    书名：醒醒，你是无限流boss啊[无限]
    作者：洋葱怪兽
    【本文文案】
    帝国落魄机械师喻越穿入恐怖位面世界，闯关才能存活
    在第一个世界为被挖去心脏的黑化创世神制作一个机器心脏并获得道具奖励后，从此走上迷一般的闯关巅峰
    1.幽暗古堡
    吸血鬼王座喑哑低沉的嗓音从心脏中传出——啊，人血真是无比美味，就如同加了白糖的番茄汁，令人怀念
    喻越：？？？你要喝加白糖的番茄汁你说啊！
    【弹幕：沃日为什么用番茄汁可以通关啊？？！！】
    【弹幕：惊！王座竟一本满足！】
    2.古庙圣河
    河神有些凄凉的嗓音从心脏中传出——我是圣神，可上天却从不赐予我双腿，即便给我这些长腿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喻越：？？？你想到岸上来玩你说啊！
    【弹幕：为什么用机械船和轮椅就通关了？魔幻操作！】
    【弹幕：呵！河神快乐得像个小学生！】
    3.亡灵之乡
    万千尸骸中，死神将半死不活的喻越捞出，把他置于永恒棺木之上
    机械心脏低喃：他如果敢拒绝我，我就杀死——死缠烂打……
    这回喻越头皮发麻：你在想什么？别说了！放手！松口！醒醒，你是恐怖片boss啊！！！
    【弹幕：这回是在用自己通关了吗？？？非礼勿视！】
    【弹幕：惊！死神抓住最强玩家后竟然——】
    ——————
    一切鬼怪，传说之主或秘闻之巅，他们都只有一个名字，它代表死亡、不祥、坟墓和废墟
    他们也拥有唯一的心脏
    就是喻越亲手为他做的那一颗
    做工粗糙，但永生永世为主人而跳动
    tips：
    *不是无敌强主角，是萌强的主角，看起来或许不爆炸强，但他会重新定义强
    *萌宠预警
    内容标签： 强强 无限流 未来架空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喻越; ┃ 配角：完结文《我在惊悚世界给boss送温暖[无限]》 ┃ 其它：完结文《当flag王成为预言家[无限]》，《快走吧粉我要命[无限]》
    一句话简介：怎么可以恋爱脑呢！
    立意：天真和勇敢是最强大的力量。
    第1章
    【宿主确定不进行贡献值兑换，定制难度值较低的副本吗？初次绑定，您和系统的对话也被纳入直播范围，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观众对您的判断哦。】
    幽暗而遍布星辰的系统空间中，一个少年正迷茫地站着，眼神有些警惕，像微惊的小兽。
    他身穿明显不合身的宽大灰旧毛衣，头顶卷乱的黑发，此时正小心地抱紧怀中一颗散发着温暖光芒的能源石。
    这颗能源石只有成年人拳头大小，约莫可供高级文明的居民拿来购买一件普通玩具。
    但很显然，对于这位少年来说，它已经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越来越冷了……
    喻越低头看着他宝贝许久的石头，感受那上面的些许温度，摇摇头。
    “不换。”他抿紧嘴唇。
    说完这话，他抬眸朝虚空右上角忽然出现的金色数字“7”看了一眼，似乎想知道系统所说的“观众”指的是什么人。
    在他看不见处，无数位面直播频道中，一块豆腐块大小的画面出现了。
    几个路过的观众正在屏幕上留下不置可否的评论。
    【弹幕：这个新人是低等文明来的吧？看起来傻傻的。眼睛一蓝一绿，血统也不是很纯净……感觉活不过一个副本。】
    【弹幕：的确。长得还挺可爱，但是不聪明。死抱着一块破石头不肯兑换成贡献值，目光太短浅！万一能通关，奖励可是这块石头的一万倍啊！】
    【弹幕：都说是小地方来的啦，你指望他多有远见？】
    少年太过普通弱小，观众一个接一个离开直播间，虚空右上角的数字下降到“3”。
    看着数字的变化，喻越意识到，这个数字或许是正在观察他的“观众人数”。
    他立刻感到有些不自在，站直了身子，抿抿唇。
    这地方太奇怪了，他可不敢信任“系统”。
    就在五分钟前，他所在的孤星被一颗流弹炸成了烟花，他还没来得及感到难过或是痛苦，就出现在这个空间。
    系统对他说，由于他符合“生命值低下”的准入条件，与系统成功绑定，成为这个位面世界的玩家，只需在各个副本内完成系统布置的任务，就能继续存活下去。
    这听起来就像玩游戏过关挣命似的……完全不靠谱。
    更不靠谱的是系统还告知他，由于他本身资质较弱，在生存资源紧缺的当下，只能成为替补玩家——也就是说，他只能加入一些通关率很低、或是别人任务失败的副本进行任务。
    这些副本的难度值很大，被淘汰的概率也很高。因此，系统建议他拿出所有家当，为自己定制一个稍微简单些的任务，提高存活概率。
    这种世界规则，喻越从没听说过。相反，他知道有许多高等位面会利用诈骗手段或是残酷的战争，让低等位面的居民一无所有。
    这颗能源石是他攒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他做梦都想制造一只机械小动物陪伴自己生活。
    现在星球也没了，小屋子也没了，他不能再失去它。
    于是喻越又一次摇头，肯定地说：“不换。”
    系统沉默片刻，很惋惜似的用电子音叹了口气。
    【系统：好的，既然宿主如此坚持。那系统将开始为您设定身份卡并进行匹配。】
    系统带有情绪的电子音在一瞬间变得冰冷。
    【姓名：喻越；
    身份：替补玩家；
    道具数：0；
    积分数：0；
    所属公会/身份：无；
    个人技能：玩家尚未转正；
    个人排名：玩家尚未转正。】
    【系统：替补副本确认。副本《亡灵之乡》；副本等级：S+；通关条件：未知，预备传送。】
    喻越还没来得及消化系统说的话，立刻感到脑袋一阵发晕。
    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将瘦小的身体蜷成一个球，抱着能源石，从虚空中坠落。
    画面中，他的身形变得更小更弱，显得形单影只，但直播间内仅剩的几个观众却是在沉默数秒后，炸开了锅。
    【弹幕：什么副本？我没听错吧？】
    【弹幕：卧槽……】
    【弹幕：《亡灵之乡》是锁了多少年来着的那个S+级副本吗？！！】
    【弹幕：一手资料！兄弟们千万别声张！】
    来不及了。
    短短数十秒内，玩家们闻讯而来。
    这个不起眼的、随时都要消失的直播间围观人数激增，小小的直播间在成千上万的豆腐块中，缓缓上升，直冲新手推广位的边缘，人数又进一步爆炸。
    不少刚刚从喻越直播间离开的身影，又再度出现在观众席上。
    【弹幕：笑死，我刚退出去，这副本就被推送到我眼前，我一看卧槽S+，就又回来了。】
    【弹幕：握手，我也是！！万万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弹幕：算不上打脸吧，S+级副本百年难得一遇，是为了副本才来看啊。】
    【弹幕：别吵了开场了，怎么黑漆漆一片？】
    画面中，喻越则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
    他还没睁眼，就伸手摸了摸怀里，确认能源石还在，才松了口气。
    睁开眼，只见四周一片死黑，只有右上角金色的小数字显示“299836”。
    二十九万人？这么多人来看着他通关么？
    他眨着眼睛，慢慢坐起身。
    下一秒，额头冷不丁“砰”地撞在一块坚硬如铁的东西上。
    他倒抽一口气，抬手试探一番，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极小的空间，宽不过三人肩膀，长不过四人展臂，上下也就他半个身子高。
    看样子，他正身处一只木箱之中，或许需要先逃出去。
    喻越试图挪动身体，五指却忽然触碰到身侧另一具冰凉的物体。
    他愣了愣，试探了又摸了两下。
    竟然是一个人！
    这里还有其他人，喻越的第一反应是惊喜，然而很快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不对。
    ——一只木箱子，一个冰冷的人。
    一股凉意顺着他的脊背窜上，惊出他满身冷汗。
    这里不是木箱，是一口棺材！
    五感因为恐惧被激发出潜力，一瞬间，他借着能源石散发的微光看清了黑暗中影影绰绰的景象。只见一个阴沉沉的身影正横亘在黑暗中。
    男人的胸口被撕出一个狰狞大洞，伤口仍在抽搐收缩。
    喻越呼吸一窒。
    【弹幕：卧槽！！！】
    【弹幕：开场见boss！这还能跑得掉？】
    【弹幕：无了无了，让我看一眼boss……】
    【弹幕：等下，这个boss心脏被人挖走了，应该是虚弱状态，好机会！！】
    【弹幕：好机会个啥！这boss只留一根手指都能把你戳死！】
    观众们纷纷惊呼，喻越却一跃而起。
    他扯过男人散落在一旁的柔软斗篷，试图捂住男人身上奇怪的伤口。
    见到画面中喻越的动作，弹幕里正激动讨论着如何干掉这个boss的观众们，瞬间陷入片刻沉默。
    【弹幕：？？？】
    【弹幕：他在干啥？】
    【弹幕：在，噗，给boss包扎伤口。】
    【弹幕：他以为这是玩家么？！】
    【弹幕：捂脸，get反向作死新方式。boss醒来他不就分分钟被秒杀。】
    【弹幕：吐血，怎么有这样的蠢蛋。】
    喻越看不见弹幕，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他飞速地包扎着，但没什么效果，汩汩鲜血很快打湿了深黑色的斗篷，让斗篷变得湿漉粘腻，让人感到这条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见这样做不成，他又站起来试图拍打四壁求救，又试着把棺材板顶起来——但很显然都没用。
    喻越深吸一口气，有些焦虑。
    这种见到他人受伤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人非常不好受，慌乱之间，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金色的数字已经变成“476628”，观看他直播的人数几乎翻倍。
    喻越一愣，有些紧张地抱紧手臂，却忽然觉得身前一暖。
    温暖？
    他猛然低头看向臂弯，只见乳白能源石正散发着温和的暖意。
    对啊，他还有能源石！传说这种石头是创世神留给人类的奇迹，能催动万物和复原万物。
    用上它，不就可以救人了？
    他眼中一亮，半跪下身，从藏下的口袋里掏出几条纤维泵，轻轻绕在能源石上。那几根漂亮的银线立刻沾染了乳白的光，顺着能量石源源不断的脉波搏动起来。
    可惜它看上去太小了，不足以填补男人胸口的窟窿。喻越想了想，又找出几片金属羽，裹在能源石的两侧。
    能源石被银色的金属羽包裹，金属羽又在纤维泵的作用下微微起伏。这下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整颗石头就像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弹幕：……他不会是想用能源石治疗boss吧，老天爷这越来越离谱了！！！】
    【弹幕：哈哈哈，不得不说这个乡下小弟弟开阔了我的眼界。】
    【弹幕：很好笑？你们都不觉得有点让人心疼吗？刚才还舍不得用能源石换积分，这会就愿意拿出来救人了……他很有可能因为救了boss而被淘汰，有点同情心好吗？】
    【弹幕：你是圣母？这也值得同情？没脑子的人凭什么活？】
    “没脑子”的喻越还真不知道自己因为一个救人的举动，就被批判到了“不配活着”的地步。
    他没想这么复杂。现在他被关在一口棺材里，无论如何都出不去，身边又有个奄奄一息的人。
    这种情况下，生命当然是最重要的，多一个活着的伙伴，就能多一分生存的希望——这是无数战火教给他的唯一生存法则。
    因此，他终于还是在弹幕的一片惋惜和嘲讽之中，将这颗机械心脏小心翼翼送入男人的胸膛。
    棺材里太冷了，仿佛一个冰库，失去唯一热源的喻越嘴唇冻得发紫，整个人也有些僵硬。
    他呼吸一错不错，紧紧盯着男人胸膛。
    当机械心脏落入撕裂伤口的那一瞬间，乳白色的能源石就像从内里开始燃烧一般，整颗石头都变成了枚红色。
    喻越瞪大眼，吃了一惊，以为哪里出了问题，伸手去触，却被能源石烫得直缩回手。
    被他触碰，金属羽轻轻收缩了一下。
    同一时间，只听地心深处发出沉闷的“轰隆”一声，整个世界仿佛天崩地裂，棺材开始疯狂震动，直晃得喻越跪坐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去。
    在极度的惊恐之中，他撞上那堵坚实的胸膛，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沉怒的金眸。
    心脏停跳，呼吸停滞。
    只见眼前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能源石发出的微光映照中，男人一双血眸如同亘古升起的炽阳，美而神圣。
    但那光芒转瞬即逝，眸光暗淡的瞬间，朝阳在他眼中燃成灰烬，化作万年寒冰，直看得喻越浑身发颤。
    男人眉宇阴郁，看向喻越的眼神，就像盯着最微不足道的猎物。
    【弹幕：要死了！】
    【弹幕：我靠真救活了，只用一颗能源石就救活一个boss，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牛。】
    【弹幕：虽然很恐怖但我还是要说，呜呜呜这就是S+副本内boss的颜值吗？】
    【弹幕：啊啊啊boss真的醒了！救命！好可怕！我再看一眼！！】
    很危险。
    喻越直觉般反应过来。他浑身炸毛，猛地撑着起身，却冷不丁被一股大力引去，又“砰”一声撞到男人胸膛上，直撞得头晕眼花。
    “人类。”他听到低沉喑哑的声音，感受到腐朽死亡的气息。
    太太太可怕了！
    喻越头皮发麻，双手胡乱向前推去，一不留神，左手正贴在那颗滚烫的机械心脏上。
    小小的心脏不堪按压，重重收缩了一下，世界陡然寂静，震颤停止。
    喻越被吓成一颗蛋似的，一动也不敢动，可不知为何，身前的男人似乎也僵住了。
    只有直播观众知道真相。
    在一整片弹幕的感叹号中，俊美的神祇面上阴郁之色尽去，神色愕然，低头看向自己的心脏。
    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心动。
    第2章
    “砰”。
    打破寂静的，是重新开始跳动的心脏。
    男人像是要确认什么那样，一动不动，任凭喻越的手贴近自己胸膛。
    神明，从不轻易动心。
    但当眼前人的手贴近他的胸膛时，他的心脏却忽然跳得很快，带来前所未有的紧张和酥麻感。
    这奇异的感受令他不知所措，甚至让他脸颊发热，呼吸急促。
    就像是灵魂深处的弦被拨动。
    被这个……普通而弱小的人类……
    意识到这一点后，男人苍白阴郁的俊脸上，霎时写满“这必不可能”。
    【弹幕：？？？】
    【弹幕：boss卡了？！】
    【弹幕：我看不清啊，这到底是什么地狱世界，棺材震得和诈尸一样！】
    【弹幕：我滋……】
    【滋……滋……】
    随着画面的疯狂震颤，所有屏幕忽然闪烁模糊，弹幕也扭曲得看不清字样。
    就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影响着所有位面世界，所有直播链接断开，系统停滞。
    金色的数字瞬间归零。
    而随着男人心脏的每一次跳动，地面都更加剧烈地震颤。
    万年阴沉木制作的棺材裂开，露出外面的可怖景象。
    那里到处横斜竖立着棺木和石碑，像是地狱，怪物们闪烁着豆大猩红的眼睛四处逡巡，又被地底伸出的白色枯骨扯住，尖叫着陷入地面。
    死亡、瘟疫、恐惧。
    喻越呆呆看着眼前景象，左手仍然按在男人胸前，他猛然间意识到，正是男人心脏的跳动让这个世界产生了震颤。
    难道他救助的并不是一位普通玩家？
    这个念头吓到了他，他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机械心脏的金属羽翼十分娇嫩，收缩间划过他的指腹，带来一阵酥麻感。
    喻越一动也不敢动，慌乱极了。
    怎么办？
    他脑海中念头飞转。
    再、再把心脏挖出来吗？
    不，想到这个办法，他就整个人头皮发麻。
    眼看着几只怪物已经向他们扑来，喻越撑着身子站起，一手攥住男人的右手臂，就要将人拉起来。
    “我们快……”他转头正要叫男人快跑，却被眼前一幕惊得失了声。
    却见男人已将机械心脏剜出，捏在左手心里仔细端详，他的脸色苍白可怖，目光疑惑震惊。
    其实他长得相当俊美，眉目深邃，鼻梁高挺，颇富性感魅力的双唇紧抿着，显得既冷酷又多情。
    但他面不改色将自己心脏挖出来的动作，却明晃晃告诉喻越——他不是人。
    喻越吓呆在原地。
    此时，男人看了眼喻越身后，一蹙眉，那几只飞扑而来的怪物立刻惨叫着灰飞烟灭。
    接着，他那挑剔而审视的目光自喻越卷乱的黑发，慢慢游走到泛白的指尖。
    喻越被他看得不自在，捏着衣角后退一步。
    他只退了一步，男人手中的心脏却登时难以忍耐似的，猛然狂跳起来，试图向喻越奔去。男人只得松开手——
    眼看着机械心脏就要掉落到地上，喻越慌乱伸手，接住机械心脏，被烫得一个激灵。再抬头，却见男人已化作飞烟，卷着黑雾原地散去。
    临走时，那双金眸还不可置信地望着喻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喻越尚在发愣，只听外面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声音。
    黑暗空间中的无数怪物失去主人，齐齐发出嘶吼，碎作粉末。
    “……”
    耳畔传来断断续续的系统电子音。
    【系统：滋……】
    【系统：系统重启中——检测中——检测到boss离场！】
    【系统：确认，boss离场。玩家触发末等通关条件，勉强通过，恭喜通关！】
    勉强通过？
    通关了？
    听到系统播报的内容，喻越呆呆捧着机械心脏，完全反应不过来。
    ——别说他一头雾水，那些重新进入直播间的观众们也是全然摸不着头脑。
    【弹幕：？？？】
    【弹幕：妈呀什么情况！】
    【弹幕：不是吧……我就卡掉了几分钟，怎么就通关了？！！】
    【弹幕：牛啊！可真被小乡巴佬开了眼界了……】
    【弹幕：系统刚才说什么boss离场，我猜测应该是副本出了什么bug吧，呜呜呜我也想走这种狗屎运，酸了。】
    【弹幕：不酸不酸，我觉得小弟弟还挺可爱的。】
    对于围观群众的喜怒哀乐，喻越全然不知，他一边心疼被男人扔掉的心脏，一边又很庆幸自己通关了。
    他捧着小巧的心脏摸了摸，系统音再次响起。
    【系统：恭喜玩家，获得道具奖励：一颗……嘶——一只跟随宠物。】
    不知为何，系统电子音发颤，长长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弹幕：都别吵了，开始看奖励。】
    【弹幕：来了来了！】
    副本奖励是副本最终价值的体现，观众们虽然仍不明白喻越为什么通关，到了这个环节，也都转移注意力，兴奋起来。
    这可是史上唯一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通关的S+副本奖励。
    他们正讨论着喻越能拿到多少道具，却听系统颤颤道。
    【系统：奖……奖励播报完毕。生存积分将会在中央空间结算。请玩家尽快确认道具情况，确认无误后，系统将会协助您离开这个位面。】
    弹幕瞬间静止五秒。
    【弹幕：？】
    【弹幕：完了？没了？】
    【弹幕：就这？？？一只没卵用的跟宠吗？S+副本这么不值钱？】
    【弹幕：也可能是“勉强通过”不值钱。毕竟菜。】
    弹幕纷纷吐槽，不少原本酸溜溜的观众大感畅快。
    喻越却露出有些开心的表情。
    他原本以为自己要失去这块能源石了，没想到还能再拿回来。
    只见手中的机械心脏上陡然闪过一道温和的白光。
    它就像是活了一般，在喻越手心翻了个身，身体上包裹着的银白羽翼微张，如同一只刚睡醒的倦鸟崽崽。
    因为曾连接过男人血脉的缘故，它的银白羽翼内侧生出不少玫红绒羽，看起来十分脆弱可爱。
    喻越缓缓睁大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
    【系统：道具情况确认完毕。玩家如需查看道具属性，只需要把手指放在道具上，在心中默念展示属性即可。】
    按照系统的指点，喻越将指尖触到温润的能源石表面，并在心中默念。心脏道具上方果然跳出一道虚拟光幕。
    【道具：一颗心脏（还是幼崽呢）；
    昵称：无（还没有名字哦）；
    状态：奄奄一息（看样子受了重伤）；
    类别：跟宠道具（是玩家的好帮手）；
    等级：S+++（不能比这更厉害啦）；
    功能：未知（目前只能艰难地说一些胡话）；
    激活进度：0%（虽然很厉害，但还没被激活哦）；】
    能说胡话！
    它真的活了！
    看样子，自己随手做的机械心脏被这个世界赋予了生命。虽然看不出这个道具的具体功能，但喻越还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在孤星上度过的每个夜晚，都期待着能有个伙伴陪伴自己，和自己说说话，可惜一直到孤星被炸碎，这个梦想都没能实现。
    而现在，他终于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伙伴了！
    “谢谢。”喻越小心地捧起心脏，眼睛闪闪，第一次主动和系统沟通。
    【系统：……】
    【系统：咳，嗯，不用客气。那玩家还要在副本内再休息一会儿吗？或者是否需要拍照留念？优秀的纪念照可以私藏，也可以上墙评选获积分哦。】
    喻越忙摇摇头，又点点头。
    心脏目前的状态很糟糕，他可不想带着它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休息。必须赶紧找到让它恢复活力的方法。
    但这是他和崽崽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如果可以拍一张纪念照私藏，那还是不错的！
    系统很快领会他的意思。
    黑暗中，少年唇角微抿，眼睛发亮，在一片黑暗中捧着一只心脏幼崽，幼崽像一颗蛋，呼吸间发着晕暖的光，幼小的羽翼贴在圆滚滚的身侧，也贴着少年的手心。
    只听轻微的一声“咔嚓”照相音效，画面定格。
    喻越仔细看了看光屏面板弹出的相册，又很小心地点击“私藏”，心里就像得了最大的财富那样满足。
    可他并不知道，此时自己已再次被弹幕批入低谷。
    【弹幕：啧，在副本外每过一分钟都是要消耗生存积分的，系统难得这么好心！也不知道珍惜。结果光想着拍照，拍照有啥用啊！这个功能我一直觉得是个鸡肋……】
    【弹幕：算啦，只是个小倒霉蛋而已，大概一辈子没见过照片，还把这么个废物宠物当宝贝。走了走了。】
    屏幕右上角的金色数字飞速下降。喻越抬头望见，这才想起这些围观他的人。
    系统曾经说过，围观人数也会决定副本奖励……所以他们其实是在支持他？
    喻越犹豫片刻，尝试着向数字的方向极小幅度地挥了挥手，很小声地说：“再见，谢谢你们。”
    飞速下降的金色数字瞬间停顿片刻。
    【弹幕：是不是傻，嗨。】
    【弹幕：行吧……嗯……再见！】
    几个直播观众颇为不自在地回应喻越后，慢慢离开，少年小小的身影也原地消失。
    第3章
    【系统：按照通关贡献度、直播观众支持度结算，目前宿主的生存积分共为131点，宿主在中央世界生活的每一小时都会耗费1点生存积分。平日生活所需要的物资，也必须通过积分换取，请谨慎使用积分哦。下面为您生成身份卡。】
    【姓名：喻越；
    身份：替补玩家；
    道具数：1；
    积分数：131；
    所属公会/身份：无；
    个人技能：玩家尚未转正；
    个人排名：玩家尚未转正。】
    耳畔的电子音逐渐清晰，失重感慢慢抽离，喻越双脚落地，睁开双眼。
    透过眼前的光屏身份卡，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完全脱离了之前生活的世界。
    仔细阅读信息后，喻越关闭光屏。
    在他面前，是一处方方正正的雪白空间。正对他的墙面右上角有扇田字窗，木框里嵌天蓝玻璃。透过窗，可以看到外面的绿色山坡和远处人山人海的热闹广场。墙中央则是一扇圆顶小木门。
    除此之外，对门的墙边是一张床，由四只蜗牛一般的木头脚座撑起，其上铺着黄灰褥子和被子。
    这里就是他重新开始生活的地方。
    比他想像中的要好太多了。
    喻越微微睁大眼，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又很快折回床前，揉了揉被子，小心翼翼地将心脏放在中央最柔软的地方。
    他自己不舍得躺上去，只是低头皱眉，观察崽崽的情况。
    ——心脏的状态比先前更差，收缩频率极不稳定，微张微合的羽翼无力地耷拉着，看起来和属性面板上说得一样，奄奄一息。
    不仅如此，它似乎很不满意，也很不高兴，在被子里来回翻滚。
    在它椭球宽边的身体两侧，坠出两片樱花瓣大小的羽翼，连着纤维泵，就像两只手臂，正卖力又虚弱地试图推开身边破旧的被褥。
    光看那动作，实在是嫌弃极了。
    喻越只得把它又抱起来，正想着做点什么，却听系统开口道。
    【系统：宿主。】
    喻越抬头：“嗯？”
    经历刚才的事情后，他对系统稍微多了些信任，很快回应。
    但系统似乎有难言之隐，足足过了有五六秒，才再次开口。
    【系统：宿主，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的主——一位玩家非常喜欢您手中的道具，提出了很好的交换方案。】
    什么？喻越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听着。
    系统继续解释。
    【系统：也就是说，如果您愿意将心脏道具转让给那位……玩家，您就可以获得正式玩家身份，除此之外，还可以获得十只已经激活的高阶跟宠以及五百万积分——足够您在这里生活很长一阵子了，如果您不满意，我们还可以为您……】
    这回，系统为了让话语更生动形象，还通过光屏面板将几只宠物投影出来。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的银狐、老虎纷纷在喻越面前展示身姿，一看就极为厉害。
    同时，为了让喻越明白五百万积分代表着什么，系统还贴心地打开商城，向喻越展示其中琳琅满目的商品，甚至还有大公会挂牌出售的稀有道具——包括一款故意展示的，价值三万积分，专门治疗高阶宠物的“治愈药水”。
    可惜，它的话还没说完，喻越就已经抢答了。
    “不可以！”他一把抱住心脏崽崽，“多少积分都不换！”
    喻越终于听懂系统的意思，又急又气，眼眸都覆盖上一层水汽。
    他不明白，他就这么一块能源石，为什么他们非想夺走？
    亏他以为系统真的是个好系统！
    【系统：……】
    空间视觉扫到喻越带水的眼眸，系统的声音瞬间有些慌乱。
    【系统：不是的，宿主，您听我解——这个道具的等级非常高，而且现在受了重伤，养育它需要很多积分和精力，别说等它有用了，光是治疗它的药水就需三万积分！您只是一位替补玩家，自身难保，还是选择现成可用的道具和实实在在的积分更加划算……】
    “我不听了！”喻越皱起眉头，“积分我自己会挣，崽崽我也会养好的！我不需要它有用。而且它不喜欢别人，只喜欢我，不信你看！”
    说着，他举起手中没精打采的心脏崽崽。
    圆溜溜的心脏原本正挥舞线条手臂准备推开喻越，此时却不知为何，软软垂下手。
    同时，跟宠属性面板更新。
    【激活进度：1%（心脏幼崽感受到了一丝归属感，恭喜玩家！）；】
    【系统：……】
    主人，您意志坚定一点啊！
    不是您让我试着把您那颗意外变成道具的心脏换回来的吗！
    怎么自个儿还被攻略了呢！
    系统心里苦，可惜喻越听不见，只当是系统看到了他和崽崽之间深厚的感情，无话可说。
    正好，他也不想和系统说话。
    他气哼哼地抱着崽崽回到床上，过了片刻仍然不服气，想到刚才看到的宠物都有漂亮衣服，他决心在挣到积分之前，也给崽崽先弄一身行头。
    目光在房间内逡巡，最后落在针织窗帘上。
    半刻钟后，心脏崽崽多了一件粉色带挂绳的V领小衣服。它穿着衣服生无可恋，这下子完全放弃挣扎，弱弱躺倒在喻越怀里。
    好可爱！
    不过——起什么名字好？
    看着崽崽，喻越的心情好了一些，他纠结地看了它一会儿，觉得全世界的名字都配不上它。
    “你喜欢什么名字，等你能说话了，直接告诉我好不好？乖哦。”喻越低声对着心脏道。
    这话不知为何，似乎冒犯到心脏，它猛然窜起，动作迅捷，发出“咻”的一声。
    “啾？啾啾？”喻越眼前一亮。
    虽然这个名字很普通，但是是崽崽自己选的，那就是独一无二的。
    他有自己的啾啾了！
    喻越一把捧起心脏，试探着叫了一声，见它不断挥舞手臂，满意道：“一下子精神了不少，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
    【系统：……】
    系统看不下去，终于再度开口。
    【系统：宿主，如果您实在要饲养……这只宠物的话，建议您看一下交流区，搜索如何正确判断跟宠道具的情绪以及饲养跟宠道具的方法。】
    喻越没回答系统，却在犹豫片刻之后，按照系统的指引，在半空中激活终端光屏，果然看到“商品兑换”、“交流区”、“直播区”三个大区。
    他也没有进入系统提示的“交流区”，而是进入“商品兑换”区，在一众让人眼花缭乱的商品中，准确找到刚才系统展示过的、价值三万积分的“治疗药水”。
    再看向右上角的“131”积分，喻越的眼神暗了暗，低头正要对崽崽说话，光屏就闪烁红光，跳出一个确认界面。
    【您的身份为替补玩家，仅可参与替补位面，无自主挑选副本世界的权利。终端将时刻为您推送给可进入的副本。请您时刻留意。】
    【检测到新的替补位面X1，副本等级F级，通关率3%，是否进入？】
    【确认倒计时开始。】
    【10。】
    【9。】
    ……
    这么快就有新任务了？
    面板提示他“无法自主选择副本世界”——也就是说，如果他放弃这个机会，在未来五天内也不一定有能够参与的副本。
    在这个世界里，每天的生活成本至少是24积分，按照他目前的积分数量，什么都不干也只够生活五天，更别提还要治疗崽崽。
    这就相当于他在孤星上生活，只攒了五天的基础生活物资那样。
    ——完全不够，不够安全和充足。
    不能浪费获取积分的机会。
    【3。】
    【2。】
    喻越安静而认真地读着提示词，而后一把将崽崽挂到脖子上：“确认进入。”
    【1。】
    他太果断，令系统愕然。
    【系统：宿主，您刚刚经历S+级副本，这还没休息多久，请您不要赌气！着急进入副本是会降低存活率的！】
    “没有赌气。”看在系统为他介绍面板的份上，喻越闷闷答了一句，却不再进一步解释，只是低头摸摸心脏崽崽。
    “我们要去一个危险的地方，那里有可怕的boss，不过我会保护你的，啾啾不要害怕哦。”
    【系统：……】
    崽崽：“……”
    心脏崽崽半死不活地在粉衣服里挥了挥线条手。
    喻越自行理解，认为这就是在表达“不害怕”的意思，这才道：“开始传送吧。”
    这一次，他的状态比上一次好上许多，已经是一副有着充分准备的模样。
    系统闻言，只得一边打开位面传送，一边进行数据分析，忽然觉得这位宿主并不像它想像中的那样懦弱胆小。
    而且主人的心脏看起来也的确……不是很排斥宿主。
    细思恐极！
    系统的电子音又开始发颤，它努力克制，让自己表现得专业。
    【系统：匹配中。】
    【系统：副本位面匹配完毕。
    副本：《伯爵的宝物》；
    副本等级：F级；
    副本背景：这里是一处古老的城堡和小镇，传闻城堡内有一位尊贵的伯爵，他受到万年的诅咒，拥有无尽的寿命和永世的黑夜。三天后，他将开办一场舞会，并将他的宝物赠予最合心意的来访者……
    通关时限：三天；
    目前通关率：0.5%。】
    【系统：直播开始。】
    第4章
    【弹幕：哎哟我去，0.5%通关率的F级副本！】
    【弹幕：最近低级本的通关率感人呀。】
    【弹幕：太不合理了！F级副本本该是新人本，但你看看，真正的新人连醒都醒不过来。】
    《伯爵的宝物》副本的直播通道刚一打开，极低的通关率便吸引了几位观众驻足。
    只见不同视角中，玩家们纷纷从古堡的房间内醒来，其中几个跌跌撞撞走在桌前，对着自己的“邀请函”发愣，脸上露出或惊恐或扭曲、兴奋的表情，一看就是受到其上内容的刺激。
    而其中最豪华的主卧内，面色苍白的少年仍窝在柔软的被子中蹙眉。
    身体好酸。
    喻越只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打散了，脑袋也重得很。
    如果不是一只小小的崽崽在他怀里不住动弹，他连这点意识都没法恢复。
    忽然，他的耳畔传来极轻的一声：“呜。”
    呜？
    是谁……
    崽崽说话了？
    意识到这一点，喻越浑身一激灵，挣扎着睁开眼，看清眼前场景后，便是一怔。
    周围的景物已完全变化，此时，他正身处一间极其豪华的房间，房间中央的小圆桌上，一根蜡烛正在精致的琉璃罩内安静燃烧，晕黄的烛光中，暗红帷幔缀着的珠宝发着暗光，地毯柔软整洁，花纹繁复，像是出自最精良的手工匠人。家具、墙壁，四处都有流动银光的装饰，昭示着主人不凡的身份。
    还有他正躺着的床……
    缎面有着波光一般的色泽，伸手去触碰，仿佛触摸流水。被面无端弥漫一股清冷的气息，使他感到一丝侵略感和压迫感。
    喻越这辈子都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但也立刻意识到，他正躺在别人的床上。
    这想法让他一惊，慌忙从床上下来。
    这时，胸前的心脏崽崽伸出线条手臂，将他一扯。
    喻越低头看去。
    只见心脏崽崽正难受地扭动着，伸出线条手不断往回捞，像是很想回到那张柔软舒服的大床上，很是恋恋不舍。
    “那是别人的床，我们现在在很危险的副本里，不要乱动。”喻越一边低声说，一边抓回崽崽的线条手臂，小心地观察这个房间。
    崽崽：“！”
    心脏崽崽十分着急，线条手拼命拍着自己的胸脯，接着指向那张床，然后再拍打自己的胸脯。半晌，才憋出一句：“喔！”
    “嗯，我知道你喜欢。以后我也会给你买很舒服的床的。”喻越正走到小木桌边，出声安抚。
    沟通失败，崽崽郁闷地垂下手臂。
    只听“毕波”一声，整个房间暗了一度。
    喻越心头一跳，猛然抬头看向桌上的蜡烛，觉得烛火跳跃的速度似乎比刚才更快。
    阴影和火光交错之下，桌上的残卷、墙上废旧的纸张和黑压压的房顶，让这里显得沉默压抑。
    鼻尖还泛着一股霉味。
    这感觉，简直就像数百年没有活人呆过这个房间了。
    喻越被自己的想像吓得打了个颤。
    对，这是在副本世界内，肯定四处充满危险，得赶紧找找线索才行。
    他低头，看向桌上的残卷。
    【弹幕：哟，又是小乡巴佬啊？上回刚赚的积分这就花完了？】
    【弹幕：可能是贪心想多拿点积分呗。这举动可不明智。】
    【弹幕：啊？这新人你们都认识？他是谁啊，为什么呆的初始房间这么豪华，看起来简直有boss老家的规格！】
    【弹幕：那当然不一样，人家可是通关过S+副本的小乡巴佬。】
    【弹幕：什么？谁？什么S+级副本？？】
    弹幕上观众们闲聊瞎扯，竟有不少人认出了喻越。
    经过一番科普，直播间人数瞬间飙升。
    大家嘴上说着对这个小乡巴佬没兴趣，行为却都很诚实，仍忍不住想看看喻越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以及那个“没用的道具”到底有什么用。
    恰好，这时候喻越正捧着心脏崽崽。
    【弹幕：这是，掏出了一颗……蛋？鸟？】
    【弹幕：笑死我了，不管是什么，这也太小太弱了吧！！】
    【弹幕：看看呗，说不准很牛逼呢。】
    弹幕正讨论着，却见画面中的崽崽扑腾着，伸出长长的线条手臂，“啪”一下打翻了桌上的蜡烛。
    火光一阵胡乱攒动，险些把桌上的重要道具全烧了。
    喻越手忙脚乱将蜡烛扶起来，将崽崽哄回口袋里。
    【弹幕：牛逼……看起来挺坑爹的。】
    【弹幕：尊重，祝福。】
    【弹幕：我靠，激活必死点了，看他后面的墙！！这什么破宠物啊！！】
    只见喻越身后的墙壁上，方才一直隐匿在黑暗中的房门因为被烛光映照，隐约的有什么东西在门缝中融化了，湿乎乎黏答答的，顺着门缝流下来，拖出几道暗红色的痕迹。
    液体在房门边聚成一小汪，接着就像有生命那样，缓缓向喻越游来。
    而喻越一无所知，正认真翻看桌上的照片。
    ——照片不知是什么人留下的，上面覆满灰尘，但其上的内容却看得很清楚。
    那是一张大合照，镇民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神色惊惶地拥挤在一起。这合照和普通的合照不同，除了阴云密布的天空外，几乎每个角落都凑足了人头，密密麻麻，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惊恐，但又不完全相同。他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外面的人，胳膊和腿无力地纠缠着，就像是递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
    不知为何，光是看着这场景，就让人浑身发毛，喻越忍不住挪开目光，这才看见照片下压着的一张硬卡片！
    凑近过去，发现这是一张邀请函，上面的字迹俊逸有力，很像是一位绅士写的，正如最初副本提示的那样，上面详述了目前的情况。
    大意就是“十分欢迎您的到来，在这三天之内，您可以尽情在附近的小镇游玩、采买，同时帮助管家们布置宴会（这是必要的，因为你也会需要他们的帮助），切记，谨慎在房内接待陌生客人，当然，如果他人提出要求，也需礼貌拒绝”。
    哇，看来这就是他要做的任务了。
    喻越正准备仔细再看一遍，冷不丁脚后跟一阵剧痛。
    他一跃而起，低头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地面上不知何时铺满一层黏腻的液体，在微弱的火光下泛着粼粼的光，华丽的地毯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下方的砖石地面也眼见着出现凹陷。
    顺着液体的来源看去，只见挂画后方、墙角、门缝内都“淅淅沥沥”流下这种鲜红的液体，就如同整个房间正在流血那样！
    事发突然，喻越整个人吓得都要炸开了，一下子从原地窜起，跑到门边就要逃跑。
    忽然，他又觉得哪里不对。门外有光，光正从拱门的门缝透进来，但拱门右侧的门缝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那样，看起来黑漆漆的。
    喻越想到什么，顺着门缝猛然抬头，突地对上一只幽绿色的眼睛。
    ——有人正贴着房门，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
    一阵寒意直冲头顶，狂跳的心脏猛一刹车，喻越差点没背过气去，转瞬间连退两步。
    感受到喻越的目光，那眼睛微微闪烁，接着眼睛下方，露出他因微笑而展露的森森利齿。
    【弹幕：卧槽！！！】
    【弹幕：小boss这就出来了？有趣。】
    【弹幕：快想办法啊，傻站着干什么！哎呀我去他真的通关过S+副本？】
    【弹幕：通关过，但也可以说没通关过。总而言之是薛定谔的通关……】
    【弹幕：？？？】
    画面中，喻越吓得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门外的人似乎十分不耐，用一种好听但冷漠的语气重复道。
    “你听得到吗……你似乎走错了房间？不过没有关系，我是这里的大管家。”
    他的语调逐渐放慢，音调也变得如同醇酒。
    “我可以进来吗？”
    ——我可以进来吗？
    直播视角中，数十个房间门外，都响起了这道声音。
    城堡内，忽然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
    接着，又是一声，接着一声。
    不同视角中，有玩家惊慌失措间拒绝了门外人的邀请，转瞬就被墙壁上蔓延出的汁液吞没。
    这种鲜红的液体从墙上的壁画、床头的饰品、窗边的帷幔，从所有的地方蔓延出来，它们附着在玩家身上，玩家的皮肤在一瞬间被腐蚀，他们尖叫着挣扎，半张脸、半个身子直接被融化。
    而几个让管家进门的玩家，则直接被吸成了干尸，连喊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短短数十秒内，无数视角黑屏。
    【弹幕：捏妈，这是F级本的难度？】
    【弹幕：绝了，让不让进门都是死路，这怎么玩？】
    【弹幕：别说，某些发呆的人还活着呢。】
    喻越正躲着地面上的狼藉，显得有些慌乱。
    他还不太适应这里，不知该如何作出选择。
    “你看看，你做错了事，房间被你搞得一团糟。我们的主人一定会生气的……”门外的人再次问道，这一次眯起眼睛，带了威胁。
    不能再拖了，眼看着房间到处都在“流血”，喻越也被逼到门前，再不开门，这些液体就要跑到他身上来了。
    可是真的要让管家进来吗？可这房间里很奇怪啊，对方为什么要进来呢？
    思来想去，他一抿唇，抱起自己的唯一财产——一只崽崽，有些忐忑又着急地对门外人道：“里面太危险了，还是我出去吧……”
    门外，绿眼管家的笑意微微僵硬。
    【弹幕：？】
    【弹幕：？？？】
    【弹幕：？？？？？】
    第5章
    【弹幕：谁出去？谁危险？】
    【弹幕：这究竟是什么脑回路！新型暴毙方式？？】
    【弹幕：你可别说，那你是没见到小弟弟在S+副本里的操作……他当时给boss——他真的开门了！！】
    只见门外的管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喻越动作很快，熟练绕过那些腐蚀性汁液，并将木门打开。
    【弹幕：！！！】
    就在弹幕纷纷惊呼，预备看见喻越被吸成干尸时，只见——
    门外吊灯的光线射入房内，这些粘稠的液体如同受到高热那样，瞬间蒸发，露出下方完好无埙的地毯，就仿佛刚才的一切全都是梦魇。
    在走廊光线的照耀下，整个房间变得柔和、安静，一扫之间的压抑和阴郁。
    喻越睁大眼看着门内发生的变化，有些惊喜地抬头看向管家：“哇，是你变的魔术么，太厉害了！”他的眼睛就像被露水洗过一样明亮，丝毫不亚于房内嵌在家具上的宝石。
    刚才还在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管家：“……”
    面色逐渐变得不自然的管家：“……”
    “不是，”比喻越高整整两个头，身着精致礼服，面色苍白且看起来很饿的管家恶狠狠道，“不是，谁会有空和你变这种无聊的魔术，跟着我来吧！”
    【弹幕：我去？！】
    【弹幕：“跟我来”是什么意思？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避开必死点了？？】
    【弹幕：醉了，这也能蒙对正确答案？是蒙的吧！小乡巴佬这思路也太离谱了吧？】
    【弹幕：隔壁有人也出来了！仔细一想，反正玩家迟早都可以走出这个房间，如果吸血鬼可以在房间外面杀人的话，那等着玩家出去不就得了……所以正确答案应该就是玩家主动走出来。真毒啊这个F级本，让玩家出来见小boss才不会死。】
    【弹幕：可这个小弟弟的通关思路不是更毒吗……】
    由于不少玩家被淘汰，原本分散在各个玩家视角的观众们都漫无目的乱窜，看到喻越的惊人思路之后，大呼惊奇，纷纷吃着瓜留了下来。
    一时间，喻越视角的围观人数竟然碾压了其他几个视角，直升四位数。
    【系统：恭喜玩家获得全场关注度最高称号，有概率触发支线剧情哦。】
    耳畔，系统音温馨提示，喻越脚步一顿，小声问：“那是什么？会有更多积分么？”
    他是直接问出口，因此直播观众也都听见了。
    【弹幕：噗。他不会是在和系统说话吧？】
    【弹幕：我现在信了他真是个新人玩家哈哈哈哈，小弟弟也太可爱了吧，还是个小财迷呢。】
    【弹幕：呵呵，先活下去再说吧。】
    【系统：……】
    【系统：玩家只需要通过意识和系统对话，不需要真的说出口哦。这边为您解答，支线剧情是指除了主线通关剧情“存活三天”以外的其他任务，玩家可以选择完成或不完成，如若完成，正如您说的那样，会获得额外奖励。】
    “噢——”喻越正想回答，猛然想起系统让他不要说出口，于是点点头。
    “到了。”这时，身前一直冷着脸的管家停下脚步。
    经过一道雕刻着各色形象的狭长拱形过道，两人来到一处环形走廊。
    眼前豁然开朗，中央吊顶的巨大水晶灯仿佛天降，在半空中闪烁着华美的光，也照亮了走廊四面的情况。
    精致又过分栩栩如生的人物透过油画直直盯着走廊上的人们。
    此时，喻越看见有另外几个人也和他一样，跟在管家身后，有些狼狈地从其他几个拱形过道走出，站在环形走廊上。
    这几位管家实在是俊美非凡。他们苍白的皮肤就如同无暇的大理石，衬得他们五官深邃，他们幽绿色的眼睛像是夜间的萤火，源源不断燃烧着，显得既冷又迷人。
    尤其是站在喻越面前的管家，眼睛就像一只大猫。
    只见他站定后环视众人，微微抬高声音：“很好，那么我们的诸位客人都到齐了。”
    他顿了顿，等到周围静得能听见几个人的呼吸声，这才继续温声说：“欢迎各位客人的造访。想必几位都已经得知，在三天之后，我们将会举办一场宴会。为此，我们需要诸位一点很小的帮助。请不必过于紧张，这只是一场非常、非常普通的宴会。只是为了让我们的主人感到愉悦而举办的。我向您保证。”
    【弹幕：……特地强调非常普通，太毒了。】
    【弹幕：有几个没经验的都快吓趴了吧。】
    【弹幕：我更好奇主人要怎么愉悦……】
    确实，有几个玩家明显发起抖来。
    管家温和地扫了他们一眼，继续道：“在这三天之内，也就是在宴会完毕之前，你们可以尽情享受这里的一切，同时也必须妥善完成我们布置的工作。”
    他的语调越来越平和，没有一丝一毫威胁的语气，凝神细听的玩家们却不知为何，齐齐打了个哆嗦。
    “今天是准备晚宴的第一天，你们必须在夜晚来临之前，准备好晚宴所需的衣物和适配的珠宝，确认城堡附近的安全，明天你们则需要选定晚会的乐曲和乐词。至于食物，你们可以去镇上看看，越新鲜越好，那是第三天白天需要考虑的事。当然，每天你们都要负责大人们的起居。无论你们完成了什么工作，都要向相应的大管家汇报，由他们确认你们的工作量，好给予你们相应的报酬。”说罢，他又分别说明了这些任务由哪一位管家主管，他们需要将成果分别上交给不同的管家。
    负责伯爵和贵族们日常生活的管家年龄最大，梳着花白的大背头，一身黑色礼服，高傲又努力地挺胸。
    负责保卫的管家人高马大，手臂上的肌肉都快将衣服撑破，英俊的脸上满是悍气。
    负责乐谱的管家相对瘦弱，目光温和，但嘴角很平，显示出他的苛刻。
    负责食物的管家身材最为丰腴，一双灵活狡黠的眼正打量着所有玩家。
    【弹幕：主线任务很明确呀，就是个积分制度，日常任务获得贡献度，积累到一定贡献度就完成宴会通关，通关率为什么会这么低？】
    【弹幕：是哦，听起来挺简单的。】
    叮嘱完毕，管家们绕着环形楼梯向楼下走去，并回头带着拥有完美弧度的笑意叮嘱：“另外，我们的主人非常讲究，请大家务必做到礼貌和优雅……也请大家不要弄坏这里的设施和壁画，否则他会很生气的。”
    “很生气”三个字轻描淡写，却再次让所有人背后都沁出冷汗。
    几道利落的脚步声响起，几位管家齐齐消失在众人眼前。
    空气中的压迫感稍去，直过了十几秒，才有人抬手招呼道：“都听到了？大家先集合一下吧！”
    开口的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壮实男人，板着长脸，像是生气，肩上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小豹子，也恶狠狠看着其他玩家。
    其他玩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没动弹，豹子男便立刻露出很不爽的神情。
    这时，一个背着大包小包的小个子男人当先一个向豹子男走去，这才让其他人也都挪动脚步，聚拢到一起。
    头一次和这么多陌生人聚在一起，喻越虽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慢慢跟在最后，小心地观察着。
    在场共有七人，除了豹子男、包男和他自己之外，还有另外四人。其中，靠墙壁站着的长相相似的两兄弟瑟瑟发抖，浑身没骨头，一滩泥般要往地上倒。他们身边站着的白发女生和一个存在感很低的男生则满脸紧张。第一个走向豹子男的包男眼珠直转，打量着众人，和喻越看了个对眼。
    那男人立刻看向豹子男，开口道：“看来咱们这一场新人很多，大哥，怎么办？”
    【弹幕：噗。秒速认哥。】
    【弹幕：好出戏，明明看过去一排菜鸡，非要矮子里面挑高个。】
    【弹幕：我嗅到了要坑新人的味道。】
    【弹幕：可不是呢？低级本就这一点没意思，都没什么本事还老想着害别人……说真的，我现在卡在B级，能来个不坑我的队友我谢天谢地，保证当宝贝捧着，还能白送俩道具。】
    【弹幕：人间真实！我C级升B，诚征队友。】
    画面中也展现了人间真实，只见豹子男顺着包男的目光一看，立刻意识到这里除了他们之外有好几个新人，立刻用一种很严肃的声音道：“是有点难办。”
    看起来这人是个老玩家，喻越收回目光，看向豹子男。
    喻越长得瘦弱，眼睛很亮，站姿拘谨，一看就是刚进入副本世界、没见过世面的新人，豹子男一眼就相中他，对着他漫不经心地问：“你是不是没通关过什么副本？”
    见自己第一个被点名，喻越愣了一下，登时有些紧张，低声道：“嗯，就通关过一个副本。”
    “行吧，那运气还算可以，不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豹子男没想到还是个有经验的，凉凉压他道，“还是要听从指挥。”
    听从指挥？
    哦哦，应该是说这位有经验的老玩家要带队的意思。
    喻越点点头。
    【弹幕：……】
    【弹幕：艹！小弟弟太乖了吧。什么叫没什么了不起，快告诉他你通关过S+副本！吓死他！】
    【弹幕：唉，这个主播看起来没什么主见的样子，之前通关果然只是因为运气好？】
    【弹幕：呵呵，看到他这样，我就想到自己以前被骗得团团转，现在还让我看这个，是想让我憋屈死？走了走了。】
    潜水的直播观众虽然占了大部分，但却很容易被发表弹幕的观众所影响。这条弹幕一出，不少同样担心会看得自己心情不好的观众纷纷退出直播间。
    右上角金色的数字开始飞速下降，从一开始尚算可观的五千多人掉到了三千多人。
    喻越敏锐觉察到这一点，判断不出情况，感到有些紧张。
    正这时，只听豹子男道：“好，我通关过十一个副本，带你们通关没问题，明白吧？你们叫我豹哥就行，那接下来咱们就分配一下任务。”
    刚才豹子男确认了剩余几个人的情况——泥巴兄弟阿大阿小曾经通关过两个副本，白发女生林隐和存在感很低的男生灰灰只通关过一个副本，包男苟柱通关过五个副本，这么多人比起来，属他通关过的副本最多，因此说话十分硬气。
    “那么现在咱们就开始分配任务，刚才说咱们第一天的任务是准备好晚宴所需的衣物和适配的珠宝，确认城堡附近的安全，还有照顾城堡里的贵族。很显然，照顾城堡里的贵族是最简单的，因为压根不需要走出城堡地图。”
    【弹幕：这是把人当傻子？伺候boss处处都是必死点好么？你当boss都是和蔼的老爷爷？】
    【弹幕：笑了，拿到这个任务等于必死。】
    【弹幕：但是客观来说，这个任务没法跳过，所以必须有人得去啊……死高手不如死炮灰，难道不是这个道理？】
    【弹幕：虽然但是，高手在哪？】
    “高手”缓缓继续分配着任务：“安顿城堡里的贵族这个任务所需的时间最长，整整三天，咱们就安排三个人吧，喻越，阿小和灰灰，没问题吧？”
    喻越和林隐还没说话，泥巴哥哥阿大已经哆哆嗦嗦开口：“可、可不可以让我和弟弟在一起啊？”
    阿小也吓得抱住哥哥：“是啊是啊。”
    “总要学会独立的，这么大人了，而且你们感情太深，一起行动反而容易互相拖后腿。”豹哥冷酷道。
    阿小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弹幕：有点过分，把人家兄弟拆开更好控制是吧。】
    【弹幕：我赌团灭，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眼看着几个新人还要提出异议，豹哥又道：“而且剩下的两个任务非常危险，衣服、珠宝都需要花钱买，你们才通关过一个副本，没有多少积分，拿什么去换？肯定完成不了。还有守卫城堡的安全，除了我，你们谁能做到？你们有战斗宠物吗？”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肩上的小豹子，小豹子立刻龇牙咧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展现自己的英姿。
    这一下子，倒是把几个新人都唬住了，你看我我看你。
    喻越也呆呆看着，忽觉身前一动。
    低头，只见崽崽不知何时已被吵醒，“呜呃”呢喃一声，从口袋中冒出头来。
    突然出现一颗蛋，几个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豹哥见喻越竟然有只道具宠物，很是一愣，眼中寒光一闪。
    他肩上的豹子仿若有灵，也恶狠狠瞪向拳头大的崽崽。
    对方这样瞪着崽崽，喻越登时有些紧张，伸手护住崽崽。
    崽崽刚被吵醒，心情很不好。它在喻越手心里仰起蛋蛋脑袋，仿佛在和小豹子对视。片刻后，转开蛋蛋脑袋，发出了既嫌弃又奶声奶气的几声。
    “呕呕呕。”
    第6章
    【弹幕：噗。】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
    【弹幕：好可爱啊，再呕一个我看看。我靠这个太嘲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别笑了，没看到拉仇了吗！这宠物除了娇气屁用没有，小弟弟又太乖，这是秒速要被害死的节奏啊！】
    果然，豹哥的脸色迅速黑了下来。
    喻越见到他的脸色，更加紧张了，可看到右上角的金色数字从“3007”以一种逐渐递增的速度涨到了“3900”，且还在上升时，又愣住了。
    喻越：“？”
    啊？崽崽“呕”了一下就能增加这么多观众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一双十分剔透的眼睛里露出迷茫。这迷茫落入豹哥眼中，一下子平息了豹哥的怒火。
    呵，和个新人较什么劲，不是正好可以为他所用吗？
    豹哥立刻缓和了脸色，道：“好吧，看在你们这样可怜的份上，我就留下来帮忙，阿小，你跟着阿大去镇上准备衣物和珠宝，苟柱，你带他们几个没问题吧？”
    “啊？”苟柱原本就准备跟着豹哥混，当豹哥的狗腿子捞点好处，这一瞬间靠山没了，还让他带一堆菜鸡。他眼珠狂转，露出有些惊慌的神色，“豹哥，我……”
    豹哥冷冷睨他一眼。
    “……”苟柱一咬牙，“没问题。”
    想开点，等得到豹哥欢心，总是能分一杯羹的。面子算什么？这就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安全通关的。
    苟柱不满地看了喻越一眼。
    这么一来，就没有人再提出反对意见。苟柱带着泥巴兄弟阿大、阿小和白发女生林隐往楼下走，预备到城堡外面的小镇上寻找线索。
    豹哥带着瑟瑟发抖的灰灰和喻越，准备上楼去找刚才那位负责贵族们起居的管家，看有什么需要做的。
    “必死点都藏在npc的对话中，你们自己注意分析。这舞会绝没那么简单，总之先完成管家布置的任务，再想着找其他线索。”豹哥一边推着灰灰上楼，一边道。
    城堡一共分为五层，刚才几人都在城堡的二层，越往上看，越觉豪华——向上的扶梯都铺了丝绒地毯，脚踩上去发不出丁点声音，沿着楼梯的墙面上，则钉挂着一幅幅古典的油画，其中美丽娇艳的贵妇、生动可爱的少年和英姿勃勃的骑士栩栩如生。
    “等，等一等，”灰灰止步，惊恐地说，“这些人，是不是在动啊。”
    正跟在后面的喻越愣了愣，向画面看去。
    刚才没有注意到，现在却觉得第一幅画中正坐在丝绒凳上的贵妇，果然像是在看着他们。
    这只是副本中的常见吓人手段，可惜喻越和灰灰都是半个新人，仍都惊得呆住了。
    豹哥看在眼里，不由一阵不耐，大声道：“只管往上走，我说——”
    “哇啊啊！”灰灰惊叫。
    距离他们最近的画中贵妇人忽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攥住了豹哥的黑色风衣。豹哥面色一变，只听贵妇人那动听的嗓音阴测测道：“大声吵闹，真是失礼。”
    【弹幕：服了，一边装大佬想害人，一边自己触发第一个必死点，竖起大拇指。】
    【弹幕：真的这人设太崩了。管家npc早就说过城堡内要保持礼貌和优雅，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出来么？】
    “哇啊啊啊啊！”灰灰叫得更加惨烈，被豹哥猛然打了一巴掌：“闭嘴！”
    然而来不及了，贵妇见两人不仅不听劝还变本加厉吵闹，面色瞬间狰狞，鲜红锋利的指甲撕开灰灰的衣服，掐入他的肩头，鲜血立刻涌出，浸湿浅色T恤。
    灰灰惨叫着和女人厮打在一起，豹哥闪身撤离两步，一个呼哨，肩上那只小豹子猛然跃出，身形大了十多倍不止，撕咬到女人的手腕上，引起贵妇一声痛呼。
    双方伤口带来的淡淡血腥气息在空气中散开，整座城堡仿佛“嗡”了一声，躁动起来。
    另外几幅油画内，正在玩耍的少年猛然翕动鼻尖，转向几个人的方向，身着猎服的骑士则兴奋地取下背上的弓箭，虎视眈眈向外看了片刻，抬手拉弓，对着楼梯下方射出一支箭。
    这娇弱的声音和她狰狞的面孔分毫不配，却唤醒了场面混乱不堪，盲射的箭“咔”一下插在喻越脚边，把他吓了一跳，抱着崽崽赶紧退开两步。
    太可怕了！要做点什么？
    他抬头看着和贵妇厮打在一起的灰灰和豹子，眼看着骑士又拔出剑来，听到站在灰灰身后的豹哥大喊：“愣着做什么？有点团队精神！快让你的宠物动手啊！”
    【弹幕：我去，有团队精神你倒是别拿新人当挡箭牌啊，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套人家宠物的功能？】
    【弹幕：笑死人了，他可能没想到这只宠物压根没用。】
    画面中，收到指令的喻越也愣住了。
    让崽崽动手，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他将崽崽塞回口袋，对着脸上被抓出好几道血痕的灰灰伸出手臂：“你们先下来。”
    这动作是过分天真的，他几乎刚伸出手就引起了贵妇的注意，被激怒的贵妇一巴掌打歪豹子的头，推开软弱无力的灰灰，伸出另一只手，攥住喻越细瘦的手腕一拉，直把喻越拉上了两级台阶。
    “让我瞧瞧，你们还带了什么小畜生？”
    喻越心头一凛，伸手抵抗，却不料那贵妇的手腕如铁一般强硬，愣是掰不开。
    这时，一旁的豹子晃悠悠站起来，随着豹哥一声招呼，后退两步，转身就往上奔跑，豹哥飞速跃上豹子的背部，左手提着灰灰做挡箭牌，在灰灰一路的惨叫声中，险险地冲上了三楼平台。
    豹子爆发后速度很快，后脚一蹬一跃，这动作不过一眨眼的事，谁也没能反应过来。
    片刻后，灰灰意识到自己脱险，原地晕了过去，喻越也力有不逮，整个人被抓到了画布前。
    如此近距离面对狰狞的贵妇，喻越头皮一阵发麻，对着贵妇解释：“我没有不礼貌。”
    【弹幕：这都是个什么思路……】
    【弹幕：这是在试图和小怪讲道理么。】
    【弹幕：卧槽！小怪的动作停了！】
    只见画面中，贵妇很是愣了一下。
    眼前这少年说得没错，他从头到尾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打人，也没有奔跑，只是伸出手，说了一句话，又在她动手的时候掰过她的手而已。
    贵妇人狰狞的脸色缓和了，精致的妆容使她变得没那么可怕，扑闪扑闪的眼中飘过一丝犹疑。
    的确，出于礼貌，她是不能随便打人的。
    【弹幕：小弟弟可以啊！】
    【弹幕：是的诶，没想过还可以这么避开必死条件。】
    【弹幕：只不过凑巧说了句蠢话，就硬吹？看着这种没啥实力踩狗屎运的就来气，没实力的肯定躲不过必死点好吧。】
    直播观众人数上升之后，果然出现了很多不同的声音，弹幕正互怼时，只听画面中的贵妇人悠悠开口：“你是很有礼貌，可是……”
    喻越维持着和贵妇较劲的姿势，提心吊胆地听着。
    “……可是你也带了小畜生，别以为我没看到！”贵妇话音还未落，爪子已闪电般抓出。
    这一次，喻越的动作比她还快，猛然捂住身前的口袋蹲下身。
    台阶之上，豹哥饶有兴致看着，看到喻越明显护崽的动作，微微眯起眼——他就知道这只宠物没那么简单，如果真的屁用没有，少年何至于护得这么死，宁可自己受伤都不肯交出宠物。
    一道血痕出现在喻越白皙的颈侧，贴近锁骨的地方，血珠凝成小小一滴。
    贵妇人扑了个空，收回手指舔了舔指甲，整个人精神一振，容光焕发，仿佛醒来一般，在眸中闪过一丝贪婪的红光。
    【弹幕：糟了！血液能唤醒这些小怪，这些什么贵族其实就是吸血鬼吧！】
    【弹幕：你才看出来啊！！】
    喻越蹲在原地心脏狂跳，见状一闭眼，猛然窜起就往楼上跑，可惜贵妇的速度完全不像个人类，力气也大得不可思议，几乎转瞬间就扯住他的后脖颈将他抓了回来。
    猛烈动作之间，一滴鲜血从空中摔落，正落到再次被晃醒，再次不耐烦地探出脑袋的心脏崽崽身上。
    小小的一滴红色，就如同轻盈的红豆那样落在崽崽头顶，转瞬之间化作一道血红影子，扩散入崽崽的身躯。
    崽崽猛然僵硬。
    恰在这时，喻越因为极度的紧张，狠狠将崽崽拢在手心里，意外激活了它的状态。
    【道具：一颗心脏（还是幼崽呢）；
    昵称：啾啾（目前认可度不高哦）；
    状态：活力四射（好像因为什么事感到生气）；
    类别：跟宠道具（是玩家的好帮手——真的）；
    等级：S+++（不能比这更厉害啦）；
    功能：未知（说胡话的频率高了起来，内容也更丰富，可以试着多沟通哦）；
    激活进度：3%（因为收到了很鲜美的礼物，勉勉强强有了一点接受度）；】
    鲜美的礼物？什么礼物？
    说胡话的内容更加丰富？
    喻越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怀中的心脏崽崽用羽翼手揉了揉自己的圆脸，仿佛缓缓醒来，接着像是受到刺激，猛然从他怀里蹦了出来，线条手像子弹一般射出，对着周围指指点点。
    画中狰狞的贵妇、损坏的地毯、面容狼狈的玩家。
    小小的声音幼齿又愤怒。
    “张、乱……差！”
    第7章
    这忽然发出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惊得呆住。
    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崽崽又补了一句。
    “吵！”
    喻越浑身僵硬。
    站在楼梯上方的豹哥看到这一幕，腿也是一软，无声地骂了一句，杀人目光闪电般刺向台阶上的喻越。
    直播观众这才反应过来，炸开了锅。
    【弹幕：我的老天爷哎，刚才又是那宠物在说话？？它说的是脏、乱、差、吵吗？哈哈哈这宠物是哪里来的太子爷吗？】
    【弹幕：……不，我来翻译一下，它说的是“大家一起去死吧”。】
    【弹幕：这也太坑爹了吧！】
    【弹幕：哈哈哈哈可以可以挺萌的哈哈哈哈，我觉得这气势如虎的，必然是只高级宠物，可能是没激活好吧。】
    【弹幕：前条大佬正解——可是要死了啊啊啊！】
    弹幕一片接着一片地哀嚎，喻越也是发炸，他只顿住一秒就跳起来想跑，可眼前的贵妇突然一把抓住了他双手的手腕。
    喻越猛然扭头，惊恐的眼神和贵妇惊恐的眼神撞在一起。
    喻越：“？”
    见到贵妇的眼神，他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崽崽。
    只见原本气鼓鼓、只露着后背翅膀和绒毛的心脏崽崽，早已经转过身来。
    它刚活跃过一番，此时累了，两只线条手臂交叉抱在圆滚滚的胸脯前，配着可爱的粉色衣服，活像是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看起来毫无威慑力——但百分之一千嘲讽。
    【弹幕：捂眼，哈哈哈哈哈。】
    【弹幕：究竟为什么这只宠物能摆出这种“我是你爸爸”一般的挑衅姿态啊！！！怎么着，您是爹吗？！！】
    【弹幕：你这么小、这么弱、为什么这么自信！】
    【弹幕：小怪都无语到呆滞了哈哈哈。】
    画面中，贵妇果然呆滞。
    她的目光缓缓从心脏崽崽上移，慢慢掠过喻越露着粉色划痕的脖颈，掠过他瘦削的下颌，小巧的鼻子和宝石般的眼睛。
    最后，她的目光扫过喻越卷乱的黑发，从他的头顶向远处望去。
    贵妇的动作太过于反常，以至于站在楼上看热闹的豹哥和已经醒过来的灰灰都不由自主跟着她的目光转动脖子。
    只一眼，几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弹幕：卧槽！！！！这是啥！！！】
    【弹幕：这只宠物是真坑爹啊，一次比一次激活更狠的必死条件……团灭预定！！】
    如果说之前在房间内看到门缝流血，已经让大家留下心理阴影，那么眼前这一幕的冲击力，比那还要大上成千上万倍。
    只见环形阶梯对面的巨型拱墙上，淅淅沥沥流淌着整面墙的液体。液体的颜色与众人在房间内看到的不同，它艳丽、缱绻，仿佛是玫瑰榨出的汁液，有着露水般的纯净，又带着新鲜和芬芳。
    除了恐怖之外，还有一种诡谲的美丽和神圣感。
    这让所有人都看得呆了，没有人动弹。
    淅淅沥沥的血红色如同绝美的幕布落下，缓缓现出其后真容。
    那是一幅巨大的，足有走廊上的画框数千个大的城堡主人画作。
    最先露出的是纯金且花纹简约的边框。这画框显然由最顶尖的工人制作，比寻常画框大这么多，雕刻线条却更加流畅自然，在吊灯的火光下滑动粲粲流光，混同着新月和夕阳。
    接着是丝绒绸缎一般的夜色，极深的蓝色深邃无边，衬在相框内，简直像是城堡的墙壁坍塌，看到外面的夜色一般，能让人感受到凉风，隐约还看得见星辰。
    伯爵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
    他非常年轻，棕金色的头发整洁干净，束在脑后，苍白饱满的前额下，嵌着一双殷红的眸子，与硬朗的眉骨配合得完美无缺。
    他太英俊，也太美了，阴郁的气质恰到好处，就算是造物主也无法再从他身上挑出刺儿来。
    此时，他正微蹙着眉，目光不善又挑剔地看向前方——也就是整个古堡中央。
    他的眼珠子在动！
    意识到这一点的众人，背上再度迸出一层冷汗。
    那么小的一幅油画就能要人命，这么大一幅油画，还不得秒杀全场？
    灰灰两腿一软，“扑通”跪坐下来。
    “淅淅沥沥”。
    血色幕布完全落下，露出年轻伯爵因高挺而显得不近人情的鼻梁，高高的衣领直接遮住了他同样完美的下颌和嘴唇，修长的脖颈处，斗篷暗色的宝石扣紧——这位伯爵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直到指尖都全副武装，仿佛触碰到一丁点别的东西，都是对他本人的玷污。
    他戴着手套的修长五指在身前交叉相握，显得十分小心而绅士，但那完全绷直的手背和让人感到危险的指尖，表明它们并不如看上去那样无害。
    【弹幕：……】
    【弹幕：我失语了。和这个boss比起来，其他boss看起来都是杂牌混血。亏我刚才还觉得管家很帅。】
    【弹幕：好美，不，好帅，不，我找不到形容词！】
    【弹幕：虽然但是，这个姿势总有种熟悉感……】
    忽然，画作中的伯爵耸耸鼻尖，眼中闪过一道不满的光。
    一瞬间，弓箭手飞速用袖子拭去箭头上的血，背起弓箭，在油画中挺起胸膛，贵妇也颤抖着松开喻越，抬手擦拭脸和唇，端正坐回属于她的丝绒凳子。
    其他油画里的贵族们纷纷梳头整衣，坐得笔挺。
    没有人说话。
    令人窒息的氛围逐渐蔓延开来，在场的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都冒着冷汗站直身子。
    就连灰灰，也死撑着站了起来，至于哪来的力气——
    废话！眼看着连小boss都抬头挺胸收腹，就可以看出这位伯爵对站姿坐姿有多严格了啊！
    死也要站起来！
    被贵妇莫名其妙放开的喻越也意识到什么，回头一看，正对上画中伯爵深沉的双眸，整个人都吓得炸了毛。
    他猛然转回头，死死护住崽崽，和油画中的贵妇面面相觑。
    ……贵妇看起来比他还害怕，甚至冲他眨了眨眼睛，就像是怕被他身后的人看见，请求他暂时不要离开一样。
    喻越只觉一道沉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压得他浑身发麻。
    他的额角渐渐有冷汗冒出。
    正当他祈求对方千万不要注意自己时，意外发生了。
    只听台阶上灰灰一声惨叫，豹哥也是一声怒吼：“跑！”
    “啪嗒。”
    喻越猛然抬头。
    只见一滴殷红的液体，从极高极晦暗的穹顶，自空中划过一道极细的红线，狠狠砸在地面上，转瞬间将漂亮的地毯腐蚀。
    下一秒，无数鲜红的液体从城堡顶部如雨一般淋落下来。
    千万条红线自空中划过，织成一片血网，追向众人。
    喻越原地蹿起，拔腿就往楼上跑。
    【弹幕：这大招！！】
    【弹幕：没了没了。】
    转瞬之间，三道盘蛇般的红线已追上三人，狠狠缠住他们的手腕，顺着他的手腕攀附往上，传来一阵灼痛。
    豹哥在最前面，吃痛怒吼：“你他妈带的什么垃圾宠物，快给老子扔了，有十条命都不够陪它玩儿的！死了就死了，出去之后交易给我，我有复活药水。”
    喻越也很慌乱，没意识到对方话中的陷阱，却下意识回答：“不可以！”
    豹哥一噎，险些被红线卷进去，他转头还想骂人，却见喻越独自抱着宠物，往另一条路跑去。
    这么一来，头顶的红线被分作两批，如同帘幕一般拉开。
    伯爵真的生气了，是因为崽崽太吵了吗？
    喻越在极度的恐惧中，念头转得极快。
    这些红线只是在他手腕打转，没有伸进怀里把崽崽抢走，也没有直接扎穿他的身体。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伯爵想要的并不是他们的生命。
    进入这个副本之后的一幕幕、管家的每一句话飞速掠过他的脑海。
    “我们的主人非常讲究，由于他本人极富修养，所以也请大家务必做到礼貌和优雅……切记不要弄坏这里的设施和壁画，否则他会很生气的。”
    会生气，可生气了要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把他们杀死吗？
    想到这里，喻越忽然愣了一下，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躲避红线的过程中，一口气冲上两层楼，身体的疲惫感已经到达顶峰，心知再跑也跑不了多久，他试探着微微放慢脚步。
    果然，那些红线就像无数只探寻的触手，瞬间将他包裹，却并没有伤害他分毫。
    【弹幕：！！！】
    【弹幕：这也敢停？】
    【弹幕：竟然没死？！】
    【弹幕：我理解了。这个级别的boss如果要杀人，早就全场团灭了，因此小弟弟判断它不是想杀人，非常合理。】
    【弹幕：是的！】
    【弹幕：只是凑巧昏了头往楼上跑，现在又被吓得不敢动，就这也能吹？？真就通关过S+副本就是大佬了呗？真要是这么厉害，早就有大公会的管理层来挖人了好吗。可惜人家说早就看过这位小兄弟的通关情况，觉得他没多少资质，通关全靠运气。】
    【弹幕：那你运气一个给我看看？你能吗？】
    画面中，红线几乎将喻越裹成一个茧，只露出头和颈部。少年本就苍白的面色在殷红的液体映衬下显得几乎透明，毫无血色。
    他很紧张，但同时又有超乎外表年龄的镇定，气质里透着一股矛盾的坚强。
    短短不过几十秒时间，原本金碧辉煌的城堡内部，到处挂满了粘稠血色的液体，昏暗惊悚，宛若鬼屋。
    不知是视线的错觉或是其他，此时过道上的所有油画画面一片漆黑，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这些黑洞几乎要将画框也吞没了，远远看去，就像是城堡被无数甬道洞穿。
    水晶吊灯的火光变成幽绿色，光芒黯淡不少，墙面上那幅巨大的城堡主人油画只被照亮一半，上半部分俊脸被隐藏在阴影中，看着有些渗人。
    更为渗人的是，他不知道哪里受了伤，一身华美的礼服已经被鲜血打湿，那血液从他身上汩汩沁出，又从画框中流出，顺着墙壁蜿蜒而下。
    所过之处，银器枯萎，墙皮崩裂，砖瓦上显出一道道伤疤。
    因为伯爵的怒气，这座城堡正在腐坏，变得死气沉沉。
    “对不起。”喻越深吸一口气，颤着声音道。
    在场几个人都是愕然，看向喻越。
    “对不起！”喻越又硬着头皮大喊，“刚才说话太大声，打扰到您了！”
    众人：“……”
    【弹幕：……】
    【弹幕：他、他在做什么，是在和boss道歉吗？】
    【弹幕：这是什么脑回路？要是道歉有用还要道具干嘛！】
    【弹幕：该不会是因为刚才管家说这个boss很有修养，所以他试着道歉吧……从某种程度上说推理能力很绝。】
    【弹幕：绝个屁啊！！！boss过来了啊啊啊啊！】
    只见漫天的红线在喻越喊出“对不起”之后静止一瞬。
    喻越眼前一花，闪过一个巨物，吓得他条件反射般地闭眼。
    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仿佛撞上一件冰冷柔软的皮制品，踉跄着后退一步。
    睁开眼，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抵住他前额的，竟是伯爵包裹在手套里的食指指尖，比他的脑袋还大！
    这次的感受和之前不同，喻越只觉一股巨大的压力自头顶落下，恐惧感扼住他的咽喉。在这样完全被力量压制的状态下，即便是他都无法快速反应和思考。
    糟糕。
    道歉并没有用，伯爵仍然很生气。
    他一定是快要被淘汰了。
    正想着，喻越脚下一空，伯爵竟是用两根手指将他直接捏了起来！
    【弹幕：救命！小弟弟要被boss捏死了！】
    【弹幕：弹幕护体！】
    喻越浑身血液仿若冰冻，这辈子也没这样害怕过，却听头顶传来一道阴森而冷冽，但极度动听的声音。
    “让我看看。”
    “你怀里的东西。”
    第8章
    啊？
    boss这是在对他说话？
    喻越先是被这极富穿透力的声音吸引，愣了一瞬，而后立刻意识到竟然是伯爵在对他说话。
    他浑身都绷紧了，有些僵硬地抬头，视线怯怯地触碰了一下伯爵的鼻梁，就又收了回来。
    这表现在副本玩家中可算是不佳了，立刻又有许多观众离开直播间，但他们很快又回来了——实在是忍不了离开这么帅这么近的boss！
    人数的波动，喻越并没有发现，他心中只是想着“该怎么办呢”。
    缠绕住他身体的红线松了松，似乎是在暗示让他交出崽崽。
    喻越轻轻吞咽一口。
    这位伯爵确实很有礼貌，即使生气，言语间还是很客气，没有贸然迁怒，而是提出要见一见“罪魁祸首”。
    可是就让他这么把崽崽交出去，他是绝不愿意的。
    视线在四面游走，喻越心想，如果实在不行，就得先把崽崽抛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呜呜。”忽然，崽崽两条胳膊一伸，将他抱住了。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成功激活部分宠物功能哦。】
    啊啊？
    喻越赶紧捧住崽崽，只见它圆滚滚的身侧弹出一道状态光屏，其上显示它“极度紧张”，“担心被抛弃”“依赖度增加”。
    【道具：一颗心脏（还是幼崽呢）；
    昵称：啾啾（目前认可度不高哦）；
    状态：极度紧张（感受到即将再次被抛弃，非常担心）；
    类别：跟宠道具（是玩家的好帮手——真的）；
    等级：S+++（不能比这更厉害啦）；
    功能：当极端靠近本体时，可能触发会心效果，听到本体的部分心声（说胡话的频率高了起来，可以试着多沟通哦）；
    激活进度：5%（因为不想离开你，感觉到对你的依赖，接受度增加了，激活了新的功能）；】
    当极端靠近本体时，可能触发会心效果……这是什么意思？
    喻越一眼扫到突然出现的“功能”，还来不及思考，忽然整个人撞到了伯爵冰凉的鼻尖上。
    他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弹幕：啊啊啊啊！】
    【弹幕：这么近，我的天，这可以登上危机榜top10了吧！】
    【弹幕：还是忍不住说一声好帅……】
    伯爵显然已不耐烦，将喻越举到眼前。
    太近了，喻越心脏狂跳，他甚至能看清伯爵眼中汹涌澎湃的情绪，暗红的火光被封存在冰冷的目光之后，灼烧灵魂。
    “哼……竟敢这样冒犯我，若不亲自道歉，我绝不善罢甘休。”冷不丁，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
    正想尝试着奋起逃离的喻越一怔：“……？”
    他猛然低头看向怀里的崽崽。
    刚才的声音，仿佛是从崽崽身体里发出来的，但那声音，却又像是伯爵的声线。
    难道是伯爵在说话？伯爵怎么会在崽崽身体里说话？
    而且……什么叫做亲自道歉，他刚才不是已经道过歉了？
    不对，“亲自”道歉，伯爵的意思该不会是想让崽崽道歉吧！
    他双眸缓缓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满脸肃然，看上去像要吃人的伯爵。
    男人似乎已经到达不满的巅峰，全靠一身涵养强撑着才没有动手。
    这么大一个伯爵，想着的却是让才这么点大的崽崽道歉？
    喻越还在信与不信之间犹疑，身上的红线骤然收紧，代表着城堡主人的盛怒和失去耐心。
    从管家们的口述来看，这位伯爵的脾气并不好，一旦惹了他，不知会受到怎样的严惩。
    情急之中，喻越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相信刚才莫名其妙听到的那句话，是伯爵自己“说”的。
    因为再不动作，下一秒真的就要被吃掉了。
    他心一横，在伯爵缓缓伸过手来时，将崽崽举了起来——
    【弹幕：这还能活？？】
    【弹幕：弹幕护体！！！！】
    【弹幕：前方高能，护体！！】
    伴随着豹哥一声“嗤”的冷笑和一句：“我早就让他扔掉——”
    只听喻越大声道：“快，你自己和哥哥道歉！”
    半空中，伯爵的动作骤然僵硬：“……”
    一旁，紧盯着他们的豹哥饶有兴致准备看着喻越被淘汰，等了半天不见boss动弹，回过神来，这才听明白喻越刚才说了什么，脸上登时闪出看傻子的表情。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
    弹幕也凝固了，方才还铺满全屏的“护体”僵硬地往左侧撤离，缓缓露出背后的画面。
    小少年有些可怜地举着满脸不安的蛋崽，和巨人般的boss对视。
    崽崽太小，小到喻越一只手就捧得下，伯爵太大，大到一个指节就能比喻越人还高。
    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伯爵：“……”
    心脏崽崽：“……”
    画面简直可以跻身“最惊险镜头排行榜top10”榜单。
    半晌，屏幕上才弱弱飘过一条弹幕。
    【弹幕：是我……理解有问题吗，谁是哥哥？】
    【弹幕：你理解得没错，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并不是在看惊悚副本，而是在看幼教片。这父子既视感……】
    【弹幕：前条你真的不是一个人。】
    【弹幕：所以boss为啥停住了？这主播通关方式太妖娆了吧，我今儿还就呆在他直播间不走了，如果他这样都能通关，我就重新审视自己过去三十年的通关思路。仔细思考是不是因为和boss缺少沟通。】
    【弹幕：噗——】
    画面中，喻越小声和伯爵解释了一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您看，没有什么特殊的，这只是我的宠物，它非常乖巧。”
    可惜，这悬殊的体型让他俩的“对视”变得格外困难，在灰灰俩实在憋不住的一声惨叫中，伯爵整个人都裹着黑雾从画框里探出身体，他的阴影投在城堡的墙上、走廊上、地面上，让整个空间变得一片黑暗。
    男人威压的气势一出，在场便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动了。
    吊灯烛火也摇摇欲坠，闪烁着脆弱的幽光。
    太安静了。
    时间停止流动，昏暗摇摆的火烛仿若一双双幽灵的眼睛，凝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墙壁上的阴影也在几人周围浮游，好奇地观望着。
    只见伯爵缓缓伸出指尖，轻轻虚点着崽崽：“……你的。”
    他尾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似乎忘了什么事，对这一点抱有疑虑，让这两个字听起来像是一句问话。
    这问话显然激怒了心脏崽崽，只听它轻轻发出“哼”的一声，接着像是要证明什么那样，将两条细长的线条胳膊伸长，环住喻越的脖颈，整只崽崽贴近喻越领口。
    那动作仿佛在说，对，就是他的。
    伯爵眼神之中疑虑更盛，他缓缓将大脑袋凑近喻越，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隔得这么近，喻越能清晰感到伯爵肌肤冰冷的气息，通过两人之间仅有的那一丁点空气传过来，贴在他的脖颈处，就像一道冰凉的幽灵的呼吸，冷不彻骨，却让他遍体生寒。
    正当喻越浑身僵硬，弹幕也疯狂尖叫时，却见城堡主人终于舒展开皱着的眉头，缓缓直起身子，露出一副专属于贵族的傲慢骄矜表情，居高临下望着喻越和崽崽。
    那模样，活脱脱就是——在等崽道歉。
    【弹幕：？？？？？】
    【弹幕：这也行x10000？？？】
    【弹幕：哇，有大公会的管理层来围观了！！！】
    第9章
    观众们瞬间激动了，要知道，在这个位面世界中，能够有幸加入一个积分分配制度完善的公会，就等于拿到一张免死金牌，更别提眼前出现的这个大公会了。
    公会管理人员所发送的弹幕后方，会携带公会徽章。此时，作为四大公会之一，代表幸运的绿藤花环升至游客区顶端。
    怎么？这一场副本怎么看都没有什么高手出现啊！难道这个小乡巴佬的离谱思路竟然还能吸引到大公会？
    直播观众们大受震撼，感到不可置信。
    他们纷纷擦亮双眼，看着画面中的喻越捧着崽崽，崽崽十分不情愿地伸出小手——
    像是道歉那样，轻轻摸了摸伯爵的鼻梁。
    【弹幕：什么鬼，难道这boss还真吃打一个巴掌揉三揉这一套？！真的松手了！】
    【弹幕：不是吧不是吧，哥哥醒醒，你可是惊悚副本boss啊！这时候应该松手直接送玩家上西天才是！】
    【弹幕：哥哥也是你能叫的？】
    感受到攥着自己身体的五指微微放松，喻越心中一惊，担心就这样掉下去，慌忙攀住伯爵的食指。
    这小小的举动触感奇异，伯爵的动作顿了顿，眸光也闪了闪，看起来竟像是还想再捏一捏，但终于，还是面色矜持地将喻越轻轻放回一旁的过道上。
    可谓是非常大度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堡中央的大吊灯发出璀璨的光，在光线的照射下，一切阴霾都被驱散，就和房间里一样，到处黏连着的红色粘液全部蒸发，龟裂的墙壁快速复原。
    “哼，这样还差不多。”
    喻越：“！”
    他发誓他又听见了伯爵说话，但那声音并不是从伯爵嘴里发出来的，而是从——
    小心地将崽崽藏进口袋，喻越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眼前的伯爵，只见伯爵依旧维持着高冷的表情，带着那副大度的神色缓缓起身，重新退回到油画中去。
    借由这个动作，在璀璨的灯光下，可以看清伯爵身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男人左胸前的衣物已变成暗色，微微向内凹陷，就像是胸口处受了重伤。
    和他在《亡灵之乡》副本里遇到的boss一模一样。
    呆愣三秒之后，一个可怕的念头就像一头牛那样直直冲进他的大脑，把虚拟的他撞得翻滚在地，“嗷嗷”叫着翻滚，怀中的崽崽也忽然变大变可怕，变成了凶恶的伯爵，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把他吃掉。
    喻越心脏狂跳，一个激灵回神，盯着油画内的伯爵，还想再看仔细些。可惜伯爵已经转身，消失在满是星辰的背景中。
    周围重归安静，刚才的恐怖仿佛一场梦幻，唯有右上角不断上跳，已经到达三万的金色数字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喻越站在原地静静呼吸，像是在做梦。
    ——直播观众也像是在做梦。
    画面中，头发蜷曲的少年微抿着唇，看起来像玻璃那样脆弱，除了眼神里透着这个位面世界里少有的纯真外，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偏偏就是这么个人，几次三番在大boss小boss手下逃生，漂亮的管家给他带路也就算了，眼前这个看起来脾气非常暴躁的伯爵，一露面就让所有小boss噤声、一只手就能将玩家捏死的伯爵，竟然只是被他怀里的宠物摸了一下鼻尖就放过了他们，自个儿走了。
    这合理吗？
    怎么？难道上辈子他是boss亲儿子？照伯爵的脾气，就算是亲儿子，也会下手痛打吧——难不成他上辈子是boss他爹？
    【弹幕：真行！】
    【弹幕：服了服了，真的碎裂三观，第一次见到和boss道歉就能被boss放开的。】
    【弹幕：既然道歉有用，早知道我就道歉了，我何必被boss们暴揍呜呜呜。】
    【弹幕：学废了学废了。】
    【弹幕：难怪公会管理会来看，弱弱问一句绿藤大佬，您的公会还收人么？】
    直播观众们感慨的同时还不忘试探一下默默存在在观众席的管理人员，但很可惜，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对方似乎仍在观望。
    画面中，豹哥的面色变了又变，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喻越和他怀中的宠物。
    在副本里和boss过招可不是过家家游戏，都到了这个时候，再看不出有什么问题，那就是个傻子。
    他敢肯定，喻越身上有古怪，宠物也有古怪，古怪到能影响副本boss——真要是那样，眼前的少年可不是他轻易就能惹得起的。当然，这让他心中更加发痒了。
    他立刻缓和了面色，丝毫不提刚才只顾自己逃跑的事，温声道：“是不是吓着了，快上来吧？”
    “好、好像有人……”喻越还没回答，灰灰却低声先开了口，用眼神示意，有些胆战心惊地往楼上看去。
    果然，他话音还没落下，楼上便传来“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城堡内发出空灵的回响。
    刚才几个人已经分配好各自的任务，由苟柱带队的四人已经离开城堡，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在这里，这个时候从楼上走下来的，显然不会是玩家，而只有可能是被惊扰到的某位管家。
    一瞬间，三个人的脸色都“唰”地白了。
    原本最为镇定的豹哥，也正是第一个跑上三楼的豹哥，眼下却莫名成了距离管家最近的人。
    万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抢先上了楼，结果危险却又从楼上下来的他，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
    只一眨眼，他就在心里想好了无数个借口，但凡管家问起，他就把吵闹的责任当先一个推到另外两人身上。
    本来就是如此，他心安理得地想，要不是灰灰一开始就乱叫，喻越又带着那只见鬼的宠物，他怎么可能会遇上这么多危险？
    正当他背上的冷汗将风衣打湿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环形走廊的上方，正是刚才他们所见过的那位白发管家，也就是负责伯爵和贵族们起居的那一位管家。
    白发管家果然正在发怒。他那双幽绿的眼在黑暗中愤怒地燃烧着，看向众人的目光饱含杀意，喉中发着“嘶嘶”声道：“大管家刚同你们强调过规矩，可你们竟敢这样大声，如此失礼。”
    在场三人屏吸，没有一人敢应。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管家的眼珠缓缓转动。
    他原本满头白发，傲慢的脸上满是凶光，却在目光转向一侧墙壁时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眼珠子都仿佛凸了出来：“这这墙……”
    眼看着管家就要兴师问罪，豹哥立刻开口对着喻越道：“你看看，干什么要吵醒伯爵？”
    喻越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觉得他很奇怪，一时间没有回答。
    【弹幕：这锅……】
    【弹幕：气死我了！这种时候坑队友有什么好处？】
    【弹幕：好处就是自己不会被针对吧，可能。】
    【弹幕：虽然但是，伯爵本人都原谅小弟弟了，管家还要来针对岂不是打伯爵的脸？】
    打脸伯爵，管家自然是不敢的，他只是颤着满头白发，仰慕地看了那无人的画像一会儿，仿佛被那上面漫天的如璀璨宝石般的星辰带走了灵魂，又仿佛是在瞻仰伯爵那高大的、看不见的背影，以示他对伯爵的敬爱。
    半晌，他才又颤颤巍巍转过身来，目光缓缓挪动。
    最后盯住了喻越。
    喻越赶紧将崽崽塞回口袋，站直身子，忐忑地抬头看向管家，试图分辨管家的神色。
    却见管家眯起眼，顿了两秒，缓缓开口道。
    “就是你，将主人吵醒了？”
    第10章
    四下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高傲的管家站在阶梯最上方，打量众人，主要是盯着喻越，那目光很奇怪，像是想从喻越身上看出点什么来似的。
    喻越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抬眼与管家对视，抿着唇回答道：“实在抱歉……”
    【弹幕：啊，天啊，真的一句谎都不会撒吗？】
    【弹幕：气死了，明明是那个带豹子的先大声说话的，就算大boss确实是被宠物吵醒的吧，那也是连带反应啊，为什么自己认错！】
    【弹幕：碰上这样的队友，可把鸡贼的那位得意死了。】
    果然，楼梯上方距离管家很近的豹哥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又像看傻子那样看着喻越。他眉骨很突，眉毛向两侧耷拉，就像一只不怀好意的豹子。
    只听管家又缓缓问道：“然后呢？”
    啊？
    这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难回答，换做寻常玩家，早就被问懵了，好在喻越没想那么多，仍然诚实地回答：“然后我对他道歉了。”
    “然后，他就接受了？”
    管家的话语尾音上扬，眼睛眯得都快看不见了，在得到喻越一句肯定的“对”之后，轻轻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像是头一回见到新奇物种那样，上下打量着喻越，眼中的苛刻、不赞成慢慢都化作了另一种情感。
    “好，就是你，站直，抬头挺胸！上来。”
    喻越点点头，瞥了身侧的油画一眼。
    他原是担心贵妇再次动手，但出乎他的意料，画中贵妇此时面色恬静、坐姿优雅，目光中饱含期待，似是在说“欢迎你们”，而她浅棕色的瞳孔深处，又带着些急促，仿佛在期待喻越快点上去。
    住在她隔壁油画内的几位贵族也是同一个表情，贵族少年的眼睛甚至悄悄往楼梯上方偷看，生怕那边发生什么事似的。
    连他们都怕成这样，可见楼上的那位伯爵有多如狼似虎了。
    喻越不由在心中想像——光是油画中的伯爵就这样严厉，那真人又该是怎么一番光景？
    顶着一众贵族们的目光，和头顶豹哥逐渐转向疑惑的目光，他只觉自己抬起的脚有千斤重。
    就这么一步步走上楼梯，刚一走到楼道口，那高挺着胸脯的老管家就松了一口气。见喻越好奇看他，他忙板起脸道：“都怪你们太过吵闹，害得我要来为你们收拾烂摊子，疏忽了为伯爵准备早起的衣物。现在，你们谁去伺候伯爵穿衣？”
    尽管他在问三个人话，目光却紧紧盯着喻越。
    活像是一个沙里淘金多年，光捡到破烂石头，而现在终于淘到了金子的人。脸上有着某种沧桑，几乎喜极而泣。
    【弹幕：等等，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我还以为他在针对小弟弟，搞半天他是看上小弟弟了啊！】
    【弹幕：不得不说，这管家的表情挺可怜的。】
    【弹幕：哈哈哈好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我的天这个boss到底有多难伺候。】
    【弹幕：你看这些油画里的小怪不就知道了，活像领导刚来视察过。】
    【弹幕：前条不道德！我都三百年不工作，也被你吓醒了。】
    【弹幕：哎，感觉小弟弟还是不太行，我看他挺怯的。敏感又弱小，还是个淘汰预备役。】
    画面中，喻越微微后退一步，神色有些紧张。
    一旁，豹哥本就正愁不好直白地推脱和boss面对面的任务，此时心中一喜，顺水推舟道：“您看咱们谁去都行，听您的！”
    这话答得人家挑不出错，人在副本内，自然要听从副本内管家的安排。
    管家满意地点点头，扫了眼看起来十分乖巧的喻越道：“那就你吧。好好干。”
    喻越愣了一下：“我……”
    “你可以的，刚才不就做得挺好？”豹哥打断他，对着管家随意道，“我们也会有自己的任务，对不？”
    “那当然，”不料，管家老先生不喜欢他那嬉皮笑脸的态度，一下子真的板起脸，冷声道，“难道有人能偷懒吗？你们负责处理厨房的食材，供应城堡内所有贵族今天的肉食，快去吧，厨室在二层——对，就在你们居住的那一层，若是准备不周，你们就预备自己提供吧！”
    听到“自己提供”四个字，再想到具体怎么提供，豹哥登时色变。
    谁能料得到，第三天白天已经有了“为宴会准备食物”的任务，今天竟还要给贵族们准备吃的？他原本以为除了伺候伯爵，总还有些打扫城堡，送送东西等简单的任务，谁知道还有这听起来更恐怖的任务。
    “我……”豹哥张嘴正要推辞，却被管家冷冷的一眼封了嘴。
    很显然，管家对待他们的态度和对待喻越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从那眼神中可以看出，如果他们有任何异议，他不介意当场就把他们做成食物。
    “……我也可以为伯爵服务。”豹哥不甘心认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辩白。
    管家的目光更冷了。半晌，才慢慢道：“是吗？可伯爵却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得上的。”
    豹哥只觉脸上被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得疼。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心中霎时间怒火熊熊。可他又不敢对着管家发火，只是用眼神不善地扫过乖巧跟在管家身边，看起来十分得管家器重的喻越。
    他虽说是没成功进入过E级副本，可在F级副本中也当够了老大哥的角色，谁让他这样吃过瘪？他怒从心起，将所有怨恨的情绪都加在了“莫名其妙”被“优待”的喻越身上。
    感受到自己被瞪了一眼，喻越忽地回过头，只见豹哥已经扯着哆哆嗦嗦的灰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没办法，只好跟上身前管家的脚步，心情很是低落。
    他已经明白过来，豹哥之前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大家并不是一个“团队”。虽说他本就没指望依靠别人生存，但感受到被排斥和欺骗，依旧有些难过。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很多人离开了孤星，但没有人把他带走，这时候的感觉和那时候很像。
    他的头越来越低，却冷不丁地看到身前口袋缓缓蠕动。下一秒，就和探出头的崽崽对上了“眼”。
    崽崽像是知道自己闯了祸，动作变得小心翼翼，也不皮了，伸出小手轻轻揪住喻越的前襟。
    这动作很可爱，喻越忍不住抿了抿唇，用拇指和食指握住它冰凉的小羽翼，在空中摇了摇。
    崽崽兴奋地跟着摇了摇，他自己也精神了一些。
    是啊，他还得挣积分养崽崽，可不能随便丧气。
    喻越深吸一口气，一边安抚着崽崽躺回口袋，一边对着身前管家那挺拔脊背问：“请问，帮助伯爵更衣，有什么地方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管家脊背一僵。
    【弹幕：唉，太天真了，难道npc会随便告诉你答案吗？】
    【弹幕：看看呗，我觉得他的通关思路挺正常。】
    【弹幕：就是因为太正常了！完全不像在恐怖副本里，简直就像是真的在工作好吗！】
    的确，喻越这种敬业的态度，不仅让直播观众震惊，同时也打动了管家。
    只见管家沉默片刻，十分郑重地转过身：“既然你这么问了。”
    喻越：“……？”
    他点点头，不明所以。
    “那我就告诉你，”管家高傲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我曾是这个镇上最富盛名的管家，我的历任主人也对我赞不绝口，失去我，他们就像失去了左手和右手……”
    眼看着没讲到重点上，喻越仍是配合地点点头。
    “……直到有一天，我老去了，老得再也不能够做管家，正当我准备忍痛放弃坚持一生的事业时，遇到了现在的主人。他赐予我最宝贵的生命，还准许我成为他的管家。”说道这里，高傲管家的眼中闪烁出泪光，似乎对伯爵有着无限的崇敬。
    那泪花闪烁着闪烁着，竟然真的变成了两行清泪。
    “可我实在没想到，伯爵他竟然——”
    【弹幕：……】
    【弹幕：这个npc还挺能讲故事的，起承转合挺在行哈。】
    【弹幕：笑死我也，我觉得他一开始是感动哭的，现在是怎么哭的就很难说了。】
    管家狠狠“吸溜”了一下鼻子，傲慢地擦了擦高挺的鼻尖，继续道：“……他竟然这样难以取悦。不，我并不是说主人不好的意思，实际上，他是世上最尊贵的人，我们就连亲吻他的脚尖都不配！都是那些诅咒的错……不，和你说这些也没有用。我只知道每一次我为他更衣时，不论我挑选的是怎样合身的衣物、怎样适合他的颜色，他总是不能够露出笑容！这已成为我的心病！”
    【弹幕：啊这。】
    【弹幕：管家先生，你有没有考虑过是你要求太高了呢……】
    【弹幕：艹，我仿佛猜出必死条件是什么了，让boss笑？这尼玛是人能做到的？】
    直播观众仿若乌鸦成精。下一刻，管家眼中果然闪过一道不甘心的凶光：“虽然我那受到诅咒，日夜生活在坟墓里的主人是没有心跳和脉搏，且难以感到喜悦的，但既然主人为我保持了身为管家的荣耀，我自然也要让主人重获笑颜！我发誓，一定要找到能让伯爵微笑的管家，否则我死不瞑目！我已经赌上我作为管家的尊严，你也绝不能让我丢脸！”
    喻越：“……”
    他有些发懵地点点头：“啊，好。”
    这一次，深陷自我情绪的管家对喻越的答复并不是那么满意，他目光森然看了看喻越：“你如果不能顺利完成任务，我会代替伯爵惩罚你的。”
    这话真的很吓人，喻越忙重重点了点头：“好。”
    【系统：主线任务开启。任务指标：成功照顾伯爵起居，并让伯爵微笑；任务奖励：依照完成情况给予贡献值；温馨提示，贡献值最高的通关玩家将获得额外奖励“伯爵的宝物”。】
    耳畔忽然响起系统的电子音，喻越凝神倾听，回过神时，两人已来到一扇十分漂亮的红色丝绒门前。
    身侧，管家冷哼一声，伸着天鹅颈，侧身将门推开。
    【弹幕：哇！】
    【弹幕：我靠，这什么伯爵，富可敌国了吧。】
    一片金光照在喻越脸上。
    他看得呆住了。
    眼前的房间比他先前居住的还要豪华一万倍。各种名贵的家具仿佛不要钱那样堆在一边，由厚重的绒布覆盖着，窗帘直直垂落到铺着柔软地毯的地面上，沿墙摆放的巨大火烛立在嵌满各色宝石的烛托中，散发着温暖的光。
    房间另一侧，摆放着整整几排大衣架，从各色宽松衬衫、宽松长裤和紧身长裤，到连体衣、马裤和带着黄铜钩子扣眼的蚕丝礼服，腰带、配饰等一应俱全，喻越见过的，没见过的都在其中。
    单是从中挑出衬衣长裤、外套衣服，都能搭出成千上万种款式来。
    就这样了，伯爵还不能够开心么？
    贫穷的喻越无法理解伯爵的快乐。不过，快乐也的确不是衣服能够决定的。
    在内心觉得这要求有些不合理，喻越却知道此时不能和管家争辩，只是站在门外，默默打量着门内的衣物。
    正看着，却听管家叫他道：“过来！瞧好了，首先你要让伯爵先穿上这件宽松的衬衫和长裤……”
    管家一边对着喻越讲解，一边做着动作，为衬衫长裤套上紧身衣和紧身裤，然后又将紧身衣和紧身裤同马裤连在一起，做成连体衣，套上蚕丝礼服，束上腰带，整理好褶皱。那些漂亮的褶皱在烛光之中仿佛泛着粼粼波光。
    这一套动作，管家做得行云流水，喻越却看得眼花缭乱，还想再仔细问问时，管家已经提着一打衣服，雄赳赳走出来，塞到喻越手中：“去吧！”
    他忙道：“等一下！我……”
    可管家不给他将话说完的机会，便已将他推出门，而后脚步小心地领着他来到距离这扇门不远处的走廊顶端的房间。
    这所房间的门又高又大，足有五个喻越高，四处镶边，仿佛是什么宫殿的大门，暗沉沉又金碧辉煌。
    管家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单手将右侧的门推开一隙，露出里面的微光来。他压低声音道：“进去吧，主人已经等得很久了。”
    门缝里漏出的金光打在门外的砖石地面上，映照出神秘纹路的雕式，喻越看见了，内心没来由一阵震颤，在这种未名的恐惧之中，他又像是被什么吸引那样，脚步不自觉地向内移动。
    这感觉太奇怪了，仿佛他的灵魂受到诱惑，正逼迫他前进。
    冷汗缓缓从额上冒出，喻越努力保持着身姿和仪态，举着一大堆衣物通过门缝，走进房间。
    刚一踏入房间，脚下便向下一陷。
    这里的地毯比其他房间更要柔软脆弱一些，像是绵羊毛手工编织的，喻越停住脚步，正吃力地往下看时，忽觉一道目光从暗处幽幽而至。
    他浑身僵住，偷偷往那方向看了一眼。
    只这么一眼，他原本就僵硬的身体，直像是又被加了层冰一样，完全冻住了。
    只见房间一侧的床幔下方，一个高大身影正靠坐在一张足有三四米宽的床上——这床除去使用功能之外，更多是为了展示他的身份，四面摆满精致的木箱。
    此时，男人正微微偏头，向他看来。
    准确地说，对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他的脸上，而是落在他的脚上。
    喻越缓缓收回目光，看向自己那双不太合脚，鞋面擦过好久却仍有些灰蒙蒙的浅棕色小靴子。可以料想，他的鞋底也是有些脏的。
    此时，脏脏的鞋底正踩在伯爵柔软昂贵的地毯上。
    完了，伯爵不会生气吧？
    【弹幕：……我都不敢出声。】
    【弹幕：这个boss是不是有什么精神污染技能？我看着屏幕也说不出话。】
    【弹幕：我也是！自惭形秽，刚才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些花纹我就怔住了！怎么办，啊啊小弟弟是不是触发必死点了？】
    喻越只觉得那道目光一寸一寸，如同蛇行那样从他的脚后跟往上攀，他既害怕又羞愧，将头低下，单手紧张地捂在身前。
    这个时候，只有感受到崽崽的存在，才能让他好受一点。
    那种受到排斥的感觉忽然变得强烈了，他甚至能感受到那目光中带有的审视，他太熟悉这种目光，知道它很快会转变为不屑和厌弃。看样子伯爵对管家的要求真的很高，或许下一秒他就会被赶出去，又或许下一秒他就会被淘汰。
    极度的恐惧之中，他不小心用了力，怀中崽崽“哼唧”一声，抖了抖身体。
    他太紧张，没注意到伯爵目光一顿，眉间一蹙。
    原本正要开口请喻越出去的男人，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颗沉寂千年，不再跳动的心脏。
    心中有些发紧。
    哼，很怪。
    伯爵的眸光转而幽深。
    他仔细看着门外那道瘦小的身影，极力辨认他的特殊之处。
    ——身上目光微一停顿，正当喻越再受不了，准备夺门而出时，只听一道低沉的声音道。
    “算了，进来。”
    第11章
    【弹幕：！没有死没有死，让他进去了！】
    【弹幕：可以的，是不是因为小弟弟长得很可爱啊。】
    【弹幕：醒醒！论坛上那么多高魅力值玩家试图攻略过boss，你看看哪个成功了？】
    进来？
    喻越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抬头确认，却见房间的主人微微抬头，那双在黑暗中流光的赤眸与他对视。
    “进来。”伯爵再度低声道。
    他的声音喑哑醇和，却如同缓缓沉降、包裹万物的夜色那样，让人心醉又心悸。
    一刹那，喻越只觉自己的心都悬空了。
    他从没听过这样好听的声音，就像看到见所未见的景色那样震撼。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如行走在冰面上那样，向伯爵走去。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清床上坐着的男人。
    他皮肤苍白光滑，蜡色绸缎衬衣披在他身上，仿佛流着金沙。
    这时，他正顺着喻越的脚步抬起头，目光却高傲地低垂，审视般看着喻越抱着的衣服。浓密的长睫在他鼻梁两侧落下阴影，这姿态使他的神情显得比在油画中更为阴郁，几乎让人想要伸手去替他抚平蹙着的眉头。
    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忽然，他抬起眼来。
    猝然对上伯爵那双平静却骇人的赤眸，喻越浑身一个激灵，忙挺直背，像管家那样倾身，下意识地说：“我，我给您换衣服吧。”
    “咳咳。”门外立刻传来管家一声怒咳。
    喻越立刻停下动作，无措地回头。
    这一回头，直把他吓得浑身血液冻结。
    只见身后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关死，管家站得离他六七步远，那双幽绿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下颌打开，露出密密麻麻的牙齿，正聚积着涎水。
    活脱脱是一个等着把他吸干的怪物。
    【弹幕：卧槽这是什么怪东西！】
    【弹幕：妈妈咪呀，该不是做错就会被吸干血吧。】
    【弹幕：前条你真相了。】
    “退后一步。”管家喃喃道，缓缓上前一步。
    喻越的身体先于他的大脑反应过来，按着管家说的话僵硬着退了一步。
    这么一来，他和管家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和床的距离却拉远了——他这才意识到，刚才他站得离床很近，竟然将伯爵就这么活活堵在床上。
    果然，他让开之后，床上的男人才慢条斯理跨下床，挺拔地站在他面前，看起来配合极了。
    接下来，要做什么？
    看着足比他高了一个头还有余的男人，喻越的心脏砰砰直跳，比起欣赏对方惊人的容颜，他更想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活命。
    伯爵这还穿着衬衫，是否要帮他脱衣服？
    喻越颇为紧张的表情落入对方眼中，伯爵深邃的眼中染上一丝揶揄，他微抬下颌，伸手随意地解开自己的衬衫。
    他的身体和他的脸一样苍白、完美，坚硬且泛着冷光，但却过分瘦削，十分病态，仿佛某种高贵又枯萎的玉石雕塑。
    啊，真是奇怪，自己怎么会让一个这么笨拙的小家伙进门呢？
    大概是太无聊了。
    如果此时眼前的少年露出害怕或厌恶的情绪，那么下一秒，就会成为可怜的祭品。
    伯爵的眼神闪过一瞬玩味，却很快恢复平静，显得礼貌极了。
    但出乎他的预料，少年在看到他的身体之后，不仅一扫之前的恐惧，反而露出一些关切的表情来。
    伯爵动作微顿，兴致缺缺地垂眸。
    这幅景象落在喻越眼中，活脱脱就是一位病中贵族的忧郁。
    他看起来像是生病了，生病的人的确很难开心。喻越心想。
    他一边害怕，一边留神，在看到男人褪去衬衣的当口，立刻就举起手中的宽大白衬衫，预备披到对方身上。
    动作太急，衣服从伯爵的手臂上掠过，滑落下来。
    感受到男人幽深的目光锁在他手上，他触电般收回手，冷不丁听到身后老管家阴森森道：“又错了。”
    这一次，声音距离他更近。
    喻越没来由地头皮发麻，但也不敢回头看。
    他忍着胃部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抽搐，猛然转身，高举着手臂为伯爵套好外衫，又颤抖着手去取下一件衣服，脑子里拼命回忆刚才管家演示的动作和顺序。
    紧张之中，他的手指擦过伯爵冰凉的肌肤。
    他脑子里“嗡”一声长鸣，时间仿佛也在此刻静止。
    忽地，他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啧，可怜的伯恩。”
    “！”
    可怜的伯恩？伯恩是谁？
    喻越慌乱抬头，却见男人依旧抿着唇，目光懒散看他，不像是开过口，也不像是说过话的模样。
    宕机一瞬后，他手中不停，脑子拼命转动。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刚才那句话，是伯爵的“心声”。
    已经是第二次出现这种情况了，喻越强忍着低头去看崽崽的冲动，理智分析。
    如果崽崽真的能够发出boss的心声，那这意味着什么？
    “咳咳咳咳！”身后传来管家仿佛发病咆哮般的咳嗽声。
    喻越指尖一抖，不小心给手下精神的马裤打了个死结。身前男人轻轻扬眉。
    他的脸腾得涨红，低下头不敢再看伯爵的表情。
    “不要走神。”身后，管家的声音似乎距离他又近了不少，语调也变得阴森森的。
    此刻，落在直播观众眼中的画面十分恐怖——滴着口水的管家已经快要贴上喻越后背，他动动鼻尖，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
    【弹幕：艹，太尼玛吓人了，这和那个一二三木头人相似吧，做错一点管家就靠近一点，错到一定程度把你给宰了。】
    【弹幕：画面感太强了，别说了！！别说，小弟弟记忆力可以的，衣服快要穿完了，应该能过关吧？】
    【弹幕：过关？你没看到裤子都打死结了吗……这伯爵还能笑得出来？】
    【弹幕：太难了，同样都是照顾起居的主线任务，另外那一边明显简单很多！】
    【弹幕：是啊，人比人气死人。】
    豹哥真觉得自己走了大运。
    他正带着灰灰在厨房里来回逡巡。
    原本以为抽到给吸血鬼准备食物的任务，必然是要牺牲了，却没想到厨房里十分宽敞安全。
    这里没有油画，也没有管家，几乎没有必死点，只要将厨房内的食材处理完毕，就能拿到20贡献值。
    要知道，这种以贡献值计数的副本通常十分吝啬，能有个五点贡献值就很不错了，他们竟然能足足拿到二十分！再加上他原本以为为吸血鬼贵族准备食物是一件十分凶险的事，此时看来，简直不要太简单。
    他站在灶台前，看着一旁木盆里放着的带血的肉，于是先抓了一块丢给小豹子吃，又支使灰灰将肉里的血液收集到碗里。
    灰灰看着那些切成块状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肉，吓得双腿发软，奈何身后撕咬着肉块的小豹子对他虎视眈眈，他压根不敢违抗豹哥的命令，只得苦着脸上手收集血液。
    他双手一触碰到那些柔软还带着组织的黏连皮肉，浑身炸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的袖子撕裂了，黏在带血的伤口上带来刺疼，背带裤的纽扣也掉了，狼狈地垮在肩上——这些都是刚在豹哥提起他当挡箭牌时，受的伤。
    但他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里，唯有依靠更加强大的人，才能够存活下去。
    灰灰咬牙动作，不过多久，就弄出了六大碗鲜血。碗里的血液发出一阵阵腥臭，熏得他别开脸，怯声地问：“豹哥，这样够了吗？”
    【系统：任务指标：完成食物处理，并分发；任务奖励：20贡献值；目前完成情况：50%。】
    豹哥站在厨房门口往走廊外看，一边听着耳畔的系统音，一边缓声道：“我在思考，城堡里究竟有几个贵族。”
    灰灰抹了一把脸，不明白豹哥的意思。
    “我们的任务，是让贵族们吃饱饭，对不对？”豹哥眯起眼看向别处，“光准备食物，我们是没法获得贡献值的。而且管家没有看着我们干活，这说明什么？”
    豹哥说一半藏一半，直把灰灰听得一愣一愣的：“说明什么呢？”
    豹哥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说明如果我们不能完成任务，根本不需要他动手，我们自个儿就死翘翘了，懂吗！”
    只听一声清脆响声，回头满地血色，豹哥立刻怒发冲冠。
    失手打翻了碗的灰灰哆哆嗦嗦道歉：“对、对不起。”
    血痕迅速蔓延到砖石的缝隙中。
    【系统：任务指标：完成食物处理，并分发；任务奖励：20贡献值；目前完成情况：40%（请注意！）。】
    【弹幕：服了，失误这么多还偷吃，都没有一点惩罚措施，这两个任务区别也太大了吧。】
    【弹幕：说不定食物不够也会有问题，看看呗。】
    城堡内流动的空气仿佛被这一声脆响惊动，周围忽然安静得可怕。
    豹哥的脸黑如锅底，单手扯过灰灰一边胳膊，指着外面的油画道：“先送一碗过去，泼在画上。”
    灰灰吓得浑身发抖，连连摇头：“豹哥，我不行。”
    但他压根没力气和豹哥较劲，三两下就被提起来往楼道一扔，豹哥强硬地将一碗血塞到他手中，另一只手在他背上一推。
    灰灰一个踉跄，猛地向前一扑，手中碗里的血扑了出来，“唰”一下浇到楼梯脚的第一幅油画上。
    灰灰一声惨叫，转身要跑，但已经来不及了。
    油画端坐着的贵妇的眼珠瞬间变成血红色，发出一声尖啸。
    灰灰胸前猛然一阵钻心疼痛。低下头，只见一只细瘦胳膊穿体而出。
    场面惨烈，饶是豹哥都面色一变，但他冷静退后几步，并不急着救人。
    灰灰疯狂挣扎，口中叫着“豹哥”，心中却也知道豹哥不会救自己，只能忍痛单脚够到地面，试图逃开。
    他眼前变得模糊，朦胧间看到豹哥走过来，心中刚升起一丝侥幸，却不料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在他肋下。
    那是一个碗。
    “这可怪不得我，原本鲜血的量是足够两个人通关的，是你自己打翻了一碗。”只听豹哥冷声道，“放心吧，我会把你的份一起赢回来。”
    “我提供的食物，伯爵一定会很满意。我会成为最优秀的管家。”
    【弹幕：看得我血压升高了。】
    【弹幕：去尼玛的最优秀的管家，我就不该来看低级本，越是低级越是骚操作多。】
    【弹幕：刚才我看他不怀好意的眼神就知道他想用人血，其他吸血鬼还好说，伯爵这么挑剔，不可能用动物血糊弄过去的……我还想着副本机制不允许玩家自相残杀，没想到阴招在这儿等着呢。】
    【弹幕：这个直播间圣母这么多啊，我还挺喜欢看这种刺激的哈哈哈。确实推进剧情了呀。】
    【弹幕：？？？】
    无力反抗的灰灰抬头死死盯了豹哥一眼，眼神慢慢失去聚焦。
    这样的单方面坑人虐杀，直播观众实在看不下去，除了个别兴趣奇特的仍留在灰灰的直播间内，其他人都悄然转换了直播间。
    可惜的是，喻越这边的情况也很糟糕。
    贵族复杂的衣物穿戴，并不是一个新人第一次就能学会的，更何况伯爵足比他高了一个头，他很勉强才能为他穿衣服。
    折腾得大汗淋漓，眼前伯爵终于穿上帅气的马裤和花纹衬衫，而他已经失误了四五次。
    剩下最后一件草绿蚕丝礼服外套还没穿，他已经感到管家死死贴住他的后背，只要他再做错一件事，管家就会扭断或者咬断他的脖子。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伯爵到现在依旧没有笑过——他的通关条件一直没有出现。
    【弹幕：这boss……完全看不出他心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弹幕：你还能注意这？我光看着他的脸就什么事都想不了……】
    【弹幕：笑哭，真的，好看就完了。】
    喻越缓缓停下动作，他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扣错扣子，他会被淘汰，伯爵不笑，他也会被淘汰。
    “快一点。”身后老管家森然催促。
    喻越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将最后一件衣服披到伯爵身上，借着为伯爵整理被压住的乌发，轻轻贴了贴他如冰的皮肤。
    一片冰凉，只是十分轻微的接触，却换来对方一个更为揶揄的眼神。
    他强忍着逃离的冲动，面不改色整理发丝。
    果然，片刻后，他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只听那道好听的声音缓缓道：“啊，这笨拙的小家伙。可怜的伯恩，为了替我觅得靠谱的管家，连吸血牙都掉光了，还撑着嘴吓唬人。哼，可惜他也不知道我的心意。难道我已落魄到非要用这些累赘的破烂麻袋来装饰吗？如果谁胆敢给我套上这麻袋，我就把他……”
    就把他如何，喻越没有听见，因为伯爵已经轻轻地侧身，离开他的手。
    他抬头看看面色矜持、目光了然的男人，低头又看看手里捧着的被吐槽为“破烂麻袋”的精致草绿蚕丝礼服，花了好半天时间才反应过来：“……”
    他本该感到害怕。因为听上去，伯爵本身并不想穿这些衣服。是为了掩盖身体的情况，才非得穿着这些的。照这样来说，他越是做得好，对方就会越生气，是不可能完成任务的。
    但是，他同时感到有些羞愧，因为他擅自探听了别人心酸的秘密，原来伯爵认为自己不需要用这些漂亮的衣服来修饰身体。
    既然伯爵自己不愿意，他也不能为了贡献值就强行给对方穿衣服，可是……
    喻越有些犹豫。
    冷不丁，他感到管家裂开的唇部划过他后颈，粗糙麻痒，惊得他原地跳起。
    “啪嗒”一声，衣服落在手编地毯上。
    【弹幕：！！！】
    【弹幕：我靠这搁谁身上，都完不成任务的吧！】
    【弹幕：啊啊啊管家要杀人了！】
    只听一声咆哮从画面中传来，管家伯恩见到喻越竟然把衣服弄掉，登时怒不可遏。
    他猛然张大嘴，下颌整个裂开，露出内侧全部的密密麻麻带血獠牙。
    【弹幕：卧槽卧槽卧槽！！！】
    弹幕也疯狂惊叫，仿佛恨不得跳出屏幕护住喻越因低头而露出的脆弱脖颈。
    正这时，一只带着皮手套的手伸来，“咔吧”一声将管家的下颚捏和。
    被迫闭嘴的管家：“……”
    【弹幕：？？？】
    【弹幕：啊？】
    【弹幕：伯爵为啥突然出手救人？】
    “好了，”场面安静半晌，在管家震惊的神色中，只听伯爵用低醇如乐的声音道，“伯恩，不必对新来的小管家这样看苛刻，他已经做得十分尽心了。我认为他做得很好。”
    说着，在喻越发懵的眼神中，他又用另一只手接过喻越刚捡起来的外套，轻轻往旁边的箱子里一丢，嘴角不太明显地动了动，几乎只持续了零点几秒。
    伯爵表情冷酷：“小管家们无法做得像你这样好，只不过少穿一件礼服，并不碍事。”也不会影响他的天人之姿。
    老管家像听到惊天巨雷那样，猛然睁大双眼。
    喻越也不可置信，呆呆盯着伯爵的俊脸，脑海中缓缓回放刚才几十秒内发生的事——
    刚才，伯爵，是偷偷笑了一下吗？
    【弹幕：？】
    【弹幕：？？？】
    第12章
    【弹幕：只不过？这是扣错一个扣子就会没命的副本啊！你就选择原谅他啦？】
    【弹幕：醒醒！小弟弟把你的整件外套都扔到地上，你还说他做得好，你装瞎？你还是个boss吗？】
    【弹幕：不知道你们看到没有，伯爵还偷偷笑了。】
    【弹幕：酸了，我基友对我都没有这么宽容！】
    【弹幕：为什么！】
    为什么，喻越也不能够理解。
    他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心头的酸涩感一消而散，全都被一种不可思议替代了。
    确实，他能听到伯爵内心的吐槽，得知伯爵今天根本不想穿这么多衣服。甚至推测伯爵是因为身体的病痛而感到忧伤。
    但现实却是——伯爵借由他不小心弄掉外套这回事，趁机发挥了一把大度，还把外套给扔了！
    这真的是一位因为身中诅咒、忧郁悲伤的伯爵能做出的事吗？
    不，这真的是一个副本boss能做出的事吗？
    太、太奇怪了，该不会对方是真心地认为这些衣服配不上他吧？
    不知为何，喻越忽然想起刚穿上粉色毛线衣服时，拼命挣扎且满脸嫌弃的崽崽。尽管这两“人”毫无相似之处——崽崽那么幼稚，伯爵那么可怕，但此时此刻，他们竟然奇妙地重合到了一起。
    这感觉令人震撼又感到恐惧，喻越呆站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这时，只听见管家又开口了：“主人，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他的话音太失落，让喻越忍不住看向他。
    只见老管家眼眶里包着热泪，头顶白发颤动，几乎泫然：“您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委屈自己！是我不好，一定是我叫来这么多小管家，让您厌烦了，请容许我向您道歉！”
    接着，他开始了一长段极为痛惜的言论，又多次强调伯爵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主人，执行某些礼节是必要的。
    喻越：“……”
    伯爵：“……”
    在管家声情并茂的控诉中，伯爵俊美的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喻越的脸上则闪过一丝尴尬。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此时此刻，他反而成了那个洞悉一切的人。
    或许伯爵早就对这些衣服的材质感到不满，但为了不让唠叨的管家找到机会发挥，又或是不想让管家伤心，不得不配合穿上那些“破麻袋般”的衣物，而管家压根想不到伯爵竟然会挑剔至此，连衣物的基本材质都不满足要求，自然不可能让伯爵满意。
    不知为何，崽崽那分明嫌弃，但仍然坚强地穿着粉色衣服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
    喻越一瞬间有些很难控制自己的表情。
    “你还敢笑！”老管家严厉一声，眼中带泪地上下看他，突然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心。
    为了安抚这位老管家，喻越忙道：“对不起，我做得不好。”
    老管家的面容瞬间垮塌。
    太打击人了。他的主人明明非常严厉，从来也不会笑，也不会夸奖别人的。这位少年不过是个新来的管家，却轻而易举就办到了他几百年都没有办到的事，还说自己做得不好。
    老管家不可以，老管家怀疑人生。
    但他是一位优秀的管家，就算老迈了，不能再继续伺候主人，也要为主人挑选出最适合的管家。
    而眼前的少年，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却是实实在在让主人露出了笑容。
    已经这么多年了，他应当为此感到高兴才是。
    半晌，他才调整过状态，慢慢地说：“难得主人心情好，这一次就算你勉强过关，你回房间去吧，下一次绝没有这样容易的事了！”
    【弹幕：真的过关了！】
    【弹幕：这要是说没猫腻我不信。】
    【弹幕：这能有什么猫腻？你以为副本里还能走后门吗？】
    直播观众更加摸不着头脑，喻越却十分乖巧地点点头。
    【系统：任务指标：成功照顾伯爵起居，并让伯爵微笑；任务奖励：500贡献值；目前完成情况：100%。恭喜玩家获得500贡献值。】
    【弹幕：……500？！】
    【弹幕：收回前言，这是真的走后门了吧！】
    【弹幕：我A级本都看不到500这么多！这是什么神仙伯爵，我也要给伯爵穿衣服！】
    【弹幕：又疯了一个，抬走。小弟弟加油，别让那个鸡贼男赢了！】
    看到如此高额的奖励，弹幕一下子刷了百来条感叹号，屏幕中喻越却没有露出特别惊喜的表情。
    毕竟，他压根不知道五百贡献值到底是多还是少，只是因为顺利完成任务而松了口气。
    但为着这一点，他还回过头，轻声对老管家说了句“谢谢”。
    老管家正站在伯爵面前抹眼泪，听到这一句，面色终于是缓过来了，他转头看向喻越，正欲说话，却听门外传来很响亮的碎裂声和尖叫声。
    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飘散进来，空气慢慢躁动起来。
    老管家伯恩的面色霎时一白，怒极道：“我就知道他们嬉皮笑脸的，干不好这件事！——请您息怒。”
    管家话语一顿，忽然变得很惶恐。
    喻越抬头一看，只见伯爵面无表情，轻捻着手指掩在鼻前。
    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衬着挺拔的身姿甚至做得极为绅士，但他那双赤眸却如同熔浆一般呈现暗红。熔浆之下，仿佛他浑身的血液都被点燃，驱使着他勃发的捕猎本能。
    伯爵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突然变得很可怕。
    一瞬间，喻越本能地意识到危险，浑身的汗毛全都炸起，脚步却一动也不能动。
    他只觉自己被一位令人无法抗拒的猎者凝视着，而他已看到他的眼睛，绝对逃不脱。
    喻越呆呆地看着那双眼睛，挪不开视线。他从来不曾这样恐惧过，身体和思维都失去了自我，连带着灵魂一同战栗着，被人完全掌控。
    一组十分奇怪的画面出现在他眼前，他仿佛看到伯爵在暖色的背景中，很缓慢地向他走来，那双血眸低垂着、几乎缱绻地看他。伯爵用单手捏住他脆弱的脖颈，凑近用鼻尖探测他的动脉，然后轻轻用力——
    “咔”。
    喻越猝然睁大眼，猛地惊醒，却见是老管家已将他推出门，并将那扇大门合上。门上的花纹泛起血红色，仿佛一个古老而美丽的封印。
    老管家转过身来，喻越又是吓出一身冷汗，只见老管家的眼睛也从幽绿变成了一种十分浑浊、偏向橙色的红，下颚不自然地大开，就像是一只即将开始捕猎的吸血鬼。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正欲逃跑时，却敏锐地发现了什么。
    只见老管家虽然满嘴牙齿，在打开的下颚最顶端，却有两个小小的肉凹槽——看起来那儿曾有两颗大牙，但现在不见了。
    不会吧，吸血牙真的掉了？
    喻越心中一动，立刻想起伯爵心中曾想到的那句话，“可怜的伯恩，为了替我觅得的管家，连吸血牙都掉光了，还撑着嘴吓唬人”。
    他背贴着墙，心脏突突直跳，没有立刻逃跑，而是警惕地盯着看起来像是要说什么的老管家。余光里，他瞥见一个黑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自楼下闪电般掠过。片刻后，楼下传来更加浓郁的血腥味，让人有了更多不好的联想。
    眼前，老管家终于回过神来，慢慢收拢了嘴，吃力地喘着气道：“该、该死……”
    他口齿不清，用了半天才把话讲明白：“刚才跑过去的是、是玛利亚，她会完全忘掉她是个人的。诅咒、诅咒……”
    “是谁？”喻越完全不知道“玛利亚”是谁，但听到“诅咒”二字，心中也是一沉，有些焦急地问。
    在愈加浓郁的血腥味中，老管家似乎变得越来越虚弱，眼球也显得浑浊。他伸出手，推搡着喻越，将喻越往楼道下方送：“找到，找到。哇——”
    一句话未说完，管家终于控制不住本能，张大嘴向喻越咬来。
    管家的力气出奇地大，速度也奇快，几乎将喻越撞下楼梯。好在喻越早有准备，单手撑在一侧扶手上，借着力道转身，跌跌撞撞拔腿就跑。
    但他哪里跑得过一只吸血鬼，这种物种即便衰老，也拥有常人无法匹敌的力量。
    随着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管家的几颗牙齿咬穿了他的毛衣。
    【弹幕：我靠！那个带豹子的真是灾星，活生生激活了这些吸血鬼，这下子要全城堡追逐战了！】
    【弹幕：一点道具都没有，真的很难活下去，有银制品吗？】
    只听“咻”的一声，半空中线条手臂有力挥舞，“啪”一下有力又迅猛地打在管家侧脸。
    两人齐齐一惊。管家一声怒吼，松开嘴，喻越便趁着这一空档，直接从楼梯上翻身而出！
    这个动作非常惊险，看起来不像是小少年能够完成的任务，但他做得利索又完美，借力跳到了下一层走廊上，就像无数次靠着障碍物躲避枪林弹雨时所做的那样。
    楼上，失去目标的管家嘶吼着冲向血腥味更为浓郁的另一侧。
    因此逃过一劫，喻越喘着气蹲下，双手抖得厉害。
    被管家攻击的恐惧感稍去，他深吸着气，缓过神后抬起手，小心捏住正紧紧缠在他脖子上的那两根线条手臂。
    鲜血慢慢从他左侧肩膀沁出，崽崽缓缓从口袋中探出头，仿佛被吸引似的，贴向他的身体。
    它变得格外粘人，几乎缠着喻越不肯撒手。
    “啾啾乖，”喻越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松开我，好不好？”
    崽崽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像是摇头。
    他不舍得对崽崽用力，正想着该如何解开缠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时，却见整只崽崽开始发红，接着“哼唧”了一声。
    “香香！”
    第13章
    香香？
    喻越脑袋里“嗡”一声长鸣。
    完了，崽崽真的展现出了吸血鬼的特质。
    虽然他很喜欢这样粘人主动的崽崽，但是……
    周围有一种诡异的安静。他四下看看，趁着暂时没出现其他怪物，一把将通红滚烫的崽崽捧起，很认真地低声说：“不可以哦。不可以随便对受伤流血的人说香香。饿的话，我去给你找吃的。”
    【弹幕：噗，我这边都快吓死了，小弟弟却又双回归幼教？】
    【弹幕：激动！这只宠物的功能，我好像看出来一点儿端倪了，是不是异状拟态？可以呈现出和怪物一样的特质。】
    【弹幕：那也太牛了吧！提前就可以知道副本怪物的弱点和技能。】
    【弹幕：有点像，这么好的品质，落到他手里真是可惜了，看他这样子是绝对不会在宠物身上试验怪物弱点的，唉。】
    弹幕对喻越的判断十分准确，别说是在崽崽身上试验吸血鬼的弱点了，看着崽崽忽然变得通红焦躁，喻越真恨不得真的就按它的“喜好”，让它永远缠在自己身上。
    可是不行，眼看着崽崽和boss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他可不能就此把崽崽养歪。
    一狠心，喻越再次稍稍加重语气道：“知道了吗？”
    “呜呜”。
    崽崽看起来委屈极了，挥舞着背后的小翅膀，一个猛子扎回喻越怀里，环抱着喻越的手臂也赌气般全部收了回去。
    脖颈被松开，喻越反而有种心中空落落的感觉。再加上崽崽的动作，更让他多了一丝愧疚——看起来崽崽还是很听话的，并没有学坏。
    他隔着毛衣口袋拍了拍崽崽，轻声问：“你穿着衣服，是不是很不舒服？”
    口袋里崽崽动了动，猛地探出头，线条手臂将自己的衣服裹住。
    那模样像是在说，“谁说不舒服，就是要穿”。
    真的是在闹别扭，可闹别扭也这么乖。
    喻越又心软又想笑，正要伸手，却忽然听到旁边的门发出“咔啦”一声，接着整扇门轰然倒塌。
    事发突然，但好在喻越从未放松，几乎是在响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警惕地抱起崽崽，冲向隔壁的走廊。
    城堡二楼的走廊呈一个环形，除了中央螺旋向上的回廊楼梯外，四面都是通往各个房间的甬道。此时，喻越正藏匿于其中一条甬道中，距离螺旋楼梯很近。他几步便蹿到甬道口，回头一看，不免大吃一惊。
    只见跌落出房间的不是别“人”，正是身形变大的豹子。
    豹哥呢？
    只见豹子一侧的脸被利爪撕裂，伤口从头顶穿过左眼，一直划到下颚，黑色环斑被鲜血打湿，短毛杂乱地黏着在伤口周围。它前足五趾抓地，发出木板被划拉的刺耳声音，低低吼了一声。
    喻越这才发现它的不对劲之处，见它被带血的眉上长毛遮盖的那只眼，已变得通红，同侧背部的斑点仿佛萎缩那样挤在一起，整只花豹显得十分僵硬。
    它试探着向喻越走近一步，躬起后背。
    附近没有豹哥的身影，喻越缓缓后退，伸手扯平自己肩头的毛衣，将手揣入裤子口袋，捏紧一支迷你多用扳手，从上面取下一颗万能螺帽。
    豹子的喉咙里发着“咕噜噜”的声音，步伐一点一点变得更加僵硬，仿佛它皮毛之下的骨架正被一股神秘力量操控，让它摆出了这僵尸前行一般的动作。
    “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喻越迟疑着问。
    豹子用一阵低低的嘶吼回答了他。
    这一次的声音和之前明显不同，仿佛更加空灵，而且喻越明显感受到身前的崽崽挪动了一下身体，仿佛被这吼声弄得躁动不安。
    不能再僵持下去了，就在豹子的双眸忽然变得血红的瞬间，喻越猛然抛出那颗沾了一丁点鲜血的螺钉。
    豹子的嗅觉灵敏异常，又对移动的事物吸引，登时一声嘶吼，一弓一跃，闪电般追去。
    喻越也趁着这时间，刚一转身，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求救：“……我。”
    刚才早已确认周围没人，喻越悚然转头，冷不丁对上灰灰惨白的脸。
    “哇啊！”他这一回真的惊叫出声，头顶的卷毛都翘了起来，抱起崽崽就要跑。
    “救救我！”灰灰的手从油画中伸出来，猛然抓住喻越，“求求……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力气巨大，喻越竟然挣脱不开。
    焦急之间，木质地板一颤，豹子的身影猛然从甬道内再次出现，它的动作比之前更为协调和矫健，几乎没有吼叫，猛然向两人扑来。
    只听一声骨头被咬碎的脆响，喻越猝然睁眼，看着眼前替他挡下一击的手臂。
    看起来脆弱不堪的灰灰，此时竟有着惊人的力气，挥动手臂，将体长足有一米多，体重足有百来千克的豹子甩了出去。
    豹子哀号着滚下楼梯，重重落在下一层地面上，像被砸得散了架似的，爬不起来。
    喻越悚然转头。眼前，灰灰绝望的双眸逐渐被一片红光覆盖：“救我……”
    他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来来回回只重复着这一句话，而且话语很僵硬，就和刚才的老管家一样。他的身上和脸上都有伤口，也都已经结痂，此时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愈合，几乎不再流血。
    喻越注意到，油画内有不少红色的丝线正牵制着灰灰，他伸出手去摸画面，感受到画面很柔软，像是飘着一层雾气，但他却进不去。
    【弹幕：还不跑啊！】
    【弹幕：这人明显已经不是玩家了，小弟弟快走吧。】
    【弹幕：虽然但是，他之前连boss都救了……】
    【弹幕：那是不知道啊，这时候救人不就是脑残？】
    喻越当然知道灰灰可能已经不是玩家了。
    他在之前的副本中就已经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随便救人很危险。但是上一次他因此获得了崽崽，而这一次，灰灰也刚刚救过他。
    楼梯下方传来豹子“咯吱咯吱”调整骨骼的声音。
    余光瞥见豹子正跌跌撞撞试图站起，又几次摔回地面，喻越靠近油画，很着急地低声问：“可是救你的话……我要怎么做？”
    听到他的问话，灰灰瞳孔震颤，像是有一瞬间受到触动，那迸裂出的不可思议刺破了眼前的血雾，让人看见一丝端倪。
    接着，他的目光重新转向木然，并死死盯住喻越。
    “房间。名字。”他艰难地蠕动嘴唇，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给出了两个提示。
    【系统：恭喜玩家与队友互相信任度达到80%，触发协作支线任务：油画的秘密，请努力让该玩家恢复意识，任务奖励：20贡献值，相关npc好感度50。】
    系统的电子音出现之后，弹幕出现了短暂的停顿，而后大家突然激动起来。
    【弹幕：？协作支线？】
    【弹幕：我没听错吧，竟然是协作支线！还奖励npc好感度！】
    【弹幕：协作支线！！刚才说救人脑残的打脸不？？】
    【弹幕：萌新求问，这种支线任务有什么特别的吗？】
    【弹幕：超级特别啊！协作任务需要以双向信任度做激活条件，巨难触发，传说可以改变副本结局的！之前触发的几个人早都被大公会抢走了！】
    经好心的观众一解释，在屏幕上提问的萌新立刻就明白了这个支线的触发难度有多大。
    在这个世界中，大家整日面对的都是很可怕的惊悚副本，时刻面临着生死危机。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濒死状态，也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会伸出援手还是落井下石，很难完全信任另一个人。
    而一方的信任竟然还仅仅只是条件之一。
    可想而知，就算是有高级玩家骗得了他人的信任，自己也是很难做到完全信任另一方的。
    因为欺骗他人容易，欺骗自己却很难。
    因此，这种协作支线只是在新人居多的F级副本出现过一两次，稀有程度堪比S+级副本任务。
    【弹幕：难怪公会管理会注意到他。】
    【弹幕：……可就看他这又傻又弱的，接到任务也没法完成吧？】
    【弹幕：又是刚才那位杠精？拒绝乌鸦嘴。】
    【弹幕：前前条你眼睛红得滴血了，这种玩家一旦通关，会被公会捧在手心里当宝贝的。我也很想和他当队友呢～】
    【弹幕：呵呵？我通关过B级副本，我眼红什么，就他这怂样能通关？】
    忽然，满屏滚动弹幕之中，出现了一条悬浮半空的固定弹幕。
    【弹幕[绿藤花环]：已向该玩家发起入会邀请。】
    公会管理突然推送信息，弹幕短暂停顿一瞬。
    【弹幕：卧槽！！！】
    【弹幕：公会邀请！我酸了。】
    【弹幕：又有两个公会管理进来了！欢乐一家人？？】
    直播观众区，果然有缀着银狐徽章的公会管理人员和缀着三个握手火柴人的公会管理人员出现在观众席上。他们来得悄无声息，却带来了上千名直播观众。
    确实令人激动。绿藤公会只能代表幸运，准入门槛最为玄学，但银狐公会却是智者和强者的聚集地，全凭实力入会，粉丝众多。
    最为特殊的会徽为“三个握手火柴人”的公会，这个公会十分接地气，叫“欢乐一家人”，没有准入门槛，却神秘得不得了。会长在时，能带领很多普通玩家通关高级副本。可惜，已经很久没人看到过这个公会的管理层出现了。
    属于喻越的金色数字迸发出金光，首次跃过五万。
    【系统：恭喜玩家始终保持人气最高，有几率提升支线任务奖励权重哦。请玩家努力通关。】
    【弹幕[银狐]：随便看看。】
    【弹幕：同屏蹭蹭，求银狐大佬借我一点智商！】
    弹幕激动得不行，而画面中喻越看着猛然上升的数字，完全懵了。
    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人来看他？
    难道说在这个世界里，互相帮助很重要？
    一旦这么想，忽然就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友好起来，眼前的危险也仿佛缓和了三分。
    喻越鼓起勇气，从油画前退开两步。
    里头的灰灰已经完全变成了画中人，只是森然看着他，不再说话。
    楼梯下方，终于站起来的豹子瞪着两只猩红的眼，带着利齿的嘴裂成两瓣，一跃而起，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猛然窜上半空，直向喻越扑来。
    就在弹幕满屏感叹号和哀嚎，以为喻越即将命丧豹口时，画面中这小小的少年却是猛然跃起，手中一段银线闪过。
    竟然也向着豹子袭去！
    第14章
    一切发生的太快，直播观众只能看见喻越用一条银绳般的东西准确套住豹子脖颈，接着一人一豹发出轰然巨响，重重落到地上。
    灰尘掀起飞舞，四面烛光摇曳。
    混乱过后，昏暗的画面中显出喻越大口呼吸，死死压制着豹子的画面。
    【弹幕：我……去……】
    【弹幕：小弟弟竟是一拳超人？！】
    【弹幕：其实从他翻身下楼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身手不差的，毕竟是低等文明出身，说不准经历过很危险的生活，和某些高等位面的温室玫瑰没得比。】
    【弹幕：啊这，你的意思是他经历过战乱什么的？那还能这么天真？】
    【弹幕：小心！】
    随着弹幕的惊呼，只见屏幕中呼吸困难的豹子猛然翻身，一爪子将喻越砸在地上。
    人和豹子的力量差距是很大的，尤其是喻越看起来小小一只，且面色惊慌，这画面看上去便更加吓人。
    但喻越害怕归害怕，确实紧咬着牙关，死不松手，极致的求生本能驱使他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必须拼死一搏。
    对于豹子而言，扼住咽喉的确是致命的，会让它无法呼吸，失去力气。这只豹子虽然已经异化，不剩下多少呼吸，力气也奇大无比，但那种被扼住致命点的生物本能却限制了它的行动。这么一来，体力悬殊的一人一豹竟然颇为僵持了一会儿。
    他们在楼梯上打斗翻滚，很快摔落到一楼，又重新追打到二楼。
    豹子第三次将喻越扑倒，喻越也第三次勒住豹子。
    这一次，谁也没轻松得起来。
    过了足有五六分钟，随着喻越从豹子身上艰难起身，直播观众这才看清，刚才束缚住豹子的是一根极富弹性的、纤维一般的线。这条线此时绕过豹子的手脚，巧妙在它身后形成一个机括，让它的四肢被捆绑住，不能动弹——很显然，在刚才几次打斗中，喻越将一根根线连到机括上，直到最后一次才收紧。
    豹子喉咙里发声，既恼火又无措，愤怒挣扎着，却一次又一次跌落回地上。
    【弹幕：卧槽！小弟弟有点东西！】
    【弹幕：这个机关还挺精巧的。】
    【弹幕：有点像很古老的那种仿楔形机械扣啊。】
    【弹幕：看不出来，还是个技术帝呢！】
    “技术帝”可太狼狈了。原本就被老管家咬破的衣物再度撕裂开一个大口，不管他怎么心疼地调整位置，都露出一片肩胛。他的手肘和脸颊也带上擦伤，隐约露出血迹来。
    他看着在地上挣扎却起不来的豹子，后退一步准备离开。
    但忽然，那豹子接到什么指令似的，一扭头，露出尖锐的门齿，狠狠撕咬开自己的前腿。
    鲜血宛如泉涌，浸湿它的皮毛。
    不妙！
    喻越嗅到豹子身上的浓郁血腥气息，只觉得危险正萦绕在自己身边。
    仿佛应和他的直觉，一旁的甬道里忽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喻越一颗心猛地提起，悄声挪着脚步向另一侧的甬道内退入。
    【弹幕：这要说不是蓄意陷害我都不信。】
    【弹幕：怎么办？！这次的吸血鬼好像被激活了，在房间外也可以杀人，无解了吧？？】
    【弹幕：小乡巴佬是不是傻，还往死路走。】
    【弹幕[银狐]：他没选择。】
    【弹幕：！谢谢大佬答疑解惑！！】
    的确，这并不是喻越故意要走入死路，而是这个城堡的结构过分诡异，除了四面的甬道就是中央宽阔的大厅，若论追击战，只能和小boss绕着楼道跑圈，根本没有什么逃生的希望。
    这是不是说明还有其他求生方式呢？刚才老管家说的“忘了自己是人”、“诅咒”、“找到”是什么意思，以及灰灰说的“房间”、“名字”又代表着什么？
    从刚才灰灰的变化情况来看，难道灰灰从此就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类？还是说他会忘掉过去的记忆呢，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伯爵都是这样吗，这就是所谓的“诅咒”吗？
    完全不了解何为通关思路的喻越，只能从这所有的碎片线索中找出一个勉强能执行的词——“房间”。
    从最字面上的意思看，灰灰是想让他进入某个房间。他得找到那个房间。
    喻越心脏怦怦直跳，悄然藏入一扇门与石头门框的凹槽内。外面的脚步声更加清晰、也更加缓慢，像是一个漫无目的的人因为靠近目标而减缓了探寻的速度。
    忽然，那脚步声在甬道外消失了。
    喻越几乎是在一瞬间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从他躲藏的这个角度，看不到甬道入口的情况，只能看到甬道深处黑漆漆的一个个门洞和一扇扇房间的门。
    沿墙的烛台仿佛刻意设置，光线恰恰消失在每扇门的轮廓处。蜡油溢出烛托，顺着烛台的支撑部位缓缓沿墙流下，顺着墙面花纹的凹槽滑入门缝。
    很奇怪，就像是要将房间封存起来一样。
    外面的人走了吗？
    为什么这么安静？
    等一下，是豹子挣扎的声音消失了。
    喻越紧贴着房门，心中正悚然间，一声极轻的吸气声就从他耳畔响起。
    “！”
    他整个人猛然僵硬，感觉一阵鸡皮疙瘩从脚后跟直冲头顶。
    身后的门仿佛成为一块砧板将他死死黏住。他想也没想，向着唯一的死路——房间内闯入。
    也就是在他推开房门的瞬间，半张完全裂开的脸，陡然从一侧伸出，裂成三瓣的血红舌尖蠕动着向他射来。
    【弹幕：卧槽！！！】
    【弹幕：吓死宝宝了这是什么鬼东西！】
    喻越也是魂飞魄散。
    虽然他见过很多吓人的东西，但眼前这张脸却是超出了他所有的想像。
    光看一身华丽服饰，这女人应当就是曾身处油画中的贵妇。但看脸，却完全辨认不出了。
    她的皮肤与其说是腐烂，更像是被抽干了鲜血，如同一张褶皱的纸那样贴在面骨上。下半张脸则完全变异，从唇中裂开，两颗尖锐的吸血齿黏在裂开的唇部顶端，随着裂开的肉不断抖动着。
    配上那长得不可思议的如同变异蜥蜴的舌头，她的整张脸就像一朵打开的食人花。
    喻越的脑子被吓蒙了，身体却还是本能地往里躲。他跌跌撞撞摔落在门内，眼看着那猩红的舌头就要扫到他脸上，却听门外的女人发出一声痛叫，仿佛被刺伤那样猛然将舌头收了回去。
    一滴鲜红的血液从她舌尖上沁出。
    喻越反应很快，见状立刻关门。
    厚重的木门在他仓促的推动下发出沉闷的响声，缓缓合拢。门外的烛火仿佛有灵那样疯狂跃动燃烧，无数红蜡滑入门缝，将门轴粘合。
    先前并不觉得，眼下看来，这一道工序竟十分像是给棺材封蜡。
    这个联想又让喻越脸色一白，他随身带的工具不多，刚才基本也都用得精光，只剩一个扳手，舍不得再扔。
    眼看着女人又要将手试探着伸进来，他轻轻挥舞扳手将女人的手叉了出去。
    “轰隆”一声，木门彻底合死。
    “你竟敢——”贵妇十分愤怒地尖叫，声音里充满怨毒。
    她在外面“砰砰”拍打着门，每一下都像砸在人心头，让人心悸。
    喻越的心跳几乎错乱，眼看着木门疯狂抖动，看起来即将支撑不住，他慌乱地拉上门栓，从旁抓了一只凳子堵住门。
    木门又是一阵激烈地晃动。木门上灰尘“扑簌簌”落下。
    像是明白喻越不会让她进门，这晃动过了片刻就又停歇了。
    房间内，喻越也停止动作，紧张地环顾四周。
    这个房间同样十分华美，但远不及他刚进入副本时所处的那个房间那样精致，一张小床靠在墙边，枚红色的纱幔垂下，如同一位遮面的美人。不知为何，光是看着这些家具，就能让人感受到某种深沉的哀伤。
    “让我进来。”
    忽然，门外响起一个相当优雅的声音。
    正是油画中贵妇的声音。
    听到这颇具诱惑力的声音，想到刚才见到过的贵妇的“容貌”，他更觉诡异，不由抿唇，警惕地盯着木门。
    “让我进来。如果拒绝我，我会为你而感到心痛，我会受伤，从我伤口流出的鲜血，会将你燃烧。”
    像是能看得见喻越的动作一般，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温柔、更加缱绻，宛若一段古老的咏叹。
    伴随着这如乐的声音，天花板上落下一滴热蜡。滴落在门口的丝绒凳上，融掉了绿色的凳面。
    又是一滴，落在喻越肩头，灼出一个红色的伤疤。
    “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你整整一千年，什么诅咒我都能忍受，”门外的贵妇声音里带着忧伤，仿佛有泪水正缓缓淌过她的脸颊，“请不要像我那没有心的主人一样拒绝我，好吗？”
    什么？
    喻越躲开那一滴滴落下的似血似蜡的液体，忍着疼痛不出声，当他听到“没有心的主人”这几个字，呼吸猝然一窒，猛然抬头。
    她说什么？
    第15章
    下意识关注到这几个字，其实怪不得喻越。
    自从他在楼梯上意外听到伯爵的心声、知道崽崽与伯爵之间的联系后，心中便一直有个问题放不下。
    崽崽到底是谁的心脏？他一想到这点，心里就会发慌。
    木门再次被叩响，越来越多鲜红的液体自屋子顶部滴落，再次打断他的思绪。
    好不容易从惊愕中回神，贵妇那凄切的话语这才完全进入他的脑海。
    “请让我进来吧。”贵妇在门外道。
    他原本不想回答，此时此刻却忍不住问：“你刚才说什么……没有心？”
    贵妇听见回答，声音一顿，更显得凄凉：“你终于回答我了，倘若一直等不到想等待的人，心就会枯萎。得不到你的准许，我就会遭受恐怖的诅咒，在你的房间里流血而死，但即便是那样，我也愿意。我实在容忍不了自己将你也忘记！请允许我进来吧。我真的等了太久，只是想见见你，只为了和你在宴会上跳一支舞。”门外贵妇再次恳求道。
    她声音里的悲哀是真实的，因此也稍稍打动了喻越。
    关于心的问题，贵妇其实没有回答。
    但看起来，她曾经用某种代价，换取了永生，活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见到某个人。
    如果他拒绝她，就会让她流血而死。
    这到底是个什么诅咒？
    他迟疑片刻，抬步走向木门。
    【弹幕：不会吧？不会吧？你别什么都信啊小弟弟！】
    【弹幕：这一次可不是你开门出去就能通关了！】
    【弹幕：我上次说他纯靠运气，你们不信，现在信了吧？笨蛋是不可能连着走运两次的啦。看来公会管理偶尔也会看错人哦。】
    【弹幕：前条酸鸡滚——别开门啊！】
    却见喻越站在门前，盯着木门深呼吸了一下，开口对着外面道：“那个……”
    【弹幕：开呗，多有趣啊。】
    【弹幕：你有病？一张嘴只顾着嘲讽别人，公会管理就会看上你了是吗？小弟弟加油！】
    许多同样看不过去冷嘲热讽的直播观众也跟着刷了“加油”，但他们的“加油”都显得很担忧，因为就从眼下的情况来说，站在屋子里迟早会被“血液”灼伤，又不能让吸血鬼进门，更不能出门找吸血鬼——已经没有其他生路可以选择了。
    画面中，喻越显然也很犹豫，片刻后才继续对着门外说：“……很抱歉，虽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觉得，你等的人应该不是我。”
    门外的贵妇：“……”
    贵妇瞬间沉默。
    【弹幕：……】
    【弹幕：？？？】
    不会吧？
    这也行吗？
    弹幕瞬间停滞，就连一直舌战群儒的黑子也停下了发送弹幕的手。
    【弹幕：啊这。】
    【弹幕：哈哈哈哈哈鬼都想不到啊这个回答！】
    【弹幕：兴奋，又要开始和小boss友好沟通了么！】
    【弹幕：你们就算是爱屋及乌，跟着降智，也不至于一看到他犯傻就起哄，觉得“要通关了，要通关了”吧？】
    直播观众的质疑并非没有道理，因为贵妇在片刻后，声音森然道：“你骗人。我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就只为了见你一面，而你竟敢敷衍我！”
    “没有骗人！”喻越蹙眉，躲开身侧忽然滴落的豆大红蜡，认真地解释：“我之前在另一个世界，并没有来过这里。而且，也从没有人等过我这么久的。”
    等他最久的人，是离开孤星的最后一班飞船驾驶员。当时那个驾驶员对他说，可以等他半个小时，让他把他制作的那些没有生命的机械伙伴都带走。
    但是等喻越在规定时间内赶回来时，对方已经离开了。
    他不怪对方，因为情况确实十分危急。但如果有人能等他的话，别说一千年了，只要有一个小时，他就会很开心的。
    想到这里，他又轻声道：“没关系，你都等了这么久了，一定可以等到你想见的那个人的。”
    在他的安抚之下，门外的贵妇人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慢慢地，房间内腐蚀性液体的凝聚速度变得缓慢，杀伤力也逐渐减缓，就像是门外人的情绪正慢慢平静下来。
    前一秒还沉浸在失去天真小主播的忧郁中的观众们，眼睁睁看着喻越慢慢脱险，都是目瞪口呆。
    片刻后，热烈的弹幕再度刷屏。
    【弹幕：伙计们，我泪流满面地打出了熟悉的三个字！这，也，行。】
    【弹幕：小弟弟真行啊。我仿佛想起来了，之前那张初始卡片上是不是写着“如果他人提出要求，也需礼貌拒绝”？他这算是在礼貌拒绝吸血鬼进门吗？】
    【弹幕：不，我觉得他压根没想这么多，单纯就是，嗯，真的觉得女鬼找错人了，还是在安慰她吧……】
    【弹幕：这思路，太绝了太绝了。】
    【弹幕：刚才那人还在不？要通关啦！】
    黑子被气得够呛，压根没有回复。
    “砰”！
    在弹幕欢天喜地如同过年一般的氛围中，忽见画面中的木门再次猛烈地一震，这一次，门外人的动作更加激烈和绝望。
    “砰砰”！
    门外的人一下一下撞击着，木门很快被砸得露出一个向内的凹陷。
    变故来得突然，刚才看似冷静下来的贵妇，竟拿自己的头在撞门。
    “是谁！”贵妇似乎经历过一段时间的迷茫，又因为没有答案感到疯狂，声音凄惨，几乎泣血：“那是谁呢！我等的人是谁？”
    “诅咒，诅咒。我就知道一切都是骗局，我要杀了你们！”
    她发现自己再想不起来等待的人，竟然陷入了癫狂状态。
    见贵妇连自己在等谁都忘了，喻越也是愣住，刚一开口“你找的人是男是女”，眼看着门就要被撞坏，又止住话头。
    只听见一声裂响，贵妇有力的五指竟然直接抓破木门，穿进房间。
    这着实把靠近门边的喻越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呆呆盯着那只干枯流血的手臂。
    那只手臂非常可怕，新鲜黏腻的血液就仿佛被人自抹布里拧出来那样，从贵妇惨白的胳膊中沁出——她的胳膊疯狂发抖，就仿佛承受着千钧重的压力和抵抗力。
    她在没有得到准许的情况下进入房间，将会流血而死。
    “你……你别再进来了！”喻越吓懵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咔嚓”。
    木门不堪重负，裂开一个大口子，贵妇那张半腐烂的脸整个探了进来。
    她已经癫狂，失去理智。干瘪的面部皮肤在她进入房间之后，立刻开始渗血。血液的腥气奇重无比，就像是是将许多新鲜血液浓缩之后散发出来的，又好似加了香料一般，有着浓郁的古怪气味。
    贵妇满脸是血，两颗眼珠奇亮无比，带着水光，像某个异种。
    就如同她自己说的那样，这是一种诅咒。在房间内的人不同意她进门的情况下，她的鲜血会从房间内滴落，灼伤喻越，如果她强行踏入这个房间，自己就会开始流血，直到干枯。
    【弹幕：这通关方式太有心理阴影了……等她流血死掉才有生路么？】
    【弹幕：这谁能想到？杀死吸血鬼的方式就是在不同意他们进门的条件下，再把他们拉进门，触发诅咒？】
    【弹幕[银狐]：F级副本不该这么复杂，“诅咒”二字出现的频率过高，初步推测存在异变。】
    【弹幕：又是异变？！】
    【弹幕：天啦，连低级本都有黑恶势力加成，这些异变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啊？？一出现就无法通关，还让不让人活啦。】
    【弹幕[银狐]：目前看来能不能通关和协作任务关联很大，我们正在研究，请大家不必惊慌。】
    【弹幕：谢谢大佬呜呜呜！】
    “谁……”画面中，奄奄一息的贵妇死死盯着喻越，口齿不清，裂开的下颚张张合合。
    这诡异的一幕看得喻越险些晕厥，奇怪的味道让他浑身难受，心头又堵得发慌。
    忽然，他身前一动。
    在他缓缓睁大的眼中，映出一只慢慢探出头的、通体玫红色的崽崽。
    喻越的心脏有一瞬间几乎停跳，眼前也是一阵眩晕。
    对啊，他怎么忘了，崽崽进入这个副本之后，习性开始和吸血鬼相似——如果贵妇不经允许进入房间就会受伤流血，那崽崽是不是也会受伤？
    突如其来的担忧袭击了他，正当他撑着精神要看看它有没有哪里不适时，却见崽崽猛然弹射出线条手臂，用熟悉的崽崽音，中气十足、忍无可忍地“嗷”了一句：“臭臭！”
    喻越：“！”
    他颇为一愣，伸手捞不住，崽崽已经两手一挥，将挂在喻越脖子上的毛线绳捞了出来，接着整只崽崽像一颗硕大的子弹般，猛然对着门外弹射出去！
    只听贵妇一声尖叫，也如同被子弹射中一般，“轰”一声被击出门外，直接撞塌了对面一间房的木门。
    【弹幕：……卧槽！】
    【弹幕：？？震撼我全家，原来这颗蛋也是一拳超人吗！】
    【弹幕：牛哇牛哇，宝藏小弟弟宝藏蛋蛋崽，还有多少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第16章
    崽崽突然发威，直播观众被吓得够呛。
    喻越也差点没吓死，一张小脸霎时白了，拔腿就追。
    虽然贵妇奄奄一息，但崽崽那么小一只，竟然要和她打架，这是他完全不敢想的。
    而且，崽崽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三两步跑到对门，喻越发现这扇挂满了蛛网的木门早已腐烂，这才一撞即碎。
    敞开的大门内，贵妇正在地上艰难挣扎。
    她的身体已经萎缩，拖着一身华丽又繁琐的衣物，肩处不与鲜红裙身缝合、质地最细腻的丝绸衬圈也撕裂了，滚得满身都是灰尘，竟没能站起来。
    喻越正要冲上去救崽崽，却见她身前的衣物耸动，玫红色的崽崽冒出脑袋。
    也不知它是怎么做到的，身上竟没沾一丝血迹。只见它伸出线条手臂，嫌弃地推开裙身，从贵妇身上一跃而出，弹射进冲过来的喻越怀里。
    喻越被撞得向后退了一步，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地上，揣起崽崽就要跑。
    “请……等一下！”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痛苦的声音。
    喻越脚步一顿，匆匆回头。
    只见贵妇趴在昏暗的房间内，她的下颚仍然裂开，脸上全是灰尘，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只匍匐在地狱里的恶鬼，恐怖极了。
    这谁顶得住！
    他跳起来就又要跑，耳畔冷不丁传来系统的电子音。
    【系统：协作支线任务：油画的秘密，进度20%，请玩家再接再厉。】
    喻越刚抬起的脚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抹不可思议。
    啊？完成了部分支线任务？
    他再次惊讶回头，这短暂的一眼，也让他看清了房内的摆设。
    老房屋看起来十分破旧，与整个城堡的风格完全不符。厚重的窗帘落下，遮挡住所有光线，里面甚至没有床和桌子，只有一张丝绒凳子摆在房间中央。
    这只是一张很普通的丝绒凳，但不知为何，突然让喻越联想到了那幅油画。在油画中，贵妇也是盛装端坐在丝绒凳上，仿佛等待谁的到来。
    此时，贵妇人靠在那丝绒凳前，纤长手臂抬起，面色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部，异化的下颚也缓缓回收，慢慢恢复成了苍白的嘴唇。
    她灰头土脸，坐在地上，就像一朵枯萎的花。泪水从她眼中流出，洗净了她的脸颊，重新露出她虽然憔悴、但异于常人的精致容貌。
    等等，她的脸？
    喻越心中一跳，发现了不对劲之处——这一次贵妇身上并没有疯狂流血。
    按照她之前所说的话，如果她未得到准许进入别人房间，就会流血而死。但现在，这条规则似乎不起效果。
    这里该不会本就是她的房间吧？
    这念头电光般闪过喻越脑海，他忽然间想到什么，不自禁地开口问了一句：“玛利亚？”
    正在哭泣的贵妇身体猛然一顿，“咔吧”一声愕然抬头。
    “你……”喻越这下完全确定了，“你想起来了？”
    之前老管家曾经说过，“她会完全忘掉她是个人的”。或许眼前这间屋子，让她重新回忆起了过去的事情，才压下了身为吸血鬼的本能。
    果然，听到喻越的问话，贵妇直起身子，懵懂地四下看了看自己所在的房间，最后才重新落在那只丝绒凳上。
    一瞬间，她的表情变得十分迷茫，但面貌显得平静恬美。
    被撞坏的木门到了强弩之末，发出一声“咔巴”的叹息，轰然倒地。
    屋子内的灰尘被冲击得飞舞起来，仿佛将眼前的场景推到了千年之前。
    不知过了多久，贵妇抬起头，站在门外、满脸警惕的喻越，脸上出现十分悲戚的表情。
    她低声道：“谢谢你送我回来。能把我扶到那张凳子上吗？然后我就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请求，也有一个很诱人的奖励。
    要是换成任何一个场景，任何一个其他人在向他求助，喻越早就已经走上前了。可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差点儿被眼前这位贵妇吸干血液。
    他站在原地，抿唇不动。
    【弹幕：这到底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啊。万一她坐到凳子上变身了，触发必死点怎么办？】
    【弹幕：往好处想，可能坐到凳子上就通关了呢？】
    【弹幕：总之需要思考，天真如小弟弟，也已经意识到副本处处是坑了呀，欣慰。】
    【弹幕：协作支线太难啦。】
    贵妇似乎看出喻越的犹豫，抬起手，从盘起的头发上取下什么，一道银光自地面闪过。
    那竟然是一顶新月形的银制小皇冠发饰，两端十分尖锐。
    “如果我伤害你，你就用它刺入我的心脏。”
    喻越愣了一下。他还没说话，怀里崽崽已经挣扎起来，仿佛十分不满。
    它也不知怎么的，跟吃了大力丸一样大力，在喻越怀里几下蹦跶，就让喻越差点抱不住。
    很显然，银质发饰会伤害他们。
    喻越慌忙离开发饰两步，有些惭愧地对贵妇伸出手：“抱歉，刚才我吓坏了。”
    【弹幕：噗，你在给人帮忙，干嘛道歉！】
    【弹幕：服了服了，到底还是帮了，这能行？】
    【弹幕：听天由命吧，我看出了小弟弟就是这个性格，不会拒绝人。唉。】
    【弹幕：是吗？我倒是觉得他挺有自己的行事原则的。想做就做，不能做的绝不会做。】
    贵妇也讶异于喻越的惭愧，很快，她意识到他是在对自己的情况表示同情，脸上便现出一丝动容。
    原本，她并不想和任何人说起发生在她身上的荒唐事，但此时，她忽然想要解决这一切了。
    当喻越扶着她在丝绒凳上坐定时，她缓慢而小心地抚平自己的裙摆，端庄地挺直脊背，最后虚弱地开口问道：“你是新来的管家？”
    喻越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只是点点头。
    看着眼前端坐着的贵妇，他一阵恍惚，仿佛看见周围点燃了烛火，映照着厚重而典雅的帷帐，贵妇坐在其中，而自己则走入了那幅油画里。
    他眨眨眼，眼前的房间又恢复了破败，只见贵妇穿着扯坏的衣服，面容矜持。
    “虽然你不够细致聪明，不适合担当这一要务，”贵妇仰着下颚，淡棕色的眼睛看着他身后很远的地方，“但你很有礼貌，我想，你是一个合适的倾诉者。”
    喻越眨眨眼，看着贵妇。
    贵妇收回目光，瞧了一眼喻越，像是被他纯真的双眼灼伤一般，面上又显出痛色。但她很快别过头去，低声道：“看到你的眼睛，看到这个房间，我就想起了一些事。”
    贵妇用一种十分平和的语调说着。
    就在刚才，看到熟悉的丝绒凳，发疯前模糊的记忆回归，掺杂在几百年的记忆碎片中，配合着眼前的房间，每一件、每一样都刺激着她的神经。
    几百年前，她身患重病，爱人也用这样一双眼睛恳求她，求她不要离开。
    于是她央求城堡里的管家、接受诅咒，获得了永恒的生命。
    在最早的十多年里，他们每年见一次面，她就坐在这个房间里等他。
    到了后来，她越来越饿，他们的会面也越来越危险。
    太可怕了，在这几百年来，她一旦在夜晚感到饥饿，就会失去理智，等到醒过来时，眼前就是一具即将被自己吸干的僵硬的身体——她会尖叫着逃跑，就这样一点一点被吓疯。
    她下意识去忘掉自己饥饿时会做的事，却像中招一样，将她自己的过去也一并忘记。
    但看到眼前这只丝绒凳，又看到少年那双与那人一样纯真的双眼时，她才想起自己的过去。
    说到最后，贵妇脸上闪过一阵恍惚。
    原来她要等的人早已老死。
    可她竟然连这一点都已忘记。
    “这就是诅咒了。”她声音平静，甚至到了最后都有些冷漠，“你瞧，我现在甚至都不感到难过。很快我就会完全忘掉这些事，到了夜里，嗜血的本能会让我成为猎人，你要小心。快走吧。”
    【弹幕：？！！】
    【弹幕：这是在……提示必死点？】
    【弹幕：被蛋蛋揍了一下反而清醒了成好人了？！！】
    【弹幕[银狐]：应该是激活了某个促使清醒的条件。我来得晚，前面发生过什么有人记得吗？】
    【弹幕：举手回答，前面一个老管家说过“她快忘了自己是个人类了”！盲猜现在有什么东西出现，刺激她想起来了。】
    【弹幕：很普通的回忆耶。她活的时间很长，爱人老死……这不就是血族的宿命么？有点子无聊——阿我去小弟弟这？】
    却见画面中，喻越呆呆听着，眼眶泛红，蓝绿色的眼睛就像被洗净又蒙着薄雾的天空。
    “那你一定很难过，”喻越抬手揉了揉眼睛，说，“你刚才都哭了。”
    【弹幕：……】
    贵妇：“……”
    原本不一定是很难过，但现在，所有画面外的直播观众和画面内的贵妇一起，都感到了忧郁！
    “我、我刚才哭了吗？”贵妇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哭了。”喻越点点头。
    这个诅咒真是太让人难过了，她等了他这么久，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很好。
    喻越低头站着，脚边是没有捡起的银质发饰。
    这身影再度与另一个倔强但衰老的身影重合，贵妇看着眼前的画面，双眼微微睁大。片刻后，她忽然像是不能忍受那样，捂住脸，双肩微耸。
    “我！我全想起来了。他最后一次来见我的时候，就是在这里，他带了这件礼物给我……他已经太老了，头发花白，但他的眼睛还和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我恳求他，我在恳求他，”贵妇声音颤抖，“我恳求他再和我跳一次舞，舞会之后，我就能给予他我独有的拥吻，但是，但是到了那一刻，在舞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差点杀死了他！”
    “因为我太饿了。”
    玛利亚说完这个荒谬的理由，就陷入沉默，仿佛刚才那番话已经花掉了她全部的力气。
    “与其说是我太饿，倒不如说是我对他的情谊敌不过本能……他差一点就死了，他完全可以用这东西杀死我，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做。后来伯爵请人送走了他，又为我作了这幅画，好让我一直记得自己是谁。如果我能找到一个‘真正的舞伴’，像个义无反顾的人类那样坠入爱河，或许就能永远不再受到诅咒的摆布！”
    说到最后，贵妇的眼中似乎闪过一道光芒，但很快黯淡下去：“可现在我连他都要忘记了，既不可能、也不愿意找到什么新的舞伴。”
    【弹幕：！！！】
    【弹幕：怎么做到的，把一切直接告诉他了？？就凭他顺着npc说话吗？】
    【弹幕：凭他有勇气吧！如果刚才他走了，就没法激活这一段内心独白了。】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只听画面中贵妇低声道，“我是无法摆脱这个诅咒的。”
    “可以请你，杀死我吗？”
    【弹幕：？】
    【弹幕：？？？】
    【系统：协作支线任务：油画的秘密，进度99%，请玩家再接再厉。】
    第17章
    【弹幕：什么鬼！竟然请玩家杀她？】
    【弹幕：这个油画的故事究竟和三天后的宴会有啥关系啊……】
    【弹幕[银狐]：就现有案例来看，协作支线多是挖掘副本背景故事，会造成结局一定的偏移度，但具体是如何作用的，还不清楚。】
    【弹幕：是因为通过协作支线的人太少了吧……但小弟弟这秒速99%也太离谱了！】
    【弹幕：我比较在意的问题是，他会杀人？】
    什、什么？
    画面中，仿佛用行为在回答直播观众的问话，喻越脸色发白地后退一步。
    万万没想到贵妇会突然提出这个可怕的要求，偏偏系统电子音还在提示他，任务进程推进了。
    不会吧，难道为了完成这个支线任务，他就必须亲手杀死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正常的贵妇？
    这是不可能的。别说他绝不会为了完成任务这样做，就算是他想靠近那根发卡，崽崽也会很不高兴的。
    想到这里，喻越本人都有些不高兴了。
    这算是什么任务？让他当着崽崽的面杀人，也太离谱了！要知道，光是因为他和豹子打架，崽崽就立刻学会了打架，这一点已经让他有些自责了——绝不能让崽崽在副本里学坏。
    他一改之前的犹豫，重重摇头，神色非常坚定：“不可以。”
    这态度倒是让贵妇惊讶，她眼中的光亮似乎回来一些，但很快又消失了，就像是灰烬里燃尽的最后一丝火焰。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那目光太可怕，一片死寂。喻越有些慌乱地后退两步，却发现身后的房间门处仿佛覆盖了一层薄雾，他转身向外推了推，只觉那层薄雾柔软又有韧性，很像是灰灰所在的油画画面的触感。
    当时，这薄雾拦住了他救灰灰，现在，则拦住了他出去的路。
    一颗心慢慢提起，喻越怔怔地回头看玛利亚。
    玛利亚只是保持优雅的坐姿和微笑，并不同他说话。这让喻越更加无措。
    怎么办呢？难道真的只有杀死她才能离开？
    【弹幕：动手吧，难道把自己困在这里？】
    【弹幕：是个玩家，总要过这一关的咯，连npc都下不去手杀，能成什么事？最见不得这种啦，这不是恐怖副本吗？】
    直播观众渐渐不耐烦，开始有小部分观众退出直播间。
    但这一次，喻越却压根没注意到金色数字的跳变下降。他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再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玛利亚和整个房间。
    对啊，太像油画了，油画很重要。
    “管家说过，”一瞬间，他脑子里不知为何闪过这句话，福至心灵般顺口就说了出来：“伯爵不喜欢别人随便破坏他的油画。”
    【弹幕：！！！】
    【弹幕：对哦，这个房间很能就代表“油画内”，说不准是个必死点，我竟然没想到！刚才要是杀了贵妇，现在就玩儿完了。】
    【弹幕：搬出伯爵当救兵可还行，太牛了吧哈哈哈！】
    【弹幕：笑哭，但我觉得小弟弟只是被逼无奈，灵机一动才请出boss吧，不过看样子他俩这交情还行哈。】
    喻越的确是随口一说，但“伯爵”二字竟然极为管用。这话一出，贵妇就像是忽然被点醒那样，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她面上惊慌之色溢于言表，一下子变得十分灵活，抻着脖子左右看了看：“伯、伯爵？”
    【弹幕：噗！】
    【弹幕：哈哈哈哈boss这是有多可怕啊，吓得小boss连死都不敢死。】
    【弹幕：瞬间破防了。】
    一见到玛利亚的模样，喻越眼前一亮，立刻明白自己还有其他退路。
    玛利亚左看右看，没有看到伯爵，随即露出恼怒的表情：“别拿主人吓唬我！你根本就不明白，到了晚上，我会变成怪物的！”
    “可那是因为你很饿啊，”喻越认真地解释，“饥恶是很可怕的，人在饿着肚子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有的人会吃掉皮革和机械零件，也有的人……会把自己的孩子吃掉。”
    说到这里，他自己的脸色也有点难看：“所以，如果有足够的食物的话……”
    【弹幕：笑哭了，竟然认真和吸血鬼讨论起了饥饿话题。重点是他自己看起来也很害怕啊！】
    【弹幕：！小弟弟不会是亲身经历过吧……】
    “你太天真了，”玛利亚心痛又怜爱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我们血族和普通人不同，神明创造我们，就是为了惩罚我们的贪婪。我们依靠鲜血为生，但每一滴鲜血都会夺走我们更多的理智。”
    “应该不会的，”喻越又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神明，他是怎么想的，但如果我要制作什么东西，一定是因为我很喜欢它，而且不管它制作出来之后是什么样子，我还是会很喜欢它。再说，你虽然很饿，可现在不也没有伤害我吗？这说明伯爵说的有道理！”
    【弹幕：哈哈哈哈哈哎呀小弟弟太可爱了，这完全是在两个频道对话啊！人家在科普故事背景，小弟弟在讲童话道理。】
    【弹幕：我觉得这小boss要怀疑人生了。】
    【弹幕：这个主播太有趣了吧，我坐下围观了！】
    短短几分钟内，刚才下降的金色数字经历片刻停顿之后，又开始缓缓攀升，发出像小太阳一样温暖的光。
    这一次喻越看见了，不由放下心来。
    看着眼前像是松了一口气的少年，玛利亚想反驳的话被卡在喉咙口。
    这个少年看起来过分认真，仿佛真的在关心她。如果她不相信他的话，就会伤害他，让他伤心。
    玛利亚淡棕色的眸子变得深邃。她活了太久，几乎没有什么人能立刻改变她对诅咒的看法，但此时此刻，她竟然动摇了。
    “好吧，”她停顿片刻，才道：“你真的太像他了，或许为了你，我还可以再支撑几天。如果到了夜晚我仍然留有一丁点记忆，我就不会伤害你。对了，还有你的朋友……我失去理智伤害他的时候，并没有杀死他。我感到他的求生欲太强烈了，只是在他身上带了我们的诅咒。”
    说到这里，玛利亚自己也愣住了。
    很显然，当时她虽然失去理智，却在潜意识里认为不应当让他人死亡。
    她并没有彻底成为一只怪物。
    一瞬间，玛利亚只觉自己身上流淌着的血液都有了温度，她定定看着喻越，片刻后才说：“我想，只要你能让他想起他是谁，就能让他清醒过来。”
    听到贵妇不仅不逼着他杀人，还说起怎么救灰灰，喻越眼前一亮，点了点头：“好！”
    刚才他还在疑惑为什么和玛利亚沟通，却能够推进灰灰支线任务的进展，现在他完全明白了——原来就是玛利亚将灰灰抓伤的！而灰灰也会逐渐变得像个吸血鬼，只有用吸血鬼适用的方法才能让他保持清醒。
    不过玛利亚为什么会突然失去理智？
    像是看出了喻越脸上的疑问，贵妇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但这一次，她并不全盘托出，只是低声提醒他道：“我知道你们正在为三天后的宴会做准备。但切记，在准备食物的时候，不要让我们见到血，鲜血不会让我们感到满足，只会让我们感到更加饥饿——尤其、尤其不要让伯爵闻到血腥的气息。”
    喻越愣了一下：“为什么？”
    这一回，看起来无所不知的玛利亚脸上露出些许迷茫、忐忑和恐惧，她摇摇头：“伯爵和我们都不一样。他有着最为尊贵的血脉，活了起码有成千上万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接受这个诅咒，也没人知道他究竟在等待什么人，更没人知道他喜爱什么，不喜爱什么。
    总而言之，不管我们将多么名贵、珍惜的东西送给他，他总是不会动心，简直就像是没有心一样；不论我们将多么鲜美的血液供奉给他，他都……”
    作为一个想要通关的合格小管家，喻越竖起耳朵。
    却听玛利亚有难言之隐、不想说出某个词儿似的，压低了声音：“……都说很臭。”
    喻越身体一僵。
    【弹幕：噗。】
    【弹幕：哈哈哈哈哈伯爵这么难讨好的吗？】
    【弹幕：这不是讨不讨好的问题，我知道这个副本的通关率为什么这么低了！就是因为这个诅咒呀，在宴会的晚上寻找爱人，却又会因为饥饿杀死爱人。照这个描述，伯爵得有成百上千年没吃过东西了吧，这得多爱才不把人吸成干尸啊……】
    【弹幕[银狐]：是的。】
    【弹幕：呜呜得到大佬认可我好开心，但接下来怎么办？】
    【弹幕[银狐]：要了解伯爵的内心。这很难，要看他们能不能做到。你看，这个玩家脸色很难看，显然已经觉察到困难了。】
    喻越的脸色，真的不好看。
    他原本已经气色好些的小脸现在更加泛白，看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
    就连刚才哭天抢地要自我裁决的玛利亚也忍不住安慰他：“其实主人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说到这里，玛利亚打了个很明显的哆嗦：“……呃，他教导我们讲礼貌，不随意吸血，进食有度，做个真正的贵族。他不过是口味上比较挑剔，毕竟他等的时间比我们更久些，想必这次的宴会，一定有能让他觉得甜美可口的食……呃，舞伴出现的。这也是管家们所期望的。”
    【弹幕：大姐，不可怕吗？我都看到你发抖了！】
    【弹幕：笑哭了，你俩都是在强行安慰对方吧啊喂。】
    这一次，喻越非常明显地感受到，怀里的崽崽十分认可地点了点头。
    喻越：“……”
    他的脸色更加僵硬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崽崽在袭击玛利亚的瞬间，曾经喊了一声“臭臭”。
    在这之前，崽崽曾经贴着自己，说过“香香”。
    想到这茬，他环抱着蛋崽的手臂一抖，险些没能抱住它。
    虽然他知道崽崽并不是伯爵，但崽崽的口味、以及那挑剔的习惯，似乎都与伯爵别无二致！
    照这么说，万一伯爵也……
    自伯爵的房间离去前所看到的那一幕，重新浮现在喻越脑海中。这一次，看得甚至比当时更为清楚。
    伯爵站在床帐前，外面的血腥气飘散进来，他举起手掩住鼻息。那时候喻越不明白这动作的意思，现在却明白了，一定是伯爵觉得那味道很不好。
    可是喻越却清晰记得，当时伯爵那暗红色的双眸，死死地盯着自己。
    “！”
    浑身打了个寒战，他吓得惊醒过来。
    “……该过去了。”
    “什么？”喻越只听到玛利亚说的后半句话，有些发懵。
    这一次，还没等眼前神色复杂的玛利亚开口解释，他就听到门外传来大管家冷漠又危险的声音：“人呢——都上哪儿偷懒去了？再过一个小时，通通给我到三楼来，让我看看你们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有没有一丁点能让主人满意！”
    “快去吧。”玛利亚微微抬手，门上的那层薄雾便消失了。
    “祝你好运，我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伯爵：等了几千年的香香（微笑
    喻越：你不要过来啊！！！
    第18章
    听到要让伯爵满意，喻越不由一阵发懵。
    但是多想无益，距离集合还有一个小时，他得先救出灰灰再做打算。
    告别看起来十分安详的玛利亚，喻越离开这间被解封的房间，第一时间观察崽崽的状态，发现崽崽已经恢复了暖暖的莹白色。
    崽崽两只胳膊收回在身前，看起来有些犯困，喻越便没和它说话，又小心翼翼将它藏好。
    接下来要做的事非常明确，从贵妇玛利亚的提示中，喻越得知画面就是唤醒吸血鬼的线索，他准备走到灰灰的油画前仔细看看。
    可当他刚走出甬道，迎面而来的却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只见豹哥甩着风衣，抱着黄黑的小豹子正大步走来。
    喻越脚步一顿，不知为何想避开，奈何对面豹哥已经一眼看到了他，出声喊他：“哎，你刚才哪儿去了？”
    喻越只是盯着他手臂里的小豹子，一时间没说话。
    小豹子的状态明显不对，看起来非常吃力，由于整个身体缩小了的缘故，脸上的那道伤疤也变小了，看起来像是只有指甲盖弧度的大小。但它身上那种凶狠的劲头并没有减弱，喻越甚至能感受到它正用半眯起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他的目光缓缓移到豹哥脸上，只见豹哥一张长脸、一脸坦然，看起来像是完全不知道喻越曾和小豹子鏖战过的模样。
    “它没事吗？”喻越忽然问。
    豹哥面上云淡风轻，心底早做好了被喻越兴师问罪的准备，却不料喻越开口问的竟然是小豹子的情况，这倒是让他始料未及，卡了一下壳。
    “没事啊，”他在心内懊恼一瞬，道，“能有什么事？真是把我气死了，调教了这么久，最后还是中了招。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其他人。”
    说着，还狠狠捏了小豹子的后腿一下。小豹子受了伤，冷不丁“嗷”叫一声，血色的眼珠显得更为冷淡了。
    【弹幕：此地无银三百两，你看着它中招的啰？】
    【弹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个大男人还要推锅给宠物，不要脸！】
    【弹幕：茶言茶语！】
    身处喻越直播间的直播观众早就洞悉一切，纷纷愤愤不平起来。
    画面中，喻越只是点点头。
    这一次，豹哥不想再等他问话，一边向他走来，一边抢先道：“我们先在这里等等吧，过一会儿在外面的几个人也该回来了，今天会完成一次清算，伯爵对我们的满意度会直接影响后期是否能顺利开办宴会。”
    喻越仍是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先找一下灰灰。”
    豹哥脚下一个不稳，险些平地绊倒。他脸色惊疑不定地看向喻越，一时间不知道喻越是真傻还是装傻。
    灰灰？灰灰早就不是玩家了。
    而且刚才喻越提起小豹子的态度，一点儿都不带怨恨，就算真是个傻子，挨了打也会生气吧？难道他是装的？
    豹哥越想，心中越慌。这慌乱也不知是怎么来的，明明喻越只是一个新人，一个过分顺利的新人。
    他忙挠了挠头：“灰灰？啊对，我和他分头行动之后，就再没看见他，不知他是不是自己作死，被淘汰了？”
    【弹幕：呵呵，你脑后又长眼啦？】
    【弹幕：不得不说低级本里的玩家真的……做起坏事都好好笑。】
    【弹幕：这还不是悍跳狼人？小弟弟可千万别相信他！】
    【弹幕：难说，这主播太天真了，我觉得挺好骗的。】
    弹幕又是一顿嘲讽，却没料到喻越这一次判断得十分干脆利落。
    他的想法非常简单——眼前这个带着豹子的人，连对自己的宠物都这么差劲，一定是不可以相信的。
    对于自己不相信的人，就没有必要多说话了，浪费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喻越抿唇，“噔噔噔”几下走到楼梯口，仔细观察那幅灰灰变成的油画。
    豹哥原本站得距离油画很远，见到他这反常的动作，便把目光投射过来，冷不丁见到画中眼睛发红的灰灰，差点叫出声来。
    灰灰怎么进到油画里去了？他走的时候分明看到灰灰已经断气，躺倒在地上。
    而且喻越为什么那么靠近那幅油画，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豹哥心中更加惊疑不定。
    在他一片狐疑的目光中，喻越转过身，向着一侧甬道走去。
    刚才他看清楚了，灰灰背后是一个城堡内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个小小的背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起初灰灰站立的位置，应该就是距离他房间最近的甬道。
    “你去哪儿？这里危险得很。”就在喻越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甬道中时，他身后的豹哥终于忍不住问。
    “不要再问我问题了，”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喻越竟然转过头，很认真地皱着眉头对他说，“我是不会回答你的。因为你骗我了，你还让小豹子做坏事。”
    【弹幕：噗——】
    【弹幕：好直白啊！！！】
    【弹幕：一点都不虚与委蛇！我差点以为自己又进了幼教片。】
    【弹幕：这、这是正式宣战吗？被萌到心中发颤，我是一个人吗？】
    【弹幕：不是！！！】
    豹哥也被喻越这一句哽得说不上话来！
    对方和这个世界里的其他玩家都不同，既没骂他，也没嘲讽他，只是很直白地说出了对他的判断——甚至这判断也没有错。
    他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只能站在原地抱着豹子，目瞪口呆看着喻越扭头离去。
    片刻后，又看到喻越抱着一只灰色小包“噔噔噔”走出来。
    “你不是也趁着别人被淘汰，悄悄偷东西吗，装什么好人！”豹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脸上发热，有种被小孩子训斥了的感觉。
    【弹幕：哈哈哈哈我感觉带豹子的这个怎么强行给自己降智了。】
    【弹幕：因为阴阳怪气小弟弟听不懂吧？】
    【弹幕：那我们其实不用担心小弟弟会被骗啊，究极护盾了属于是哈哈哈哈。】
    【弹幕：确实，瞬间变成小朋友吵架。】
    小朋友才不吵架。
    喻越懒得和人吵架，赶紧带着灰色小包来到油画前晃了晃。
    灰灰一动也不动，眼珠冷漠地转了一下。
    不行么？
    他犹豫了一下，翻过包来看。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灰色布包，前面带着搭扣，搭扣下方是一个拉链口袋，口袋上别着一个徽章。
    “那我打开了哦？”喻越小声问，油画中灰灰没有回答他。
    在他身后，豹哥用更加迷惑的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打开背包的拉链口袋，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喻越又松开搭扣，打开背包。
    这个背包真是空得过分，几乎有风从里面吹出来。他摸索好一会儿，才从内侧夹层里掏出一张蓝色卡片。
    蓝色卡片上印了灰灰的照片，像是通行用的身份卡。
    照片右侧则有几行小字：“姓名：程志晖”、“目前状态：异化中”、“证主承诺：如有人能拯救已经异化的证主，即可获得证主目前所拥有积分的50%”、“座右铭：我开始新的生活了，一定要努力呀，我要变强”。
    喻越愣了一下，将卡片翻转过来，只见卡片的背面大大写着三个字，“求助卡”。
    【弹幕：噗——】
    【弹幕：还“我要变强”……】
    【弹幕：这不是好多新人都会被坑着去买的F级道具吗？名不虚传的傻X卡呀。】
    【弹幕：啊？为什么这样说呢？】
    【弹幕：要不是碰上小弟弟，拿着傻X卡的新人就像移动的积分包。】
    喻越仔细来回翻看卡片。
    看样子，这是灰灰拥有的道具，上面还写了他鼓励自己的语句，难怪会成为让他记忆深刻的物品。想起自己刚进入这个世界时的新奇感，不由对灰灰的处境更加感同身受。
    “程志晖？灰灰？”他下意识念出卡片上的名字，抬眼看向油画中的灰灰。
    他见到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灰灰血红的眼睛极其缓慢地眨了眨，接着里头出现不可思议的神色。
    比刚才看起来像个人了。
    喻越想到什么，低头去看那张卡片。只见卡片上的字样发生变化，“目前状态：好多了”。
    好多了？什么叫好多了？
    他将卡片拿在手里抖了抖，卡片上的字样再次变化，“目前状态：真的好多了”。
    喻越：“……”
    【弹幕：哈哈哈哈哈。好了但没完全好。】
    【弹幕：就是说，这就是个没用的道具。】
    喻越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没弄对，耳畔听着楼下一阵喧闹，像是有人回来了。同时，楼上也响起几道清晰的脚步声。
    他心头一凛，知道是管家正在下楼，忙将卡片塞到口袋里，情急之中，将灰灰的包也背在身上，转过身去。
    在他身后，油画中的男孩慢慢睁大眼睛，瞳孔中映出背着灰色背包的少年站在豹哥面前的画面。
    一股猝然涌起的心焦烧得他胸膛滚烫，他浑身颤抖，想要制止那个一直不勇敢、一直被欺负的自己。
    喻越对这一切一无所查，正当他伸长脖子向楼下望去时，却听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不要相信他。”那声音极低极轻地说。
    喻越猝然回头，油画中的灰灰却又是原来的模样。
    “豹哥，我们回来了！”
    随着一声仿佛喜极而泣的呼喊，喻越有些疑惑地再看了油画一眼，才转身回去。
    只见城堡一楼大厅，陆陆续续、跌跌撞撞走来几个人，正是之前外出采买的苟柱几个。
    “豹哥，这回多亏了我，”苟柱人未到声先至，“就他们几个哪有胆子去和镇民们打交道？这不，我带着他们大丰收了，嘿嘿，不过说到底还是您安排得好，每个人做什么，正合适，跟着豹哥有肉吃哈！”
    苟柱大肆邀功，顺便捧着豹哥，等几个人走上来时，这才看清他手中空空如也，背上背着肩上扛的全是阿大和阿小，林隐也慢腾腾背着个大箱子走上来。
    大家的面色都有些疲惫，唯有苟柱精神焕发，他先是瞥了一眼同样手中空空的喻越，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而后见到豹哥，便是眼前一亮。
    还要说什么时，却像是被人掐住脖子那样，僵硬了笑容。
    他一闭嘴，四周便陷入一片寂静。
    觉察到什么，喻越猛然抬头。
    不知何时，一道黑影已经伫立在环梯上方，姿态凌厉、面无表情的管家正默不作声看着他们。那眼神，活像是在看什么死物。
    等到所有视线都汇聚到他身上时，管家脸上才露出一个相当优雅又冷淡的笑容。
    “那么，诸位，真的准备好向伯爵展示你们的心意了吗？”
    第19章
    华美的水晶吊灯散发着熠熠光辉。
    阔大而沉默的大厅二层走廊，玩家们仿佛被人工禁音那样，谁也没有说话。
    大管家摆弄着袖口，环视一周。
    他显然是所有管家中地位最高的，唯有在下达指令和“考核”进行时才会出现。
    刚才还满脸兴奋的苟柱，现在正满脸惊恐地躲在豹哥身边。
    此时此刻，他已经发现场面的不对劲之处。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但灰灰不见了，喻越背后油画内的对象也换了人。豹哥明显受了伤，宠物小豹子的状态也很差——但喻越看起来却还挺有精神，虽然衣服被扯破、身上也带了些擦伤，但眼睛仍然闪闪亮的，仿佛保持着刚刚进入副本时那种鲜活的力量。
    怪了，哪里很怪。
    他不由又多看了喻越几眼。
    感受到这种审视的目光，喻越转过头，看向刚刚回归的一行人。
    只见泥巴兄弟阿大阿小十分狼狈，两个人都灰头土脸，粗粗喘气。他们手上各捧着一只精致的木箱，木箱内垫了麻布，里面隐约放着一些洗净的珍珠和一些带着松石和宝石的、已经制作好的首饰。
    林隐面无表情站在他们身边，背上背着一个大竹箱，箱盖向后翻着，里面是堆成小山的华美衣物。
    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竟然真的准备好了珠宝和礼服。
    或许是喻越的目光带着些好奇，苟柱对他十分得意地笑了笑，这笑瞬间落入楼上管家的眼中。管家微抬下颌，道：“看样子，你们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先经过我的鉴定吧。”
    苟柱一个笑还没成型，听到这话差点吓趴，倒是他身边的豹哥没有犹豫，抬手一指另外三人，道：“他们准备好了。”
    这一锅推得太快，阿大阿小猝不及防，吓得双腿发抖，手拿不稳，“哗啦”掉了一串珠子下来。
    【弹幕：专业推锅户又出手了？】
    【弹幕：啥时候找个盆扣他头上。】
    剔透的宝石落在米灰拼花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脆响，滚落两下后停止，在地面上双折射出五彩的漂亮重影。
    阿小在一旁看见，不自觉发出心疼的吸气声。
    楼上大管家见状，微微皱眉，语气淡淡地说：“脏了就不要了，都拿上来。”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都震撼了。
    哪里脏啊！
    别说宝石不脏，就连这整个城堡都像一件呵护精致的艺术品，到处光滑如镜面，哪里脏？
    就按这个严格程度，他们真的能通关吗？
    在场的玩家们眼中都露出崩溃之色。原本弯腰想要捡起宝石的阿小一个哆嗦收回了手，怯怯看着哥哥。
    阿大这种性格，死活是当不了出头鸟的，但奈何身后是豹哥和苟柱两位“高级玩家”的目光，身旁又是弟弟害怕的目光。
    一咬牙，也只好抱着木箱走上前去。
    在他经过喻越身旁时，喻越很明显地听到身后的灰灰说：“唔，味道怪怪的。你要小心。”
    这是灰灰在对自己说话？
    喻越愣了一下，僵着脖子没有回头。灰灰现在的状态有些奇怪，既不像玩家，又好像已经恢复了意识。
    就着这个姿势，喻越的目光扫过阿大手中木箱内的珠宝。只见一些湿漉漉的珍珠躺在里面，像是刚从河蚌体内剜出，还很新鲜。
    他心头一跳，总觉得哪里不对。
    还没来得及思考，只听管家声音淡淡道：“你们都采买了些什么东西？我隔着这么老远就闻到了很差劲的味道。这要是让主人见到，定要连我一起惩罚。”
    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将阿大吓得站在原地，不住回头看大家。
    可惜，这次的情况和之前几乎一样——豹哥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通关条件，苟柱则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压根没打算搭理他。
    唯一对他露出焦急目光的，还是他那个没用的弟弟。
    眼见谁都帮不上忙，阿大更加忐忑起来，月牙形的脸像是凭空被人打了一拳，苦苦凹陷进去。
    喻越见状，试探着开口。
    “这些珍珠……”他一发话，身前阿大就像听到救命符一般，期期艾艾看向他，倒让他有些迟疑，“需要再清洗一下吗？”
    一时间，几个玩家、包括管家都看向他。
    【弹幕：怎么突然说话接锅！】
    【弹幕：刚才身后那个异化的玩家和他说了些什么吧。】
    【弹幕：挺好的，珍珠上很可能带着河蚌的血液，淡蓝色又不容易被看出来，万一吸血鬼发疯，大家都会遭殃。】
    【弹幕：但是吸引到管家注意了啊！】
    管家的确注意到了喻越。
    他幽绿色的眸子垂落下来，等看清是哪位在发言之后，面上表情微微一僵——这可不就是那个闯出门来，害他没吃上饭，还说他闲得无聊变魔术的那个小朋友么？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有什么魔力，让那个一向唠叨的伯恩直到失去理智都在夸他。
    据说，伯爵也夸他了？
    管家微微眯起眼。
    喻越感受到了这一道危险的视线，背后发凉，声音越来越轻：“……可以试试。”
    他话音刚落，阿大就把他当做救命恩人那样，千恩万谢，蹲下身就把那些带着水渍的珍珠捞出来，捧在手里。
    阿小远远看着，上来几步：“哥，哥，给我吧。”
    【弹幕：这两兄弟胆子小归小，感情挺好的。】
    【弹幕：是的，靠血缘关系能撑到这个地步也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让喻越看在眼里都感到有些羡慕了。
    他眼看着两人将珍珠都筛出来，又将其余珠宝用柔软的布擦干净，通通归在一个木箱里，两人看着一直站在边上的喻越，很小声地说了谢谢。
    喻越点点头，阿大这才抱起木箱，他想了想，从木箱中抽出一串珠宝递给喻越：“这个给……”
    “喂，这可都是你们辛辛苦苦给村民干活拿来的，没有苟子指挥，你们能收集到这么多吗？说送人就送人，经过他的同意没有？再说了，这是你们四个人的劳动成果。为了伯爵的宴会，每个人都要有所付出，难道你要当着管家大人的面作弊？”台下，豹哥眼尖地看到阿大的动作，不客气地出声制止。
    “对、对对！”一旁，被叫做“苟子”也不反驳的苟柱连连点头。
    他想学习豹哥那样口气强硬，但是声音里还带着点虚。
    【弹幕：挺机灵呀，拿新人试过必死点之后，觉得能通关了，就说是大家的劳动成果。】
    【弹幕：正常，就他这样的，不抢新人东西就是做慈善了。】
    弹幕再一次乌鸦嘴，只见豹哥忽然推了一把苟柱，道：“都是你拿到的，你的功劳最大，当然得你送给伯爵，是不是？”
    苟柱一听，喜出望外。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让他自己去抢新人的东西，他也怕遭人反抗，果然背后有大哥就是好做事。
    苟柱满脸得意，三步并两步跑上去，接过阿大手里的木箱，道：“好了好了，看你吓的，回去休息吧，这个我来交嘛？不就好了？”
    他笑嘻嘻的，也不管阿大和阿小露出为难的神色，自己就捧箱而上。
    “哗啦”一声，经过挑选、绝对没有杂质的剔透珠宝连箱落在管家面前。
    管家轻轻垂眸，瞥了一眼：“嗯，你下去吧。”
    正期期艾艾看着管家的苟柱愣住了：“啊？”
    “你太脏了，”管家的目光扫过苟柱几乎发黄的衣领，“请离我们的主人远一点。”
    苟柱：“……”
    众人：“……”
    先不说脏不脏的问题，这人和您的主人，都不在一个楼层。
    还不够远吗？
    这话太过于离谱，但是没有人敢笑，只有苟柱讪笑着下了楼梯，回到豹哥身边。
    管家像是捏白菜似的，在木箱里挑挑拣拣。
    先是拿起一颗色彩瑰丽明艳的海蓝宝石，在光线下瞧了瞧，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又放下。
    再是取出一枚四叶贝壳和红宝石制作的胸针，放在胸前比了比，没多久又放下。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看着他动作的众人的心也越提越高。
    眼看着一整箱的珠宝都见了底，管家将散装的都扔到一边，掏出最底下精致的珠宝盒子。
    随着管家的动作，喻越看见阿大忽然绷直了背。看样子，里面有件最珍贵的东西。
    管家打开珠宝盒，捏起一条血胆玛瑙吊坠。他的眼睛微微睁得大了些。
    吊坠在吊灯的光线下缓缓转动，水晶内腔的红色犹如一股新鲜血液一般动人。
    别说是吸血鬼，就算是普通人，也会被这一抹鲜艳的血色所震撼吸引。
    正当大家屏住呼吸，期待通关条件如奇迹一般达成时，却听管家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是不够纯净。”他说，“只不过是模样特殊些的石头而已，这样的东西，是不可能拿到伯爵眼前的。”
    他的目光忽然森冷，缓缓移动到距离他最近的、帮忙挑选过珠宝的喻越身上，顿了一顿。
    和发懵的喻越对视片刻后，他意识到此事和喻越无关，于是将目光又慢慢移到少年身侧，双腿发软的阿大和阿小身上，又顿了一顿。
    阿小呜咽一声，整个人挂在了阿大身上。
    天可怜见，他们也是被迫的！
    兄弟俩抱在一起，紧张地等待着严厉的惩罚。不远处差点吓傻了的苟柱见状，则松了口气。
    就在阿大差点一起倒下的时候，管家的目光却忽然抽离，精准地、冷冷地落在刚才兴致勃勃将木箱递给他、此时满头大汗、满脸侥幸的苟柱身上。
    “这就是你说的，花费了一天得到的成果？”
    第20章
    “救——”苟柱的“救命”只喊出一半便消了音。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像慢动作。
    只见苟柱转动那滴溜溜的眼珠，像是霎然惊醒，上半个身体下意识扭过四十五度，摆出一个将要逃跑的姿势。
    然后管家和他都消失了。
    “轰”！
    一声巨响传来，悬顶上的水晶灯疯狂晃动，整座城堡都在震颤。
    管家竟是将苟柱砸到了一楼地面上。
    顺着声源，所有人都攀到栏杆上下望，见到大厅中央飞屑乱舞，都后知后觉地头皮一阵发麻——被从二楼砸到一楼，这还能活？
    “在看哪里？”
    只听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大家又是齐齐回头，却见管家不知何时已回到原先站立的位置，正轻轻活动右手五指的骨骼。
    昏暗的烛光下，他的面容跳着阴影，眼神晦暗不明，指尖苍白如刀。他是伯爵最尊贵也最严格的守门人，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人。
    一时间，极端的恐惧彻底虏获在场所有人，豹哥露出一种既害怕又兴奋的表情，双唇颤抖，阿大阿小自不必说，已如两条宽面一般跌倒在地上，嘴里说着胡话，白发女生林隐则面无表情地原地打了个晃。
    喻越也很害怕，他抬头看站在环形楼梯上方的管家，又不由自主转头去看一楼大厅内被砸出的深坑。
    只一眼，便愣住了——只见一个人影正从坑底晃晃悠悠竖起。
    虽然十分狼狈，但苟柱竟站了起来。
    再定睛一看，他背上居然长出一个龟壳。龟壳是深绿色的，泛着金属光泽，此时已经裂开，而且缓缓碎成粉末。
    看上去很像是什么保命道具。
    【弹幕：哈哈哈哈哈这个道具，缩头乌龟似的，很适合他啊。下次还有不？】
    【弹幕：风水轮流转，邀功邀到必死点，没想到吧？】
    【弹幕：把我笑死了，仔细一想也是被豹哥坑了呀。不过既然要当别人的小弟，还是要提高觉悟啦~帮大哥挨一下没什么的。】
    【弹幕：重点是，为什么他们就觉得这已经是正确答案了呢？就因为有小弟弟指点过？】
    【弹幕：！！！对哦哈哈哈，细思乐极！】
    【弹幕：小弟弟高手预定了。】
    画面中，苟柱拍了拍身上的龟壳灰，一瘸一拐走到一楼廊柱旁，本不想再上楼，却被管家隔空射来的目光盯住，只好硬着头皮，既狼狈又懊恼地慢腾腾往楼上走。
    “还有吗？”管家讲究效率，并不等他上楼，四面问剩下的人。
    豹哥单手揣在怀里，似乎藏着什么铁定能让他通关的宝贝，只懒懒看着其他人，并不说话。
    在管家逼人的目光中，林隐满脸没意思地走上前：“我们还收集了一些衣物。但不知道是否符合您的要求，如果不符合，我明天也会努力再找找。”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很平，但因为态度谦逊的缘故，让管家的面色稍稍缓和。
    管家微抬下颌，示意她背上来看看。
    衣物被小心折叠，放置在编织框里。它们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暗红色和翠绿色的缎面仿佛闪着波光，还有一些非常轻薄的丝绸内衬，以及一些十分昂贵的礼服。
    喻越收回目光。
    这一次，当林隐经过他面前时，他身后的灰灰并没有说话，只是在喉咙里发出“嘶嘶”声。
    同一时间，怀中崽崽猛地向前一弹，又被柔软的口袋笼了回来。
    喻越皱眉，有些担忧地看了林隐一眼。
    虽然他没出声，林隐却注意到他的目光，脚步一顿，对着他点点头。接着，就像是对通不通关毫不感兴趣那样，继续上楼。
    【弹幕：小弟弟挺好的哇，和这些人都没怎么说过话，能帮就出手帮了。】
    【弹幕：这也没帮上啥？】
    【弹幕：前条你不懂的，团队里彼此的支持很重要，是凝聚力的核心，你看刚才这个妹子都对他点头了。】
    【弹幕：只要看准人，帮别人就是帮自己喽。不过我总觉得哪里有坑，应该还是没法过关。】
    果然，当林隐把编织框卸到管家脚边时，管家猛然伸长脖子，一手从框里抓出一条纯黑皮毛的服饰。
    “狼皮！”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竟然有这种恶心的货色！这种贪婪的夜行生物，连毛孔里都透着肮脏，快拿开！”
    他手一挥，这间黑色狼皮大氅就“啪”地击中林隐，将她瘦小的身体整个包裹住，向后跌落楼梯。
    喻越正站在楼梯角处，忙伸手扶了一把，那边林隐自己已经站稳了，在黑色大氅下低声对他道：“谢谢。如果被点名，不要反抗，顶多就是被揍一拳。”
    她是在提醒他副本机制。
    喻越愣了一下，忙轻声道谢。
    一眨眼间，林隐已经站稳，将那大氅往地下一扔，深吸了口气，也不再回到豹哥那一侧。
    此时，阿大、阿小和林隐都留在喻越身边，配着几个人身后灰灰的画像，奇妙地让这一边变成了人数更多的一方。
    好不容易爬起来又走回豹哥身边的苟柱明显发现了这一点，用眼神示意他们几个快点过去，却不料林隐面无表情，阿大、阿小的腿仿佛也软得走不动。
    苟柱暗骂一声，不再坚持。
    三两下功夫，华美昂贵的衣物被管家翻得到处都是，却没有一件能入他的法眼。从管家有些恼火的喃喃自语中，几个人都听出了些端倪。
    “只不过是些虫子吐出的丝线……”
    “哼，粗糙的羊毛。”
    所有常见的、稀有的材质都被说了个遍，仿佛人间的东西就没有能配上伯爵的。
    或许大家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伯爵，只是凭借作为人类的常识去寻找答案。
    林隐面上若有所思，偏过头，主动问喻越：“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她忽然的问话让喻越有些猝不及防，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光靠猜不行，最好是直接问问伯爵他喜欢什么。”
    林隐：“……”
    小姑娘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
    【弹幕：……】
    【弹幕：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这妹子估计是看小弟弟人不错，想和他合作，结果！】
    【弹幕：无法接话哈哈哈哈。】
    “行吧。一会儿你自己小心，我先下楼。”林隐低声对喻越道。
    “好……你下楼做什么？”喻越问。
    “挨打，从二楼被打到一楼可能会出事，我先下去就好一些。”林隐面色平稳，语气平稳。
    喻越：“……”
    【弹幕：卧槽！】
    【弹幕：等下等下，我总觉得我哪里见过这个佛系的妹子，她是不是大佬来着？】
    【弹幕：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印象了，不算大佬吧？但一直也没被淘汰，也没和什么人组团……】
    弹幕讨论之间，林隐已经沿着一旁的环形楼梯下楼，站在一楼大厅中间。
    地面上，还有刚才被苟柱砸出的小坑。
    她就站在坑上。
    喻越有些目瞪口呆地看她，忽然眼前一花。
    只听一声闷响，林隐被管家按在了坑里，接着管家消失了。整个过程十分顺畅和安然，没有出什么意外。
    只见林隐在坑里躺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整好衣服，又慢慢走上楼梯。
    管家发现珠宝和衣物都不过关，已经气得头顶冒烟，身上散发出的森冷气息几乎将整层楼道都冻住。
    “看样子，你们没有人能完成今天的任务？”他轻声地地问。
    所有人都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
    “那看来，”管家缓缓踱步，走下两级阶梯，目光落在不曾递交过东西的喻越身上，“只有你稍微做出了一点儿贡献，对吗？”
    【弹幕：噗。】
    【弹幕：小弟弟或成全场最佳？？这？？】
    【弹幕：只能说队友骚操作太多——不过这个F级本真的挺难的，珠宝和衣服到底要怎么给才对？如果一直摸不准套路的话，到最后还是没法通关啊！刚才不是说连boss自己都忘了通关条件么？这可咋整？】
    【弹幕：等等吧，银狐大哥不是说协作支线可能有救么？】
    正当直播观众议论纷纷时，一直旁观的豹哥终于开口了。
    “等一等，”他用一种十拿九稳的语气说，“我为伯爵准备了食物。”
    这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管家轻轻抬高两眉，小幅度地转动脖颈，目光向着豹哥的方向一瞥。“是么？”
    不知为何，管家嘴角露出一丝很隐秘的笑意。
    “你准备了……食物。”他重复道。
    “是的，”丝毫没意识到问题所在的豹哥，面上更加得意：“没有人能比我做出更加新鲜的食物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迈着大步走过来，走到众人面前，很傲慢又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喻越一眼。
    喻越这才看清，他手中捏着的竟然是一只精致带盖的小铜杯，只有五分之一手掌大小，杯身上有古典又华丽的图案。
    看起来很不错，但喻越却是面色微变。
    因为他闻到了一丝附着在杯身上的血腥气。
    管家没有阻止，而是垂眸看着这只杯子。
    “今天还不是上交食物的日子，你确定要上交这份食物吗？”管家没说好与不好，再次确认，嘴角带笑，抬眸定定盯着豹哥。他的目色看起来很深，很危险。
    再这样的目光下，豹哥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但很快稳住，陪笑道：“当然确定！绝对香甜！”
    说着，他就打开了那只小杯子上精巧的盖子。
    这只杯子的密封性很好，就在打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眼看着豹哥就要恭敬地将杯子递给管家，喻越脑海中闪过玛利亚的叮嘱，一个激灵伸出手：“不可以！”
    万一伯爵被鲜血刺激，大家就都完了。
    他很坚决，管家和豹哥都看向他。
    豹哥很不耐烦：“瞎叫什么？吓人一跳。只许你讨好伯爵？不许别人通关了？”
    这话说得太离谱了，喻越皱起眉头，摇摇头：“伯爵不会喜欢这个食物。你的举动会让大家都很危险，不可以。”
    豹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那样，挥开他的手：“伯爵喜不喜欢，你说了算？让开！”
    说着，他再度走向管家，却不料喻越往前一步，又把他拦住了。
    这次豹哥恼了，重重将喻越按到背后的油画上：“长点眼，你——”
    喻越蹙眉，冷不丁感到怀里的崽崽翻了个面，似乎很讨厌这气味。
    同一时间，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
    “嘻嘻，我的血很香甜，是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豹哥猝然睁大双眼，恐惧扭曲了他的脸。
    他猛然后退一步，但来不及了。
    油画中，灰灰苍白的手从喻越背后伸出——
    一下就卡住了他的脖子！
    第21章
    只见喻越身后的油画中，猛地窜出一个飞速运动的人影。灰灰双眼血红，抓向豹哥。
    曾经的玩家忽然变成怪物，不说是豹哥，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阿大和阿小一马当先地惊叫，双双举起手，面条腿狂甩，一下子跑出了十几米，苟柱也脚底抹油，溜得很快。
    喻越和林隐则被吓得停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已反应过来的豹哥将小豹子抛出来，和灰灰咬在一起。
    但已经变成半个怪物的灰灰此时丝毫不惧，提着小豹子一丢，小豹子就如同一只黄色的球一样被击飞出去。
    万没想到灰灰变得如此暴力，豹哥这才真正变了脸色，闪身避开，对着管家道：“管家，他想夺走我献给伯爵的食物！”
    管家没有回答。
    豹哥转过头，却见管家的双眸不知何时变成了带棕的暗红色，此时正定定盯着他手中的杯子。
    他面色一凛。
    【弹幕：真的又蠢又坏，激活过一次必死点，不信邪，还要再激活一次是吧？】
    【弹幕：咋整，我看他才是害人团灭的真凶。】
    ——鲜血不会让他们感到满足，只会让他们感到饥饿。
    喻越忽然想起玛利亚曾经说过的话，转头对林隐道：“这不是正确答案，我们快走。”
    一旁，豹哥也听见了这句话，虽不知道喻越为什么能用笃定的语气一次次说出这个结论，但一时间，他竟下意识被说服了，阖上杯盖，就跟着喻越和林隐拔腿往另一个方向跑。
    由于他很谨慎，只在杯中装了一点血液，也没有随意乱撒，因此管家只是用贪婪的眼神望着他们，并没有克制不住地动身。
    只有灰灰带着对血液的仇恨，双目通红地追上来。
    这个曾经弱小懦弱的玩家，此时步速飞快，每一脚都仿佛要将地面踩出一个坑，左脚刚落地，右脚迈出就闪身前进三四米。
    他瘦削的胳膊在风中挥舞出飒飒声，听起来吓人极了。
    冷不丁的，喻越感到身后有一股拉扯的力量，他的血液登时冻结，脚步仿佛也变得有千斤重。
    好在灰灰只是扯住了他背后的书包带，喻越从书包带中挣脱出去，他取回了属于自己的小包，便没有再伸手来抓喻越。
    喻越背后一松，双脚加快，忽然边上一只手扯住他，将他带进一侧甬道。
    “这边来。”林隐一边喘气，一边拖着他低声说。
    跟在他们身后的豹哥猝不及防，要跟进来时已来不及，只好将狼狈收回的豹子往地上一扔，骑在变大的豹子身上，被灰灰追着，绕着圆形的走廊“赛道”跑起了圈。
    林隐收回探出的头：“呼……没关系，灰灰的仇恨值都吸引在豹哥身上。仇恨值代表怪物对玩家的态度，越是不喜欢一个玩家，就越可能攻击那个玩家。”
    她见喻越半懂不懂的样子，又解释了一句。
    喻越点点头，又道：“怪物？”
    林隐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犹疑，她盯着喻越看起来有些懵懂的眼睛，说：“灰灰已经被异化了，他现在和那些管家一样，都是副本内的怪物。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无法离开这个副本。”
    林隐不知道喻越和灰灰开启过协作任务，生怕这样说会吓到他，措辞还委婉了一些。
    不料，喻越在听到这话后，点点头：“那看来要早点叫醒他才行。”
    林隐：“……”
    她再次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弹幕：哈哈哈哈哈。】
    【弹幕：妹子估计心里在想，这小小弱弱一只，怎么净说大佬的台词啊？】
    【弹幕：真是没法接，可重点是小弟弟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他确实激活了这个协作任务！】
    【弹幕：等等……这么看来……小弟弟其实挺大佬的？！！】
    【弹幕：？？？】
    直播观众忽然忽然齐齐陷入对自我判断力的质疑。
    片刻沉默后，几条颤抖的弹幕飘过屏幕。
    【弹幕：对哦，他无痛过了开场的必死点，两次在boss面前也巧妙通关了，激活了协作任务不说，还刷了玛利亚的好感度，刚才又看出一个必死点。】
    【弹幕：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被豹哥真的坑到骗过？一眼看出豹哥不是好人。你们真的觉得他不聪明吗？】
    【弹幕：挺剔透的。】
    【弹幕：卧槽！！还真是！可是他看起来很……就很小弟弟啊？？也没有扮猪吃老虎的感觉！】
    【弹幕：因为他确实没有扮猪……天啦，我一个d级玩家替他从开场担心到现在，现在想想，人家可是通关过S级副本的大佬啊，小丑竟是我自己。】
    在弹幕纷纷高呼“小丑竟是我自己”时，豹哥的无限跑圈终于中断。
    灰灰一把抓住豹子尾巴，狠狠将他们连人带豹掼到墙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这一下灰灰用了泄愤的力气，加上被强化的体质，生生让豹哥呕出一口血来！
    豹哥大骂一声，手中寒光一闪，召出一枚盾牌，配合着豹子与灰灰搏斗起来。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喻越和林隐都是浑身一僵。
    喻越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求助卡片，只见上面的“目前状态”一栏已经变成了“异化中，但感觉很不错”，不由心头一跳。
    再抬头去看时，只见灰灰已将豹哥按在地上，双手掐住豹哥的脖子。
    但不知何时，大管家出现在灰灰身边，苍白的手压在灰灰肩上。
    三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十分危险的画面。
    只听管家轻声说：“你拥有了主人赐予你的力量，就要按照他的规矩，必须保持礼貌。”
    灰灰双臂绷直，过分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心。
    地上，豹哥惊惧的神情终于缓和，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得意的笑：“现在可以把我松开了吧？”
    灰灰不肯放手，却被身后的管家捏着肩膀提了起来。管家十分平和地对他说：“从现在开始，你拥有无尽的生命，从属于最尊贵的血脉，为什么和蝼蚁相争呢？”
    豹哥笑容一僵。
    【弹幕：卧槽！这句话说的！！】
    【弹幕：这一波我站管家！】
    【弹幕：这些管家都是伯爵教出来的吗？伯爵也太酷了吧！】
    【弹幕：我去，我有一瞬间都想当吸血鬼了……】
    【弹幕：哪有这样的好事？你看这个玩家的状态。】
    果然，灰灰的状态不对。
    他赤红的双眸依旧燃烧着怒火，下唇正在缓缓裂开。
    鲜血的气息萦绕在他鼻尖，几乎激发出他浑身的血气，他不再是过去那个手无寸铁的小可怜，此时此刻，曾在心中压抑的所有欲望都爆发了出来。
    理智以一种很快的速度从他眼中消失。
    管家微微皱眉，目色渐冷。
    “糟了，”林隐小声道，“他发狂了。随便杀人的话，会立刻被淘汰。不仅如此，打斗的血腥味过重，还会带来危险的连锁反应。”
    喻越愣了一下：“可是他刚才……”
    刚才还十分理智地在提醒自己副本内的事。
    【弹幕：就是啊！这时候杀人不是傻？】
    【弹幕：可能是被血腥一刺激，就失去理智了，忘掉自己是个人类——这不就是诅咒的内容？】
    【弹幕：等等，伙计们，我仿佛明白协作任务和主线的关系了！】
    【弹幕[银狐]：是的，如果能破除诅咒，就是另一个故事。】
    “妈的，你杀了我自己也会死，白痴，有种你就杀了我，要是没杀死我，看我怎么弄死你！小兔崽子，一个垃圾也敢在我面前装狠。大不了就一起死！”豹哥也陷入了极端的恐惧，整个人被激得凶神恶煞起来。
    灰灰发出痛苦的一声吼叫。
    “怎么办？”淡定如林隐，脸上也露出些焦急的神色，她忽然看向喻越，“你之前说，要快点叫醒他，你有什么办法能叫醒他么？”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喻越抿了抿唇，摇摇头。
    【弹幕：啊？不尝试一下么？这个协作任务都到99了，就这么放弃啦？】
    【弹幕：胆小鬼呗。】
    【弹幕：不啊，我觉得他很明智，这时候玩家的心理状况很极端，不是一个正确的道具就能轻易就能劝回来的。】
    “怎么？”画面中，林隐又问。
    “我觉得，我不能叫醒他。”喻越说。
    林隐愣了一下，片刻后才道：“为什么？”
    喻越展开掌心，手中求助卡上显示最新的状态。
    “深度异化，想要变得更加强大”。
    “座右铭：我开始新的生活了，一定要努力呀，我要变强”。
    “你看，这是程志晖他自己的意愿，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喻越说，“如果他真的觉得当吸血鬼比当玩家比较好，要开始新的生活，我们不可以随便替他做选择。虽然他现在的样子有些危险，但是伯爵会有办法让他恢复冷静的。”
    林隐完全听呆了，“比当玩家好”这种说法她第一次听见，而且还说什么“伯爵有办法让他恢复冷静”，怎么听着眼前这少年很信任伯爵，和伯爵很熟的样子？
    这是错觉吗？
    她神情复杂。
    忽然，不远处的灰灰转过头来。
    成为吸血鬼的灰灰，耳力极强，因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注意到两人，也听到了喻越说的话。
    此时，他通红的双目颤抖，两行如血的眼泪自他脸庞滑落。
    “要开始新的生活”，是啊，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确实抱着这样美好的愿望。
    他以为换了一个世界生活，虽然危险，却可以重新来过。
    可谁能想到，他还是像原来一样，苟且、懦弱、没有长进、被人看不起？
    在这里，从来没有人这样替他考虑过，那些他遇到过的人，即便是救他，也只是为了获得积分。
    只有眼前这个几乎素不相识的人愿意帮助他，还告诉他，不想继续当玩家也没关系。
    对，他还要好好活下去，不能两败俱伤，要用更好的方式复仇。
    两行如血的眼泪自他脸庞滑落。
    他低下头，伏在豹哥耳边“嘶”声道：“等着。”
    豹哥面色骤变。
    喻越手中，卡片的状态再度变化。
    “目前状态：恢复中，感到充满信心”。
    【系统：协作支线任务：油画的秘密，进度999。因玩家无意间触发“背后善言”条件，相关nc关注度增加50，因boss数值保密级别过高，关注度无法计算，请玩家自行留意。】
    耳畔电子音响起。
    背后善言？
    背后？
    喻越愣了一下，猛得背后发寒，他飞速扭头过去，只见不远处，伯爵正静静站在四楼走廊上。
    垂眸望着他们。
    第22章
    【弹幕：！这个眼神，我人没了呜呜呜。】
    【弹幕：重点是协作任务突然也进展到999了！怎么做到的？】
    【弹幕[银狐]：这位玩家的个人特质非常明显，很是具有亲和力。行事也很有自己的原则。】
    【弹幕：哇大佬夸小弟弟啦。】
    【弹幕[银狐]：是的。】
    “银狐”管理发出弹幕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接二连三回答了好几条问题，暴露了他激动的内心。
    但这一次，公会管理出现的热度竟然没有空前地高，直播观众仿佛再次陷入呆滞，弹幕数量慢慢减少。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
    伯爵抬起了头。
    他套了一件看起来相当修身且看起来很昂贵的披风。极致的黑配上他苍白的脸，阴郁的眸子，几乎将危险的氛围拉到极致。他虽站得很远，却让所有人都有一种正在被他凝视并盯死的感觉。
    boss突然出现，这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伯爵的气场瞬间镇住全场，一时间，空气安静，只剩下几个活人轻慢的呼吸声。
    灰灰彻底冷静，慢慢起身，站在面色冷硬的大管家身边，仰头望着伯爵。
    死里逃生的豹哥挣扎了两下，跪爬起来，浑身发着抖捧着那只小杯子。刚才还在向管家大力推荐“新鲜人血”的他，此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种奇怪的念头萦绕在他脑中——仿佛只要他说错一个字，下一秒就会没命。
    不能错，就连呼吸也不能错。
    远处，林隐和喻越呆站在原地，同样一动也不敢动。不知不觉，两人竟连小声的呼吸都齐整到了同一个频率上。
    只听见“嗒”一声，伯爵轻轻迈出一步。
    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了三楼的走廊处。
    又是一步。
    二楼。
    来了。
    随着男人如鬼魅幽灵一般的身影忽然靠近，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提起。
    “主人。”打破沉默的，是大管家万分恭敬的一声。
    不知主人为何现身，大管家躬下身子，郑重行了一礼，显出他对主人绝对的尊敬。
    “嗯。”伯爵的声音极轻，却重重落在每个人心上。
    这座古堡，从雕刻着神秘画集的穹顶，到绕着石刻鲜花的廊柱，到每一片剔透的琉璃都是属于他的。但他却很少走出自己的房间。
    漫长的生命对他而言过于无趣。虽然总有新的虔诚的人带着新的愿望，莫名其妙成为他族人的一员。
    伯爵微微蹙眉，目光打量了一眼管家身边的灰灰。
    后者也望入他深邃的眸子，立刻绷直脊背，站得笔挺。
    伯爵收回目光，又缓步向前走去。
    没人知道伯爵想要做什么，但他奇怪的举动让颤抖着的豹哥心中有了一丝侥幸——该不会伯爵真的是被他献上的鲜血吸引而来的吧？
    人在极度的恐惧中，任何一丝念头都会成为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豹哥被吓得血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
    只差一点，刚才差一点就能激得灰灰动手，让灰灰直接被淘汰了。但该死的，灰灰竟然在最后一刻恢复了理智……一个在副本中已经异化、但却又留着理智的玩家，是非常可怕的。
    可想而知，接下来这两天，灰灰一定会死咬着他不放。唯有尽快得到伯爵的青睐，才能让这些吸血鬼收敛一些。
    这么想着，豹哥给了自己很多心理暗示，几乎要确信伯爵现身的目的了。
    只要，只要他能把握好这个机会，就还有活路。
    他动作更为虔诚，躬身下来，仿若匍匐，双手捧着那只小杯子递向前去。他的双目直视地面，双手绷直颤抖，期待着看到伯爵锃亮的鞋尖出现在视线中。
    “啪嗒”。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他的汗水滴落在地面上。
    他不知道的是，伯爵不仅没有走到他面前来，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伯爵的步伐依旧，但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稍稍远离了豹哥一些，像是嫌恶地避开什么那样。
    【弹幕：噗。boss的路都走成弧线了。】
    【弹幕：这是有多嫌弃啊哈哈哈哈，是连动手都嫌脏吗？我就知道伯爵不会要这种人血！】
    【弹幕：管家的脸色太难看啦。我觉得这豹子男够呛。】
    画面中，大管家在观察到伯爵不经意的举动后，脸色黑如锅底，绿色的眸子如同燃着火焰那样，死死盯着豹哥，看上去像是恨不得将这个让伯爵不快的人就地正法。奈何主人仍在眼前，他得保持优雅。
    但是另一位“新人”却没有顾忌这一点。
    只见一直以来不会主动行动的灰灰，忽然上前一步，学着像管家那样躬身，颤着声音低声道：“主人。”
    伯爵脚步一顿，微微扬眉。
    “主人，”感受到灰灰浑身都开始发抖，“如果主人不喜欢这肮脏的东西，请允许我将他拖出去。”
    【弹幕：卧槽！这入戏好快！】
    【弹幕：可以的哈哈哈哈有理有据！笑死了，真的耶，如果得到boss准许应该就可以动手了！谁能想到啊异化成怪物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淘汰玩家了。】
    【弹幕：小弟弟那句“当吸血鬼比当玩家要较好”给了他灵感吧，也是真的敢说敢想。】
    伯爵没有回答，大管家却差点跳起来，低斥了一句：“主人也是你叫得的？不得随意对主人说话！这件事我自然会处理。”
    听到这话，豹哥登时就像被火烧着屁股那样跳了起来。
    他就是再愚蠢，也知道自己的算盘完全落空，没活路了。恨恨瞪了灰灰一眼后，他猛地打开小杯盖，大喊一声，竟将里面的鲜血陡然泼洒出去，试图制造混乱。
    血腥味在空气中霎时间蔓延开来，没人想到他会这样铤而走险，大管家一直淡然的眼中闪过惊怒，很快就被一片血红覆盖。
    闻到自己鲜血的味道，灰灰一声哀嚎，闪身挡在伯爵身前，鲜血浸透他的衣服。他仍然记得自己的使命，猛然对着豹哥冲了过去，抓住豹哥的脖子，提着人如闪电般，直从城堡一侧狭窄的窗口跃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不远处的喻越和林隐都发出一小声惊呼。
    只静谧片刻，就听一声又一声惨叫从窗外穿来，听着简直叫人毛骨悚然。林隐脸色有些发白，和喻越对视一眼。
    喻越也好不到哪儿去，强忍着自己不去听窗外可怕的声音，示意林隐看看眼前。
    却见不远处的大管家双目通红，向他俩侧身过来。管家显然已被鲜血的气息迷了神智，感到饥饿，像是要直向他们俩扑过来。
    这哪里躲得过？
    正当喻越和林隐想要拔腿狂奔时，却见管家的动作又猛然静止。
    大管家呆呆张着嘴，目光缓缓下望。
    只见一只手忽然横在他颈间。大管家幽绿的瞳孔颤动，微微向一侧移去，正对上伯爵略带不满的双眼。
    完、完了。
    喻越和林隐站的距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却十分清晰地在大管家眼里看到这两个字，“完了”。
    里面包含的那种恐惧，令人万分感同身受，喻越站在原地打了个寒战，抱紧刚才因为突然出现的血腥气味而躁动不安的崽崽。
    崽崽挣扎未果，“哼唧”一声。
    忽然，伯爵转过头来，那双极幽深的眸子直直盯着喻越。
    喻越倒抽一口冷气，猛然后退一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害怕，但每每一对上伯爵的双眸，他总有一种整个人掉入巨网，被其眸光捕获的感觉。
    就像现在，分明对方只是看着他，他就觉得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绑住了。
    这种压力迫使他移开目光，看向站在伯爵身侧的大管家——却意外看见大管家正挺身立正，用一种求助又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喻越：“……”
    喻越：“？”
    这种眼神他十分熟悉，画中的玛利亚、老管家都曾露出过同样的眼神。
    但……这是什么意思？
    【弹幕：哈哈哈这管家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啊。】
    【弹幕：我简单做个猜测，可能小弟弟向伯爵道歉之后就被放过的故事已经在管家之间传开了。】
    【弹幕：？？？还能这样？】
    【弹幕：但那时候是小事啊，这一回这死豹子男把血往伯爵身上洒，场面又被弄得乱七八糟，让boss息怒没那么容易吧？我已经感受到伯爵很生气了，你看他的眼神……呃……】
    只见画面中，原本面色不虞的伯爵正缓缓收回横亘在大管家颈间的手。
    方才那双带着不满的赤眸，此时已经重新变得平静。
    奇怪，太奇怪了。
    这少年不知做了什么，竟然让他正欲动怒的心，像是被人箍住一样，奇迹般平静了下来。
    他凝视着喻越，似乎想到什么更重要的事，轻抬了抬手。
    大管家如获大赦，深深行礼：“是的，主人。事后我会关注。”
    【弹幕：？？？】
    【弹幕：啊这？看到小弟弟就不生气了？这次连道歉都不需要了吗？这么离谱？！！】
    【弹幕：我有一个更恐怖的猜测，伯爵不会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吧？】
    光是直播观众都能感受到伯爵的态度变化和怪异之处，身处其中的人更是感受清晰。
    明显觉察到伯爵的目光变化，喻越反而更加紧张了。
    空气中仍然飘着淡淡的血腥味，不知为何，他满脑子都是崽崽的那一声“香香”。
    忽然，一片阴影笼罩住他，他心头一跳，猛然抬头，却见伯爵已经来到他面前。
    耳畔传来林隐急促的呼吸声，这位姑娘十分勇敢，分明自己也被吓得快不行了，却只是后退了一步，并没有立刻丢下喻越跑开。
    “有，”喻越努力让自己不挪开视线，盯着身形高大的伯爵，“有什么需要我为您做的吗？”
    少年蓝绿的眸子里带着忐忑，但再往深处看去，却又十分坚定。
    伯爵仍然看着少年的眼睛。
    自从在房门外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后，他就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当喻越离开房间时，他就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带走了。这并不是什么虚幻的感受，而是实实在在的。
    是的，他那颗几千年不曾有过什么感受的心，忽然地与他有了联络，仿佛牵挂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他的确是为了他来的。
    当他披上斗篷想要借着夜色外出，在属于他的领地上巡逻时，不知为何，就觉得非得找个理由来到这少年面前不可。
    而当他来到这里，又听见这少年说“伯爵会有办法让他恢复冷静的”。
    伯爵早已习惯成为别人的噩梦，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倒是感到新奇。
    只是，啧，现在他得找个什么理由，好让这小家伙干点活呢？
    【弹幕：呆滞，刚才伯爵看管家看了三秒，看那个灰灰看了零点五秒吧，压根没给豹子哥一个眼神。】
    【弹幕：前条，我懂你的意思，他已经看了小弟弟快一分多钟了。这合理吗？】
    【弹幕：吓死人了！要杀要剐也快点啊呜呜呜。】
    【弹幕：要亲也快点。】
    【弹幕：？？？】
    的确，这种沉默的凝视真让人遭不住，喻越实在弄不明白伯爵心里在想什么，这时又恨不得能听到伯爵的心声。
    “扣子。”终于，伯爵开口了。
    喻越愣了一下。
    扣子？
    过度的紧张加上突然听到的指令，让他的眼神一飘忽，偏就看见了伯爵斗篷上的宝石衣扣，仍然是松开的。
    喻越呼吸一窒，抬头再看伯爵，试图从这位面容俊美的大人脸上看出点线索，好让他否决心中“伯爵大老远从房间内走到他面前，只是为了让他扣一个衣服上的扣子”的推论。
    但很可惜，没有。不仅没有，喻越还从伯爵低垂的眼眸和绷紧的唇角中，看出了一丝非常熟悉的坚决。
    “就是要穿”。
    喻越脑子里“嗡”一声，不可避免地让闹脾气的崽崽和高大的伯爵再度重合。
    他十分艰难地抬起胳膊，在身侧林隐的一声抽气声、和远处大管家忽然瞪大的双眼中，小心地靠近伯爵，替伯爵扣上了颈处的扣子，将有些冰凉的黑色宝石套入圈中。
    由于太过紧张的缘故，他不自觉地踮起脚尖，凑近伯爵，头发梢儿差点飘过伯爵的下颚。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伯爵那双赤眸再度暗了暗，甚至轻动鼻尖。
    伯爵极力克制着，又嗅了嗅。
    很香。
    不仅是香，还带着一丁点甜味。
    作为一位尊贵的吸血鬼伯爵，吸血鬼的王座，伯爵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血液香甜就失去自我，轻易被引诱，即便这是他千百年来遇到的唯一一例，也不例外。但是……
    喻越扣好扣子，乖巧地收回手，重新站定在他面前。伯爵的目光微微向下，划过喻越白皙的颈部，落到他的胸口。极佳的耳力能听到这可怜的小东西的心脏正快速跳动着。
    这视线仿佛滚烫着卷过他的脖颈，喻越只觉自己颈部的肌肤都要被烫伤了。
    这感觉太奇怪了。
    两个人在心中同时想着。
    “很好。”只听伯爵声音低沉道。
    【弹幕：？？？】
    【弹幕：这就……很好？？？不就扣了个扣子吗，不是，为什么跑过来让扣扣子……？】
    【弹幕：难道是因为小弟弟今天的任务是照顾起居，但这也太扯了吧。】
    【弹幕：那伯爵这算是，上门被照顾？？？】
    直播观众的震撼也是喻越的震撼，他猛然回神，只觉身体里流动着的血液都是滚烫的，忙点了点头。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得到伯爵的夸奖，这次的感觉和上次不同——上一次他能听到伯爵的心声，知道那是伯爵的托词。但这一次，伯爵似乎真的感到很满意，而他只不过是替对方扣上一个扣子而已。
    在这之前，从没有人给予过他这样的肯定。
    这是不是和崽崽有关呢？喻越慌乱之余，这样想着。
    一时间，他连刚才经历的危机都忘了，有些呆地站在原地。
    伯爵身后的大管家见状，同样是震惊得几乎下巴着地，但他大松一口气，隔空投给喻越一个赞赏的目光，上前几步道：“今天发生这样混乱的事，是我的失职。他们为三日后的宴会购得不少珠宝和衣物，虽然没有能配得上主人的，但也算是用心了。请主人再给他们两天时间。”
    【弹幕：打破尴尬的妙招，瞧瞧这说话的艺术。】
    【弹幕：再有艺术也没用，伯爵还是很不满意啊！】
    果然，只见伯爵的面色倏忽便冷了下来。
    他淡淡瞥了大管家一眼，直看得本就浑身冰冷、也没有心跳的大管家觉得自己被吓活了。
    “我看他们并没有用心，”只听伯爵一边低头摆弄活动五指，一边慢慢道，“还想着利用鲜血蒙混过关。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这是错误的。”
    大管家颔首：“正是。他们沾染了邪恶的东西，让血液中带上狡诈和贪婪的恶臭，这在夜里是十分危险的。”
    “那就送我们的客人回去休息吧。”伯爵的目光扫过喻越和林隐，又向不远处的阴影看去，似乎很清楚这座城堡里躲着哪些人，“或许能让他们早些见到舞伴。”
    回去休息？早些见到舞伴？
    喻越和林隐对上一个疑惑的眼神。
    伯爵说完这些话后，目光重新回到喻越身上，几不可查地停顿一瞬，终于还是转身离去。
    只两三步，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众人眼中。
    一直笼罩在大厅上方的低气压，也终于完全消散。
    这么一来，几个人都觉察到城堡窗外，夜色中传来的阵阵呜咽和嚎叫声，听起来诡异极了。
    “请诸位回房休息吧，”大管家看起来十分疲惫，但仍不忘对喻越露出一个微笑，“夜晚是非常迷人的，也是宴会寻找舞伴的美妙时间。要知道，我们所有人都很期待这次宴会，不少人都在寻找心仪的舞伴。他们都大胆而热情，如果你们觉得彼此不合适，请一定温柔些拒绝他们。”
    喻越：“……”
    林隐：“……”
    他们再度对视一眼，林隐的长发仿佛比之前更白了。
    从彼此眼中，他们都读出了那个令人崩溃的信息。
    不会吧？到了夜晚，他们不仅不能休息，还要和来敲门的吸血鬼打交道！
    喻越想起玛利亚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寒战。
    “噢，对了，”管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指着散乱在台阶上的珠宝和衣物说，“如果你们找到心仪的舞伴，请一定要将准备好的礼物交给他们，按照伯爵定下的礼仪，他们应当接受你们的礼物，明天再来与你们交流感情。当然，如果你们没能拿出让他们满意的礼物……他们或许会感到生气、难过或是伤心，会克制不住自己的饥饿。”
    那可不就是说，交不出合适的珠宝就会被吸干呗？
    林隐忍不住问道：“只需要送出礼物就可以了？需要让他们满意吗？”
    “当然，”管家讶异看她一眼，“但请放心，虽然在伯爵眼里，这些珠宝算不得什么，但它们都价值连城，足以让一些不那么挑……不，不那么有品位的贵族们满意。”
    “至于伯爵，他是不可能来敲您的房门的，我尊贵的小姐。”
    第23章
    这句话虽是事实，却让几个人吓呆在原地。
    被伯爵敲门？
    那是人能承受的事吗？
    大管家见几个人都白了脸色，又强调道：“没有人可以拥有那种殊荣的。”
    说罢，也不管在场的几位客人是否想要那种“殊荣”，便转头看了看窗外，板着脸闪身离开了——看起来是去寻找灰灰和豹哥，完成伯爵布置给他的任务。
    管家离去后，林隐对着空旷的大厅象征性地喊了一声，阿大、阿小和苟柱便从一楼连廊柱后现身。
    趁着他们还没走近，林隐忍不住转头问喻越:“你，和伯爵见过面吗？”
    【弹幕:哈哈哈好艰难的问题。】
    【弹幕:其实妹子是想问，他和伯爵是不是很熟吧。】
    林隐是真的很想问。
    毕竟是她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可以看出boss对喻越的关注度和包容度都很高——这在副本中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试想谁能和boss“深情对视”几分钟，最后还像万年好朋友那样给扣一个扣子，然后再互相道别。
    直到喻越将今天照顾伯爵的任务大致和她一说，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面无表情地将喻越从头看到脚：“……原来是这样，看样子你在boss那边好感度挺高的，希望能增加一点通关率吧。”
    喻越可并不觉得是这样，但还没来得及解释，剩余三人已走上楼来。
    阿大、阿小面色惭愧，苟柱神情有些尴尬。
    刚才管家说的话，几个人都听到了，知道下一个任务就是寻找舞伴，如果舞伴是吸血鬼，就太危险了。
    五个人汇合，没了豹哥强硬带头，苟柱原本想开口当个“大王”，却被林隐面无表情打断:“晚上要有吸血鬼来敲门，大家一起分析一下必死点。”
    苟柱反应很快，一张脸皱成菊花:“大小姐，今天我们几个一天都在小镇里和那些镇民打交道，城堡里的线索屁点没有，你让我们怎么分析？”
    豹哥在时，他对林隐口气不佳，此时却客气极了，甚至带着讨好的意味。
    死皮赖脸归死皮赖脸，他说的话也还有一定道理，除了喻越，其他几个人几乎没在城堡里呆过。
    于是众人都看向喻越。
    喻越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按照管家的意思，我们需要答应他们成为舞伴，但成为舞伴也有风险……我们最好是能礼貌地拒绝不正确的舞伴，再找到正确的舞伴。”
    众人:“……”这怎么拒绝！怎么找到！
    “可以详细说说吗？”经过刚才的事，林隐不觉得喻越只是随口乱说。
    “我只是推测，我们目前居住的房间或许对应某一位吸血鬼曾经住过的房间，如果这位吸血鬼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房间，就不会受伤，也不会很快失去理智。我们可以根据油画上的信息，确认自己正确的舞伴。”喻越顿了顿，将部分和玛利亚的对话说了出来。
    【弹幕:这总结得很好啊!】
    【弹幕:而且也恰到好处没有给出太多支线信息。】
    没想到喻越能给出这么多的信息，几个人脸上都闪过惊讶的神色。尤其是苟柱，那看喻越的眼神就仿佛喻越身上镶了金子。
    “小阿弟，能再详细点儿吗？你刚才说的那个吸血鬼，她身上有什么故事？”苟柱双眼发亮。
    喻越不愿意提玛利亚的伤心事，只是摇摇头:“没有啦。”
    苟柱:“……”这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他自己做过坑人的事，到底有些心虚，再加上对喻越先前情况的判断，越来越觉得喻越是个隐藏在人群中的大佬，现在是看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在排挤自己。
    这么一想，他心底有些慌了，道歉道:“哎哟，小哥，我之前太害怕，才会跟着豹哥犯傻，又太贪心，才想着抢功劳。可我绝不会害人的，现在也知道错了。”
    【弹幕:噗，阿弟变小哥。】
    【弹幕:哈哈哈哈哈。】
    喻越完全没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只能点点头:“那就好。”
    苟柱:“……”
    吐血三升，这到底是原谅了还是没原谅？
    或许是自己还不够诚心？
    苟柱想了想又道:“今天在镇子上也有些收获。啧，那些镇民听到我们是要给伯爵举办宴会，给的东西都像是不要钱，还有拿出祖传珠宝的。就冲他们嘴里净说奉承话，我推测伯爵实际上是个凶神恶煞而且耽于奢靡的吸血鬼，村民们迫于他的威压，这才不得已地上贡。贵重的银器和火都可以让他们害怕——嘿嘿，这是我推理的，因为镇民几乎不用银器，除了烧饭，也不生火。”
    他这么一说，喻越不知为什么有些不高兴。可以听得出来，这个人在推理的时候，都是把别人往坏处想的，这很没有道理。
    毕竟是慷慨的镇民们给予了他们用来通关的物品。
    “不一定是你说的这样，”喻越皱眉道，继而想了想，“虽然他们确实怕银器。”
    苟柱选择性只到喻越赞成他的话语，不免得意:“是啊，所以我买了几支银制小刀，如果你们需要，尽管找我。”
    林隐实在不想听这人跑火车，面无表情转头道:“你们俩呢，怎么样？现在我们只剩下这么几个人，躺可是躺不赢的。”
    这话一出，泥巴兄弟俩仿若惊醒，哥哥阿大立刻说道:“我们刚才观察过了，这座城堡的空房间很多。”
    “这算什么线索？”苟柱不以为然。
    林隐却若有所思:“不，这一点是有用的，按照喻越刚才说的，吸血鬼不一定记得正确的房间，可能会敲错门。但我们却可以帮助他们找到正确的房间，对不对？”
    “还可、可以用来躲藏。”弟弟阿小补充道。
    “的确，”喻越虽然没参与过讨论，却很快跟上思路，“带着敲错门的吸血鬼找到正确的房间，应该也可以邀请到正确的舞伴？”
    这条线索一出，几个人眼睛又亮了几分，就连一直都很平静的林隐都激动道:“很有道理，我们赶紧核对一下各自房间的特征，然后……”
    她话音未落，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几人齐齐回头，古堡凹凸不平的墙面上仿佛飞速略过一道影子，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动作。
    “画……画。”阿小哆哆嗦嗦道，伸出手指着一边。
    只见沿着走廊、环梯的诸多画作上，一条条苍白的胳膊就像一根根突兀绽出的枯草，在墙壁上摸来摸去。它们正在慢慢恢复力量。
    古堡中央的吊灯的光，越来越暗了。
    这一幕直看得人头皮发麻，林隐的目光沉了沉，头:“没时间交流了，我们轻点过去，拿走一些珠宝，衣服男女装各拿一套，都回房间等着。小刀呢？这时候还藏什么!”
    眼下只能如此，苟柱从怀里掏出小刀分发，只有喻越在明确感到崽崽的躁动后，退后一步拒绝了。五个人蹑手蹑脚回到楼道上，将珠宝拢在衣服里，碰出的轻微响声都能让人精神紧绷。
    其实其中还有诸多疑点，比如舞伴是什么，如果同意他们进门又会怎样，可惜，这里没有推理高手，大家只能抓瞎尝试。
    周围似乎越来越安静，因为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更清晰了，仿佛就从身后的墙壁，眼前的连廊柱子，门背后的阴影中发出来。
    按照他们进入这个副本时的房间分布，二层共有四条甬道，每条甬道除了顶部的房间，左右两侧各有三个房间。喻越和阿大的房间在同一条甬道内，喻越的房间在顶端，阿大的房间在右手侧第三间。
    以他们房间所在的甬道为起始，顺时针第二条甬道内是苟柱和林隐的房间，第三条甬道内是阿小和灰灰、豹哥的房间。
    第一条甬道和第二条甬道之间是上楼的环梯。
    此时，一个人影正从第二条甬道内缓缓走出。昏暗间，隐约见到是个盛装的贵妇。
    “草。”苟柱吓得爆了个粗口。
    几个人正从楼梯上下来，避无可避，只得都转入第一条甬道。
    “怎么办？”苟柱用气声问同样回不去的林隐，整个人看起来快吓疯了。
    林隐又恢复面无表情，轻轻推开一扇无人居住的房门，做了个“随便进”的口型。
    苟柱的表情就像已经死了人一样，但来不及了，除了喻越和阿大能回到自己的房间，其余几个人都进入到随便的一间空屋中。
    苟柱转动眼珠，进了林隐与喻越之间的房间，左侧第二间。阿小则临着阿大，住进右侧第二间。
    喻越也有些匆忙，进房关上门后，就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由于刚才光线暗淡，他只来得及随手抓了几块珠宝，抱了两身衣物。
    他将衣物摆放到床上，手中捧着珠宝看了看——一条红宝石项链，红得像火，和一对羽毛耳饰。
    他从没接触过这么贵重的东西，小心翼翼放在绸缎被褥上，却听门外一声敲门声，惊得动作顿住。
    但他很快意识到，那声音很闷，是从另一扇门外传来的。
    喻越走近大门，从门缝中往外看。
    慢慢蠕动的血蜡正将缝隙封死，也将走廊上的情况染上一层暗红。
    身形修长的女人正一下一下敲击着右侧第三间阿大的房门，用动听的声音动情地说：“请让我进去吧，我等了你整整一千年……”
    喻越：“……”
    这不就是玛利亚么！
    【弹幕：噗，好熟悉的台词！】
    【弹幕：这就又疯啦？又忘了自己在等谁了？】
    【弹幕：我发现了，她啥都能忘，就是被伯爵拒绝过这件事忘不了……】
    不知阿大在房间里回应了什么，玛利亚脸上闪过恼怒的神色：“不，除了我的主人，没有人能够拒绝我！我曾是这个小镇上最美丽的姑娘。”
    她脸色青白，混合着血色的背景，着实让远处看着的喻越也打了个寒战。
    不知阿大又说了什么，玛利亚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以前？我以前的事？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快开门吧，我的心要开始滴血啦！”
    这一回，喻越清楚地看见玛利亚举起自己的胳膊，五指握住房门口墙壁上的烛拖，鲜红的血液自她手心沁出，混合着血蜡进入房间——原来这就是制造血雨的方式。
    看样子，玛利亚还是决定重新寻找属于她的舞伴。
    可以理解，如果明白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而唯有“真正的舞伴”能够拯救这一切，她是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打破这个诅咒的。
    而鬼怪的热情真如玛利亚所说，十分可怕，即使付出能够让生命枯竭的血液，也要和对方融为一体。
    眼看着玛利亚的血液进入房间，房间内传来阿大的惨叫，右手边第二间门忽然打开。
    只见哆哆嗦嗦的阿小就像一道闪电般奔了出来。
    之前并没发现，泥巴兄弟俩的移动速度完全超越常人。
    玛利亚的注意力被这道闪电吸引，微松开手，僵硬地转过头去，掐看见阿小猛然冲进左侧第三间屋子，反手关上了门。
    这近乎于挑衅的举动让玛利亚脸上闪过一丝怒容，她缓缓转身，从阿大房门前离开，来到阿小房门前。
    轻轻敲响房门。
    “你是特地出来吸引我的么？我真感到荣幸。”她的声音依旧动听，却带了更深的引诱意味，目光也更加冰冷。
    忽然，阿大的房间门“砰”一声打开。只见阿大的身影也像一阵龙卷风那样闪出来，飞速逃离，而玛利亚眼尖手快，也如同闪电那样追了出去。
    兄弟俩胆小归胆小，尖叫归尖叫，竟然配合十分默契。
    【弹幕：可以啊，看不出这俩胆小鬼还是有两下子的。这样一个个房间带跑，迟早能找到正确的房间。】
    【弹幕：不然呢，他们也是从第一关顺利存活下来的呀，只不过就是因为太胆小，能力无处发挥罢了。】
    此时，阿小也开门随着哥哥奔出去，看样子是准备采用这种互相为对方吸引火力的方式撑过这一晚上。
    喻越房门的门缝已被红蜡封满，快要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只听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他在朦胧之间，又看到四五个衣着华丽、高矮胖瘦不等的影子聚集在甬道口，堵住了中央微弱的光，只勾勒出他们的轮廓。
    整座古堡一下子变得非常热闹，沉眠于此的贵族们都缓缓醒来。他们穿着精心挑选的衣物，姿态翩翩，带着千百年酿出的魅力，遵循流淌在血液中、萦绕在鼻尖的最原始的欲望，贪婪地开始寻找新的舞伴。
    尽管只是呆在房间中，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却都觉得自己的血液变得滚烫，心跳也开始加快。
    这是一种相当危险又难以克制的感受。
    红蜡终于完全封死门缝，再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也听不清外面的声音。
    喻越后退两步，站在床前，警惕地盯着大门，仿佛能透过这扇实心的木门，看到一位贵族正缓缓走到他的门前。
    四周安静得只剩下他的心跳，尽管做好了一切准备，当敲门声终于响起的时候，他还是吓了一跳。
    这一道敲门声非常有力、短促，像是一位绅士。
    来了。
    喻越深吸一口气。
    “请问，”果然，外面的人先行开口，他的声音比伯爵稍显逊色，态度却十分谦卑，“啊，我的意思是，今晚的夜色很美，新来的客人们也令我兴奋，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收到您的邀请呢？”
    身前动了动，像是崽崽在摇头，接着口袋一翻，蛋蛋脑袋冒头。
    崽崽不知何时又变成了玫红色，此时仿佛充满斗志，盯着门口。
    喻越见它也醒了，心中“咯噔”一下。
    吸血鬼们到了晚上会特别饥饿、特别活跃，不知道崽崽是不是也一样。
    活跃顶多是累些，可想到它要忍受那样的饥饿，喻越就觉得自己也跟着在难受。
    只听熟悉的液体在屋顶游动的声音响起，抬头就见一片血色蔓延开来。
    “等一等，”喻越叫停门外热情的吸血鬼，实在没有理由可说，“我这边只有项链和耳钉，或许不适合你。”
    【弹幕：噗哈哈哈哈这个理由！】
    【弹幕：太可爱了！】
    果然，门外的贵族声音微顿。
    片刻后：“没关系，我想我可以接受。”
    【弹幕：？？？这贵族还玩得挺……】
    【弹幕：卧槽！这能躲得过去？】
    【弹幕：没关系，我觉得小弟弟可以！】
    弹幕刚一说完，门外的贵族就散发了他的万分热情。他的鲜血化作激烈的暴雨，“哗哗”就洒落下来，劈头盖脸，将漂亮的房间腐蚀得到处是坑。这阵势是刚进入副本时没法比的。
    喻越完全惊呆了。
    他不可以！
    “呜呜！”崽崽挥舞手臂，喻越躲闪不及，一把掀起被子挡在头顶。也不知这看似缎面的被子是什么材质，竟没被熔透。
    他带着崽崽躲到角落，好容易避开这一阵。
    这房间压根没法呆人，也难怪阿大会直接冲出来。喻越心一横，也准备打开门闯了出去。
    不料正在此时，血雨忽然停歇，门外的贵族忽然发出一声痛叫：“嗷，你这样十分不礼貌！”
    喻越竖起耳朵。
    只听贵族道：“这位先生是我先邀请的，你不能横刀夺爱！”
    喻越：“……”
    不、不会吧？外面有两只吸血鬼？
    【弹幕：这是什么地狱模式！外面有两只吗？？？】
    【弹幕：笑裂了，逐渐修罗场。小弟弟好抢手，这下次就算开门也跑不了了吧。】
    【弹幕：忽然好奇，外面都是谁在抢人。该不会是因为小弟弟的nc好感度比较高？】
    【弹幕：前条我觉得你真相了……】
    喻越也想到了这一点，看着屋内有所减缓的血雨，一颗心却更沉了下去。
    这时，只听得外面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啊，我曾经和他见过面，他和我几百年前的舞伴十分相似，你就把他让给我吧。”
    浑身紧绷的身体稍有放松，喻越微微睁大双眼。
    玛利亚怎么回来了？
    第24章
    喻越又惊又喜。
    惊的是玛利亚去而复返，喜的是他记得玛利亚曾经说过，如果她有记忆，就不会伤害他。
    门外被两个人堵住，想要离开很难，只能静观其变。
    “对于心爱的东西，我是从不拱手让人的。”方才那位绅士的声音强硬起来。
    “那就让我们用贵族的方式分个胜负吧。”玛利亚的声音冷冷响起。
    这是要怎样？
    喻越一阵无言，却听贵族忽然放大了声音。
    “噢，我可爱的客人，你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迷人，也像未成熟的果子那样诱人，请允许我把你摘下吧！”
    “请不要相信这种虚伪的夸赞，我等了你上千年，对你的感情比大海还要深，悬崖底那礁石上拍打着的浪花，就是我为你而躁动的心。”玛利亚不甘示弱，简直掏出了这辈子压箱底的甜言蜜语。
    “我的心是赤诚的，对你的爱慕比世界上最高的山还要高，只要你愿意，我愿意为了你去攀登所有险峰。”
    “我愿意为你献出心血，在舞会上作你的衬托。”
    崽崽：“呕呕呕——”
    喻越：“……”
    【弹幕：……】
    【弹幕：吸血鬼土味情话大赏。】
    【弹幕：没想到竟是这个展开哈哈哈崽崽又听不下去了！】
    【弹幕：哈哈哈崽崽抱抱，不呕不呕。】
    “那个，我可以说句话吗？”喻越在门内弱弱地问。
    他的声音很轻，却引起了门外人热情的反应。
    “你终于肯说话了。选择我，还是她？”绅士声音猛然提高，又骤然降低，带着忧伤，低哑里很是危险。
    “那当然是我。”玛利亚信心满满，极大展现了占有欲。
    “哼哼。”崽崽听见两个人的对话，更加不满地扭动身体，回身将喻越抱住，线条手臂的力气之大，让喻越有一种被绑住的感觉。
    等等，被绑住的感觉……
    一瞬间，他的心情有些微妙，就好像崽崽也学着加入了他们，开始了这种奇怪的邀请。
    这可不妙，得赶紧解决这件事！
    “嗯，太抱歉了，因为我今天和玛利亚见过面，彼此也有些了解，所以……”为了更大概率地获得安全，喻越准备接受玛利亚，毕竟他和玛利亚曾有一面之缘，两人也算得上是朋友。但是为了避免另一位绅士恼羞成怒，和玛利亚打起架来，他仍然斟酌着措辞。
    可惜，万事总是事与愿违。那绅士十分激动：“为什么？难道初次相逢的喜悦敌不过乏善可陈的友情吗？我决不允许。在这代表着血脉与岁月的城堡中，我正等待着这样一场邂逅呢。再者说来，凡事都有先来后到，这事决不能插足——”
    插足都说出来了，喻越脸上表情古怪。
    正当他想着如何进一步安抚这只吸血鬼绅士时，只听又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那个，请让一让好吗？他救过我的命，所以今天我非邀请到他不可。”
    喻越：“……？”还来？
    而且这个声音是……
    灰灰！
    【弹幕：曹哈哈哈三只了，还有吗？】
    【弹幕：这玩家入戏太快了太快了，叹为观止。】
    【弹幕：哈哈哈哈哈吸血鬼就算了吧，还来一个玩家变的吸血鬼来凑热闹可怎么整啊？】
    【弹幕：重点是每一只的说辞都有理有据，只有第一位大哥没啥竞争力啊，人家都和你不认识，可怜怜。】
    【弹幕：别笑了！小弟弟现在很危险！拒绝其中任何一只，另外几只都会发疯，这多可怕啊？除非来一只技惊四座、特别能打的……可如果是那样，邀请那种暴力分子进房间，就更危险啊。】
    别说再来第四只了，灰灰一出现，场面已注定让人焦头烂额。
    门外的吸血鬼绅士本就十分生气，见又来了一只，终于绅士不下去了，当场暴跳如雷——三人很快吵嚷在一起，门外还传来打斗的声音。
    只听绅士怒吼：“你这只悍妇！伯爵会惩罚你的！”
    这话扎了玛利亚的心：“你说话这样大声，一定会吵醒伯爵！到时候要你好看！”
    灰灰不甘示弱：“大管家来了。”
    喻越心中一紧，外面也短暂陷入沉默，弹幕也默然一瞬。
    【弹幕：这……真的还、还有吗？】
    【弹幕：门外啥情况？抓耳挠腮。】
    【弹幕：兄弟姐妹们切一下佛系妹子视角，有惊喜，她绝不是菜鸡啊！！】
    随着弹幕的号召，不少观众切换屏幕视角。
    只见左侧第二间房屋微微打开一道缝隙，却看不到林隐的身影。
    虽然找不到林隐身在何处，但从这个角度却能清楚看到，喻越的房间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看起来全无活路。
    正当直播观众正在弹幕中感慨着喻越运气无常时，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踱步走进画面，一把将衣衫褴褛的灰灰和衣冠楚楚的绅士扔出了甬道，在栏杆上撞成一片。
    接着，又轻轻将玛利亚往外“请”：“闹成这样已经够了，要我来说，他是这一次做得最出色的小管家，需要由我作为大管家进行邀请才合适。”
    竟然真的是大管家来了。
    【弹幕：噗——】
    【弹幕：以为在维持秩序，其实是在插队，竟是这样的大管家！】
    【弹幕：为什么我看不到林隐？她的技能这么绝？隐身？！！】
    【弹幕：重点是视角没有动弹，隐身看戏？？】
    直播观众的判断没错。
    正在隐身的林隐躲在一旁，已经看呆了。
    拥有这个技能的她，几乎不担忧任何追击类副本。此时此刻也是一样，按照吸血鬼嗜血的本性，只要她不受伤，不流血，就不会引起怪物们的注意。
    原本想着自己绝对安全了，可谁能料到差点被这群争风吃醋的吸血鬼殃及，险些被灰灰和绅士吸血鬼撞飞呢？
    林隐向着甬道外侧走了两步，回头瞥了一眼，心情复杂。
    说实在的，她早就该离开了，至今还停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还是因为喻越。
    她绝不是见到新人就要出手相助的那类人，但不知为何，明明喻越只是看了她一眼，扶了她一把，她就仿佛感到受到了久违的关心。出于不知什么心理，她竟就这么留了下来。
    要不要帮助这个新人呢？
    这个问题，在她见到玛利亚回头、灰灰出现之后，就有了答案。
    “见过太多假的东西，反而更能辨别真的。”她无声喃喃道。
    佛系归佛系，既然决定救人，就要堂堂正正。
    她当机立断弯腰，随手捡起从绅士衣服上掉落的饰品，对准，一抛——
    绅士的胸针“啪”一下打在大管家苍白的脸上。
    “竟然使用暗器！”管家勃然大怒，从半空中揪住“罪魁祸首”，看着仓皇躲在甬道口的可怜巴巴的绅士，大步冲了出来。
    大管家不愧是大管家，战斗力和其他吸血鬼不在一个级别，那位绅士很快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那样被提着脖子扔了出去，但这边的动静太大，许许多多的绅士、贵妇和少年、小姐都从各个楼层聚集而来。
    一时间，这条甬道内内外外竟然被挤得满当当，成了城堡里最热闹的一处。
    大管家怒喝着驱散他们，没空回身。
    玛利亚怔在原地，意识到机会来了，马上转身敲门：“孩子，快请我进去。”
    “啊，好！”喻越不知外面发生什么，但听见打斗声远去，靠近门边就要将门拉开。
    却不料，他刚握住把手，还没拉开一隙，怀中崽崽突然扭过身子，线条手臂“啪”地一弹，就是一个发力。
    “砰”一声，门重新闭合。
    “……不可以乱动。”喻越呆滞了一瞬，低声道，又伸手去开门，和门外的玛利亚道歉，“不好意思，刚才——”
    “砰”。
    门又被崽崽摁上。
    喻越傻眼了，他这才发现崽崽又变成了玫红色。
    说来也怪，崽崽变成玫红色之后，力气变得更大了。此时此刻，它摆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气势，死守城门不让开。
    这是怎么了？
    和崽崽缺少沟通，喻越没办法，只得摸摸它的脑袋，一边安抚它的情绪，一边观察它的状态。
    【道具：一颗心脏（还是幼崽呢）；
    昵称：啾啾（接受度还不高哦）；
    状态：斗志昂扬（作为幼崽的尊严受到挑战）；
    类别：跟宠道具（是玩家的好帮手呢）；
    等级：S （不能比这更厉害啦）；
    功能：当极端靠近本体时，可能会触发会心效果，听到本体的深度心声（会开始表达自己的态度，坚决捍卫自己的地盘，开始有领土意识）；
    激活进度：10（因为受到挑战，决定迎战！绝不允许和其他人随便靠近你，这是一个依赖度和叛逆度较高的阶段）；】
    依赖度一直有，叛逆度很高也就算了，什么叫做尊严受到挑战？就因为他要给别人开门吗？
    而且，崽崽还这么小，竟然已经严重到需要提及……尊严了吗？
    喻越脑子宕机片刻，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它太严格了，又或者是做事的时候没有征求它的意见——不，但它还是只崽崽啊，能征求什么意见呢？
    时间在他凌乱的思考中飞速流逝。门外，玛利亚原地打转，再等不及，顾不得贵妇风度，挽起华丽的袖子，就用一道大力将门推入。
    因为得到过准许的缘故，她没有在进入房间时受伤。又因为她身为吸血鬼的力气极大，一下子将房门推开了。
    但她的行为引起了崽崽的极度不满。眼看着门再次不识相地打开，崽崽挥舞的手臂就像两道螺旋桨那样砸在门上。
    喻越伸手阻止，它就闹得更厉害。
    “实在是……”喻越捧着崽崽，不知所措，有些抱歉地看着玛利亚。
    终于，玛利亚愕然的表情在门缝中慢慢消失，崽崽获得了胜利，门缓缓又关紧了。
    它畅快极了，发出“呼”的一声，滑落着躺回到喻越口袋里。
    【弹幕：爹，您有事吗？？？】
    【弹幕：这宠物哈哈哈哈，真的琢磨不透啊。】
    【弹幕：浑身上下透露着“爷战无不胜”的得意感是什么鬼。】
    【弹幕：怎么回事啊，还让不让小弟弟通关了？切个视角看看。】
    门外，玛利亚意识到房间内还有一个不可抗因素，怒不可遏，回过头大声道：“管家！”
    片刻后，数十只吸血鬼在房门口集合。
    要知道，在夜晚来临之前偷偷潜入客人的房间内，因此而捷足先登，这种行为是被人所不齿的，要遭到所有绅士和淑女的共同抵制。
    这一次，他们同仇敌忾，虎视眈眈盯着房门。
    房间内，对此一无所知的喻越还走近门口试图和玛利亚沟通。
    可惜，他不仅得不到回音，还换回了一只……更加怒发冲冠的崽崽。
    崽崽整个身体绷紧，仿佛如临大敌，以一人面对千军万马之姿，对着木门。
    就连喻越都能感受到它身体愈发滚烫，简直就像有一颗火种燃烧在它体内一样——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一颗能源石能够提供的能量。
    谁都无法阻止这样的崽崽。只见它的线条手臂伸出，一圈圈绕在门把手上。
    忽然，只听一声轻响。
    “吱呀”。
    非常轻，却像是滑动在每个人心间。
    所有人都听到有一扇门打开了。
    房内的喻越和房间外的所有人，都抬起头。
    声音出现在头顶正上方。很远，很空旷，像是从千百年前传来。
    一时间，所有绅士和淑女们都停止动作，神情愕然而敬畏。他们齐刷刷退向两边，谦卑地隐入暗处。
    隐身在暗处的林隐只觉自己被一道冰冷的气息罩住，浑身一凛，避入房内。透过半开的方面，她看见大管家正立定，悄然向着甬道外倾身行礼。
    等大管家面色肃然地抬起头时，甬道尽处已多了一抹挺拔的身影。
    两璧烛火不安闪动，忽明忽暗地映着来人分明而深邃的五官，时不时点亮他流着暗火的幽邃双眸。
    那其中闪动着久违的、属于捕猎者的傲慢和战意。
    ——主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主人不是几千年没出过房门了吗？
    ——难道主人……
    众吸血鬼个个忐忑不解，互相只敢用目光进行沟通。在他们飞速跃动的目光中，伯爵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方才他正要在寂静的夜里入睡，却忽然觉得心中躁动难安，充满了危机感，就像是有人要将他心爱的东西夺走。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受到冒犯的感觉是如此逼真，愤怒的火焰立刻燃烧在他胸膛，将他所有的睡意燃尽成灰，城堡主人的怒意几乎点燃整个夜色。
    谁敢？
    莫论心爱之物，这世上没人能和他争夺什么。
    这关乎尊严，吸血鬼王座现身，在众吸血鬼的簇拥下，微微阖眸，轻慢地看着最尽处的房门。
    空气在战栗。
    崽崽也在颤抖。
    “你怎么了——”喻越见崽崽的状态越来越不对，正一开口，却见崽崽像是感受到什么那样，缠紧的手臂一用力。
    “轰”。
    随着木门突然打开，崽崽再一次如子弹般弹射出去！
    喻越猝然睁大双眼。
    时间仿若凝固，放慢，只见身着礼服的俊美贵族神态傲慢，迎面走来，迎着一只飞在空中的愤怒崽崽。
    “砰”。
    崽崽狠狠撞入伯爵胸口。
    “！”一瞬间，对着伯爵愕然的面容，喻越几乎血液倒流，这一刻，再想不了危险与否，回过神时，已经窜了出去。
    他几乎是和崽崽一起撞入那个冰冷坚硬的胸膛。
    在他头顶，万年没有情绪波动的王座忽然浑身僵住。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怎么会有这样美妙的感觉？这一瞬间，像是他的世界都被人撞得雀跃跳动起来，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重新开始流淌。
    怒意瞬间从眸中散去，一时竟让那双赤眸显得迷茫又柔和。
    伯爵垂首，看向怀中满脸仓促的少年。他想看看这个少年，可下一秒，怀中一空，心中也是一空。
    他微微怔住，目光追随而去。
    喻越抱着崽崽挣脱出来，连退三步回到门内，紧张抬头，心跳快得浑身发烫。
    直播观众这才终于反应过来。
    【弹幕：！！！】
    【弹幕：卧槽，卧槽，这宠物连boss都敢打，刚才小弟弟和boss都负距离了吧！！！】
    【弹幕：不要乱说话啊喂！啊啊啊啊太帅了，抹鼻血！】
    【弹幕：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呜哇哇伯爵过来了！】
    【弹幕：醒醒啊姐妹们，boss来了你们为什么这么开心？我再看一眼。】
    只见画面中，在一众吸血鬼目瞪口呆的注目中，他们的主人走到洞开的门前，低头凝视那少年。
    喻越还在发抖，刚才他差点以为自己会失去崽崽，现在则知道眼前人非常危险。
    没地方可逃跑，抱着崽崽，他勇敢注视着伯爵。
    他以为伯爵会生气，会斥责。
    却不料，伯爵沉默数秒后，只是抬手整了整方才被撞乱的礼服，确保自己得体而优雅，这才哑着声音开口问。
    “我可以进来吗？”
    话毕，他望着喻越的眼睛，彬彬有礼地抬手，曲指，在敞开的木门上——
    轻叩三下。
    第25章
    【弹幕：我要流血身亡了。】
    【弹幕：伯爵，呜呜，伯爵，献上我的脖子，啊啊啊！】
    【弹幕：开着门还敲门什么的太苏了吧啊啊啊，请进请进请进，换我被吸干我也愿意啊！】
    【弹幕：能不能别脑残？好不容易有个限制条件保护玩家，要把boss放进门是认真的吗？这不得真的马上被吸干？？】
    【弹幕：前条，我认为不存在这样的限制条件，因为整座古堡都属于伯爵，从理论上来说，他可以进入任何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不信你看他的手，已经进入房间了，但是没有流血哦。他敲门只是因为尊重而已。】
    【弹幕：好像真的没流血！】
    可、可以让他进来吗？
    可是让他进来的话，要准备什么礼物送给他？
    如果他对自己赠送的礼物不满意，会不会像管家说的那样，把自己吸成干尸？
    伯爵看起来比白天可怕多了，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动作，但那眼神和周身散发着过分具有侵略性的气场，让喻越感到胆战心惊。
    他完全不能想像，此时在伯爵眼里，自己究竟是什么种类的食物……
    正缓缓后退一步，就觉伯爵的目光跟着落到他的脚后跟。喻越一瞬间如同被人定身，动弹不得。
    “我，可是，”恐惧之下，他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为难地说，“我还没准备好适合送给你的珠宝和衣物，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弹幕：太弱了，那就把自己送了算了。】
    【弹幕：？？？】
    【弹幕：难道不是？迄今为止，除了运气，你看得出他的通关思路吗？】
    【弹幕[银狐]：看不出并不代表没有，具备个人风格的玩家本就十分稀缺。目前我们测评下来，他的实际水平应该在a-b级。】
    【弹幕：好高啊！期待小弟弟拿出正确的答案呀~】
    【弹幕：不太可能吧，伯爵要求这么高，小弟弟又没什么珍稀珠宝，哪能这么容易过关？】
    【弹幕：公会管理都开口了，就先看看呗，反正这么直白告诉boss自己没准备好的玩家，我还是第一次见……】
    伯爵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来客。
    以往，人们总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把最好的珍品献给他，希望得到他哪怕一眼的青睐。
    而现在，眼前的少年竟然说，“没准备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最为奇怪的是，他偏偏又觉得这个答案很令人期待。
    太怪了。
    “是我唐突了，”他轻轻收回压在门上的手，低头整了整袖口，也强压下莫名其妙雀跃的心跳，低声说，“或许我们可以先在这城堡里逛逛，再由你决定是否邀请我进门。”
    【弹幕：噗。开启boss巡游支线？】
    【弹幕：还行还行，起码不用被吸干。】
    【弹幕：只能说这种通过和boss讲道理延时通关的方式，真的很有个人特色了……重点是boss竟然还很配合？】
    不仅直播观众惊讶，就连暗暗退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管家和众绅士淑女们，都在暗中你看我、我看你。
    他们也从未见过伯爵这样好脾气、这样耐心的时候——尽管男人的面上依旧淡漠而冰冷。
    当然，伯爵的心思是不需要他们去猜测，伯爵的舞伴也不需要他们去担心，他们应当担心的是自己的问题。
    若是有了伯爵在城堡内巡视，恐怕他们今夜必须更加注重礼仪，不仅如此，还要更加努力地寻找舞伴。毕竟这些见过伯爵的客人，可就没那么轻易能看得上他们了。
    想到这里，绅士们都耷拉下脸，女士们也面露难色。
    通过彼此间交流的眼神，简直能同步听到彼此心中的哀号。
    此时此刻，他们衷心希望眼前这位可爱的小少年能把他们的主人带得远一些，尤其希望小少年千万不要拒绝主人——毕竟不是每只鬼都能承受主人的怒火的。
    站在一众吸血鬼面前的大管家目光灼灼，看起来并不担心，甚至还有一丝隐约的期待。
    毕竟，他曾经见过伯爵对少年的耐心。倘若伯爵能在他的任期间找到舞伴，作为管家，他真会觉得自己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耀。
    喻越虽没能接收到一众吸血鬼们的心声，但面对这个相当真诚体贴的提议，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小心地迈出一步。
    “呜呜。”崽崽似乎很不高兴，在口袋里挣扎起来。好在从刚才起，它就像被一种力量克制住那样，不再跳出来打人了。
    喻越安抚了它一下，又迈出一步，走出房门。
    出来了！
    众吸血鬼们看得热血沸腾。
    伯爵的眸光幽幽闪烁着，颔首欠身，请喻越往外走去。
    躲在暗处的林隐看到这一幕，真正开始质疑自己留下来“救人”这个决定的明智度——眼前这看起来弱小的少年，似乎，根本，不需要她帮助啊！
    不仅如此，人家和boss相处得还十分愉快呢。
    林隐没有表情的脸微微裂开。
    好在有了伯爵在场，吸血鬼们个个乖得和鹌鹑一样，极大方便了她悄悄跟在两人身后走出甬道。
    她跟了两步，抬头一看，不由呼吸一窒。
    只见两壁的烛火不知为何兴奋起来，跃动着出现一条条火舌，在幽暗的甬道中如同划出一道道光，身穿礼服披风的王座靠前半步，眼眸深深，小心带着好奇的少年前行。
    而喻越恰好抬头看了伯爵一眼，橘色的火光映入他眼底，仿佛在其中闪烁着漂亮的火花，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这？
    如果不是刚才的场景很要命，光看这画面，林隐还以为自己身处什么童话世界中。
    忽然，在甬道近处，伯爵侧首，瞥了她一眼。
    林隐猝然惊醒，浑身逼出一身冷汗。
    那暗色的瞳孔中闪着危险的光，目光很了然，又似是警告。被笼罩在这样的目光中，只觉自己被死死拿捏住了。
    呵，果然还是恐怖片。
    她有十足把握伯爵能看得到自己，因此也不敢挑战boss的权威，只能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高大的男人将喻越转个弯带走了。
    只能寄希望于喻越运气好些，再发挥他天真通关的神力，可千万别被boss吸成人干啊。
    林隐心头的担忧一闪而过，却听“嘎吱”一声，左侧第二个房间内，一直苟在几人中间的苟柱许久没听见动静，探出头来。
    在场二十多位吸血鬼和林隐一起，齐刷刷看向他。
    苟柱：“……”
    林隐：“……”
    吸血鬼们：“……”
    双方都顿了两秒，接着齐齐回神。
    “砰”一声，苟柱关上门，四五只吸血鬼一个接一个撞到门上，开始敲门。
    门内传来苟柱绝望的大吼：“喻小哥！小妹！”
    片刻后：“各位大哥大姐，我左边的小哥比我长得帅，右边的小妹比我长得美，你们别——啊啊啊别光盯着我啊！”
    林隐面无表情看了一会儿，听到这句话，毫不留情，转身就走。
    既然这么能苟，就自己苟一会儿吧。
    她走得又快又急，还撞到了一扇摇摇晃晃的木门。
    “嘎吱”。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喻越顿住脚步，回过头。
    “怎么了？”身前，伯爵停下脚步。
    “没事。”喻越收回有些担忧的目光，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他们两人已经走出过道很远。看样子，伯爵想要带着他上楼去。
    沿着环形走廊拾级而上，可以看到一幅幅油画内，贵族们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冷冷清清的摆设。
    喻越仔细观察，发现其中有些房间看起来是重叠的，说明曾有不同的贵族住过同一个房间。
    这些房间也有共性，无一例外拉着厚厚的窗帘，摆放着贵重物品。
    这些贵族都在深夜活动，把白天也弄得像黑夜一样，这样的贵族们会喜欢什么样的珠宝呢？
    为什么宴会一定要有珠宝呢？
    “在看什么？”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将心中担忧的喻越惊醒。
    这次再说“没事”就有些过不去，他想了想，回答道：“在想珠宝。你很喜欢珠宝吗？”
    【弹幕：噗，再次直白地问答案！】
    【弹幕：伯爵会回答吗？】
    【弹幕：不敢说，万一心情好呢？】
    伯爵的心情十分微妙。
    一方面来说，珠宝于他而言实在是太普通的东西了，但对上少年十分真挚的目光，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黑暗中，喻越的眼睛就像漂亮的珠宝，很像是……
    像是什么呢？
    一瞬间，仿佛有夜风从耳畔飞掠而过，无数交错的记忆如同幻象，一下子纷纷扰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一些闪烁着华美光芒的事物悄然嵌在其中。这感觉，就仿佛他是从某个光明处来的。
    可是他已经与黑夜为伴数千年，不应当有这样的回忆。
    伯爵俊眉微蹙，在一处四楼往上的塔楼前止住脚步。
    “或许吧。”他回答道。
    【弹幕：这，回答了但又没完全回答。】
    【弹幕：谜题太难了吧！】
    喻越抿唇，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楼下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到了城堡的砖石上。
    又传来一声粗生粗气，一点也不像贵族吸血鬼的喊声：“狼人！该死的，今天的管家们压根没有做好城堡的防御！”
    “请这边来。”
    “主人、主人若是生气就不好了——啊！”
    “滚开！”
    刺耳的尖叫声接二连三响起，楼下传来物品被打烂得稀碎的声音。
    喻越有些慌乱地看向身侧的伯爵，却见男人轻动了动鼻尖，像是闻到什么让他非常不快的气味那样，眯起眼看向栏杆下方。
    此时，已经完全昏暗的城堡大厅，就像一张吃人的巨兽的嘴，黑洞洞咧开着。隐约可以看到其中涌现着躁动的气息。
    忽然，伯爵极快、极小幅度地偏过头去，看向一侧狭窄的窗口。
    同一时间，一张毛茸茸的窄脸猛地从那处挤入，那突出的湿漉漉的鼻端散发着骇人的热气，下臼齿尖发着白森森的光，唾液湿哒哒滴落下来。
    “嗷——”这只一口气跳上四层楼的怪物大吼着，半个身子像挤牙膏似的，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它的身体构造十分奇怪，既像狼，又像个十足的人类壮汉。
    喻越一惊非小，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见伯爵绷着唇角，冷冷抬起手，整了整手套。
    下一秒，那只凶恶的狼对上了黑暗中幽幽的赤眸，硕大的身躯登时一个趔趄。
    “……呜。”
    第26章
    怂得好快！
    喻越被狼人吓的加快的心跳都还没恢复，已诧异地看着身形巨大的狼人“呜呜”叫着往后退。
    它正扭动着笨拙的身躯，试图从窗口逃跑。
    这就是狼人吗？
    【弹幕：噗！狼人兄弟你是不是走错门了？】
    【弹幕：刚看它帅气亮相我还以为是个狠人，就这？？这滑跪？！】
    【弹幕：当场表演送命avi。】
    喻越也很震惊，盯着这只奇怪的狼人看了一会儿，余光瞥见伯爵慢悠悠上前一步，不知为何一股凉意从头浇灌到脚。
    刚才伯爵的谈吐过于客气，以至于他都忘了伯爵是大boss了！
    好可怕！
    喻越脚步不敢动，心中正尖叫着，忽听楼下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一声巨响。
    忽然明亮的血色月光通过城堡壁上极其窄小的空窗，照亮一楼大厅中央那幅满是星辰的画作，照亮喻越惊讶的双眼，也照出了楼下的一片混乱——只见七八只漆黑巨大的狼人正围绕着数只吸血鬼，吸血鬼中央，身材魁梧的护卫管家吸血鬼闪电般向最靠近众人的一只狼袭去。
    只听一声怒吼和一声怒嚎，两道身影乱战在一起，滚成一团。
    再起身时，管家半个身体都是血，双目通红，在火光下如鬼一般，看着挣扎站起的狼。狼也少了一只耳朵。
    几位贵妇纷纷惊叫，不少吸血鬼浑身颤抖，张开血盆大口，群狼也受到刺激，扭着脖子互相看了两眼，喉咙里发着声音，训练有素地扑了上去。
    太快了，两边疯狂打斗，眼见着贵族们节节败退，不得不往楼上躲避。
    只听“咔嚓”一声，一楼的环形楼道被为首的狼人一口咬碎，但很快，这只狼人也被凶狠的管家用力抛到大厅中央，砸出一个深坑。
    一片混乱中，有两道黑影飞速闪过，几乎擦着这群危险分子冲上二楼，看起来很像是阿大和阿小。
    但这微小的动静还是引起几只小狼的注意。几只小狼从混战中脱身出来，在空气中来回晃动狼吻，一边避开阴影，一边四处嗅着跃上台阶。
    看到这一幕，喻越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整个人都向栏杆外扑去，开口想要喊叫，却不知要怎么才能帮上忙。
    “呜呜”。
    身侧，狼人哀嚎的声音将他吸引，拉回他的视线。
    转过头，只见眼前那只看起来最凶恶、此时却最可怜的大狼正死死卡在窗口，扭腰摆尾地出不去，幽绿的眼睛惊悚地盯着已经整理好手套的伯爵，就像一只狼狈的大狗。
    【弹幕：同样的身份，不同的人生。】
    【弹幕：哈哈哈哈前条太损了吧，狼哥哪里招惹你了？】
    【弹幕：没人觉得小弟弟运气好嘛？这应该是一个考验体力和战斗力的惩罚阶段，因为他们没做好城堡防御措施，导致狼人攻入，但是小弟弟站在boss身边就……就无敌……】
    【弹幕：怎么，听你的意思boss和他是一伙的，不算怪物？你醒醒啊！就目前处境来说，我觉得小弟弟更危险好吧！boss比狼人可怕多了！】
    【弹幕：是啊，现在只是在拖延送礼物的时间……】
    画面中，打理好自身衣物，确认没有任何一部分裸露在外、可能碰到恶心狼人的伯爵，正向狼人走去。
    随着他每一步的靠近，狼人的眼睛就睁大一圈，那眼神中的恐惧感快要溢出屏幕。
    而伯爵的表情，却一直是平和而平静的，甚至没有怒意，唯有那深不见底的血眸让人看着背后发寒。
    他明明走得很慢，却迅速来到了狼人跟前，等喻越回过神时，他已轻轻捏住狼人的后颈。
    那动作，温和得像是抚摸家里的狗。然而从狼人浑身颤抖的身体来看，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嗷——”
    喻越的瞳孔猝然紧缩。
    那一瞬间，他绝对看到了狼人浑身的狼毛竖起，几乎没有挣扎，脖子就和从空中甩落的绳子那样垂了下去。
    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月光下不死的狼人失去了全部行动能力。
    又是一声巨响，伯爵只轻轻一推，刚才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的狼人好像骤然缩水，像半只飘忽不定的麻袋那样，从窗口摔落出去，重新露出背后黑漆漆的沉寂天空。
    天空上漂浮着一轮血红的圆月，没有星星。
    圆月之下，越来越多的狼人从暗处的小径跃入，窜进堡垒底部的暗门。
    伯爵背对着喻越，慢条斯理地脱掉手套，搁在窗口，静静下眺。
    片刻后，他依然没有回头，而是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鼻尖。
    这动作本没什么，但喻越不知为何，心中警铃大作，只觉事情不妙。
    他像小吸血鬼那样耸着鼻尖吸了几口气，感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蔓延上来。
    在进入副本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内，他已经数次闻到这种味道，几乎已有了本能的反应。这种刺激源就像危险的饵料，会逐渐在夜里散发着邪恶的吸引力。
    趁着眼前男人不注意，他极其小心地抬起左脚，悄然后退一步。
    然而，当脚尖落地时，伯爵猝不及防回过头来，喻越正对上那双暗沉沉的眼睛，浑身都炸了毛。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反而引起了伯爵的注意。
    尽管头皮发麻，他还是小声试探道：“我们，要去帮忙吗？”
    伯爵眸光微动，视线越过喻越的肩膀往楼下看了一眼，继而蹙眉。看他脸上的表情，就仿佛是被打断了天大的好事——或者更直白一些，被打扰了进餐的兴致。
    “真没礼貌。”伯爵低声道。
    他的声音分明很轻，但整个城堡却都仿佛安静了片刻。
    喻越眼睁睁看着他在说完这几个字后，只一转身便原地消失，接着，那抹身影出现在了血月当空的城堡之外，安静伫立。
    那些试图悄然进入城堡的狼人，鼻尖刚从小径一侧试探而出，在看到伯爵的那一瞬间，就都敏锐觉察碰到了惹不起的人，“嗷嗷”叫着转身奔逃。
    夜幕之下，吸血鬼王座忽然抬头望天，像是在与半空悬挂的血月对峙。
    那身影站在身边时让人害怕，这样远远看去，竟奇妙得让人觉得有安全感。
    喻越呆愣着看了片刻，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动静。
    转头，只见几个仓皇的身影蹿上了四楼，出现在不远处的楼道口。
    那是个相当奇怪的组合，两只吸血鬼带着一个人类，再一细看，分明是玛利亚、灰灰和林隐。
    “它们追上来了，”林隐刚一见到喻越，难得飞速道，“快跑！伯爵呢？”
    “伯爵出去拦着狼人了，这边来。”
    原本愣在原地的喻越拔腿就跑。身后林隐脸上又闪过一丝不可理解，却是很信任地跟了上去。
    【弹幕：虽然场面很刺激，但我还是不得不说，小弟弟这语气就像是“基友给我做饭去了”。】
    【弹幕：噗——好形象哈哈哈哈！】
    【弹幕：笑死我了，所以我挺喜欢这个主播的，感觉看他的视角就觉得nc和boss都挺好，没那么可怕呀。】
    【弹幕：这还不可怕？？】
    弹幕正说着，只见两只足有三米长的狼人顺着楼道栏杆翻身而上，抖动长脸，咧开齿尖粗喘了两口气，顺着辨别出的方向奔去。
    “要往哪里跑？”跟着喻越闯进一侧甬道，林隐也喘着气问。隐身时她的移动速度不快，狼又有和狗一般灵敏的鼻子，她讨不到任何好处。
    在她身前，喻越推开一侧房门，闪身进去，这才堪堪回答：“进来吧，外面的月亮很奇怪，我怀疑这些狼人在看不见月亮的时候……”
    正说着，一只狼人站立起来，高大的身子完全堵住甬道口，它刚将头探进来，整个身子就开始颤抖，接着肉眼可见地缩回去一圈。
    “……可能力量会减弱。”喻越这才把话说完。
    【弹幕：卧槽？】
    【弹幕：我以为小弟弟在发呆，其实他是在推理？！！】
    【弹幕：应该从刚才起就在观察了吧，他其实蛮会下意识观察周围环境的。】
    林隐显然也被喻越的推理惊呆了。刚才在逃跑的过程中，她一直不敢跑入甬道，就是因为这几条道都是死路，万万没想到这里才是正确答案。
    甬道内很暗，狼人会失去力量；房间内更暗，是最安全的地方。
    过道尽处的狼人挣扎着站起，最靠近门口的灰灰也想躲入屋内，却在进入时，冷不丁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叫——只见他刚刚跨入屋内的那条腿上，鲜血浸湿了膝盖。
    他是吸血鬼，不能随意进入别人的房间。
    灰灰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这边来，请进，我允许你进来！”这时候林隐的反应就很快，这真是天助的巧合，她发现所在甬道内侧的一间房屋，赫然就是灰灰曾经住过的房间——也就是灰灰油画上显示的房间！
    如果进入灰灰曾经呆过的房间，或许能让灰灰恢复片刻理智。
    她飞速窜进那边的房间，一把将灰灰扯入。
    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宝石，塞进眼睛忽然变红的灰灰手里：“你满意吗？”
    灰灰一愣，继而看了看周围的陈设，想起些什么来。
    “满、满意。”灰灰晕头转向地回答，几乎瞬间恢复理智。
    喻越：“……”
    玛利亚：“……”
    看到这两人竟然飞速成为舞伴，玛利亚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眼看着第二只狼人也闯入甬道，顶着第一只跌跌撞撞往前，玛利亚灼灼目光看向喻越：“我，请你让我进去吧。不论在哪个房间，我都绝不会伤害你。”
    【弹幕：这贵妇人不错呀。】
    【弹幕：！！！我去，后面这是……】
    【弹幕：大姐你凉了。】
    【弹幕：你凉了 1。】
    【弹幕：一点也不冤，你也不想想这是在撬谁的墙角啊。】
    【弹幕：隔着屏幕就感觉到了害怕。】
    “我……”喻越刚想说自己手头没什么珠宝，奈何刚说出一个字，就觉得周围的温度下降了几度，而且也格外安静。
    等等，狼人怎么没声了？
    狼人呢？
    明明是好事，喻越心头却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他从房间内向外看去，只见两只狼人已经缩回人形，滚落到墙边。顺着它们摔倒的方向看去，如暗夜一般漆黑的披风一角晃悠悠进入视线。
    喻越：“……”
    他僵硬着挪动视线往上，掠过那笔挺的身躯，掠过他亲自扣上的宝石衣扣，从下颚磨蹭到高挺的鼻梁，终于又颤巍巍对上了一双相当“熟悉”的赤眸。
    是伯爵。
    伯爵面无表情，正静静看着他们。
    第27章
    昏暗的甬道中，失去力量的狼人痛苦倒在角落，一对刚结对的舞伴站在门口瑟瑟发抖。
    甬道深处，高大挺拔的吸血鬼伯爵站在门的左侧，满脸惊慌失措的贵妇站在门的右侧，门内是一个眼神发懵的少年，目光左右飘忽一瞬后，颤颤地定在吸血鬼伯爵身上。
    喻越太懵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这个场面。他鼓起勇气仔细盯着伯爵深邃的双眸，指望从中看出点什么来，可惜没有，男人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说话。
    好、好吧。
    喻越莫名有些心虚，几秒后，才轻声道：“你、你回来啦？”
    【弹幕：噗哈哈哈哈！这句话太违和了吧，怎么叫“回来”？醒醒啊小弟弟！】
    【弹幕：回哪里来啊！你们是成家了吗？？】
    直播观众震惊，喻越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转移话题：“狼人是看到血月才会变身的，所以我们藏在这里。”
    这一次，伯爵的眸光似乎略动了动。
    “嗯。”
    伯爵的声音很轻，一时间喻越判断不出是自己幻听，还是对方真的回应了他。
    可是，嗯又是什么意思？
    正在心里着急，却见伯爵微微侧目，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玛利亚。
    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装死的玛利亚：“……”
    【弹幕：哈哈哈哈哈。】
    【弹幕：该来的躲不过。】
    玛利亚面色微僵，用一种喻越从未听过的柔美动听的声音道：“主人，您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宛如救世的神明一般，想必您这样俊美威武的形象，一定能让您获得最佳舞伴的欢心的。”
    喻越：“……？！”
    他愕然看向玛利亚，却见玛利亚对着他很慢地眨了一下眼，仿佛在说“天啊，你真是太幸运了，竟然有这样的殊荣”，但她的身体却一直在发抖，仿佛在说“我很害怕，你救救我”。
    喻越呆呆地重新看向男人，却见男人嘴角微动，颔首客气而礼貌地说：“十分感谢你。”保护了我的舞伴。
    听到伯爵的话，玛利亚完全呆住了。
    伯爵竟然竟然夸奖了她。
    自从她得到伯爵恩赐获得新的生命之后，就一直期待着能为伯爵也做点什么，可伯爵实在是太挑剔，连门都没让她进过。而今，这样挑剔的伯爵竟然轻易就夸奖了她？
    即便身体里的血液已经不多，但玛利亚依旧感受到它们在体内疯狂流动，这使得她苍白的脸色也微微好了一些，显得红润。她似乎十分无措，不知做什么好，双手在空中挥舞一下，最后讷讷行了个礼：“这是我应当做的。”
    想必伯爵十分珍惜这位舞伴，她心满意足又心怀激动地退到一旁。
    眼看着玛利亚行礼之后缓缓退入一侧阴影，而伯爵的目光重又饶有兴致地转回来，喻越可真是灵魂里都长出几条想跑的腿。
    但是，不能跑。
    “那么，”低沉的声音一出，喻越浑身都僵了片刻，只听伯爵扬眉道，“现在，我可以进来了吗？”
    【弹幕：曹这个设定真的太可怕了，只要有个门就能触发吗！有个门就能问这个问题？】
    【弹幕：这次要找什么理由推脱啊！人家特地返回来英雄救美，呜呜呜好浪漫，是我我就从了……】
    【弹幕：从了然后呢？被吸血？】
    【弹幕：也不一定被吸血嘛，只要他们完成今晚的任务，就是找到“见面礼”，就能进入下一个环节，如果找不到，才会面临用鲜血代替礼物的选项啊——而且如果和nc的好感度很高，对方下手轻些，也能活。】
    【弹幕：可这是boss啊！听起来更像是没救了。】
    画面中，喻越抿唇，还未回答，伯爵又与他对视，放低了声音道：“可以吗？狼人不会再来打扰我们。”
    那低沉的语调犹如有魔力般，让喻越忽然一阵恍惚。
    伯爵的姿态很低，声音磁性又温暖，仿若一位征战的将领正拿着自己的战绩恳求，逐字逐句嵌入他的心坎。
    一时间，他仿佛真的看到傲慢的吸血鬼王座衣袍猎猎，踏入狼群，那威势直逼得狼人们哀嚎着溃散逃去。血族的厮杀完毕，王座忽然瞬移身形，又来到他的面前，微微欠身，不见一丝狼狈，依旧彬彬有礼。
    此时此刻，这位傲慢的贵族摆出了倾心于他的模样。
    他呆呆盯着伯爵的眼睛，那双似乎深情的、多情的，又似乎傲慢的、冷淡的，几乎包含了一切复杂情绪的眼睛，一双能让人产生错觉，让人认为自己正被人深深注视着的眼睛，不由整个人都陷落了进去。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伯爵，仿佛他眼中从此只留得下一个人。
    好像只要自己答应了他，他就会感到万分的荣幸。
    “……”喻越不自觉地动了动嘴唇。
    伯爵于是靠近他一步，唇边噙着微笑，弯腰缓缓将鼻尖凑到喻越颈边：“……可以吗？”
    吸血鬼没有心跳，也没有体温，但此时喻越却觉得伯爵话语间的呼吸缓缓打在他颈侧，将那处直接点燃。
    但他看不见的是，这一瞬间，伯爵的眼神就像捕获猎物的猎人。
    【弹幕：颤抖。狼人都，解决了？】
    【弹幕：还有这种通关过程！boss为了邀请舞伴把小boss都干掉了，是这回事吧？】
    【弹幕：艹！应该只是暂时压制住，但这也太强了吧，这谁能拒绝啊！】
    【弹幕：拒绝？你在说什么，什么拒绝，拒绝什么？我刚才已经飞速把自己的脖子洗干净了！】
    【弹幕：前条你醒醒……在boss眼里，你应该是属于臭的那一类。】
    【弹幕：？？？你才臭！】
    太难拒绝了。
    这种感觉太难以抵抗，喻越呆呆站着——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保护，和深刻地被人注视、被人关注着的感受。不说真假，光是这份好意就让他感动，光是这一双眼睛就能把他打动——被这双眼睛对上，没有人能够逃离。
    “请你……”他轻轻说出两个字，伯爵唇边的笑意更加明显，狭长的赤眸中显出了一丝志在必得。
    然而，正当眼前这诱人的少年要说出要他期待的字眼时，身前响起十分清脆响亮的“啪”一声。
    意外突然发生了。
    伯爵愕然后退一步，目光下望，喻越也霎时间惊醒——只见崽崽不知何时冒头出来，显然到达了恼火的巅峰。它的线条手臂威武而有力，又是一连串的“啪啪啪啪”打到伯爵胸口，打完，又死命将高大的男人往门外推，末了还用销魂的声音谴责道。
    “坏坏！”
    【弹幕：卧槽这只宠物！！一个不留神又出来作了，它真的挺会挑关键时刻啊！】
    【弹幕：笑哭了，还真是天上地下谁都敢干啊！】
    【弹幕：我真好奇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弹幕：这还能活……】
    场面太过于震撼，画面中两人都是愣住。
    喻越一时间没能做出反应，呆看了两秒，才像身前着火一样后退两步，拼命把崽崽往口袋里塞：“别乱动！别乱缩，说话！”
    他第一次对崽崽说话这么大声，差点咬到舌头。但他实在也是太紧张了，浑身的冷汗都迸了出来，脑子里满是狼人被伯爵捏断脖颈的画面。
    崽崽这么小一只，要是伯爵有心抓它，岂不是一下就要被就成大饼了。
    喻越一边后退，一边安抚崽崽，一边向伯爵道歉：“抱歉，它、我的宠物有时候不喜欢别人靠近我。我一会儿让它自己给你道歉……”
    喻越的话头止住了，因为伯爵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盯着他，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那目光看起来不像生气，却渐渐变得非常幽深。
    伯爵就这样静静凝视着喻越。
    其实他早已反应过来，明白自己竟然挨了打——他已经几千年没有被人拒绝过，也没有挨过打了。
    不，他从来就没被人拒绝过，从来也没挨过“打”——虽说刚才那十几下真和挠痒痒似的，但也算是他有生之年中，第一次挨打。
    倒不是说这种感觉有多么奇妙，受到冒犯，他自然应当愤怒的，但怪异的是，他竟然觉得自己再一次心跳得很快。同时，还产生了一种成迷的斗志。
    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他已经这样在意眼前的少年？
    伯爵幽深的目光，转而变得更加复杂。几千年下来，他都没有过这种复杂的感受，因此思来想去，他仍是想不明白。
    好吧，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但他可是一位真正的绅士，即便心动得莫名其妙，也要负起责任，要大度。
    “不必道歉了，”于是，喻越便听到伯爵大人这样说道，“它或许很怕我。”
    这个理由显然是硬掰的，因为崽崽听到这话后，立刻威胁性地举起有力的线条手臂，线条凸起两座小山般的肌肉轮廓——当然，又是一把被喻越按了回去。
    “是的，您确实，不，您挺好的。”喻越手忙脚乱，有些语无伦次。
    少年自己也不过小小一只，却努力和兴奋蹦跶的崽崽作斗争，头发乱乱的，两只色泽略有不同的眼睛里满是窘迫，更显得可爱非常。
    这一幕落在伯爵眼中，不免让这位吸血鬼王座轻咽一口。
    一时间，伯爵并未想到喻越说他可怕，而只是听到了后半句话——嗯，他觉得我挺好的。
    心头的郁结之气霎时散得悄无踪迹，他盯着眼前的少年，低声开口：“好。”
    【弹幕：？？？】
    【弹幕：好？什么好？哪里好？你不是被揍了一顿吗！】
    却见画面中，伯爵丝毫不以为忤，反而饶有兴致盯着喻越。
    被伯爵这样看着，喻越的掌心里都是冷汗，心知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再这么下去，伯爵迟早还会问“能否进来”的。哪怕他眼下暂时躲过了，最终也还是要回答这个问题的。
    逃避没有用，他必须做好让伯爵进门的准备，为伯爵准备好礼物。
    可伯爵喜欢的珠宝到底是什么呢？
    脑子里飞速掠过刚才见到的一幕幕场景，他深吸一口气。
    眼前男人立刻微微颔首，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等他开口。
    喻越顿了顿，开口道：“其实，嗯……我为您准备了很好的礼物，但要再给我一些时间，可以吗？我希望给我未来的舞伴一个惊喜。”
    说完，他有些忐忑地看着伯爵，并且罩住了十分不服气、仍在乱蹦跶的崽崽。
    伯爵盯着喻越，想要判断喻越的真实心情。
    但奈何，他只觉自己的心跳依旧很快。
    罢了。
    伯爵敛眸，退后一步：“是么，那想必不会让我失望吧？”
    “不会，我会在天亮之前完成。”喻越保证道。
    这个承诺很有趣，伯爵也觉得这少年很有趣，他眸中暗光闪动，再次凑近喻越。
    这一次，他靠在喻越颈边轻声道：“没问题，我很有耐心……在得到让我满意的礼物之前，我不会让白天到来。等你准备好了，就在房间里等我，嗯？”
    不会让……白天到来？
    喻越睁大眼睛，猛然转头，却见伯爵竟瞬间消失无踪，刚才还擦着耳廓的气息，已全然不见了。
    他心脏突地狂跳，而后才慢慢安静下来。
    【弹幕：……就走了？】
    【弹幕：就离谱，他究竟是怎么给boss灌的迷魂汤。】
    【弹幕：你们没听到boss最后说的话吗？如果拿不出正确的物品，白天就不会到来啊！】
    【弹幕：对啊，看来这关是死活都避不开了。】
    画面中，喻越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忽然，他眼前闪出来两个人影，却是林隐和灰灰。
    “他就这么走了？”林隐显然还有些心魂甫定，四下看了看，灰灰则走向墙角边的一只狼人，蹲下观察片刻后抬起头摇了摇，向两人示意对方昏过去了。
    “走了，但今晚我必须……”喻越看了一圈，忽然盯住了天上的血月，“我觉得我们得先把狼人清出去。”
    林隐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伯爵必须在我的房间里得到正确的礼物，否则白天不会到来。现在伯爵离开了，这些狼人说不准还会攻击我们。”喻越道。
    这一下，林隐彻底呆住了。
    的确，狼人是夜行动物，如果白天不会到来，意味着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片刻后，她表情严肃起来：“行，那只能这么做了，这本来也是我们任务的一部分。姓苟的肯定没做城堡防御措施，专等着豹哥来做这件事，却没料到豹哥——啧。”
    她回头看了一眼灰灰，不再说话。
    但灰灰却已听见了，他站起身来，一手提起一只狼人，闷闷地说：“我帮，你们。”
    三个人从甬道走出，看清眼前一切，不免齐齐抽气。
    只见城堡各处挂满了重新变回人形的狼人，窄小的窗外，血月也仿佛缩水一般，从圆盘大变得只剩下碗大了——也不知伯爵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制服这些怪物的。
    “嗷呜呜。”
    只见一只狼人挣扎着爬起，对着血月叫唤一声。
    看样子，伯爵离去之后，压制他们的力量果真消失了。
    喻越和林隐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飞速下楼，及至三层，才发现不少贵族已经回到了油画中，只剩下几个贵族仍在走廊上逡巡。
    这时，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玛利亚低声道：“那我也去寻找我的舞伴了。”
    没料到她仍跟着自己，喻越忙转过头，发现她正有些惆怅地看着他，但眼神又是替他高兴的。
    “祝你好运。”喻越想了想道。
    玛利亚的脸色这才好上一些，向他行了个礼，转身飞也似地离开。
    一旁，林隐盯着玛利亚的背影：“这就是你说过的那个，从画中走出来的女人？”
    喻越点点头，她又道：“看样子你和她的好感度刷得很高，太可惜了，如果没有……插手，你今晚肯定能度过一个平安夜。”
    喻越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有自己想等待的人。”
    “是么？不管怎么说，你暂时还是不要回到原来的房间了，恐怕进入那个房间就会触发他来敲门。”林隐说得很隐晦，喻越却听懂了她的意思。
    “嗷……”
    只听见一声呜咽，地上一个半人半狼的怪物竟然活动起来，在血色的月光下，粗黑的毛发从他的脸上、手臂上长出，覆盖他的全身。
    林隐脸色一变，退后半步。
    喻越也浑身绷紧，飞速道：“要找什么东西把窗口封上，不能让他们看见月亮。”
    “好主意！但是……”林隐环顾四周。
    偌大的一个城堡，少说也有百来个窄窗。
    “我们先把阿大、阿小救出来，然后大家再一起行动。”喻越又道。
    林隐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的确，阿大和阿小的移动速度在这时候很能派上用场。
    【弹幕：还别说，紧要关头，小弟弟思路挺清晰啊。】
    【弹幕：嗯，而且对团队里大家的优势分辨得很清楚，安排得也很好。】
    【弹幕：笑死，你们都在夸他，只有我发现他半句都没提那个苟、苟什么吗？】
    【弹幕：哈哈哈哈。这说明小弟弟知道他不中用啊！】
    “可以。”林隐只一细思，立刻答应。
    两人悄无声息避开蠢蠢欲动的狼人，像吸血鬼一样潜行在月光无法触及的阴影中。
    要找到阿大和阿小并不容易，但三人通过观察几只活跃吸血鬼的行走路径，仍然判断出了他们所在的具体方位。
    林隐半个身子消失，只剩下一颗飘在空中的头，对喻越叮嘱道：“狼人越来越活跃，难免一会儿又和吸血鬼打起来。你帮忙看着外面，我和灰灰进去看看。”
    喻越看着她脖子下透明的血管：“……好。”
    【弹幕：吓死个人了哈哈哈，这颗头能把吸血鬼也吓死吧！妹子干脆别隐身得了。】
    【弹幕：哈哈哈哈小弟弟太可爱了，强忍着恐惧进行沟通。】
    说是帮忙放风，其实也无处可躲。
    喻越站在甬道口，几只吸血鬼似乎看见了他，但不知为什么，虽然他们的目光里都带着强烈的渴望，却在交头接耳片刻之后，纷纷绕着他离开。
    其中，一位吸血鬼绅士的目光尤其幽怨，泫然若泣的样子，在喻越身边徘徊许久，才黯然离去。
    【弹幕：哈哈哈哈哈玛丽亚是不是到处传播八卦去了。】
    【弹幕：好助攻啊！】
    吸血鬼不会伤害喻越，狼人可就没这么礼貌了。
    不远处，几只狼人挣扎着站起来，身强体壮的管家很快出现，一声怒吼，将狼人提起来从窗口抛了出去。
    喻越紧紧盯着管家的动作，清楚看到那狼人的面部毛发下，分明是一张满脸惊恐的人脸。
    随着这一阵混乱，越来越多的狼人从喉咙里发着声音站起来，活似一个个鬼影。
    眼见着吸血鬼管家又开始四处喊人，喻越退后两步。
    来不及了，得尽快把血月遮挡住。
    这时，却听一侧甬道内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哭声。
    那哭声是这样惨烈，几乎撕开夜色，直扎入人的胸膛。
    “哇啊——哥——”
    人在嗓门小和嗓门大时，音色完全不同，加之嚎哭得这样惨烈，以至于喻越花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泥巴弟弟阿小的声音。
    他心中一凛，趁着眼前几只被声音吸引的狼人尚未发现他，拔腿就绕进昏暗的甬道。
    只见甬道最深处的房间内，阿大躺着，阿小跪坐在阿大边上，一旁林隐已经现身，护着他们两人，灰灰则死死抓着角落边一只哆哆嗦嗦的吸血鬼少女。
    少女身着精致的阔裙，苍白的脸上带着斑驳的血迹。她看着灰灰和另外几人，嘴唇微动：“我、我没有想要，要伤害他……我不知怎么就……”
    她说的应该是真的，因为她看起来害怕极了，眼睛泛着血色，像一只快哭的兔子。
    看样子，她过于饥饿，所以吸食了阿大的血液，但因为已经饱腹的缘故，又清醒过来。
    “呜呜呜你干脆把我也杀了吧！”阿小忽然站起来，向小姑娘扑去。
    “你先冷静一下！”
    林隐终于看不下去，一把抓住他：“振作一点！”
    “呜呜呜我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呜呜呜呜。”阿小哭成了泪人，顺着林隐的动作“噗通”坐到地上。
    林隐眼底一片无奈，看了眼喻越：“我进来的时候，他躲在隔壁哭，说哥哥在房间里好久没出来，我带着他过来看，就这样了。”
    她没继续往下说，但那模样像是问，现在怎么办？
    在阿小的哭嚎声中，喻越上前两步蹲下，只见阿大死死闭着眼，身体僵硬，脸色苍白，颈边留下两个血点。
    这如同尸体的姿态，让喻越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试探了一下阿大的呼吸，贴近阿大胸口听了听。
    “呜呜呜他死了……”身后，阿小见到他的动作，语音里更加绝望。
    喻越轻出一口气，阿小说得没错，阿大既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看起来情况不妙。
    【弹幕：啊……这怎么办啊，本来就指着要合作，现在死了一个，另一个也不动弹了。】
    【弹幕：前条你有一点冷血吧，哥哥死了还不许弟弟难受？】
    【弹幕：？我在陈述事实，这种心态就是不行啊。怎么，你还有本事让他重新活过来不成？】
    “先不要完全放弃，等等，我想想，”弹幕正吵成一片，却听见画面中，喻越果断地向灰灰转过头，“你当时……”
    灰灰转过头，眨了眨猩红的眼睛。
    “……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只听喻越问。
    【弹幕：？？？】
    【弹幕：？？？？？？】
    第28章
    【弹幕：卧槽，这是什么思路啊，真的要搞活？！】
    【弹幕：小弟弟完全不觉得变成吸血鬼有什么问题吗？】
    【弹幕：笑哭了，是不是因为他眼界小知识少，反而想象力特别丰富啊？】
    【弹幕：虽然但是，与其被淘汰，好像还不如变成吸血鬼？再说，这个副本从一开始就没规定玩家不能变成吸血鬼吧，只说了要顺利完成宴会。】
    【弹幕：？？？卧槽，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画面中，灰灰也是被问懵了：“啊？”
    而后，他忽然反应过来，双眼一亮，立刻回答道：“哦哦哦！我当时、当时太紧张了，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被吸走，和被抽血的感觉差不多。呃，然后就，好像就感到脖子处暖暖的，然后我就晕过去了，再醒来就出现在画里……”
    他一边着急地回想当时发生的一切，一边口述出来。
    如果说原先几个人并不明白喻越要做什么，经过灰灰一番解释，立刻也都明白了。
    一旁，林隐的表情先是疑惑，而后变得怀疑人生，等他说完，才看向喻越道：“你要做什么？你不会是想把他变成吸血鬼吧？”
    喻越愣了一下：“不可以吗？”
    林隐：“……”
    这孩子也太敢想了！
    一时间，林隐表情木然，脑海里闪过了一百多种可能性。
    她挣扎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求求你们了！”林隐还在“只是”，地上的阿小终于反应过来喻越在说什么，刚才还像一条濒死的鱼，现在却一下子激动起来。他就从地上爬了过来，站起来，眼睛闪动着，向几个人哀求道：“可以啊！把我哥变成吸血鬼也可以，求求你们救救我哥哥呜呜呜让我做什么都行。”
    看样子，他真的非常非常想救哥哥，不论是用何种方式——这一点可以理解。
    看到他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听着外面又传来狼人四处肆虐的声音，林隐有些头疼。
    的确，从阿大的角度来说，与其就这样死去，倒不如变成吸血鬼。可把即将被淘汰的伙伴转化成吸血鬼，这举动是要承担很大的风险的——万一他醒过来咬人怎么办？又或者变成更可怕的怪物怎么办？
    谁也没办法保证不会出现意外，毕竟没有人参与过灰灰转化成吸血鬼的过程。
    “求求你们了，”阿小非常敏感，一下子就看出林隐脸上犹豫的表情，直接就对着他们两人跪了下来，膝盖重重撞击到地面上，“不管出什么事，我都能看住我哥哥的。”
    这着实把喻越吓了一跳，从阿大身边站起来想去拉阿小，奈何阿小太激动了，挥着手不肯起来，甚至还跑到林隐边上，抓着她的手肘。
    林隐迟疑地看了一眼喻越，见喻越转过头，也睁着一双透净的眼睛看她。像是在问她，为什么不可以？
    林隐在心底叹了口气。
    其实也不是不能承担风险，但说句不好听的，阿大和阿小的能力在团队中作用不大，又是这样的性格。一般而言，团队是不会为这种玩家承担很大风险的。
    如果他们属于一个纪律严明的团队，此时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安抚好阿小，或者干脆针对他的性格威逼利诱，让阿小完成团队赋予他的任务，最多也就是事后平复一下他的心情，多分给他一些奖励罢了。
    但是……
    林隐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喻越，只觉得这个少年真是什么想法都敢有，而且丝毫看不出害怕。
    而且最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她竟然也不觉得他的天真是种愚蠢，甚至想要按照他说的去做——这真是太疯狂了。
    如果非要说其中的逻辑，那或许是因为，当她陷入绝境中时，会更想要一个喻越这样的玩家成为她的合作伙伴。
    林隐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好吧，那要怎么做？”
    她后退了一步，阿小原本跪着抓她的手腕便抓不住，便在地上扑了个空，被迫站了起来。
    他哭得像个花猫，连声说“谢谢”，说完又看喻越。
    那头，喻越原先听林隐说出“只是”两个字，本以为自己哪里考虑不周，见她忽然笑了，阿小也站起来了，这才放松紧绷的身体，诚实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只要想去做，总会有办法的——对了，你会吗？”
    后半句话，他问的是被灰灰捏在手里的吸血鬼少女。
    一直听着他们对话的吸血鬼少女十分可怜地“啊”了一声，紧张得流出两行血泪：“我，我没有试过，不知道该怎么做呢。”
    见到血，灰灰轻呼一声，捏住了鼻子，闷声道：“快擦掉！”
    吸血鬼少女忙抬起袖子，擦了满脸的血。
    众人：“……”
    【弹幕：又想笑又觉得吓人。】
    【弹幕：噗，这难不成还要一群人类教她怎么当吸血鬼？】
    【弹幕：哈哈哈。】
    画面中，几个人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没想到在这一步遇到难关，喻越也皱起眉头。
    还有什么线索呢？
    再犹豫下去，被吸干鲜血的阿大的情况就会更加糟糕……
    见到喻越担忧的脸色，意识到自己很有用的灰灰又一次开口道：“或许，可以让这姑娘先把一部分血液还给阿大呢？我那时候感觉脖子和背部都暖洋洋的，很可能是有新鲜血液流入。”
    几个人齐齐看向灰灰，又看向吸血鬼少女。
    吸血鬼少女吓得脸色发白：“啊，我还要去咬他吗？”
    【弹幕：废话呀！刚才咬他的不是你吗！】
    【弹幕：不是我说，你们吸血鬼的传统就是失忆吗？】
    【弹幕：太惨了哈哈哈哈哈。】
    灰灰这么一说，喻越也想起了吸血鬼可以随意控制自身的血液，在敲门请求舞伴时，也会用自己的鲜血做引子。
    这或许是他们族群的习惯，感情深时，要进行血液的交换。
    “试试看吧。”那边，林隐也觉得可行。
    “可以吗？”喻越转头，向阿小做最后确认。
    从刚才起一直都在哭哭啼啼的阿小被问得愣住了。
    他怔怔看了喻越一会儿，然后意识到喻越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是否可以用这种方式救他哥哥。
    喻越问得非常认真，直问得刚才在激动之中坚持要用这种方法救哥哥的阿小，一时间完全失去了主意，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怯意和退缩之意。
    阿小忽然间意识到，转化吸血鬼的过程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也可能真的会带来许多危险。
    他的眼神闪了闪，将目光移到一直躺在地上的哥哥身上。
    他当然希望哥哥能够活过来，可是，以往总是哥哥做决定，他只需要全身心地信赖哥哥就可以了。现在轮到他来为哥哥负责，让他有些害怕。他在自己的人生之中，还从没有做过这么重大的决定呢。
    阿小轻轻吞咽一口，抬起眼睛打量几个人，尤其是看着喻越——他记得这个少年帮助过他们。
    黑暗中，站在破败古堡房间中的少年的眼睛坚定又明亮，几乎发着明珠宝石一般的莹润光辉。被他这样看着，就让人觉得，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都是有希望的。
    不知为何，阿小觉得自己的心念也渐渐坚定起来。他紧紧闭了闭眼。
    他可以的，他可以承担自己所做下的决定的一切后果——这和刚才激动之中的胡言乱语不同，从现在开始，不论能否成功救活哥哥，不论哥哥醒来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可以独自一个人承担这个后果。
    “好，哥哥不在，就让我来决定，”他抬起手背，抹掉脸颊上的眼泪，“不、不管结果怎么样，他是生是死，会不会变成怪物，我都会保护他的！我我不害怕！”
    一旁站着的林隐一扬眉，倒是没料到阿小能有这样的成长。
    就这样，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吸血鬼少女动手。
    在灰灰的指点下，吸血鬼少女有点不情不愿地迈着优雅的步伐，慢慢走上前来。她捏起自己的裙摆，蹲在被扶起的阿大身边，相当小心地打开下颚，两颗很长的吸血牙贴在阿大颈部。接着，她转过眼珠看着周围的人，眼神试探。
    ……咬吗？
    众人：“……”
    【弹幕：哈哈哈哈哈我真的笑裂开了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咬咬咬！咬过要负责啊！】
    “你，咬吧。”林隐表情裂开，艰难道。
    吸血鬼少女这才将长长的牙齿没入阿大颈部，透过阿大颈部白皙的皮肤，能看到新鲜的血液缓缓流过。
    几个人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片刻后，少女有些吃力地抬起头，看起来眼神已经有些迷茫，露出饥色。
    正当她出于本能，又一次要向阿大咬去时，灰灰一把抓住她的脖颈，将她扯开了：“可以了！”
    “呼啦”一下，喻越和林隐、阿小都靠近过来，仔细看着阿大的情况。
    只见阿大躺在地上，脖颈处添了些血色，脸上似乎也添了些血色。
    “醒得过来吗？”林隐低声问。
    没人能回答她，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阿大仍没有转醒的迹象。
    阿小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喻越的眼神也变得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上翻滚打斗的声音，开始通过长长的甬道传入，时刻刺激着众人的神经。
    终于，林隐一皱眉，站了起来。她走到床边捧起一床被子，又说：“来不及了，我先去把窗户遮起来。”
    喻越撑着站起来：“我也去！”
    一旁，看见他们动作的阿小忙就一跃而起，拦住他们：“等、等一等，你们要去做什么？”
    【弹幕：唉，太难了，这兄弟俩还是不管用啊。】
    【弹幕：是啊，浪费了好多时间。早知道刚才不要管这个闲事多好？】
    林隐已感到有些焦躁，看他一眼：“抱歉，我们不能陪你等了。必须快点把所有窗户都封上才行。”
    “什么窗户啊，”阿小急了，结结巴巴拦住他们，“为什么要封上？”
    “要封上整个城堡所有的石窗。因为有狼人，”林隐闭了闭眼，长话短说，“如果我们不把窗口封上，血月就会让它们的战斗力变得更强。现在吸血鬼们还能和它们打个平手，再过一会儿，可能就来不及了。”
    这话说完，她再也没空解释，抬脚就要绕过拦在面前的阿小，却见阿小伸出长长的还在颤抖的手臂，再次拦住了她。
    林隐的耐心告罄，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却听阿小道：“我去吧！”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弹幕：哟？】
    【弹幕：倒是让人有些意外嘛。】
    “我跑得快，我去吧。”阿小的声音和他的手臂一样发起抖来，但声音十分肯定，“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封上窗户，但是你们要把封窗户用的被褥抱、抱出来给我——只要我不跑进死路，就没有狼人可以追得上我！”
    听到他说的话，林隐眼前一亮，也十分意外。的确，阿小是最适合的封窗人选，而具备隐身技能的她则是最佳的传递物资人选。这种配合方式她不是没想过，只是料不到阿小竟能这样勇敢地站出来配合。
    “你可以吗？”她再次确认。
    这一次，阿小并不回答，而是从她手中抱过被褥，一转身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一直看着这一切的灰灰也开口了：“你们尽管去吧，我看着他。”
    有了灰灰做保证，喻越和林隐也不浪费时间，按照原计划开始四处寻找封窗可用的工具。
    等他们扛着大包小包来到走廊时，发现阿小比他们想得更为迅速。最靠近三楼环形阶梯的窗子已经被厚实的被褥堵死，阿小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件吸血鬼绅士丢弃的大氅，又堵住了另一边的窗户。三楼的狼人失去血月的照拂，变得十分虚弱，恰好和吸血鬼们斗在一起，落了下风。
    场面虽然混乱，却并不非常危险。
    喻越隔着几只正在打架的吸血鬼和狼人对阿小道：“这边！”
    只一瞬间，阿小便顺着另一侧的环廊飞也似的跑到喻越身边，他瘦小的身体迅捷如闪电，面上一点疲色都没有：“来了！”
    两人配合相当默契，阿小抱起喻越找到的数块桌布和被褥，飞也似地又走了。
    【弹幕：嘿，你别说，这些菜鸡通关起来还挺有大佬范儿的？】
    【弹幕：他们有脑子、有个人技能，又团结，这不叫菜鸡，那些平时抱别人大腿，关键时刻自己很狼狈的才叫菜鸡。】
    【弹幕：对的，你们切个视角看看~】
    数个直播观众看见弹幕都很好奇，转了个直播视角。
    画面刚一切换，冷不丁一只狼人的血盆大口就迎面而来，一声惨叫撞破耳膜：“哇呀呀呀呀呀！”
    【弹幕：卧槽！】
    【弹幕：哪个傻子这么坑爹，让你爹换视角，这谁？】
    这是苟柱。
    苟柱，已经快要苟不住了。
    他满脸狼狈，身后跟着七八只吸血鬼，正在二楼环形走廊上狂奔。
    天可怜见，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时有吸血鬼莫名其妙地敲他房门，他记得他特地选择了住在喻越和林隐两位大佬中间，可竟然叫破了喉咙也没人理他。
    没人理他也就算了，后面外头一阵混乱，他原本欣喜，觉得是有人中招，要把这些小怪们都引开了，可没成想片刻之后，这群吸血鬼都怼上了他的门！
    可算是他还有几样专门逃生的道具，这才从吸血鬼群中逃了出来——然后就迎面碰上了狼群！
    其实碰上狼群也没什么，苟柱想着只要能苟到白天，狼人也就消失了——可没想到白天它也不来啊，这黑夜就仿佛无穷无尽！
    “狼大哥，吸血鬼大哥，别别别跟着我啊，我的肉又硬，血又臭，真的配不上你们啊啊！”苟柱又一次被逼近甬道内，眼看着道具所剩无几，满脸飙泪道。
    【弹幕：很有自知之明嘛。】
    【弹幕：会说话准你多说点！】
    苟柱才不管脸面，连着骂了自己好多句，发现并没有之后才住口。
    绝望间，他忽然看见眼前一道身影飞速掠过——看起来竟然是那个胆小鬼兄弟中的弟弟！
    “喂，站住！”苟柱圆溜溜的眼睛狂转，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生的希望，很是干脆地用掉了最后一个乌龟壳。
    只听“砰”一声，绿色的龟壳撑开圆滚滚的伞面将他罩住，挡住了四五只狼人的进攻。
    苟柱声音发颤，心中狂喜，大声叫道，“你给我站住！”
    他惯于见人下菜碟，知道阿小的胆子很小，就用很严厉的语气呵住对方。
    果然，阿小的身影顿了顿，停在楼梯中央，回过头看向他。
    “快过来，你一个人瞎跑什么！”苟柱见他只是站住，并不赶紧躲到自己身边来抱大腿，心中不满，“光是跑来跑去可是会被淘汰的，我刚才想出了通关方法。先来我这里，你才能活，懂吧？”
    一番威逼利诱下来，阿小果然迟疑了，苟柱心中大为得意，一边狼狈地藏在阴影里躲开一只探着鼻尖进来寻找他的狼人，一边喘着气添油加醋道：“呼呼，现在豹哥没了，你又没什么道具，除了我，谁还能带着你通关？”
    却见阿小皱起眉头。
    正当苟柱认为阿小即将过来给他吸引火力时，却听见这个软弱无能的弟弟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苟柱不耐。
    “我有，”阿小眼眶发红，语气激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要来不及了！你通关，你，你就自己先通关吧！”
    说着，竟然化作一道烟，头也不回地跑了。
    什么？
    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比通关还重要？
    苟柱呆愣在原地，傻了眼。
    突然，身前传来“咔啦”一声，竟然是他的最后一只龟壳道具被狼人咬裂开了！
    一时间，愤怒、不解、恐惧的情绪冲上来，他都不知该优先照顾哪一种。
    生平第一次感到这样无助，苟柱大喊一声，推开龟壳拔腿就跑。
    但他怎么跑得过狼人？背后的压迫感越来越近，那腥臭扑鼻带着热流的“哈”气让他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直麻到头皮。
    “啊啊啊啊！”就在狼人将要咬上他的后脑勺，苟柱闭着眼睛等死时，却觉周围一暗。
    是阿小遮住了一扇窗户，血月的光辉减弱，狼人的动作僵硬一瞬，脚步慢了下来。
    苟柱一个激灵，脚下生风一般跑出去，抬头看见阿小的动作，终于明白了阿小在做什么，也明白了阿小为什么说这件事很重要——看来这是喻大佬亲自指点的通关方法啊！
    换句话说，喻越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他登时涕泗横流，大步往楼上跑去：“小兄弟，你在干什么，我来帮你啦——”
    【弹幕：哎哟，识相起来了吗？】
    【弹幕：哈哈哈哈笑死了，因为他发现之前那一套在这个团队里不管用了呀。对他来说，怎样能活，他就怎么做呗。】
    【弹幕：可以可以，狗子还能活多久？】
    苟柱还能活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现在必须跟着大家一起努力。
    他跑到三楼，见到喻越和林隐给阿小准备的那些被单床罩之后，福至心灵，从阴影里绕过来帮忙。
    他帮忙的决心是如此坚定，即便在碰到林隐愕然和不信的目光之后，他还是依旧勤勤恳恳，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行动。
    “来了来了，我这个被子厚实，遮光效果绝对好！”苟柱把一团被子塞到阿小手里，拍了拍他的背，“加油啊！”
    一旁的林隐：“……”
    刚刚出来也见到这一幕的喻越：“……”
    喻越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向林隐，林隐耸耸肩、皱皱眉，意思是“我也搞不懂，暂时没作妖就让他去吧”。
    遮挡窗子的任务繁重，有人帮忙，喻越自然不会阻拦，也不说什么，就由着苟柱忙前忙后。
    就这么几个人空前的团结努力，竟然真的在狼人发生不可遏制的动乱之前，将窗户全都封死了。
    苟柱累得趴在地上，像条喘气的狗。
    阿小头一次立大功，被林隐表扬，又高兴又难过，转头就冲进房间找哥哥去了。苟柱这边看到，忙也跟了进去。
    走廊上只剩下林隐和喻越，林隐看向喻越，这才有些担忧地说：“狼人暂时是解决了，伯爵那边怎么办？”
    喻越其实也想到了这一点，并不隐瞒，对林隐道：“我有个猜想……但我们还是先去看看阿大的情况吧！”
    正说着，他忽然听到耳畔响起一道十分愉悦的电子音。
    【系统：协作支线任务：油画的秘密，进度100，恭喜玩家成功完成协作支线任务！任务奖励：20贡献值，相关nc好感度50。】
    【系统：因您始终保持为人气最高角色，最终任务奖励：100贡献值，相关nc好感度250。恭喜！】
    【弹幕[血色玫瑰]：已向该玩家发起入会邀请。】
    【弹幕[白棋皇后]：已向该玩家发起入会邀请。】
    ……
    【弹幕[银狐]：已向该玩家发起入会邀请。】
    第29章
    【弹幕：我去……】
    【弹幕：这个好感度有点夸张吧？】
    【弹幕：我简直不知道先该惊讶哪一个，一下子有这么多公会邀请他，而且大公会的邀请这是快集齐了吧！！！还有好多小公会在抢人？？】
    【弹幕：呜呜呜实名羡慕。】
    【弹幕：先别高兴得太早姐妹们，小弟弟如果不通关，是看不到这个邀请的啊！不过究竟为什么忽然都邀请他了？】
    【弹幕[银狐]：这边明确一下我们的标准，只要能够完成协作支线任务，一律当作重点培养对象。】
    【弹幕：向小弟弟学习！】
    画面中，喻越懵了。
    怎么突然之间又完成了任务？
    还有什么……好感度“250”？二百五是多少？为什么是这么奇怪的数字？
    一旁林隐见他呆住，以为是被伯爵的事吓着了，忙安慰了一句：“没事的，还有时间，你不是说在你准备好之前，黑夜一直都不会结束吗？”
    话虽这么说，喻越还是后退了一步，有些紧张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们先进房间吧。”
    狼人都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不明白喻越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林隐还是点点头。不料，她刚一转身，余光就瞥见好几只吸血鬼从楼上楼下的各个甬道内走出来，目光灼灼向他们看来。
    她不由愣了一下，再放眼看去。
    没错，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不，可能只是盯着喻越。
    此时此刻，所有窗户都被遮盖住的城堡就像一个巨大的黑箱，这些吸血鬼们慢慢从各条甬道内游出，他们绿色、紫色、红色等各种颜色的眸子飘在黑暗中，就像一盏盏贪婪的鬼火，被最诱人的东西吸引，向着他们悄然游来。
    这阵势看起来避无可避，除非他们躲到房间里去。
    林隐悚然一惊——怎么会这样？这些吸血鬼之前可都是绕着喻越走路的。
    她看向喻越，却见喻越正抿着唇，神色认真。
    “快走。”喻越低声道。
    区别于林隐的吃惊，他心中倒是有那么一丝丝了然。
    因为那莫名其妙完成的任务，nc对他的好感度变高了。可高的数值不巧，恰好是“250”，这尴尬的数字仿佛预示着这个好感度能让吸血鬼突破理智，又不足以让他们克制欲望。吸血鬼本身就不是轻易能克制住欲望的种族，自然会被他吸引过来。
    多少觉得这奖励有些坑人，喻越抿唇，带着林隐回到灰灰和阿大所在的甬道内。正不知道怎么办时，只见眼前的房间内探出一颗头来，正是阿小。
    阿小热泪盈眶：“喻小哥，我哥哥醒了呜呜呜呜——”
    这消息真是令人惊喜，喻越和林隐都是眼前一亮，一时间也没其他地方可去，索性都快速跑回房间内。
    为免被外面的吸血鬼发现，或是为了被敲门后留有余地，喻越想了想，还是把门关死。
    在城堡里，大家的眼睛多都适应了黑暗，虽然房间内光线很暗，两人还是看清了情况。
    只见黑咕隆咚的房间里热闹极了，灰灰抓着吸血鬼少女，苟柱弓着身体站在距离吸血鬼少女最远的另一侧，中间则是刚从地上坐起来的神色呆呆的阿大。
    除了阿大之外，地上还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副足有阿大身体那么大的油画，此时阿大的半个身体就没入在油画中。
    喻越见状，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一侧的灰灰。
    灰灰也正看着他，两人一对上目光，灰灰就解释道：“是我搬过来的，你们离开之后，阿大一直都没有醒过来，我就又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我想到我醒来时，身在油画中，就想着能不能搬一幅油画过来试试看。”
    “然后呢？”林隐也好奇了，凑过去蹲下身看那幅画。
    但她十分克制，距离阿大仍有一段距离，看起来是担心阿大突然发难。
    阿大也缓缓转过头看着众人，他眼睛红彤彤的，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
    “他还没完全醒来，”一旁，阿小激动地替他解释，“但他不会咬人的，刚才发现自己的牙齿长长了，他还吓坏了呢！”
    仿佛应和阿小的话，阿大有些懵懂地原地打了个哆嗦。
    林隐：“……”
    喻越：“……”
    看起来像是还没想起发生了什么？
    喻越感到好奇，也凑过去，只见那幅画面上有着暗红色的背景，隐约散发着一点芬芳。再仔细看，背景之中似乎有一条条红线交错编织，它们就像有生命一般地缓缓流动着，将人的心魄都摄去。
    阿大的双手就浸在这血色中，苍白的皮肤沾上红线，看那红线的流动方向，仿佛穿透阿大的皮肤，游入了阿大的体内。
    两人不自觉地看迷了，忽然，耳畔听到阿大支支吾吾一声：“……咦。”
    喻越和林隐瞬间回神，都抬头看向阿大。
    只见阿大伸出胳膊，在自己脑门上探了探，接着用一种十分惊讶的声音道：“啊，伯爵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
    喻越问他：“什么伯爵？”
    阿大的眼睛泛红，这才看清眼前的喻越，又看见不远处满目泪光的阿小，终于想了起来，十分激动道：“啊，我还活着！”
    “嗯，你还活着，但切记要保持清醒，”林隐对他解释，又问，“你刚才说什么伯爵？”
    “好、好的，”阿大有些紧张，手忙脚乱想从画框里出来，却又一屁股跌坐进去，几个人拦住他，他才道：“我感觉刚才看到伯爵了……”
    他说话又重复，又不说重点上，听得人着急，林隐忍不住紧接着问：“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我想想，”阿大顿了顿，整张脸皱在一起，继而道，“记得不太清楚，当时我脖子很痛，然后头也很晕……再后来好像听到弟弟的声音……然后脖子暖洋洋的……”
    众人：“……”
    然后呢？伯爵呢？
    好在这一次，阿大总算理清了思路，慢慢道：“然后我做了个梦，记忆出现错乱，梦里我穿着裙子不小心掉到湖里去了。”
    众人：“……”
    这都是个啥！
    正当林隐快要保持不住面无表情，一旁喻越也露出些疑惑神色时，阿大终于说到了重点。
    “后来，我的背部也暖暖的，然后我梦到了一个漆黑的地方，哪里有一个王座，伯爵好像就坐在上面。”
    “……你是说，你看到伯爵坐在王座上？”林隐精神了，赶紧问。
    这场景听着有些玄幻了，但比刚才那些吸引人，其他几个人也都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
    “应该是。但那座位是一种比王座更加，更加……”阿大想了一会儿，“更加伟大的地方，我说不上来，而且伯爵穿的衣服也很华丽，比现在要华丽多了。当时很奇怪，我仿佛能听到伯爵在说话。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说还不够完美。”
    “不够完美？”喻越愣了一下，忍不住插话道。
    “对，就是‘不够完美’，很懊恼的样子，”阿大挠挠头，眼睛变得更加血红，“他说的话离我很远，有些我听不清，但我听到他说，‘忘却会太过于悲伤的话，那就增添一些加深记忆的方法吧’。”
    这下子，几个人都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但喻越却莫名其妙想到了玛利亚当时和他说的话，“神明创造我们，就是为了惩罚我们的贪婪”。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两件事有所关联，而且事实可能并不是玛利亚想的那样。
    “哎呀，可能就是太害怕，胡乱中做了噩梦吧，”苟柱瞧着没人说话，有意要在喻越面前体现自己的作用，这一次用词收敛了许多，“毕竟你还梦到自己穿着裙子不小心掉到湖里去了，这现实吗？肯定不是你经历过的事吧？”
    “嗯，这里是有点奇怪。”林隐也道，面色沉思，“难道真是做梦？”
    “不，不是的，”喻越却很认真地说，“这油画里一定有什么古怪。不然阿大为什么会梦到穿着不一样衣服的伯爵呢？”
    在场这么多人里，只有他接受过协助支线，因此知道这油画绝没那么简单，其中或许包含着一个相当重要的信息。
    可惜这一次，他也没有头绪。
    苟柱倒是很会起哄，连声道：“是啊是啊！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弹幕：噗！】
    【弹幕：哈哈哈哈苟子这风向转的，刚才不是你自己说的不现实吗？】
    【弹幕：突然变成大舔苟？】
    【弹幕：不过这一次会不会是小弟弟敏感了呀？这听起来确实很不靠谱哎，穿裙子什么的，怎么看都不像是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吧？】
    “那个……”这时，一个十分陌生的女声响起，几个人转过头去，只见吸血鬼少女怯怯举手，“我啊，我想起来了。我就是不小心掉到湖里死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又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阿大梦到自己掉进湖里淹死，但实际上掉进湖里淹死的是这只吸血鬼少女？
    其中逻辑并不复杂，林隐第一个反应过来：“我明白了！当你把血液注入到阿大体内的时候，他就能接收到你的一部分记忆。”
    “好像真的有这个可能，”灰灰也开口道，“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时我也梦到自己在照镜子，镜子里还是一个女人的脸。”
    联想到灰灰变成吸血鬼的过程，女人的脸，应该就是玛利亚的脸了。
    “我想起了某个关于吸血鬼的传说，”林隐皱眉，“因为吸血鬼的寿命非常长，他们通过交换体内血液的方式，来获取恋人的记忆——我记得在哪个副本的残卷里看到过，当时还觉得设计者挺浪漫的。”
    “这种啊，这种传说我也听过，”苟柱忙接话道，“我听说的是吸血鬼转化人类的时候，会将自己的血液注入到别人的身体里去，但只有最纯粹的贵族血脉才能够完成这一点。”
    “啊，那梦到伯爵又是怎么回事？”阿小完全听迷糊了。
    “这是不是说明，”喻越的脑子转得很快，“伯爵的血液也进入了阿大体内？”
    “怎么可能呢，伯爵可从来没来过这里啊，”灰灰接过话头，而后忽然想到什么，“难道是油画？”
    线索一下子明朗，还带出了新的谜题，大家都很激动，正要讨论起来，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除了林隐和喻越以外，其他几个人的反应极大，几乎都要跳起来。
    苟柱反应极快，一下子窜到了距离门最远的地方，眼神惊恐：“喻喻喻大佬，他们又来了！”
    “嘘。”林隐不满地制止他，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喻越。
    “砰砰砰。”门再度被敲响三声，外面响起几道声音。
    喻越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耐心地尝试拒绝：“不要敲门了，我已经有舞伴了。”
    “砰砰砰”。
    喻越回头，和林隐对视一眼，双方都明白事情有点不好办。
    果然，片刻后，敲门声就如鼓点那样响起。
    这一次，门外的“绅士淑女们”不再用动听的甜言蜜语来邀请舞伴，相反，他们就像一群觅得迷人食物的野兽那样，不断撞门，不断发出闻和嗅的声音，听起来可怕极了。
    房间内一时间没人说话，随着一阵可疑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房间顶上又一次开始聚集血液。
    显然，这房间里很快就要重新酿成一场血雨。
    “怎么办？”苟柱又快哭了，但这一次好歹识相地放低了声音。
    “一起闯出去吗？”林隐问。
    “不行，外面的吸血鬼太多了，就算是想为他们寻找正确的房间，让他们保持冷静，也做不到，”喻越临到紧要关头，反而平静下来，“这一次他们全都是冲着我来的，只有我可以把他们带走。”
    林隐和灰灰几乎同时说：“这不行。”
    阿小自告奋勇：“要不让我把他们引开吧！”
    “这一次没这么容易，听我的，我们——”
    喻越话刚开了头，就被怀中的崽崽打断。
    崽崽的两只线条手臂围在他脖颈上，小模样很是霸道。
    感受到脖子上熟悉的力道，喻越多少摸出些门道，知道崽崽会被门外的吸血鬼们刺激，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他低下头，试探着用手指安抚它，揪了揪它背后的绒羽，低声道：“乖哦，放心吧，我不会跟他们走的。”
    这话似乎说到了崽崽心坎上，只听它“哼唧”一声，这才缓缓收回手臂，满意地滑回口袋内。
    一旁围观的众人：“……”
    【弹幕：这宠物，别说，占有欲还挺强。】
    【弹幕：怎么看着它才是爷啊？还得小弟弟去哄……到底谁是宠物啊？！】
    【弹幕：笑哭了。】
    弹幕正在吐槽，却见画面中，崽崽忽然又从口袋里探出脑袋，抡起胳膊在空中鼓起一个肌肉的形状，像是在说，“你也别担心，如果他们来烦你，我都给你打跑喽”。
    喻越忍不住笑了笑：“好哦，你超厉害。”
    他本是无心一说，却不料崽崽浑身僵住，接着——
    它瞬间从玫红色变成了通体赤红色！
    【弹幕：！妈妈耶，变得更红了，不会原地炸开吧这？】
    【弹幕：应、应该不会吧？】
    炸不炸开，喻越不知道，但他崽崽突然变得十分烫手，他两只手都捧不住。
    热量源源不断从崽崽的身体内散发出来，在这有些寒冷的古堡中，几乎让他全身都感到一阵阵暖意。隔着毛衣，都能感受到崽崽激动的心情。
    有过好几次前车之鉴，喻越直觉不妙，刚要拦住崽崽，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崽崽兜走挂绳，从他怀中如旋风般跃起，银色的羽翼闪烁，线条手臂威武，粉色的挂绳如同王者的飘带一般跟在它身后。它的姿势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帅气，都要炫酷。接着，只听万分熟悉的“轰”一声。
    房间内飞尘狂舞，房间外吸血鬼们哀嚎连连。
    这一次，崽崽竟然直接把一扇门都给撞碎了，不仅如此，还把堵在门口的吸血鬼们都撞飞了——苟柱站得最远却看得最清楚，眼睛瞪得发直，再看喻越时眼中充满了崇敬。
    【弹幕：卧槽！这次连门都不用开了！】
    【弹幕：一次比一次厉害吧！只不过是被小弟弟鼓励了一句而已，这是加汽油了？】
    画面中，其他人也被惊呆了，房间内足足静默了整整三秒钟。
    喻越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林隐见他往门外跑，叫了他一声：“小心！”
    可是喻越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他是真没想到，养个崽是这么地难，单纯是夸也能夸出事来。
    眼看着崽崽又如此冲动，他一颗心都要跳裂了，不顾危险冲了出去，却见吸血鬼绅士和淑女们正纷纷躲开，被散发着刺目得如同火焰光线的崽崽逼退。
    在吸血鬼群之中，崽崽发着红光，如同一颗威风凛凛的战士蛋。
    喻越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松了口气，伸手要去抱崽崽，却不料崽崽一个抽身，在石壁上借力，向着甬道外飞滚而去。
    “啾……”喻越下意识叫了一声。
    眼看着崽崽毫无回头之意，跑得飞快，这下子就连他也傻眼了，回头看了眼满地狼藉，转身拔腿就追。
    怎么会这样？
    喻越一边喘气一边想。
    崽崽向来很乖，而且很依赖自己、害怕离开自己。
    但这一次，怎么会丢下自己跑了呢？
    该不会是要回去找它真正的主人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像一只恐怖的巨兽那样在他脑海中生长，并且到处搞破坏。
    他的心从未这样慌乱过，都快急出眼泪来，因此压根没注意身前的崽崽在跳出一段路后，还会悄悄回头看看他的情况，也没注意到自己正跑到二楼楼道口，重新回到了他自己房间所在的甬道内。
    不仅没能注意到这一点，当他看到崽崽冲进甬道时，一颗心才落了下来。他满脑子想着，只要崽崽跑进甬道，他一定能抓住它。
    就在崽崽撞开眼前房门的一瞬间，喻越也踏进屋内。
    他跑得气喘吁吁，堵在门口，眼见着崽崽十分欢快地扑向大床。
    原本以为崽崽还会逃跑，却不料崽崽冲到柔软的床上一个借力，像一道热情的火光那样反弹回来，重重撞回他的怀里，还亲昵地蹭了蹭。
    暖暖的，软软的。
    这奇妙的感觉瞬间让喻越刚才的担忧烟消云散，也瞬间打败了他脑海里的怪兽。
    他大松一口气，继而又有些严肃地捧起崽崽举到面前，和它对视。
    掌心里的温度发烫。
    “下次不可以乱跑，我会担心你的，知道吗？”喻越很认真地说。
    崽崽“呜”了一声，在喻越手掌里转了转，似乎在蹭他。
    糟、糟了。
    喻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但还是用很严肃的语气说：“知道吗？”
    【弹幕：知道也没用，它乱来，你还不是照样宠它吗？】
    【弹幕：哈哈哈前条你真相了！这不就是恃宠而骄吗？】
    【弹幕：绝望，小弟弟这样是没法教好宠物的。越是高阶的宠物越难驯服，我上次见一个c级玩家买了只a级宠物结果自己在家被暴打，那场面真是太惨了。后来图都被屏蔽了吧？】
    【弹幕：哈哈哈哈那个帖子早就hot了啊，太损了哈哈哈哈。我记得最后是忍痛低价卖掉了？】
    【弹幕：忽然开始担心小弟弟，这颗蛋看起来也很能打啊。】
    弹幕正讨论着，就见画面中这颗“很能打”的蛋蛋，十分沮丧地垂下脑袋，背后带着绒毛的羽翼轻轻扑腾，两只线条手臂用一种很亲昵的方式，螺旋状缓缓攀上喻越的手臂。
    看那粘人的程度，活像是离开喻越就活不下去了。可怜，弱小，又无助。
    喻越：“……”
    【弹幕：……】
    【弹幕：这宠物，太会了，曹。】
    【弹幕：忽然我也想要一只了……】
    喻越终于完全绷不住了，木着脸将崽崽送回口袋，这才发现周围虽暗，床幔、地毯、小桌和窗帘的位置都十分熟悉。
    这不就是他曾经待过的房间吗？
    怎么一不小心，就回了这里？
    他脑子一懵，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整个人身子都麻了。
    喻越有些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门外，一个高大的、黑漆漆的影子正礼貌地站着，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伯爵不发一言，赤红的双眸在黑暗中流着暗火，其中情绪汹涌难抑。
    见到喻越转身，他终于第三次开口，声音喑哑。
    “按照与你的承诺，我经历了漫长的等待。那么现在，我可以进来了吗？”
    第30章
    【弹幕：卧槽！！猝不及防！！！】
    【弹幕：救命救命！】
    伯爵突然现身，直播观众一片震惊，弹幕也喊出了喻越心中的话。
    怎么忽然就来了？
    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手心冰冷，身体也在打颤。
    尽管也算是做好准备，但当这一切到来时，他还是感到非常紧张，竟然就这么站着和伯爵对视了好一会儿。
    “可以吗？”门外，伯爵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低声再问了一次。
    但这一次，男人没有敲门，而是缓缓向前一步，足尖踏入房内，就像是一种对他人领地的试探，含着侵略性的试探。
    不知为何，喻越下意识轻咽了一口，直觉这一次是绝不能再拒绝的。
    “那就……”他轻轻开口。
    【弹幕：果然是可以直接进门！】
    【弹幕：你在说什么废话，他可是掌控着整个城堡的男人啊。】
    【弹幕：？？？前条，你是哪里来的文豪啊？】
    【弹幕：出书吗？我买！】
    画面中，伯爵颔首理了理衣领和袖口，迈步而入——得到一半回答，掌控整个城堡的男人走进门了。
    喻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见到他的动作，伯爵眸色更深，又进一步。分明只是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却瞬间拉近。
    也就是一个瞬间的事，喻越呼吸骤停，只觉面前压迫性的黑影笼罩而来，一抬头，他的鼻尖几乎就碰到伯爵的胸膛。
    太、太近了。
    必须说点什么。
    知道逃不过，垂眸看着伯爵没戴手套的手，看着他苍白有力的指节，喻越低声道：“嗯，我准备好了。但是……”
    【弹幕：准备好了？？你准备啥了？】
    【弹幕：两手空空，这是要用自己通关嘛？】
    【弹幕：握手又是什么梗？这么讲究的么……】
    只听画面中，喻越轻声道：“……按照礼节，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握个手？”
    伯爵不说话了。
    喻越提出要求后，有些紧张。
    根据城堡中仅有的线索，又在和狼人对战时看到天上慢慢消失的血月。他心中有个隐约的答案。
    但他不敢贸然试探伯爵，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他必须尝试着去接触伯爵，去听到伯爵的心声。在伯爵清醒且全副武装的情况下，他不可能随便动手去摸对方，只能出此下策。
    但伯爵会同意吗？这位吸血鬼王座可总是将自己包裹得死紧，看起来十分厌恶和其他人肢体接触。
    喻越抬起眼，有些紧张地观察伯爵的表情。
    却不料，他这忐忑的眼神一下子撞入了伯爵颇为玩味的眼神中。
    或许是他这小心翼翼的动作取悦了男人，伯爵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促狭。就像是对付耍赖的小孩那样，他敛眸颔首道：“当然可以，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着，他相当绅士地退后一步，微微躬身，递出手来。
    伯爵比喻越要高一个头有余，做这动作时，那骨节分明的漂亮的手就离喻越很近，在暗处显得格外有力。
    喻越抬头看了看伯爵，又低头看了看他的手，这才慢慢抬起胳膊，握了上去。
    好冰。
    伯爵的手很大，他的手很小，相互交握的瞬间，他的手就几乎被整个包裹在伯爵的掌心中。
    这是一次很郑重的握手。
    一瞬间，彻骨的寒意顺着伯爵光滑的肌肤蔓延到喻越身上。喻越立刻感到冷，好在身前的崽崽散发着更加炙热的能量，才让他不至于哆嗦着将手放开。但同时，伯爵和他握手时那恰到好处的、仿佛对他很是珍重的力道，又让他脸上有些发烫。
    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到安静躺在口袋内的崽崽。
    自伯爵出现之后，崽崽竟一反常态，没有激动雀跃，反而相当严肃地躺着，就好像被人用力克制住了那样。
    等一等，好安静。
    没有心声？
    喻越这才发现奇怪之处，一时间有些慌乱，抬头看伯爵——难道伯爵此时此刻什么也没有想吗？
    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吸血鬼王座正多么尽力地克制自己想要乱跳的心脏，而这一切努力，都因为他这一眼而泡汤了。
    当他慌乱的神色撞入那对血眸时，他很明显地看到伯爵的目光动了动。
    接着，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
    “很美……”
    啊？很、很美，是在说他吗？
    喻越可不敢这么自信，这下子，感觉握着伯爵的手掌心都开始发烫了。
    “……就像天上的宝石一样漂亮，还拥有不同的颜色。”
    喻越猝然睁大双眼，黑暗中，他蓝绿色的眼睛就像一对天生异彩的宝石，此时更盈动着光辉。
    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他的眼睛。
    别人只会说那是杂牌货的表现，是被创世神遗弃的象征。
    但是在伯爵口中，却仿佛这十分难得似的。
    这前所未有的夸奖让喻越一下子慌乱得不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逃，正怔忡间，就感到那宽大的掌心微微用力，重重握了一下他的手，接着便抽离了。
    一时间，喻越分不清是伯爵的手比较冷，还是此时房间里的空气比较冰凉。下一秒，那高大的身影就又欺身上来，这一次比上一次靠得更近。
    伯爵朝他躬身下来，双手撑在他身边，牢牢把握住喻越，几乎就在他耳边问：“好了，我们所有的礼仪都执行完毕，我的礼物呢？”
    喻越浑身一凛，回过神来。
    伯爵的声音太危险了，他的嗓音低沉，藏着对猎物最后的温和。
    喻越连退两步，但已来不及。身前的男人拥有让人无法抵抗的力量，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压制住。
    伯爵有力的胳膊牢牢箍住他的手臂。接着轻轻将他拢在怀里，嗅了一下。
    【弹幕：！！！】
    【弹幕：不会吧？！真的要当场表演吸血吗？】
    【弹幕：前排给小弟弟护体，不要啊！！！】
    喻越身前，心脏崽崽终于挣扎出来，伸着手臂抵制伯爵，但这一次，它的力量完全无法与伯爵抗衡，只能相当愤怒地蹦跶。
    心跳得好快。
    两个人同时觉察到这一点，喻越也开始挣扎，一不留神向后栽去，指尖抓住厚厚的窗帘，却被伯爵按压在窗台上。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片刻错乱。
    对，慌乱之中，喻越想，刚才伯爵也说过了，天上的宝石。
    ——就是现在。
    喻越手下猛一用力，就在伯爵的鼻尖再次凑到他颈部的时候，拉开了这掩盖千年的帘幕，在荡起的飞尘之间，一片星辉霎时间铺满这间尘封的金屋。
    千万年没见过光的伯爵完全愣住了，他从喻越身上抬起头，怔怔退后一步。
    但见一片星光如钻，衬着深蓝色绸缎般的天空，在喻越身后忽地展开。城堡的这面临着悬崖，满目望去都是海浪和礁石，和着远处的树影。
    那一瞬间，便连伯爵也愣住了。
    足足过了有十几秒，才有直播观众反应过来。
    【弹幕：……】
    【弹幕：好美啊……】
    【弹幕：我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就没看到过这样好看的夜景了。】
    【弹幕：跪求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我出一万积分买！入收藏库给强推！】
    【弹幕：狠狠心动了，小弟弟也好漂亮！】
    是真的。
    在创世神匠心所作的漫天星海之下，喻越被衬得如同一位刚刚被唤醒、有些惊慌的小王子，他头发翘着呆毛，眼睛剔透如冰，身上那条狼狈的灰色毛衣，此时也显得茸暖，仿佛深蓝背景下漂亮温柔的灰雾。
    他一下子变得毫不普通了，就像所有受到神明宠爱的孩子那样，脆弱、可爱、独一无二。
    让人想把整个世界都送给他。
    小少年开口了：“这个，送给你……可以吗？”
    弹幕炸了。
    【弹幕：可以可以必须可以啊，我不行了！抹鼻血！】
    【弹幕：太可爱了太可爱了，背景也太美了，小弟弟就是属于这里的小精灵呀。】
    【弹幕：我宣布我成为伯爵的情敌了！】
    【弹幕：？？？前条你没了，放着让我来！】
    【弹幕：啊，他一无所有，但赠予你星空，真是城堡里美丽的故事！】
    【弹幕：文豪你太酸了，走开啊！！！】
    画面内，备受关注的当事人却还迟钝地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还有些发懵。
    因为面前伯爵的状态非常奇怪，他站着，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静静凝视着窗外，像是没听到自己在说话那样。
    成功了吗？
    大管家曾经说过没有东西配得上伯爵，那幅画里也满是星辰，答案是星星吗？
    外面有星星吗？房间里这么亮，应该有星星吧？
    喻越拉开窗幔之后，就一直没回过头，而是小心地盯着伯爵，不敢随便把后脖颈暴露给男人。
    正当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的时候，伯爵忽然收回目光，重新让那目光落回到喻越身上。
    那是喻越从未见过的目光，格外温和，仿若凝视，但不好形容，总之，总觉得伯爵在看什么很珍贵的……食物。
    这个想像让喻越打了个颤，感觉脖颈都发烫了。
    “你很用心。”忽然，伯爵开口道。
    啊？
    “这个礼物，”伯爵走到窗边，与身体紧绷的喻越并排站着，抬起头用那低沉的声音继续道，“我很喜欢。从来没有这样满意过。”
    喻越微微睁大眼。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等意识到自己听到什么，他才一下子完全放松身体。他的背后被汗水打湿，原本应当是紧张的心情，不知为什么被伯爵的夸奖打乱。
    那一瞬间，他心中某个晦暗的地方，似乎也亮起了一颗星星。
    【弹幕：为什么竟然可以用送星空通关啊！这还是个恐怖副本吗？！】
    【弹幕：前条你说出了我的心声，我看得都快恋爱了……怀疑人生……】
    【弹幕[银狐]：嗯，这个元素确实在副本内出现过很多次。】
    【弹幕：所以要送给伯爵的珠宝就是星辰吗，难怪小弟弟要先把狼人赶走，是为了不让血月碍眼？这一系列任务竟然是环环相扣的！】
    【弹幕：呜呜呜我崽可爱又聪明。】
    【弹幕：才不是你的崽，小弟弟马上就要被伯爵带走啦~】
    【弹幕：？？？】
    “你不想看看这是多美的礼物吗？转身。”只听画面中，伯爵看着天空，放低声音道。
    他的声音太动听，也太诱人了，就像在美酒中浸泡过那样。没有人能拒绝他的声音。
    喻越的情绪奇妙地被安抚，竟然如同着魔一般，听话地转过身去。
    喻越：“！”
    在看到眼前景象的那一刻，他一下子也失去了语言。
    太美了，神明在制造这片景色的时候，没有同时写下足以配得上它们的词句。在这一瞬间，喻越只想让时间永远静止，好让他留在这片清新的夜色中。
    海浪和虫鸣声渐渐远去，四周一下子变得非常沉静，喻越一眨不眨地看着天上的星河，繁星也高悬在空中俯瞰着城堡和窗口的两人。
    “哇哦~”
    不知过了多久，身前崽崽的声音响起，喻越这才回神。
    低下头，他发现崽崽也探出头来对着星空，两只手臂舒展开来，后背的羽翼也像向往天空那样打开。
    而它羽翼下方的绒羽，竟然正在慢慢生长！
    熠熠星辉将崽崽的身体照得莹润漂亮，喻越揉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作为机械师，他对事物的尺寸非常敏感，因此十分清楚地看出，就在刚才短短的几十秒内，崽崽的翅膀竟然扩展了整整半厘米。
    他的崽崽长大了！
    从知道崽崽活过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又意外又小心，此时亲眼看见崽崽长大，那种奇妙的感觉和内心的激动更是难以言喻。
    喻越瞥了一眼身侧的伯爵，确认伯爵仍仰着头在看星空，并没注意自己，这才低下头，小心翼翼捧着崽崽确认它的情况。
    【道具：一颗心脏（还是幼崽呢）；
    昵称：啾啾（接受度还不高哦）；
    状态：愉悦（很难得哦）；
    类别：跟宠道具（是玩家的好帮手）；
    等级：S （不能比这更厉害啦）；
    功能：当极端靠近本体时，可能会触发会心效果，听到本体的深度心声；日常生活中，有一定概率与本体共情（会开始表达自己的态度）；
    激活进度：20（因为看到十分美好的事物，开阔了眼界，现在是一只见多识广的崽崽了）；】
    竟然一下子长大了百分之十。
    而且还具有了一定的共情能力。虽然不知道这能力是什么，起码说明崽崽变得更加强大，更能保护自己了。
    喻越太高兴了，真想把这一刻记录下来。忽然，他想到什么，试着在心中呼唤。
    【喻越：你好，系统？】
    【系统：在的！宿主您请讲！】
    喻越：“……”
    为什么感觉系统这么激动？
    他疑惑一瞬，还是很不好意思地问。
    【喻越：请问现在可以拍照吗？】
    【系统：当然，我们随时随地都可以拍照留念的，这也是唯一一项不需要积分的娱乐项目！是系统为玩家准备的十分人性化的功能呢。请您务必多多拍照，保存美好的记忆哦。】
    保存记忆？为什么需要靠照片保存记忆？
    喻越一个晃神，没有细想，很快回答系统道。
    【喻越：那就麻烦你啦。】
    【系统：收到！系统一定会为玩家调整一个绝佳的角度，侧面拍摄哦。】
    听到系统的指示，喻越忙站直身体。
    在摆好自己姿势的同时，他还不忘将崽崽捧出来，捋顺绒毛，摆好小翅膀。
    在一下非常轻微的“咔嚓”声中，画面定格。
    小少年抱着长大一丁点儿的崽崽，很郑重地站在夜空下。
    而在他身侧，原本也凝视着璀璨星空的男人，不知何时已将目光转回，落在身侧的少年身上，像是看着什么比天上的珠宝更加动人的事物。
    这道目光，也一并被照片记录下来。
    【系统：恭喜宿主！这真是一张相当完美的照片！】
    等照片显示在喻越面前时，他才注意到男人的目光，颇为慌乱地看了伯爵一眼，正对上对方有些揶揄的眼神。
    喻越顿时没来由地心虚，赶紧点了“私藏”选项，把发呆于美景的崽崽藏回口袋。可想了想，又悄悄打开口袋，让崽崽冒个头继续看风景。
    见到他的动作，伯爵眉尖一扬。
    ——又来了，这种奇怪的感受。
    他的心仿佛十分平静，此时此刻只想这样静静地陪伴在这少年身旁。
    作为一只冷酷无情的吸血鬼王座，他今天实在是经历了太多不曾有过的感受了。
    就像刚才，在漫长的等待之中，他总觉得自己的心也在飞奔着前往这个房间。来到喻越房门口之后，发现他果然已经在了。
    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很新奇。
    伯爵眸色渐深，缓缓收回目光，垂眸道：“很好。既然已经收到你用心准备的礼物，我也会按照约定，明天再来拜访你。”
    喻越：“……”
    喻越的脸色白了。
    等等，什么约定，他怎么不知道？
    明天还要准备什么？
    在喻越发懵的当口，伯爵已彬彬有礼地对他行礼，而后缓缓退出房间，最后甚至还补了一句：“作为回礼，祝你有个如星空般美丽的梦。”
    “明天见。”
    分明是句腻得粘人的话，被伯爵用那低沉沙哑，略带冷感的克制声线一念，竟然就像是信笺上用漂亮笔迹抄写的晚安词，恰到好处。
    喻越从没听过这样的晚安词，毕竟也从没人陪他入眠，登时感到耳朵有些发麻。
    【弹幕：我去，感情我觉得那些甜言蜜语太土，实际上不是甜言蜜语的问题啊！】
    【弹幕：呜呜呜这要是能录下来就好了，每天晚上都想听。】
    【弹幕：哎，小弟弟是不是害羞了？】
    【弹幕：嗯？我看看我看看。】
    画面中，喻越呆站在落满星辉的房间内，卷乱黑发被身后的微风吹得轻颤。他像小精灵似的耳朵尖儿有些发红，脸色看起来也比之前红润许多。
    他就这么站了一会儿，片刻后，惊觉房间更凉了，回头一看，星星虽还高悬，天边却已浮现一层如白浪、又如奶油一般的淡淡的微光。
    夜已将明，喻越不舍得拉上窗帘，“蹬蹬”两步走到门边，想要快些关门，却又猛然想起其他人，忙冲出去，来到走廊上。
    他几乎是一冒头，就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喻越！”
    一抬头，竟然是灰灰和已经能站立行走的阿大。
    他们见到喻越完好无损地出来，都用十分惊奇的眼神看他，眼里写满了好奇和无限的求知欲。
    “刚才伯爵——”灰灰刚一开口，就见一旁黑影掠过，他登时闭嘴，脸色煞白。
    还好，刚才掠过的只是白发苍苍的老管家。
    老管家看起来已经恢复神智，但看上去更苍老了些。他显然很少在深夜工作，有些不太适应，瞪视着灰灰，又瞅了瞅喻越，见到喻越颇为红润的面色，不知为何苍白的老脸一红。
    他终于没说什么，只是道：“夜深了，还是快些休息吧。竟将主人也唤醒，还闹腾了一晚上，哼。”
    话毕，他又追赶着伯爵去了。
    灰灰和阿大的脸色这才恢复，片刻后都松了口气——他们怕什么呢？他们现在也是吸血鬼啊！
    显然，正是因为他们两人是“吸血鬼”，才更适合站在走廊上等人。
    “我们没事，”看到喻越询问的眼神，灰灰松口气，朝他招手，“他们担心你的安全，让我来放风，你没事就好，林隐说用不着连夜碰头，休息的时间很宝贵。快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在二层集合！”
    【弹幕：感觉这玩家变成吸血鬼之后，活泼了很多。】
    【弹幕：是因为发现自己也可以很厉害吧。】
    【弹幕：所以说，好的团队很重要~】
    听到灰灰这样说，喻越便没有坚持上楼，而是回到房间。
    这一次，他想到他有几个伙伴和朋友都是吸血鬼，崽崽也算是半个小吸血鬼，都会被光线所伤害，就有些不舍地将窗帘拉上了。
    而就在窗幔完全合上的一瞬间，一轮血月重新出现在天际，仿佛一只猩红的鬼眼，死死盯着喻越。
    可惜，小少年压根没看见它。
    室内重归一片昏暗，喻越忽然觉得很困。
    抱着崽崽回到柔软的床上，他这才发现这里曾被腐蚀的被褥竟然全都恢复了原状，既温暖又柔软。
    这一次，他再没感觉到被褥上那冰凉排斥的气息，仿佛有一阵美梦正包裹着他。
    “那就祝你有个如星空般美丽的梦。”
    低低的呢喃也仿佛响在他耳畔。
    还有两天，如果做得好的话，还有两天就能顺利通关了。
    一定可以做到的。不管是什么，一定可以让伯爵满意的。
    喻越明明还在担心，却在这一声如同催眠曲的呢喃下，缓缓闭上双眼，长睫轻颤，进入梦乡。
    第31章
    真如沉浸在那静谧的夜空一般，喻越一夜无梦。
    他醒来时，周围仍是一片黑暗，唯有耳侧的崽崽发着一呼一吸温暖的光。
    太久没睡过这样踏实的觉，他有些吃力地眨眨眼，试图辨认现在是什么时间，却失败了。
    是的，古堡里终日不见阳光，光凭借光线是无法判断出具体情况的。
    有些恋恋不舍地蹭了蹭被褥，喻越摸索着慢慢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将软趴趴躺在枕头边揪着小枕头睡得正香的崽崽捧起来放回口袋，单脚试探着踩上地面，悄无声息地下床。
    又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这个世界真是很神奇，他高强度工作到现在，竟也不觉得很饿，让习惯了饥饿的他感觉很不错。
    喻越一边走神，一边开门，冷不丁迎面撞上一张惨白的月亮脸。
    “哇啊啊——”眼前的人先叫了起来，喻越也被吓得一声惊叫噎在喉咙，连退三步，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拼命眨了眨眼，这才看清站在门口的竟然是面色苍白的泥巴哥哥阿大，松了口气：“是你啊。”
    喻越一开口，阿大才意识到是自己在尖叫，立刻闭嘴，一张月亮脸又凹了进去，很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吧，是他、他们让我站在这里等你。”
    喻越：“……”
    不会是在这里站了一晚上吧？
    想到那个画面，喻越头皮一阵发麻——那可比真正的吸血鬼还吓人啊！
    【弹幕：说真的，这个f级副本里玩家比nc可怕多了。】
    【弹幕：好迷的操作哈哈哈哈贴在门口等人？】
    【弹幕：得亏小弟弟心态好，换成是我，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
    阿大也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很吓人，忙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最开始站在很外面，后来看你一直没出门，这才想到门边听听声音……”
    听到这话，喻越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抓了抓头发问：“啊，大家都在等我吗？”
    阿大连连点头：“对，灰灰，小，林隐，苟，大管家，都在等你呢。”
    “哦哦，”喻越忙往外走，脚步刚跨出去，整个身体都是一僵，“……”
    谁？
    大管家？
    【弹幕：哈哈哈哈大管家也在等呢？】
    【弹幕：可以说是很优待了。特殊的你。】
    【弹幕：不然呢，谁敢叫醒他呢？伯爵昨天还祝他好梦，今天谁敢叫醒他？】
    【弹幕：小弟弟被吓呆的表情好可爱啊！】
    “对，”阿小点点头，“他还特地叮嘱我们不要把你叫醒。”
    【弹幕：哈哈哈啊果然！】
    【弹幕：我磕到了什么东西？呜呜呜再睡一觉吧！】
    【弹幕：？？？】
    喻越完全懵了，让别人等着他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竟然还得到这样特别的对待，更让他觉得不自在。
    一时间，他很是紧张，慌忙加快脚步，跟着阿大来到熟悉的二楼走廊。
    果然，大家都在另一侧齐刷刷站着等他，原本都是支着胳膊靠在栏杆上，或是靠在墙上，见他出现，都是一个精神，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
    其中，苟柱的目光有如一盏超额瓦数的灯泡，恨不得给喻越打上一道光，直看得喻越一个激灵。
    一旁的林隐几个人看来像是没睡好，但见到他还是有了精神，对他点点头。
    “来了？”
    依旧站在三层楼道中央的大管家，轻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
    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都抬头看向大管家。
    只见大管家收起了那种扫视群众的傲慢目光，将目光像聚光灯那样聚拢到喻越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仿佛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似的。那目光特别谨慎地扫过喻越白皙脆弱的脖颈，确认那上面什么痕迹都没有，最后又划过喻越的脸颊，看到那上面睡出的一道浅浅压痕。
    “哼，”大管家眯起眼，“看样子，昨晚你们让伯爵感到很满意，这很了不起，值得表扬！”
    他说着值得表扬，语气却很严厉，带来熟悉的恐怖感。
    喻越余光瞥见对面几道担忧的目光又扫过来，忙用眼神示意他们没事，就听管家又道：“但是——”
    众人纷纷站直身子，收敛表情。
    “但是，”大管家缓缓道，“今天的任务将会更为艰巨。今天你们必须找到世界上最优美的乐谱和曲子，好献给你们的舞伴。要知道，心灵的财富大于物质，虽然珍贵的珠宝和华美的衣物是最佳见面礼，但优美的音乐和动人的叹词却能打动人心，曲子却是加深舞伴情谊的关键，倘若在这一步敷衍，他们会比之前更加恼怒和失望。”
    至于失望后会做什么，大管家不再说话，所有人也都懂了。
    任务是布置了，每句话也能听懂，但是——这不离谱吗？
    且不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音乐上的造诣和文学上的造诣，但这就和珠宝似的，起码珠宝有贵重和不贵重之分，词好不好可纯粹看有没有说到对方的心坎上。
    到底怎么才算好？
    林隐皱眉思索，阿大阿小和灰灰挺懵的，苟柱仍然目光炯炯盯着喻越。
    没等几人提问，大管家又道：“希望你们明白，光是浮躁华丽的辞藻是不能够让舞伴满意的。你们必须用心去了解你们的舞伴，知道他的伤痛和快乐、过去和未来，你们才会完全合拍。”
    这要求一条比一条更高，一时间，在场几个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弹幕：好难啊。】
    【弹幕：不就是个舞伴吗，还要知道人家的过去和未来干什么？咋不干脆结婚得了。】
    【弹幕：咳，那没办法，可能吸血鬼就是这么讲究的种族吧。】
    【弹幕：前条，为什么你语气有点期待？？？】
    “可是，我们应该到哪儿去找曲子呢？”只听画面中，喻越大胆地问。
    大管家正在酝酿下一句威胁，猝不及防有人插话，当下蹙眉就要呵斥。但一扭头，瞧见是喻越，想起这少年的舞伴是谁，刚出口的斥责便顿了一顿：“……”
    “咳，”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冷冷道：“歌曲和歌词要深入人心，那必须是与舞伴的生命以及荣耀息息相关。譬如我们伟大的主人，自然要了解他为何而来，知晓他的快乐、痛苦，亲吻过他统治的每一寸土地，才配来赞扬他！”
    喻越：“……”
    众人：“……”
    【弹幕：啊这。】
    【弹幕：虽然是直接给了正确答案，但这个答案我看不懂啊！！吸血鬼的由来要怎么探索？小弟弟又不是创世神？】
    【弹幕：笑哭了，为什么小弟弟总是能碰上这种魔幻的题目？】
    【弹幕：因为他总是在boss身边！面对的就是boss级的难题啊！】
    “对了，”在众人被这答案惊呆的时候，大管家又状似不经意地说，“我留意到昨晚有的客人并未寻到舞伴，当然，如果各位对自己比较自信的话，也可以在宴会当场寻找舞伴，只不过——那可就十分考验缘分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又是一愣。
    听这意思，要完成任务，非得要有一位舞伴不可。
    那怎么整？想要搞定一只吸血鬼就很难办，舞会上万一有一百只吸血鬼，别说是浑身的血液要被吸干，那可是连骨髓都要被吸干吧？
    一下子，还没找到舞伴的阿小和苟柱差点晕倒。
    “那我们今天还需要负责城堡内贵族们的起居吗？”林隐最接受现实，显然对她来说，与其当场晕倒，不如先把所有问题都搞明白。
    只听大管家沉吟片刻，道：“不必了，经过昨夜的事，伯爵似乎有些倦怠，仍在歇息，用不着人服侍。你们多去寻找些食物就好。”
    这，昨夜做什么事了，怎么就倦怠了？
    而且，为什么突然就需要食物了？
    几个人的目光又往喻越那儿看，得到喻越一个同样不太明白的表情。
    事已至此，大家齐齐接受命运，没什么更多要问的，唯有大管家盯着喻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扬着下巴离开了。
    场面静谧片刻。
    “大哥，晚上我可以邀请你做舞伴不？”苟柱不愧是苟柱，几乎是在看到大管家消失的几秒钟后，就找回了苟的本能，开始向变成吸血鬼的阿大递出橄榄枝。
    阿大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平日对他颐气指使的人会这样低姿态地征求他的意见，但他连连摇头道：“我、我弟弟也还，没有舞伴呢。”
    对啊，人家还有弟弟呢。
    苟柱立刻哭丧下脸。
    【弹幕：笑死，变成吸血鬼的玩家反而变成抢手货了吗。】
    【弹幕：之前老抢别人东西，现在终于发现有的东西是抢不走的了吧？】
    【弹幕：是的，比如兄弟情。】
    “大家先想一下怎么办，”林隐看见苟柱这样，又开始头疼，转移话题，“既然刚才大管家提到要‘亲吻过他统治的每一寸土地’，我想我们今天非得出城堡，再去一趟小镇不可。但有一点非常奇怪，原本寻找食物是明天的任务，管家却在今天就提起了，这是不是说明吸血鬼们提前饿了？”
    这么一想细思恐极，苟柱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天啊，不会是伯爵饿了吧？他昨天不是那什么，很倦怠？”
    众人：“……”
    苟柱继续哀嚎：“这任务是人做的吗呜呜呜？你们干脆谁咬我一口，把我也变成吸血鬼好了。”
    灰灰、阿大：“……”
    “再吵你就自己一个人分析。”林隐转过脸，淡淡道。
    苟柱终于闭嘴了。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沉默了。林隐深吸一口气，看向喻越问：“昨天晚上又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竟然轻易从伯爵手中过关了？”
    等喻越将昨晚发生的事简要一说，在听到用星星代替珠宝这一层时，林隐看他的眼神就变得很是惊叹：“对啊，挂在墙壁上的画中就是星空，你竟然连这一点都能想到，真是太不容易了。对了，你说你之前通关过一个副本，是什么等级的？”
    【弹幕：卧槽！这个问题虽迟但到！】
    【弹幕：问得好哈哈哈哈，佛系妹子，你就要发现惊天秘密了。】
    【弹幕：天啦，如果是当时的小弟弟来回答，他们一定不会相信，但是现在忽然就……】
    【弹幕：是不是实至名归？】
    “嗯，”没想到会被问起，心知答案离谱，喻越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S级的。”
    林隐：“……”
    众人：“……”
    “你说，”林隐怔了半晌，重复了一遍，“S级？s级上面的那个S级？不，《亡灵之乡》？”
    【弹幕：哈哈哈三连问。】
    【弹幕：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很惊喜！】
    画面中，喻越点点头。
    就算想到答案出乎意料，也没想到能这么出乎意料，所有人的表情都裂开了。
    打破沉默的是苟柱。只听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林隐骇然离远两步，却见他又扶着墙站起来，泪眼朦胧看着喻越，就像看到最大的救星：“大哥，带带我们吧，只要我能活着出去，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身旁，阿大阿小和灰灰也都分外崇拜地看着喻越。
    “但我是莫名其妙通关的。”喻越知道“S”副本非常难，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丝毫不质疑地相信自己说的话，有些忐忑又诚实地解释道。
    “没、没关系，”林隐也难得地说话打岔，“通关就好，通关就好。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弹幕：哈哈哈突然变成领队了。】
    【弹幕：这是认真的吗？小弟弟应该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吧，还是个新人呢。】
    果然，喻越也摇摇头：“其实我还不太了解副本，大家一起商量比较好。”
    林隐点点头，又是面色复杂地问：“那你觉得收集食物这件事，为什么会提早呢？这件事和伯爵有关系吗？”
    所有人都看着喻越。
    和伯爵……
    喻越刚想开口，忽地抬头看了一眼。
    楼道上黑漆漆的，像是有人在沉眠，还未醒来。
    看见他的动作，几个人登时也觉得清晨的城堡过分安静，不适宜站在走廊上大喇喇地谈论城堡的主人，怕是又会触发什么必死点，于是一边压低声音交谈，一边下楼，向城堡大门走去。
    “我觉得，”走到一楼时，喻越才压着声音说，“关键在油画上。”
    【弹幕：！】
    【弹幕[银狐]：很不错，注意到了协作支线给的提示。】
    “油画？”其他几人都有些惊讶。
    “嗯，”喻越点头，看了一眼灰灰，“灰灰和阿大，都是在进入油画之后，才真正变成吸血鬼的。昨天晚上你们也说，只有血统纯正的吸血鬼，才能转化新的吸血鬼。”
    “油画里的红线……”林隐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城堡里的吸血鬼，都是伯爵用自己的鲜血转化的？所以昨天伯爵觉得倦怠，并不是因为和狼人对战，也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连着转化了灰灰和阿大两只吸血鬼？”
    “或许是这样。”喻越道。
    “可是，这和宴会又有什么关系呢？啊对！”林隐自问自答，“和吸血鬼的来历有关系，起码我们现在可以推测，或许所有吸血鬼都是伯爵转化的……”
    “唉，要搞清楚历史也太难了吧。”
    苟柱在一旁唉声叹气，叹完又对着喻越拍了一堆马屁。当然，喻越也没听进去，只是在快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阿大和灰灰，不能跟我们出去。”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很快明白过来——他们两人是吸血鬼，会被阳光伤害。
    阿大和灰灰停下脚步，脸上闪过一瞬慌乱，但好在他们是两个人，强烈的不安感因为有伙伴的存在而被消除不少。
    唯一难过的一关，是阿大阿小又要分别。阿小昨天晚上表现不错，现在看起来又快哭了。
    阿大没醒来时，阿小就变成了哥哥那样守着哥哥，自从阿大醒过来之后，他就又表现出了孩子般的无措。
    “没关系。”阿大安慰他，“我会和灰灰一起等你回来。”
    阿小点点头，看向灰灰。
    灰灰却有些失落地看着几个人：“我又帮不上忙了。”
    昨天晚上，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价值的时刻，虽然变成了吸血鬼，但是他觉得自己很有力量，能够帮助别人。
    这还是他进入这个世界之后，感觉最好的一次。
    然而，眼看着接下来又要脱离大部队，他难免感到心里不太舒服。
    “或许你们可以和城堡里的贵族们聊聊天，获得一些关于歌词的线索，你还可以帮助阿小看着阿大，”喻越说的话让灰灰眼前一亮，他道，“但是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大家还要互相当舞伴呢。”
    他这么一说，灰灰完全振奋起来，点点头。
    阿小看起来也放心不少。
    【弹幕：好和谐。】
    【弹幕：好和谐 1。】
    【弹幕：这么看来，其实小弟弟也并不是没有当领队的能力。】
    【弹幕：懂得合作，互相信任，起码他们也展露出一些真大神的特质了。】
    【弹幕[银狐]：是的，灰灰这样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玩家特别容易初期夭折，但如果碰到合适的队友，就会成长得很快。】
    【弹幕：我也想好运碰到小弟弟~】
    画面中，几个人已与变成吸血鬼的伙伴们告别，来到城堡入口。
    城堡的入口是一扇拱形尖顶的大门，上面包着花纹繁复的铁皮，显得庄严肃穆。
    这还是喻越进入这个副本之后，第一次探索另一片空间，不知为何心情竟有些激动。但看了看身边，只见林隐嘴唇紧绷，苟柱哭丧着脸，阿小面露忐忑，他便也有些紧张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注意闭眼。”林隐曾出过门，这会儿就打头阵，和苟柱一起，抓住门上的铁环便向外一推。
    刹那间，所有人眼前一白。
    刺目的阳光从缝隙内射入，如同锋利的刀剑那样将形制对称的城堡劈成两半。
    喻越不自觉闭眼，但阳光透过眼皮，显出眼前一片灼热的红色，还是让人有些难受。他不得不伸手捂住眼睛。
    外面的风顺着打开的城堡大门闯入，吹走城堡中千年的腐朽气息，直将他的头发吹得乱舞。
    生命的气息一下子包裹了他。
    这空气中混着花香和果香，从非常遥远的地方还传来隐约的人声，夹带着欢声笑语。
    “可以睁眼了。”一旁，林隐提醒众人。
    喻越这才缓缓放下手掌，睁开眼，不由看得呆了。
    眼前的景色太美了。
    由于城堡四周没有大型窗洞，虽然内部极尽奢华，却总给人一种过分隆重、昏昏沉沉的感觉，仿佛置身于永远的黑夜。
    大门一开，外面久违的大晴天就铺展开来。
    此时天空湛蓝，白云如絮，屹立在山崖顶端的城堡大门口视野极好，举目远眺，碧绿的海水拍打着一侧的峭壁礁石，另一侧则是平缓的山坡，连接着一片起伏的山丘，如同身着绿色的绸缎。
    绸缎之间，躺着一个相当繁荣的小镇。远远看去，高耸的教堂像圣剑一般屹立小镇中央，红色砖瓦搭建的房屋井井有条向四面扩散开来。外围则是林田、果园和集市。
    巷弄和集市、街道上到处都是人，兴奋而愉快地到处走动着，拉起彩带和旗帜，仿佛正在迎接盛大的节日。
    真是一个非常繁荣的城镇，光是看着，就能明白管理它的人付出了怎样的心血，又是如何的严格。
    这生意盎然的地方，就是属于伯爵的领地吗？
    喻越张了张嘴，竟是没能说出话来。
    正这时，却听苟柱“哇呀”一声惊呼，颤抖着手指向一侧山脉。
    只见在翠绿的影子遮掩中，忽然像流出浓墨那样，“窸窸窣窣”聚集了成片的狼群。
    它们对着小镇，虎视眈眈，数量叫人头皮发麻。
    “活见鬼！白天怎么会有狼群？”苟柱哆哆嗦嗦躲到满脸惊讶的喻越身后。
    一旁，阿小也发出一声惊叫。
    “不好，”林隐喃喃道，“我总觉得……”
    “……总觉得它们在看我们。”
    她话音刚落，就见站在狼群最前端的一只身形巨大的狼转首而来，幽绿的眸子死死盯着四人，像是盯着刚刚出现的饵料。
    从这个角度看，几人都是赫然一惊——因为那不像一只狼，而是一种很怪的东西，就像是豹子长出了狼毛那样。
    所有人都想到了豹哥，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那似豹似狼的怪物，对着他们昂起脖颈。
    它在朗朗白日之下，发出一声古怪的狼嚎！
    第32章
    这声不合时宜的狼嚎完全压住了飘零在空气中的欢声笑语，将它们转变成几声短促的尖叫。
    站在城堡大门口的四个人齐齐僵住。
    “跑！”林隐低声道，“昨天出来时没有这么多狼，怪了，说不定和昨晚的事有关。”
    就在她刚说出第一个字时，苟柱已经撒丫子开始狂奔。
    喻越转身，本想回到城堡内，却愣愣地发现城堡大门已经关上。
    刚跑出两步的林隐回过头：“快走！昨天我们中途回来时就发现了，城堡一天之内只能进出一次，应该是副本的限制。”
    喻越是第一次走出城堡，并不了解这个规则，这么一听，忙拔腿跟上，和几个人一起飞也似的奔跑。
    城堡立在陡峭的山崖顶端，从城堡大门通向小镇是一条向下蜿蜒的小道。此时，狼群正从下面的小山丘向上包抄。一时间，场面更像是双方互冲，准备火拼，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但是没有办法，倘若他们不能躲进城堡，就势必要用什么办法绕过狼群躲入小镇。
    打头阵的苟柱眼见自己不能在狼群包围圈形成之间进入小镇，就立刻放慢速度，回到了大部队，哆哆嗦嗦问几个人：“怎么办？咱们要被包抄啦！”
    阿小原本凭借飞毛腿技能已经跑得很远，一回头看见几个人仍在后方，就又跑了回来。
    此处山势很陡，到处都是乱石，一旁的林木高耸，像两堵墙那样拦住四人。
    两条腿怎么比得过四条腿？就在他们即将从山林小径中闯出到小镇郊外时，只听一声极近的嚎叫，狼群出现在他们面前。
    为首的豹狼和几只大狼先停在四人面前，其余的狼则飞速跃入两侧的山林，在暗处闪动着幽绿的目光。
    狼群将一旁的灌木丛踩得沙沙响，放慢脚步，仿佛摆阵一般绕着几个人打转。这些狼远看小，近看脊背如山，它们个个四肢有力，头尖脸长，粗大的尾巴垂落，口中吐着热气，喉咙发出威胁性的“咕噜噜”声。很显然，等到包围成势，他们就会一齐跳上来把几个人撕碎。
    跑不掉了。
    苟柱瑟瑟发抖缩在喻越和林隐身后，和阿小站在一起，喻越和林隐则各面一边，紧张地看着狼群。
    “一会儿我试着先引开他们，然后隐身。你往反方向跑。”林隐低声道。
    “不行，那样太危险。”喻越也低声道。
    他手下捂着口袋，能明显感受到崽崽刚才翻了个身——睡意朦胧的崽崽似乎也感受到敌人的威胁，开始作出反应。
    这里阳光刺眼灼热，他可不会让和吸血鬼行为相似的崽崽出来晒太阳。
    “呼呼呜呜……”
    听到狼群中传来一阵呜咽，喻越愣了愣，向着那方向看去。
    却见一只体型稍小的狼没能站在树荫下，泛金的阳光透过树木的枝干落在它背上，灼烧出一片血色的伤口。
    再看前方包围圈，那几只完全站在烈日下的大狼，背部也仿若腐化，呈现暗红血色，只不过它们强撑着不动，刚才便没让几人看出来。
    其中，为首的豹狼背部，狼毛被灼去，露出它带着黄底黑斑的豹身纹路——这不就是豹哥的那只豹子么？
    它怎么会变成狼了，而且竟然也怕阳光？
    意识到这一点的喻越，心中先是忐忑，而后又心定下来。
    他再度压着声音对其他几人道：“很奇怪，为首的狼好像是豹哥的豹子，而且它们会被太阳灼伤。我们就顺着这条大道冲过去，不要被它们赶进小树林。”
    他这么一说，林隐立刻就发现了这一点，惊喜道：“原来是这样。难怪它们不在阳光下进攻。”
    “……这样是怎么样啊？”苟柱用气声颤抖着问。
    他话音没落，豹狼似乎焦躁不安起来，低吼一声，接着猛然带着四五只狼飞扑向四人。
    一时间，阴影当头笼罩，四面尽是狼嗥。
    阿小一把抓住喻越，在狼爪落下之前，飞奔出三四十米，另一边，苟柱“嗷嗷”叫着以一种十分刁钻的角度避开一击，又被另一只大狼踹出十多米，林隐则在狼眼前完全消失了。
    林隐没工夫对苟柱解释，只低喊一声：“往前冲！”
    刚才还在打滚，刚刚站起来的苟柱原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等等我！”
    他一声嚎叫，激怒了数只狼人，立刻又向他扑来，在他的惨叫声中，场面乱作一团。
    喻越听见了，回过头，皱着小眉头提醒：“不要进入树林！”
    【弹幕：哈哈哈哈苟子这种人真的很适合当狗腿子啊，吸引火力一绝。我现在知道豹哥为什么一眼看上他了。】
    【弹幕：可不是？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我都想第一个轰他。】
    【弹幕：这……拉仇也勉强算是一种团队作用吧，笑哭了。】
    苟柱太惨了。
    由于他实在忍不住哀嚎，狼群扑上来第一个就冲着他去，反而真的开出一条路来。
    好在喻越和林隐并没有抛下他，林隐在隐身之后，还十分好心地拉了他一把，他又开始痛哭流涕道谢——并且吸引来了三只大狼。
    “别叫！”一旁的空气急着呵斥他。
    苟柱立刻噤声，脚下发力，跟着几个人冲了出去。到了这时候，几个人身上多多少少挂了点彩。
    眼看狼群就要再次扑上来，这时林中却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引得不少狼回过头去，扑入树林。
    四个人齐心协力正按倒一只大狼，甩飞两只大狼，听到这声音都是一愣，抬头去看，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和森林里的狼战在一起。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那是从哪儿多出来的又一个人。
    苟柱抹了把被狼抓出一道血痕的脸：“邪门，趁这机会，咱们快走吧！”
    阿小也气喘吁吁对着喻越道：“跑……跑！”
    喻越有些犹豫，正看向小树丛，狼就在四人手下猛烈挣扎起来，差点将他掀翻。
    耳畔，林隐也低声说：“走吧，应该不是我们自己人。他们出不了城堡。”
    这次没条件“多管闲事”，喻越只得和大家一起一二三松手，转身拼着最后的力气拔腿就跑，但他一边跑，一边回过头对着树林里的黑影大喊了一声：“喂！不要呆在阴影里，这些狼怕光！”
    他的声音吸引了林中的身影，也吸引了狼，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穿着朴素的男孩猛然从树林里蹿了出来，向着喻越他们跑来。
    “哇！这是什么东西！把狼都带过来了！”苟柱吓得边喊边跑。
    好在刚才有这男孩在树林里吸引了群狼的注意力，此时大家已跑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头顶阳光暴晒，狼群的皮毛都仿佛被烧着了，一边追赶，一边发出阵阵哀嚎，速度和力量都明显有所减缓。
    而几人眼前，也出现了一片仿佛是镇民留下的破败的棚屋。
    “进屋！”相当陌生的脆生生的声音，竟然是那个小男孩在后面喊叫。
    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阿小飞速闪进屋内，接着林隐、苟柱也蹿了进去。两人一下子卸力倒在地上，阿小却撑着伸出手，将喻越也拉进门，喻越反身将门关上。
    关门的瞬间，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挤进门缝，“咔”熟练地将门上锁。
    “扑棱棱”。外面狼群撞击在棚屋上，发出不甘的声响。还伴随着几声怒极但逐渐虚弱的号叫。
    果然，这些大狼在日光照射下追赶了他们这么久，已经失去力气，冲破不了棚屋。
    屋内几人齐齐松了口气，喻越这才观察着这间小屋。
    这里像是一个果农的房屋，废弃的棚顶木屋内，七零八落摆放着各种种植工具，但大多落满灰尘，挂满蛛网。看起来许久没有人在这里居住过了。
    他正想问问那小男孩是从哪里来的，却见小男孩独自走到角落，背对着他们蹲下，一副完全不想说话，也不能沟通的样子。
    一旁，林隐在一旁喘着气现身，也注意到这个奇怪的男孩，和喻越对上眼神。
    两人试着叫了那小男孩两句，小男孩都不说话。
    这么一来，几个人也没心思管他
    林隐压着声音道：“怪了，白天怎么会有狼？他们看起来也不适合在白天活动。”
    阿小摇摇头：“我刚才跑到小镇入口观察，发现他们点燃了火把，竖起银枪，说明这些狼也很怕火和银。”
    说到这里，大家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吸血鬼怕光、火、银。
    这些狼也怕光、火、银？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呢？”苟柱只会问这一句。
    “他们怕光，再等等就能出去了，”林隐道，又看向喻越，“多亏你发现他们怕光。”
    林隐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等到声音轻了，才拿眼睛看喻越：“”
    喻越却目光放空，像是认真思考着什么：“月亮……”
    “什么月亮？”林隐一愣。
    “狼人是因为红色月亮才会出现，”喻越认真道，“可是难道白天也会有月亮吗？而且第一只狼，好像是豹哥的小豹子变的！”
    【弹幕：卧槽！小弟弟真的很可以，大家在逃命，他又双在分析！】
    【弹幕：这个思路也是对的呀，本来就是要解决出现狼人的根源问题。】
    【弹幕：那个豹子怎么阴魂不散？】
    果然，喻越一提，林隐就恍然大悟，也陷入沉思。
    几个人都没注意到，当喻越提到红色月亮时，角落里的小男孩微微转过身，似乎想和他们说什么，最后又没开口。
    室内没人说话，慢慢安静下来。门外，属于狼群的不甘声响也渐渐减弱。
    “没办法，只能一会儿去镇子里问问情况了。”最后，林隐叹气道，“对了，关于豹哥，苟——”
    她话音戛然而止。
    这很奇怪，喻越和阿小都转过头去，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原本躲在棚屋最中央的苟柱，此时正直勾勾盯着半空中一个血色的圆盘。
    这圆盘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从侧面看几乎没有厚度，只是一条细细的血线，看上去十分锋利，像是撞上去就能将人割裂成两半。
    正面，则是一片非常均匀的朦胧血色，不知为何，看起来特别像人的瞳孔。光是看着这个圆圈，就能想像到那只眼睛的形状——菱形的眼白，粗黑的上下眼线，如同小丑。
    苟柱就这样直勾勾盯着“瞳仁”，上下唇微微颤动，像是在对着人说话。
    那“瞳仁”也产生忽大忽小的幻象，回应苟柱。
    那场面诡异极了，分明两边都没有发出声音，却能看得出他们对话得很激动。
    随着兴奋的话语，苟柱忽然整个人颤抖起来，浑身骨骼打颤，牙齿间发出“咯咯”的声音。
    阿小尖叫着从他身边逃开，只见苟柱身上冒出了一丛一簇的黑色长毛，面部额骨也向前突出，整张脸变成一个长椎体。
    竟然要变成狼人了！
    几个人都看呆在原地。
    林隐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些着急道：“醒一醒！”
    【弹幕：我服了哈哈哈，这兄弟每次都中招啊？】
    【弹幕：什么菜鸡！】
    【弹幕：这个月亮看起来不是很自然，有点像是……】
    “这月亮，是道具？”林隐睁大眼。
    可惜，苟柱无法回应她。他的上半个身子已经变成狼人，粗黑的皮毛将衣物撑破，苟柱半咧着嘴，鲜红的舌头扫过尖锐的牙齿。
    一股血腥味冒了出来。他忽然回头，转向喻越。
    喻越只觉浑身一凉，余光间，仿佛瞥见那圆盘大小的血月“瞳仁”转动着瞥了他一眼。
    他随手抓起一根小铲子，向圆盘砸去。
    “嗷呜！”苟柱也是同时扑了上来。
    只听一声重响，两声惊叫——阿小竟然奋不顾身用极快的速度将苟柱撞飞，喻越的小铲子也精准砸中圆盘，那圆盘如同水晶玻璃一般从中间碎开，化作无数粉末消失在空气中。
    血月似乎没料到自己会这样被击碎，扩散开的瞳孔内发出浓浓的恶意，如鳞粉般散在小屋内。
    正和阿小厮打在一起的苟柱，忽然发出痛苦的叫声，接着身上的黑色皮毛就像是被毛孔吞吃下去那样，不断缩回他的皮肤内。
    这个过程看起来既恐怖又疼痛，苟柱躺在地上疯狂打滚，滚了半天才气喘吁吁倒在墙角，上半身的衣服已破得不成样子。
    而一直蹲坐在角落里的男孩，也突然站起来，猛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这动作让众人都是一惊，好在外面并没有狼破门而入。
    几个人看着地上的苟柱，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锁门还是该往外跑。
    阿小冲到门外看了一眼又回来，汇报道：“外面已经没有狼了！”
    正在这时，苟柱也恢复些神志，半爬起来，狠狠晃了晃脑袋，灵活的眼珠子这下也转不动了，反而像头晕那样四处看，看了半天，视线才聚焦到屋内几人身上。
    苟柱：“……”
    他脸上登时露出一种十分心虚的表情。
    原本还在担忧看他的林隐一眼捕捉到这表情，脸色一板：“你又干什么了？”
    【弹幕：噗哈哈哈哈。一看就不是纯纯受害者！】
    【弹幕：太绝了太绝了，难怪只有他中招。】
    苟柱表情更怂，一眼看到手里提着小铲子的喻越，立刻扑了上去。
    喻越一惊，连退三步。原以为血月又发作了，不料苟柱只是抱住了他的腿，痛哭流涕道：“喻小哥又救了我一次，可不能放下我不管啊——”
    喻越：“……”
    林隐和阿小：“……”
    阿小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他是那种很容易不好意思的人，因此完全想像不到竟有人能这么好意思。
    那头，林隐已经替喻越开口，她面无表情道：“你再中招，神仙也救不了你，快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苟柱连忙站起来，将身上的破布衣服撕扯扔掉，又不知从哪儿抽出一件龟壳绿的t恤穿在身上，眼睛滴溜溜转：“刚才……刚才……”
    “最好说实话，”林隐道，“否则血月再出现的话，我们不知该怎么救你。”
    一听这是为了救自己，苟柱立刻就坦白了。他举起手道：“刚才有一个声音问我是不是想要变得像吸血鬼一样强大，也不需要依靠人血为生。这谁不想呢？我就，呃，就答应了啊……”
    在林隐越来越严肃的目光中，苟柱的声音越来越轻。
    最后，他梗着脖子道：“你们都这么厉害，还有可能排挤我，我当然要自强啊！”
    【弹幕：自强个屁！】
    【弹幕：老天爷啊这种都能中招啊？听起来像是某种无目标契约道具？】
    【弹幕：对啊，可别说这些狼人都是玩家吧……】
    【弹幕：？？？】
    画面中，一向面无表情的林隐险些没被苟柱气红脸，冷冷看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出了口气。接着她看向喻越，意思是“这怎么办”。
    喻越想了想：“我们没有排挤你啊。”
    见喻越说话，苟柱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还在抱大腿，又快哭了，连连道歉：“是没有，是没有，是我小人之心。”
    “下次不要随便和别的东西对话。我们还是快些进小镇吧，在外面太不安全了。”喻越并不是特别在意，但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对，只能这样，”林隐赞同，接着，她皱眉对着苟柱道，“别再整些不入流的了。刚才那个道具非常古怪，看起来不像是副本中原本就有的，也不是你这个等级能驾驭的。”
    苟柱连声答应，林隐便小心地开门出去，绕过屋外一地狼藉的爪印，带着几个人往小镇的方向走。
    喻越跟在最后，忽然听到什么响动，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跑了过去。
    看起来像是刚才那个小男孩，他本想叫住对方，但那小孩实在跑得太快，他只好向着那个方向喊了一声：“这里很危险哦。”
    前方几个人听到他说话，都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没事，这个小孩有点奇怪。”喻越解释着，赶紧跟上。
    这里距离小镇南面很近，只需跨过一座质朴的小桥就能看到小镇内那一排排有着红屋顶、楼梯和圆石墙的小屋、农舍。
    牢固的房屋给人十足的安全感，当看到这些房屋时，众人都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然而，当他们即将走到小桥前时，却听到一声大喝。
    “站住！”
    忽然之间，十几个正在巡逻，像是着急在寻找什么的镇民瞧见他们，立刻一声招呼，像狼群一样将他们团团围住。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正站在最后的喻越下意识看了看眼前的镇民。
    只见他们都身着朴素的布衣，看起来健壮有力，像是干惯农活的。其中一个身材最高大，背部有些佝偻的汉子站出来：“你们是哪里来的？”
    尽管是被镇民拦住，但好歹他们看上去像是正常的nc，比起狼给人感觉好多了，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喻越刚想回答，身旁林隐已经上前一步道：“我们是替伯爵采买宴会物资的。昨天也进过小镇，采买了很多珠宝衣物，不是什么可疑人员，可以让商贩们认一认脸。”
    那汉子上下打量她一番，冷笑道：“最近狼群发疯，我们全镇都在戒严，接待不了客人啦。”
    这话一出，四人都是一愣。
    苟柱先急了：“可我们几个在外面也很危险啊！你们怎么能这样呢？”
    他话语带着急切，又有所指责，让汉子黑了脸：“你们危险，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快走吧！再站在这儿，我们就要把你们当作狼人的奸细绑起来了！”
    “今天我们不会再让任何人进入镇子的！”
    “都别说了！”
    “走，快走！”其他镇民也纷纷应声。
    一时间，那气势竟十分吓人，没有转圜的余地。像是他们再要说什么，对方就要动手了。
    怎么会这样？一夜之间，情况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林隐叹了口气，心知副本情况有变，完成任务的难度再次增加了，只得对着身边几个人道：“算了，我们先走。”
    又给喻越使了个眼色。
    说着，她当先一个转身。
    苟柱垂头丧气，临走前还瞪了那几个镇民一眼，让几个镇民黑了脸。
    阿小则很失落地跟在苟柱身后离开。
    唯有喻越还站在原地。
    镇民们虎视眈眈等着他们离开，因此一下子把目光都投注在这站在中央，并不转身，反而像是要说什么一般看着他们的少年身上。
    只见这少年白白净净，眨着很真诚的蓝绿色眼睛看着他们，不像是有求于他们，反而像是关心他们。这太奇怪了，大汉狠狠皱眉，出口的呵斥变成一句提醒：“快走吧，一会儿狼来了。”
    “好，”喻越点点头，“但是不只有我们在外面，还有一个小孩子跑出去了，你们要注意哦。”
    喻越只是观察到他们穿的衣服和小男孩穿的衣服很像，因此提醒他们一句，却不料，他话一出口。那大汉和几个镇民的面色都变了。
    他们瞪视着喻越，还没开口，一个妇人跌跌撞撞从后排闯上来，“呜呜”说着什么就要往外跑，整个人看起来快瘫倒了。
    大汉和旁边几个镇民忙都伸手去接她，低声安抚，但并没什么用，那老妇人急得眼泪直掉，一句话都说不出，一只手哆哆嗦嗦指着已经走出好几步的喻越。
    镇民们互相看了几眼，有几个人开始低声劝大汉。终于，大汉眉头一皱，从鼻子里出了一口冷气，粗声对着喻越的背影喊道。
    “喂。小哥儿，麻烦等一等！”
    “你刚才说的小孩子，他在哪里？”
    第33章
    几个人实在没料到，他们竟然会因为喻越一个无心的举动得到进入小镇的机会。
    朗朗白日下，大汉的神色很纠结，也很严肃。他先是看了看身侧哭成一团的女人，又叹了口气，才严肃地对着重新回到小桥边的喻越几个人道：“好吧。要是你们带着我们找到刚才那个小孩，就让你们进来。”
    听到这话，几个人眼睛都是一亮。
    喻越最高兴，他原本就有些担心那个小朋友，因此一口答应下来：“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你们要说话算话。”
    听到他的话，大汉和身旁另一个青年交换了个眼神，那青年上前一步，对着他道：“这样，我带着几个人和你去找苏西亚，至于他们几个，要作为人质留在这里，如果你有什么不对劲，或是胆敢骗我们，他们就危险了，明白吗？”
    喻越愣住了：“人质？”
    “对，人质，”青年面色白净，声音还刚从稚嫩进化得有些粗犷，颇有些威严道，“如果你故意把我们引入狼群，或是带走了我们的人迟迟不回来，我们就要惩罚人质。三个小时内找到苏西亚，否则，每超过一个小时，我们会将他们中的一个扔到圈里喂狗。”
    喻越蹙眉，还没说话，一旁苟的柱已经哆哆嗦嗦快跪下了，对着领头的大汉道：“大哥，还是让我们一起去找吧，我们都见过那个孩子，人多力量大啊！”
    “哼，你看着就不像好东西，跑了怎么办？再说你们那么多人，把我们骗出去怎么办？”大汉瞪了苟柱一眼，重新看向喻越，“就你说吧，行不行？”
    【弹幕：这有点地狱了吧，这么大的地图，三个小时怎么找到一个乱跑的小孩？】
    【弹幕：往好处想，没有这个任务，他们甚至无法进入小镇，笑哭。】
    【弹幕：哈哈哈，然而不得不说，小弟弟总是很能让人信赖啊，不管对玩家还是nc来说都一样。】
    【弹幕：对boss也是啊~】
    【弹幕：这也只能答应了吧？再说这也不妨碍他。】
    直播观众正激烈讨论，却见画面中，喻越露出迟疑的神色，最后竟然摇了摇头。
    “不行，”在几个人惊讶的目光中，喻越拒绝了，“如果是我一个人带着你们去找小朋友，那能不能找得到，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苟柱感动得要哭，林隐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喻越又道：“如果你们担心我们人多，可以让他们先离开。我会认真帮你们找人。但是你们不可以威胁我，因为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们有个小朋友跑出去了。”
    【弹幕：有理有据！】
    【弹幕：就是啊，呜呜呜为什么我碰不上小弟弟这样的神仙队友呢？】
    【弹幕：什么鬼，nc再次被说动了吗？！】
    只见场面沉寂片刻。
    桥这边和桥那边，玩家和镇民对峙着，日头越来越盛。
    大汉就像一座雕像那样站着，似乎在考虑喻越话中的合理性。他还在思考，可身旁那个做母亲的等不住了，拼命抓着他的胳膊摇摆，喉咙里也发出声音，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乞求。
    终于，大汉冷哼一声，拿眼睛瞧着喻越：“他们不能走。我们会看着他们，在你们回来之前都保证他们的安全，这样总可以吧？”
    喻越想了想，又看其他几个人：“这样可以吗？我觉得你们提前进小镇会比较好。”
    那当然好！
    林隐虽然眼神担忧，已对着他点点头，苟柱满脸百感交集，几乎快跪下了。
    喻越又看向阿小，却见阿小脸上有犹豫的表情。
    “你可以吗？”他低声问。
    阿小目光闪了闪，又看了一眼站在对岸的大汉，深深呼吸了几下，这才说：“我、我可不可以也一起去找？我很弱的，因此做不了什么坏事。再再说，我们一共四个人，有两个人做人质就够了。”
    他看起来的确很弱，整个人如同面条一样柔软，随时就会倒到地上。
    阿小会突然站出来，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就连喻越也有些呆呆地看他。
    【弹幕：哟，转性了？】
    【弹幕：是诶，这个玩家好像从那个晚上过后，就有点不一样了。】
    【弹幕：哪里不一样？不还是在发抖嘛。】
    画面中，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的阿小的细长双腿果然抖动起来。
    大汉眉头一竖，还没开口，他已经双脚一软，差点摔倒。
    大汉：“……”
    镇民们：“……”
    这看起来，的确不像很能打的样子。
    大汉刚出口的拒绝打了个弯：“哼，那你就跟着另一队出去吧。”
    阿小见他们答应，双眼一亮，连连点头。
    【弹幕：咦，可以啊！】
    【弹幕：之前完全不觉得他能发挥这个作用的嘛。】
    【弹幕：可能是向小弟弟学习了哈哈哈。】
    【弹幕[欢乐一家人]：只要善于利用自身的特色，无论是怎样的玩家都可以成为团队中的一员。一个好的引导者尤为重要。】
    【弹幕：卧槽……欢乐人管理也出来说话了吗！】
    这位一直停留在观众席，还没发过言的管理，几乎一出现就让直播观众万分激动。
    欢乐一家人公会。这个公会的地位可是真的与众不同——他们不要求幸运、不要求力量也不要求智慧，只要求团结协作，可以说是最亲民、最温和的高级公会了。
    立刻有很多观众发出弹幕问他们近期是否招新。
    【弹幕[欢乐一家人]：真不好意思，我们会长最近状态有点不对，我们就不太招新了。】
    【弹幕[欢乐一家人]：大家可以看一下小弟弟的通关方式呢，很值得团队借鉴。】
    管理层都这样说了，直播观众只得顺着她的话头，安慰了几句祝福健康之类的话，便听话地重新关注屏幕中的喻越。
    继阿小提出建议后，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林隐和苟柱留在小镇，高个青年阿吉带着老母亲卡尔和其他人跟着喻越向小屋所在的方向走，另一位青年阿祥则带着阿小往另一个方向去。
    老母亲卡尔几乎一来到喻越身边时，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她穿着几层厚而宽松的衣服，披着红砖色坎肩，因此身体看不出瘦削。但她那双手非常瘦，像是只有一层老化的皮包裹住骨头，却又如同濒死的人那样有力。她重重抓着喻越道：“小哥儿……求求你帮忙。”
    她的样子实在可怜，喻越说话时不由放低声音：“一定会找到的。”
    还没说别的什么，眼泪就又从老母亲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走吧，卡尔阿妈，别耽误时间，太阳下山早。”带队青年阿吉催促道。
    卡尔慌乱地抹去眼泪，跟着喻越向前。
    几人于是加快脚步，很快来到喻越躲避狼群的棚屋。
    还没走近棚屋，看到地上那些狼爪印，阿吉就是面色一变。
    他挥手让队伍里的人们停下，自己迈着长腿走上前看了片刻，才转头对几个人道：“就是那种怪物！”
    卡尔捂住脸：“我的孩子！”
    “先别着急，”喻越见她又要大哭，忙道，“刚才小朋友还在，狼群在白天无法活动，一定不会伤害到他的。”
    “是苏西亚，”卡尔低声道，“苏西亚！你在吗？”
    她向着周围喊了几声，可惜没有回音。
    喻越向前看去，棚屋一侧还有许多农房，农房之间还摆放有破烂的架子、预留交易的空地，看样子这儿曾是一处很热闹的地方，不知为何荒废了。
    阿吉确认前方没有危险后，镇民便四散开来寻找苏西亚。老母亲卡尔一步不离地跟着喻越，先是走到曾看到过小男孩的地方。
    “他就蹲在这里，对吗？”老母亲有些激动地问，在棚屋的角落蹲下，用手摩挲着地面上被踩乱的草梗，又扶着棚屋的墙壁慢慢站起来，像是在描绘儿子的状态。
    见她这么入神，喻越不去打扰他，只是在旁抿唇，站着等待。
    过了片刻，卡尔才突然惊醒一般道：“对对，找人，我们走。”
    她像是要强迫自己离开那样，一边推着喻越也不知往哪儿去，一边忍不住地回头看。
    喻越心中也有些不好受，带着卡尔把苏西亚出现过的地方都走了个遍，可惜仍然没见到苏西亚的身影。
    那些在附近几个棚屋中到处穿梭的汉子、姑娘们也纷纷走出来，摇着头。
    “没有啊，这些屋子里全是灰尘，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苏西亚跑出来这么久，不可能不住屋子的。”
    “会不会是别的孩子跑出来玩，看错了？”
    “是啊，都这么久了……”
    “哎，别说了，你看看卡尔，我们再往前找找吧。一个生病又没多久日子的孩子，怎么就这么跑不见了？”
    “可是……”
    这些或关心、或担忧的议论，每一句都让卡尔额头上的皱纹再加深一分。
    这位母亲露出一种既感到悲哀又愤怒的表情，但却没有反驳其他人。因为她心中也很清楚，他们说的可能是对的。
    她忍不住靠在一旁的棚屋上捂住脸：“都怪我，我不该和他说城堡里的那些事……”
    喻越见她忽然又陷入悲苦的情绪，不知该怎么办。不远处，阿吉对他使了个眼色，比了个手势，像是在说“你陪着她，我们来找人就行”。
    喻越对着阿吉点点头，看着他们一行人慢慢向房屋的那一侧探索过去，这才悄声安慰卡尔：“放心吧，他很勇敢，一定会没事的。”
    卡尔连连摇头，十分悲伤地说：“那孩子从小就听话，我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喻越点着头，安静听着。
    【弹幕：呜呜呜小弟弟好温柔啊。】
    【弹幕：唉，真的能找到么？别浪费了时间还没完成今晚的任务。】
    只听画面中，卡尔用一种很慢的语速叙述着：“他生了很重的病，为了叫他开心，我就会和他说一些让他高兴的故事。换做是你，你也会这样做的，不是吗？”
    看起来，这位老母亲像是陷入了回忆中。喻越又点点头。
    卡尔很是勉强地笑了笑，眼睛看向很远的地方：“所以，我就和他讲了古老的故事。我对他说，如果他一直都是一个快乐听话的好孩子，那么，在他的生命即将终结时，在房间内放一些贵族们喜爱的礼物，城堡里的贵族就会在夜里来敲他的房门，将他带进城堡里去，从此和他们一起永远过着快乐的生活。因为在那城堡中的贵族，都是不会老去，也不会死去的。”
    喻越听得愣了一下，没想到关于城堡还有这样美好的传说。
    不过，这种故事也很常见，人们因为惧怕死亡，经常会想出一些梦幻的故事，来安抚死亡临近时痛苦的心情，也会让平日的生活变得更有盼头——在战乱十分严重的时候，他也曾听到有人说，他们的世界只不过是一个小小位面，死亡并不是全部。只要一个人能保持纯良勇敢的品质，创世神就会为他带到一个新的国度。
    当时，喻越当时肯定不相信这些说辞，现在却觉得这未必是假的。
    他想了想，问：“那他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出来呢？”
    卡尔顿了顿，面上的表情更加悲戚，摇摇头道：“也是怪我，非要和他提起伯爵的故事，其实那不过是我编的，谁还能记得那些事呢？但他太崇拜伯爵了，把一切都当了真，有一天还说自己做了梦……呼，我们也往前找找吧。”
    她似乎想到了让她感到非常痛苦的事，不愿再说，而是撑起身子往前走。
    倒是喻越，听到“伯爵”二字，心头没来由跳了一下，忙跟上去：“好！”
    也不知道卡尔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伯爵？伯爵和走丢的小男孩又有什么关联？崇拜伯爵为什么会走丢？
    喻越心下忐忑，但这涉及到让卡尔痛苦的回忆，他觉得最好还是从别人口中打听。
    卡尔恢复了精神，他们于是汇入大部队，来来去去地找，到处都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慢慢地，每一间废弃的屋子里都留下新鲜的脚印，它们大门敞开着，像是很无奈一般，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小伙子和姑娘们也累得气喘吁吁。但他们没有轻言放弃，而是不断向前探索者。
    卡尔的身体不好，进入的屋子却不比那些年轻人少，喻越替她推开一扇扇门，替她往暗处喊苏西亚的名字，也陪着她一次次失望。
    就这么一直找到太阳高悬在头顶，众人仍是毫无收获。当他们从边界处的屋子里走出时，前方再没有民房，眼前赫然是一片已经荒废的果园。
    果园用竹子搭出一片片架子，四处挂着破布，内里藤蔓野草乱生。
    不知为什么，光是站在这果园面前，就觉得前方有点过分安静。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风声，没有人声，没有鸟叫声，也没有小动物爬动的声音。
    败落中透着一股诡异。
    大家默不作声，齐齐站在边界处。
    “那边就不进去了，假如人真的进了这片果园，那就算是找到也没有用。”阿吉长出一口气，面色带着些失望，回身对众人说。
    “为什么？”喻越忍不住问，“这里很危险吗？”
    听到他的问话，几个镇民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不愿意向这个外乡人透露过多的信息。
    “哼，狼群就是在这里诞生的，这儿邪门儿的很，总之不要靠近这片果园。但凡进去了的人，都没有再出来过。”阿吉终于还是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片果园和狼群有关。可血月又是什么情况呢？
    喻越向果园里又看了一眼——之前林隐曾说过，那血月很可能是某个玩家的道具。血月道具会不会就藏在这个果园里？
    这里的镇民或许不能理解这种道具带来的超自然能量，可他们作为玩家，却是很清楚的。
    喻越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个地点，然后看向低着头佝偻着背的卡尔，对她说：“我们先去另一边找找吧。”
    老卡尔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向着果园深处看了一眼。接着，她举起那只枯柴般的手臂，指着地上的两个小坑。
    喻越抬头看去，不由一愣。他这才注意到那泥泞脏乱的地面上，有几片被踩碎的枯叶聚拢在一起，正好形成了两个小小的脚印。
    任凭谁都看不出这是两个脚印，除了这位母亲。
    这么一细看，喻越也看出了这脚印和棚屋外面的脚印很像。
    一时间，他的心也揪在一起，不知该怎么安慰卡尔。
    “怎么了？”阿吉没见到过脚印，有些不明所以地问。
    “苏西亚可能——”
    “不，”卡尔打断喻越有些紧张的话语，她浑浊的眼睛盯着喻越的眼睛，缓缓摇头，用一种非常慢的速度说：“回去吧，或许只是看错了。”
    喻越愣住了，也呆呆看着卡尔，但卡尔只是一直摇头。她的眼神很是悲伤。
    一下子，喻越就明白了卡尔的苦心。她是不想让大家为了她的儿子而丧命。
    喻越被一种很难过的情绪击中，抿唇也不说话了。
    阿吉见到两人的情况，脸上有些疑惑，却没说什么。
    “行，”或许是阿吉觉得卡尔的精神状态堪忧，也不细问，只是说，“那我们就回……”
    他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力道十分巨大的风从果园那侧吹来，果园架子上挂着的破布“呼啦啦”作响，地面上的枝桠互相打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更为可怖的是，内里还传来一种异样的香味，非常腥甜。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狠狠吸了口气，感到一阵晕眩。
    阿吉神色一变，警惕地拦在喻越和卡尔身前：“大家走，这里面的东西太奇怪了！”
    正说着，却听见卡尔一声惊呼。
    众人纷纷回头，却见一道小小的黑影闪电般蹿进了果林。
    “啾啾！”只听一声急切的喊叫，另一道身影也闪电般蹿了出去。
    阿吉愣住，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喻越的手臂：“你干什么？找死？”
    他原本以为这孩子在犯傻，可不料少年扑腾起来竟比头小牛还有力气，他一下子就被甩开了。
    “抱歉，”喻越压根没空解释，“不用管我！”
    他踉跄两步，直接冲进了果园。
    这一变故将在场的人都看懵了，阿吉抬头看看太阳，皱着眉头：“算了，他自己找死，我们走吧。”
    “你们走吧……”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竟然是卡尔。
    卡尔伸出手，指了指果园：“我和那个孩子有缘分，我在这里等他。”
    阿吉和其他青年都露出不太赞同的表情，但做母亲的面色坚定，他们也只好答应。
    其他人先行离开，阿吉也留下来陪着卡尔，看向阴森森的果园。
    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弹幕：小弟弟这边出什么事了？又是宠物乱跑？】
    【弹幕：唉这小祖宗有时候让人爱得要命，有时候也太皮了吧，这都第几次了？】
    【弹幕：这次好像不一样！】
    这次好像确实不一样。
    当崽崽再一次熟练地摘掉挂绳，飞速从他口袋中溜出去时，喻越是心焦又生气的。
    心焦是因为担心崽崽碰到危险，生气是因为已经说了这么多次，崽崽还是不懂得保护自己——还是那么爱到处乱蹿，就仿佛它天下最强，压根无所畏惧。
    跟着崽崽跑出去数步后，他已经发现，崽崽并不是乱跑，而是像寻找什么那样四处飞蹿。
    不管是寻找什么，喻越想。
    这一次追到崽崽，一定要认真教育。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也有另一种隐约的期待。
    此时的喻越压根没有想到，在直播观众眼里，自己的形象其实和崽崽的形象也差不多。
    【弹幕：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对吧？】
    【弹幕：是的是的，我也是这个感觉！】
    【弹幕：那也很离谱啊？宠物不懂事也就算了，难道小弟弟这么大人了也不懂事？都说了这里面特别危险，他就这么跑进去了，好像他天下无敌一样。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保护宠物啊。看得我真着急！】
    【弹幕：安啦，小弟弟宠崽又不是第一天了。再说小弟弟也是大佬，不怕哒。】
    喻越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正在“崽崽”和“大佬”之间横跳，却表现得非常有勇气。
    眼前，偌大的果园里泛起一层灰雾，仿佛软绵绵地挂在竹竿和树枝上，眼前的景象愈加模糊，视野也越来越窄。
    他目不转睛盯着小小的崽崽，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忽然觉得不对。
    眼前的崽崽好像变多了。
    一只、两只、三只……
    竟然一共有三只崽崽！
    而且都变成了红色。
    喻越猛得刹住脚步，站在原地大口喘气。
    忽然，他有一种很清晰的，正在被人盯视的感受。
    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只见一轮小小的红色圆月，几乎贴上他的脸。
    “恐惧……”
    他耳畔突然出现了一个十分空灵的声音，还带着颤抖的电音。
    “你感到恐惧。唔，让我看看——啊，原来你是害怕失去，这可不是什么聪明人会做的事。”
    这种被人窥伺的感觉并不好受，喻越皱眉，退后一步正要离开，却听见那声音在他耳畔再度响起，几乎用一种诱哄的语气道。
    “我亲爱的宝贝，没有人会舍得离开你的……想要彻底摆脱这种恐惧吗？”
    “向我许愿，我就会永远陪着你。”
    这一次，是伯爵的声音。
    第34章
    亲爱的宝贝？
    喻越心中警铃大作。
    虽然是伯爵的声音，但眼前明显是那轮圆月，这样被称呼，难免让人觉得怪怪的。
    “嘻嘻，你是想要这个，还是这个？”
    那血红色的圆眼时而向上拉长，时而向下压扁，像是一个不怀好意的人正不断开合眼睛，试图引起他人注意。又像是一个催眠师正在施展他的妙招。
    说来奇怪，在喻越眼中，这个圆盘竟然一下子变成了一只通红的崽崽，在他眼前蹦蹦跳跳。
    正当他伸出手时，崽崽猛然化作一道黑雾炸开又收拢，眼前赫然站立着一位微笑的伯爵。
    这位伯爵有着以假乱真的俊美面容，足以颠倒众生。但在喻越眼中，他脸上过于客套的笑容让人觉得很不对劲，甚至有点毛骨悚然。
    “你好怪，”喻越皱眉，“为什么要装成伯爵的样子。”
    “伯爵”笑容一僵。
    【弹幕：哈哈哈哈哈。】
    【弹幕：小弟弟真的，一眼能看到本质哈哈哈。透视眼无误。】
    【弹幕：提起的一颗心突然放下，就这样应该不会中招吧？】
    【弹幕：不一定啊，对方放大招了！】
    果然，画面中的“伯爵”并不羞恼，而是露出一个更加暧昧的微笑，他同样狭长的赤眸中闪烁着某种激动的光。
    他凑近喻越道：“是啊，我很怪，但你不是更怪吗？明明那么怕我，却还是要接近我。”
    男人声音喑哑，一瞬间和喻越脑海中的某个形象重合。
    喻越摇摇头，眨眨眼，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伯爵”发出一声沙哑的笑：“可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啊，宝贝，因为我正把你放在我的心尖上呢。”
    尽管对着酷似伯爵的大帅脸，喻越还是心中一颤，只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弹幕：好油。】
    【弹幕： 1，要是boss知道有人这样模仿他，还跑到他舞伴面前乱舞会怎么样？忽然害怕。】
    【弹幕： 1000，隔着屏幕替这个道具感到害怕。】
    【弹幕：尊重祝福。】
    【弹幕：哈哈哈小弟弟丝毫不为所动，这种邪门的契约类道具碰到小弟弟，也算是碰到铁板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不要再说这种不对劲的话了！”画面中，喻越不仅没被蛊惑，反而满脸认真。
    “我很认真，”这回，“伯爵”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脸上闪过一丝恼火，“难道是我不够诚心，才让你不相信我吗？我什么都不用你做，也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一样，我都会宠爱你的，难道这还不够吗？”
    奇怪了，以往它总是能让所有人都着迷，为什么对上这少年，所有话语都变得干巴巴了？
    从刚才它获取的信息来看，这少年明明非常孤独，明明非常渴望被人关注和呵护，却为什么就是不对它动心呢？
    血月不理解。
    “好吧，你说的话是很感人，”喻越迟疑道，“但是我们根本不熟。我也不需要你这样付出。而且，什么叫做我变成什么样你都要宠爱我？你这样没有理由就想宠爱别人，是不对的。别说你还不是我的朋友，就算你是我的朋友，我做错了事，你也应该告诉我。”
    “……”好吧，这回是虽然信了，但没上当。
    信了，但没上当！
    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血月怀疑道生。
    【弹幕：艹哈哈哈哈听他们对话太好笑了。】
    【弹幕：真的，小弟弟是怎么做到的啊，明明已经被骗到了，但好像又没完全被骗到。】
    【弹幕：但仔细一想，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个陌生人突然对你好，好像确实不太行？】
    【弹幕：不管行不行，这个道具肯定是不行了，契约道具本身没什么攻击力，全靠骗人，如果在有限的时间内被拒绝，就无法生效吧？】
    画面中，“伯爵”沉默了。
    “你这样说，让我很伤心，”他露出痛苦的表情，但那表情转瞬即逝，接着是一个很满意的，得逞的笑，“不过，总有另外的人让我高兴的。”
    喻越直觉哪里不对，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低低的嗥叫。
    【弹幕：神尼玛高兴，是去骗别人了吧？】
    【弹幕：哎，那个nc中招了！你们看旁边……】
    【弹幕：哪个？？】
    早有看清情况的直播观众开始在弹幕讲述刚才发生的事。
    就在五分钟前，荒废的果园外，母亲卡尔似乎站得累了，动了动她蹒跚的双腿，又在身上摸索半天，对阿吉道：“我像是把一块手帕落在第一间棚屋附近了，你能帮我去取一下吗？”
    阿吉正等得百无聊赖，闻言往果园里瞅了一眼，见不像是有什么危险，就点点头：“你自己注意安全，累了就在旁边的屋子里坐一会儿——要不我先扶你过去？”
    卡尔又是摇头，阿吉这才没办法又放松地走了。
    他没料到的是，他的身影刚消失，卡尔就回过身，丝毫没有犹豫地走进那片果园。
    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在看到喻越头也不回地冲进去之后，更坚定了这样做的决心。
    反正她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老妇人于是出现在画面中，她步履蹒跚地迂回探索，那些飘在空中的破布条子时而刮过她营养不良的褐发，时而掠过她灰蓝色的眼睛。
    她肩头耸动，不断用虚弱的双手挥开树枝，仔细探查地面上有没有小男孩的脚印。
    有那么几次，她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能抓住黑暗中那个跃动的影子，但都扑了个空。
    终于，她见到了一个十分相似的脚印，非常兴奋地冲了上去。
    【弹幕：这个nc的精神状态不太对。】
    【弹幕：这种很容易中招！】
    画面中，卡尔的褐发微微抖动，她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呜咽，等到她抬起头时，对上了那张和她的脸庞差不多大小的血月。
    一道十分稚嫩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妈妈，我好害怕，你在找我吗？”
    “我永远都不想离开你，好不好呀？”
    ……
    “你永远都不要离开这里了。”
    “伯爵”冷冷开口，喻越猛地抬头。
    却见男人脸上露出一个相当邪恶的微笑：“我真的很讨厌你们，明白吗。”
    【弹幕：这道具真的好讨厌！】
    【弹幕：呵呵，没成功就开始说气话，看小弟弟理你吗？】
    完全不明白的喻越，这一次生气了。
    “用别人的样貌来说伤害人的话，你真的太不礼貌了，”喻越皱了皱眉，“我不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的！”
    他话音刚落，身前的“伯爵”瞬间碎裂，重新化作空中一小轮血月。
    血月歪歪扭扭，显然还想再说几句嘲讽的话，却忽然发出一声脆响——它整个月亮从中间爆开了。
    喻越浑身上下一松，吃了一惊，正要退后，一根有力的线条手臂就弹射过来，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往旁边一带——
    血月的碎片擦过喻越的身体，消失在半空，露出后面一只气得红彤彤的心脏崽崽。
    竟然是崽崽跑回来救他了。
    喻越生气的心思一下子全消，又一下子涨潮般泛起，他一把捧住崽崽，还没说话，崽崽却已经贴了上来。
    圆滚滚暖乎乎的崽崽似乎十分歉疚，在喻越怀里扑腾了半天，弄得喻越手心满是温暖而毛绒的触感。接着，它不由分说，蹭着挽着他的手臂，要将他往另一个方向带。
    喻越愣了一下，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周围的雾气已经浓烈得让人看不清路，而且那种异香也越来越明显。而崽崽的线条手臂，一只挽着他，另一只伸得很长，向着十分遥远的地方。
    看上去像是指着什么地方，要把他带去。
    “那里有什么？”喻越将声音压得极低地问它，另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饿儿~”崽崽“哼唧”一声，扭动着身体。
    饿了？
    喻越有些摸不着头脑，鼻尖那种让他觉得不妙的味道又过分浓郁。
    他正想劝说崽崽先回去，脑后却传来一阵腥臭的热气。
    喻越浑身一绷，猛地抱着崽崽向前窜出一步，身后大狼扑了个空，但狼的速度很快，重重撞在喻越背上，直将他撞出两三米，震得木头架子“哗啦啦”作响。
    就这么一瞬间，雾气中猛然出现一只狼脑袋，它龇牙咧嘴，露着尖牙，威胁性地喷着气向喻越靠近。
    在浓厚的雾气中，它并没有被阳光灼伤，行动十分迅捷。
    也正因如此，尽管眼前只有一只大狼，喻越却比刚才被狼群包围时还要紧张。
    他定定盯着狼的有些奇怪的蓝色眼睛，缓缓向后退。
    奇怪。这双眼睛，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喻越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又感到胳膊被拉扯了一下，是崽崽。但他无法分心低头看。
    “嘶——嗷。”只见大狼一弓一跃，猛蹿了上来，喻越早有准备，却还是挨了一爪子。他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位，却还是忍着疼痛，迅速一个翻身——躲在了三个三角状木架后方。
    狼乘胜追击，不料脑袋精准卡入三角形架子。这种架子的结构很稳固，轻易不会散架，它恼火极了，四爪踩地，整只狼在木夹子里扑腾，发出可怖的声音。
    趁着这个当口，喻越已往灰雾里跑了几步。
    那双蓝色眼睛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不知为何，出于直觉，他并不想伤害它。
    灰色的雾气能挡住视线，此时成了他绝佳的掩体，但也成了最大的障碍——他暂时躲过大狼的盯视，却因为看不清前方的路，数次被树枝勾住。
    随着手臂上的一阵刺痛，他低下头，发现一道破皮的伤痕正沁出血珠。
    更加不妙了。
    狼的嗅觉很敏锐。
    正想着，一旁的木架子就和成精一样撼动起来，一只灰狼又探头过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嘻嘻。”
    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忽然响起，喻越这才看见，血月正在前方指引着狼人。
    “你还准备跑掉吗？”
    “我带了你的老朋友来看你哦。”
    【弹幕：这东西怎么阴魂不散！】
    【弹幕：我觉得我找到了这个副本通关率低的原因。道具的主人在哪？】
    【弹幕[银狐]：道具反噬主人的例子并不少见，恐怕主人已经不在了。】
    【弹幕：等一下，这是……】
    直播观众正说着，画面前方却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他们齐齐停下讨论，只见那人影用一种很奇怪的、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的姿势一步步靠近。
    当他的脸在浓雾中出现，弹幕飘过一片惊叫，连喻越的脸色也霎时间发白。
    那颇为凶恶的目光，如同豹子一般的脸，不是豹哥是谁？
    豹哥似乎受伤很重，但不知为什么还能站立，他目光空洞，对着喻越扯起两边嘴角：“是不是没有想到？”
    他的声音，竟然是从血月中发出来的。
    “你们竟然还能活过一个晚上，那吸血鬼该死的理由，就又多了一条。”他冷森森地笑道，“真是没用。”
    只听一阵“呼噜噜”的声音响起，那只似狼似豹的怪物也从豹哥身后绕了出来，长长的尾巴绕在身后，有力地挥舞着。
    【弹幕：曹！这豹子和豹子男都没死！】
    【弹幕：啊啊啊怎么办，这人比狼还要狠毒啊。】
    【弹幕：垃圾人滚！离小弟弟远一点！】
    由于见过小弟弟单人对抗过豹子，又巧妙引导狼卡入三角木架，直播观众先前虽然担心，倒不觉得喻越会落下风。
    但现在可不同了，现在喻越直面的是一个不怀好意的玩家，还多了一只玩家能操控的豹子。一下子变成一对多不说，豹哥下手有多狠辣，大家也都是见过的。
    一时间，弹幕激动起来，有几个人恨不得要冲进画面替喻越打架。
    但是，他们是不可能进入副本内的，只能干着急。
    画面中，喻越已经快速平缓情绪，面色缓和下来。他的目光飞速打量了一下右侧的蓝眼睛灰狼和前方的豹哥和豹狼。
    接着，他抿抿唇，右手扯着一旁的木架子，缓缓退到两个架子中央。
    “啧啧，到这时候还妄想逃脱吗？”豹哥一点点靠近，似乎并不满足于快速杀死喻越，而是想让喻越体会到极致的恐惧。
    可惜的是，喻越的表情似乎越来越冷静了。
    【弹幕：还不跑？】
    【弹幕：这不会是想正面打吧？？？】
    【弹幕：但真的冷静得很快，不得不说，虽然小弟弟看起来小小一只，做事也不显霸气，但是似乎还真没露过怯？】
    【弹幕：哭了，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小弟弟的确很勇敢。可是这真的能打得过吗？】
    【弹幕：我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已经习惯了打得过打不过都要打。】
    这句话一出，许多直播观众立刻反应过来。
    当然是这样，当然是“打得过打不过都要打”。因为喻越来自低等位面，如果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他甚至可能都长不到这个岁数。
    画面中，少年蓝绿色的眼睛如同结冰的湖水，封住了其下的担忧和恐惧，只留下几分警惕和十足的冷静。
    对面，豹哥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像是看笑话那样看着他。
    一轮血月浮现在豹哥肩头。
    喻越静静地观察着。
    到底要怎样才能破坏这个道具？就目前来看，血月会用他人非常在意的东西来诱惑他人，从而达到控制他人的目的。
    只要能够破坏掉这个道具，狼人就会恢复原状，豹哥应该也会失去力量——这一点非常明显。
    可惜的是，他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还没经历过什么副本，也没见过各种种类的道具，光凭目前对血月的了解，推测不出更多信息。
    但不知道并不代表不能对抗，以前他见过许多高等位面的机械，凡是道具，必然存在弱点。
    “看傻了？”豹哥缓缓走近一步，用一种很森然的语气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灰灰他们几个是不是也来了？只要你把他们几个都给我带过来，再把你那只没屁用的宠物孝敬给我，我就保证你能通关。你仔细考虑考虑，咱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是不是？”
    【弹幕：好毒。】
    【弹幕：好恶，再也不想看这种对话了，自以为很聪明很了不起，实则行为令人发指。】
    【弹幕：哎，难道只有我看得很轻松吗？因为我知道小弟弟必然不会答应啊。】
    【弹幕：巧了，我也在等打脸。】
    “哦，”在直播观众的震惊中，喻越这一次竟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你肩膀上那个月亮是怎么回事？”
    这套话也套得太明显了，豹哥不屑一笑，转着弯指着蓝眼灰狼回答道：“这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道具，我拥有它，就拥有和boss对抗的能力。你看，这只狼人现在没有攻击你，就是因为我刚才安抚了它。我一早就和你们说过，听我的，我就能带你们通关——”
    他话音还未落，就见一个东西“嗖”一声从他眼前飞过，狠狠砸在灰狼的肩膀上。
    石子滚落到地上。
    片刻后，呆滞豹哥看向呆滞的灰狼，后者猝然发出一声怒吼，完全不受控制地蹿了出去。
    哦，看来这种“控制”很有限。
    只听一声巨响，喻越从木架子的另一侧跳了出去，而蓝眼灰狼又一次卡在了木架子中央。同样的圈套中了第二次，它出离愤怒了，疯狂嚎叫滚动。
    【弹幕：哇！小弟弟是故意的，先激怒一个，想逐个击破。】
    【弹幕：真的可以吗？】
    木架子不堪挣扎，发出骇人的响声，头顶“扑簌簌”掉下某种植物的叶片。
    眼看喻越要跑，豹哥一声呼哨，豹狼如箭一般，转瞬已压在喻越眼前。
    豹子成了豹和狼的结合体，在速度上并非一般狼人可比，这一下喻越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抱住崽崽背过身躯，生生让那狼爪在肩膀上划出一道长而深的血口。
    他面色苍白，竟然没有惨叫，而是借着这个力道，狠狠将另一侧的木架子扯过来——
    “咬死他！”豹哥在前方怒极大叫，因为他看得出，喻越一旦将那个夹子扯倒，就能卡住豹狼。
    可惜的是，少年显然低估了豹狼的力气，眼下他动作十分吃力，恐怕等他限制住豹狼时，自己也会伤得不轻。
    豹狼得到命令，猛然张大嘴。
    豹哥又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忽然，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因为他看见两片小小的晶莹的羽翼，如同灰雾中的飘舞的雪片那样出现，带着两根细细的线条，在木架子上绕了几圈。
    他心中一紧，还未开口，只听“咔”、“轰隆”两声。
    是那只在他眼里没有屁用的宠物！
    这只宠物的两只线条手臂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将木架子整个带了下来，死死卡住了豹狼和蓝眼灰狼。喻越选择的位置很巧妙，恰好能让其中一只死死压住另一只。
    这极大的动静打乱灰雾，就趁着豹哥的注意力被转移的片刻，喻越已经消失在灰雾中。
    豹哥留在原地目瞪口呆，万没料到自己还能被这少年摆了一道，偏偏肩上的血月还发出“桀桀”的笑声在嘲笑他。
    他脸上登时一片红一片绿，冷冷盯着喻越逃离的方向：“太天真了。”
    接着，他眼睛向旁一斜：“就凭你也配嘲笑我？啧，过来，赏你点儿。”
    说罢，他抬起左臂，任由血月依附在他手腕上，像抽水泵那样吸走他的血液。
    血月看似薄薄一片，在吸血时却像一只巨大的血虫，身体慢慢鼓胀起来，晶莹发亮，看起来一触即破。
    豹哥失去鲜血，面色变得苍白，眼中却燃烧着熊熊的恨意。
    要不是喻越唤醒那个蠢货，他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要不是喻越不知好歹，他也不会进一步受制于这个道具。
    都是喻越。
    他的眼睛漫上一层血色，看起来骇人极了，从他的神色来看，他势要找到喻越，千刀万剐。而那两只狼也仿佛感受到他的情绪一般，挣扎得更加厉害。
    然而，他并不知道，喻越其实没有远去。
    少年并没有逃跑，小小的身影只藏在灰雾下方的果树丛里，那眸子静静盯着血月。
    其实两只狼正是因为闻到了喻越身上的血腥气味，才会疯狂挣扎，可惜，豹哥只认为那是两狼在发怒而已。
    【弹幕：好勇！！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逃吧？他是看出了豹哥虚弱，故意在观察这个道具的使用方式！】
    【弹幕：他怎么知道道具在进行复原时最容易被破坏？】
    【弹幕：他准备做什么？！】
    准备做什么，也已经很清楚了。
    喻越手中握着一小根刚掰下来的挺拔的植物尖刺，足有他手臂长短。他一边关注着豹哥那边的动静，一边用一根落在地上的破布条裹住尖刺的后端，又慢慢将尾端撕裂，再用某种特定的方式缠绕，散开。
    他的神情是众人从未见过的认真，动作很慢、也很稳，像是在制作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
    【弹幕：致旋型箭羽！适合短程修正路径的！妈呀好古老的技术。】
    【弹幕：箭我理解啊，但是弓在哪里？】
    画面中，“弓”仿佛听到了大家的召唤，慢慢从喻越的口袋里探出圆脑袋。
    【弹幕：？？？】
    【弹幕：等一下，不会是……？】
    崽崽又一次仿佛回答大家的问题，它伸出两条长长的、极其富有弹力的纤维泵手臂，两侧羽翼交握在一起。
    接着，像做广播体操一样，将手臂向后伸展开来。
    喻越白皙有力的指尖捏住崽崽的手臂，将箭羽搭在崽崽的小手上，箭镞置在前方早已架好的箭台上，缓缓拉开。
    箭镞直指血月。
    【弹幕：？】
    【弹幕：？？？】
    第35章
    【弹幕：哈哈哈弹弓崽也很可爱啊！】
    【弹幕：不会吧，这是准备一击必杀？】
    【弹幕：真的可以吗？我有点激动！】
    【弹幕：坐不住了坐不住了，我已经站起来跑步了！】
    【弹幕：太危险了，还是趁着豹子男没反应过来，赶紧逃跑比较好吧？】
    直播观众又激动又担心，画面中的喻越却稳得像块小山石。
    他的身体几乎不挪动，只有指尖和手臂在用力。他身前的崽崽此时不叫不闹，始终做着向后舒展手臂的动作，将有弹力的手臂拉得长长的。
    它的身体圆滚滚的，但动作竟透露出一种严肃，就像个小大人一般。
    而此时，被箭尖指着的血月，已经胀大成一个脸大的血球，就快要撑得脱离豹哥的手臂。而豹哥的脸色也越来越惨白，眼看着就要站不住。但他脸上的恨意却是越来越浓，仿佛成了他的另一种生命源泉。
    【弹幕：用这种道具真的不会害死人吗？】
    【弹幕：当然会啊！这个道具的上一任主人早就没了吧！这种靠吸食主人力量成长的道具都不怎么样。】
    【弹幕：但是这种道具成长速度很快，已经有越来越多人使用了。】
    【弹幕：！来了！】
    只听一道极细极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利箭猛然刺破空气，箭身旋转，箭羽旋出一朵漂亮的花，向着血月射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啪”的声音，原本鼓鼓涨涨的血月前后凹陷进去，像是一只球被人捏扁，随着箭身穿透，它炸了开来。
    灰蒙蒙的白雾中，炸开一朵鲜红的烟花，豹哥在一片愕然中，被自己的血淋了满头。
    【弹幕：啊啊啊牛哇牛哇！朋友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弹幕：哇啊啊啊牛牛牛！小牛弟弟！】
    他爆出一声粗口，整个人一摇晃，跪倒在地。
    只听血月发出一阵“吱吱呜呜”的尖锐怪声，显然暴怒。它因为身体漏了，更加大了吸血的力度，就像一个胃部漏洞的暴食者那样，疯狂吸走豹哥的血液。
    “快点扔掉这个道具，不要再做坏事了！”
    喻越这才从树丛间站起来。
    “你——”豹哥这才明白自己又被摆了一道。然而此时败局已定，如果失去血月，他就会失去所有力量，变成一个废物。
    这不可能，他绝不可能这样做。
    豹哥终于在愤怒的冲击下失去理智，他猛然嚎叫着，身上长出无数狼毛，很快就成了一只身形庞大的巨狼。血月依附在他的胳膊上，像一颗破碎的血瘤。
    【弹幕：疯了吧，就这样把自己给祭了？】
    【弹幕：他早就控制不住心里的欲念了，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就是小弟弟真的危险了……】
    【弹幕：快跑！！吸收了生命力量的邪恶道具，这不是你能打得过的！】
    巨狼睁开布满血丝的突暴眼珠，引颈长嗥。
    “轰隆”一声巨响，地面开始震颤。喻越心中一惊，却已来不及了，当下站得不稳，向一侧摔去。
    方才被木头支架卡住的豹狼和灰狼，也在地面的塌陷和抖动下挣扎出来，身体挤在一起，愤怒吼叫着向他冲来。
    一时间，四面八方都响起高高低低的狼嚎。
    喻越心中一凛，单脚踩上一侧的架子，将自己的身体挪了个位置，堪堪躲开豹狼的撞击，但却被蓝眼灰狼压了个正着。
    一时间，他只觉自己被一座山压住了。还好有一些灌木挡着银狼，没让银狼彻底将他压死。
    不行，暂时没办法和他们对抗。
    喻越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秒，他的脸重重地、狼狈地贴在泥土上，只来得及躬起身子护住崽崽，肩膀重重摩擦在地上，一旁的草梗划破他颈部。
    身上的狼还在不断挣扎，爪子抓在他腰侧，尖锐的牙齿几乎抵着他的耳朵。
    然而，这只狼不知为何，并不咬开他的脑袋，而是低低喘气，似乎是因为刚才的挣扎失去大部分体力，还没恢复力气咬他，颇像是只不太能打猎的老迈的狼。
    喻越抬头看见这只蓝眼灰狼，心中更为奇怪，却并没有浪费这几秒钟。
    他摸索着的右手准确掰断一根长度适中的枝条，拼尽全力回头，将那枝条卡在了灰狼的上下尖齿中，接着又用手肘击中灰狼柔软的腹部。
    只听灰狼一声痛叫，扬起头，脑袋恰好砸了凑过来的豹狼一脸。
    豹狼怒极，上来就要咬喻越，冷不丁又被挤进两狼中间的巨狼一巴掌拍飞。
    豹狼：“……”
    豹狼到达了愤怒的巅峰，竟然发疯一般咬了巨狼一口。
    巨狼震怒，抬手又是一巴掌——
    【弹幕：这，这巨狼不是豹哥么？另一只狼不是豹子么？这和自己的宠物也能打起来？】
    【弹幕：他俩早就失控了。而且平日里，也不见得他多么关心这只宠物吧，一开始就是又打又骂的。宠物心里有点怨气，现在爆发出来也十分正常。】
    【弹幕：确实！像小弟弟这样宠崽的也不多了，可惜这颗蛋看起来还不是成熟的战斗宠物。】
    眼看着巨狼和豹狼竟然厮打起来，真是谁也没能想到，豹狼的失控竟然又为喻越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果园里到处都是灌木、树丛和木架子，此时竟让喻越身边变得拥挤不堪。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留下来和三只狼战斗，只听他低声确认：“可以吗？”
    话音刚落，一只赤红的崽崽就从他身下滚落出来，两道手臂带着羽翼如飞箭一般射出，在远处的木架子上绕了数圈。
    接着，崽崽像是涨红了脸那样变得更红，手臂完全绷直。
    只听崽崽发出“呜呜”的呻吟嗥叫，线条手臂猛然弹回——
    紧紧抱着崽崽的喻越整个人被从灰狼身下拖了出来，接着手中一松，对面的木架子拔地而起。
    这一点他也早有预料，一把捧起崽崽就在地上打了个滚，藏入另一侧灌木下。
    而半空中，崽崽的线条手臂卷着两根大木刺火速袭来，竟然打出了导弹的气势！
    【弹幕：妈呀这“箭”……】
    【弹幕：挺大号哈！】
    【弹幕：咱们说句实在的，这武器还有导航系统呢……我觉得吧作为战斗宠物，蛋崽挺成熟了。】
    【弹幕：前条你要把我笑死了！】
    【弹幕：就没人觉得它是鸟吗？！有翅膀啊！】
    到了这样的绝境，局势竟然还能逆转。
    在直播观众兴奋的讨论中，正脚踩灰狼拍飞豹狼、准备张口咬死喻越的巨狼听到半空中的声音，愕然抬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惊得直凸出来。
    下一秒，那根巨箭就直直贯穿他的肩膀，冲击力将他击飞，钉在另一侧地上。另一根巨箭则甩在差不多的位置，钉在地面上，恰好拦住它进攻的路径。
    都扎准了！
    正当直播观众欢呼雀跃时，却见巨狼竟然迅速翻身拔起木架，发出一声怒吼。
    【弹幕：卧槽！这战斗力也太逆天了吧？】
    【弹幕：我先说，小弟弟真棒！但是这种用生命力为祭的邪恶道具会一直支撑到宿主生命力完全消逝的时候，所以还是快跑吧。】
    【弹幕：他跑了！】
    是的，巨狼被击飞的瞬间，灰狼也被那力气带着滚开，喻越眼前不再有阻碍，跳起来拔腿就跑。
    这一次要跑。他也已经发现了，巨狼的力量是要以消耗生命力为代价的，因为血月正不断吸收着豹哥的血液。这种情况下，由于双方力量悬殊，必须拉长战斗的时间，等着它们自己失去力量。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竟然有人会为了力量，而放弃自己的生命——生命有多宝贵啊！
    不过他没空去思考豹哥这样的人在想什么，脚下不停。
    他本想先消耗一下巨狼的体力，奈何这里地形实在复杂，脚下随时会绊倒或是有坑洞，而且四面都是雾蒙蒙的，根本出不去，也搞不清方向，只能根据巨狼的吼叫声试图躲开。
    期间，他还数次撞上狂怒的豹狼和四处逡巡的灰狼，虽然他都凭借敏捷的身手逃脱，且巨狼的速度有所减慢，但他的体力也渐渐跟不上这些四足动物。
    一刻钟后，喻越喘着气，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休息，脚踩着树根，随时准备反击后继续逃跑。
    但浑身酸痛的肌肉和发抖的膝盖，都预示他的身体已即将达到极限。
    狼嚎再次从近处传来，他抬起头，似乎阳光也变得更加微弱了。
    再这么下去肯定不行，正当他思考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时，怀中崽崽忽然扯了一下他的衣服。
    低头，崽崽伸出手臂，执着地指了指其中一个方向。
    又是那个方向，也不知那边到底有什么。
    喻越迟疑片刻，捏着崽崽的小手低声道：“那边是什么？下次不可以这样乱跑，知道吗？你看现在多危险。”
    【弹幕：妈呀我都快急死了，小弟弟又开始幼教了！】
    【弹幕：我们看着是急，对他来说急也没用，再不找其他办法可就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弹幕：他直到这个时候都没有迁怒宠物，也是挺好的主人了。咱就是说，蛋崽你醒醒啊！！可不能一直坑爹了！！】
    画面中，崽崽一个激灵，浑身摇晃，像是点头又像是摇头，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声音依旧稚嫩，但内容却让喻越惊出一身冷汗。
    “死掉！”崽崽说，一边说着还指着另一个方向。
    喻越双眼微微睁大，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了。
    他开始有所猜测，觉得走失的苏西亚应该就在这片果园中，但他不能带着三只狼去找苏西亚。
    但看崽崽这意思，苏西亚该不会是已经……
    如果真是那样，他或许只能将已经死去的苏西亚带回去。
    他的一颗心直沉到底。
    然而，没等他进一步思考，一张血盆大口突然出现在眼前，他骤跳起来，这一次不再犹豫，就向着崽崽指示的方向跑去。
    却不料没跑出两步，他就再次一头撞在灰狼的身上，粗长的狼毛几乎将他卷住。
    左边传来豹狼的喘气声。
    喻越心脏狂跳，他竟然是被三只狼包围了！
    他无路可去，一咬牙蹲下身，从老灰狼的肚腹下方钻了过去，巨狼一口咬到灰狼腰侧，灰狼疼得乱跳，却因为没有力气无法躲开，仍是拦住了巨狼的道路。
    巨狼已不如之前健壮，皮毛贴在干瘪的身体上，奄奄一息，但它的眼睛却闪烁着鲜亮的贪婪的光，竟就这样顶着灰狼向喻越追去。
    它身后，豹狼也嗥叫一声，一齐追来。
    这一次喻越没有拐弯、也没力气拐弯，三只狼一边追一边互斗，也都是到了强弩之末。
    不知跑了多久，喻越只觉全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疼，但眼前的灰雾却似乎散去不少，眼前豁然开朗。
    面前，果园的木架子变得稀疏，显示出后方一大片的种植林地。
    这里的植物异常的高，矮的也和喻越差不多高，高的足有三五米长。喻越只愣了一下，身后三只狼已挤了进来。
    【弹幕：完蛋！】
    【弹幕：这下真没救了，这里视野真的太好了，完全不适合以弱胜强的伏击战……】
    【弹幕：呜呜呜呜不会吧！！】
    确实无处可躲。
    喻越背后浸出一身冷汗，到了这个时候，他虽没有露怯，却也知道自己胜率不高。
    飞速观察周围地形，大约只能想出个两败俱伤的方法。
    果然，还没等他反应，巨狼几乎瞬间就扑到他面前，一下子将他按在地上。
    这么一撞，喻越浑身都要散架，撑着抓出小扳手，狠狠敲到狼头上，只是让巨狼微微偏头。
    真的不行了。
    喻越一狠心，将崽崽往一侧送出去，自己狠狠抬起膝盖给了巨狼一脚。几乎踢入巨狼的腹部，接着他协助崽崽伸过来的两只线条手臂，在巨狼脖子上绕了两圈。
    迅速勒紧。
    巨狼发出愤怒的狂吼，难受得四处狂跳。
    眼看着崽崽要被带飞，喻越一把抱住崽崽，自己则踉跄着站起来，一人一崽不得已松开巨狼，又是被一巴掌拍飞出去。
    这一下着实厉害，喻越只觉自己在空中，耳畔有风声，接着就撞上树干，疼得几乎窒息。
    饶是这样，他还是借着力道猛然翻身，身后树皮被巨狼咬下一片，树叶狂落。
    也就是这么一个璇身，他忽然发现眼前的果树下正四仰八叉躺着一个嘴唇惨白的男孩——虽然看上去像是死了，但实际上不仅没死，还迷迷糊糊地正抬起头，和他看了个对眼。
    喻越：“！”
    男孩：“！”
    两人都是一愣，男孩先指着他开口道：“啊，是你——狼啊啊啊！”
    苏西亚后知后觉看到狼，猛然蹦了起来。
    这个勇敢的男孩依旧抄起手边的棍子，喻越大喊：“快跑！你妈妈在找你！”
    “我也想跑！跑不出去啊！”男孩也是大喊，抄着木棍就冲了上来。
    喻越呆滞。
    场面恐怖中带着搞笑。
    【弹幕：我去，这是上赶着来找死吗？真是一个比一个年纪小，一个比一个刚啊。】
    【弹幕：nc会不会力气大点？】
    【弹幕：你想啥！这就是个普通nc，顶多帮忙吸引火力好吗！】
    画面中，男孩已经冲到喻越身边，“邦”一声就给巨狼来了一下，巨狼跃到石头上一抬爪，将男孩击飞。
    有了男孩这一下，喻越得到喘息的时间，趁着这一丝空隙，协助崽崽又缠住了巨狼的脖颈。
    崽崽发狠般收紧手臂，带得巨狼一下子跪倒。
    喻越趁机借着上高下低的位置，抓住巨狼的前腿，猛将它翻身摔落下来。
    一声重响，巨狼背部着地，发出长长的呻吟。
    然而，喻越一口气没松，隔壁豹狼又窜了过来，一旁男孩大叫：“小心！”
    来不及了，正当喻越头皮一麻，等着生生被咬断胳膊时，眼前却有一道黑影闪过，重重撞开了豹狼。
    这一下撞击太狠，两只狼齐齐压倒一棵正值壮年的树木，只听那树干发出一声哀嚎般的呻吟，“轰隆”一声倒了下去，响声震耳欲聋。
    刚才发生了什么？
    足足过了五六秒钟，喻越和男孩才意识到，那是一只狼冲过来，撞开了另一只狼。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觉不可思议。
    另一边的地面上，巨狼撑着身子想站起来，却见那只正击飞豹狼的蓝眼灰狼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灰狼十分老迈，哆哆嗦嗦撑开四肢，走向喻越和苏西亚。苏西亚刚举起木棒，就被喻越按了下来。
    “等一等，它有些不对劲。”喻越呆呆地说。
    果然，那只蓝眼灰狼并没有伤害他们，而是站到了他们身前，死死盯着另外两只狼。它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还左右挪动着身体，彻底将喻越和男孩挡在自己身后。
    它扭过头，灰蓝色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好熟悉的眼睛！
    喻越猛然惊醒，这眼睛可不就是正和卡尔的眼睛一模一样吗！
    蓝眼灰狼似乎感受到了喻越的想法，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么一看，喻越更加肯定了这灰狼就是卡尔的猜想，见到灰狼身上的伤口，心一下子揪紧了。他之前没能立刻认出卡尔，是因为卡尔的目光和现在完全不同——受到血月影响时，那双蓝眼睛就像被灰雾蒙住一样，充满着迷茫和凶悍，远没有现在这样温暖。
    但还好，他意识到了不对劲。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卡尔竟然还能清醒过来。
    灰狼吃力地低下头，仿佛想对喻越说什么。
    喻越明白了，灰狼就是受到血月影响的卡尔，之所以现在保护了他们，是因为苏西亚让她想起了自己是谁。他忙拦住男孩，一时间也不好和苏西亚说这可能就是你妈妈，只能扯着苏西亚往后退。
    灰狼的眼睛里露出感激。等看到苏西亚安全后，它缓缓转身，面对着刚刚站起来的豹狼。
    另一边，巨狼躺在地上呻吟着，忽然开始打滚。束缚它脖颈的崽崽飞速收回胳膊，扇动背后小翅膀一个飞跃，扑回到喻越怀里。就这么一瞬间的工夫，巨狼也翻身站了起来。它吐出鲜红的舌头，眼珠凸出得像是起了一个大包，满是不甘地看着眼前几人。可惜，它踉跄着往前走两步后，轰然侧倒在地上。
    巨狼终于被血月吸干了鲜血。只见一块猩红的东西从巨狼身上撤离，迅速附着在依旧身强体壮的豹狼身上，豹狼如同变身一般，四爪抓地，猛地变大了一圈。它看起来非常痛苦，像是自己在和自己争斗，骨骼发出“咔咔”的声音，最终安静下来，用凶狠的眼睛盯着“不听话”的卡尔。
    “你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随便上来，”喻越知道血月已是强弩之末，但也不可能让老迈的卡尔独自对付这只崭新的巨大豹狼，他抱着崽崽，回头叮嘱满脸懵懂的小男孩，“不要动，知道吗？”
    小男孩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喻越于是回头又看了正变异的豹狼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双方实力差距太过于悬殊，最多只能交锋一次。
    没有准备的时间，只听身前一阵爪子刨地声，豹狼竟直接越过灰狼向喻越扑来，玩了一招声东击西。
    但令它没有想到的是，老迈的灰狼不仅没有被它的气势吓到，还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撑起身子冲向它，像是带着充满绝望的恨意，又像是带着充满希望的进攻，要一口将它咬死。
    而眼前，喻越也是丝毫不惧，经过刚才和崽崽的磨合，他和崽崽都明白了彼此的进攻路径。
    只见少年闪身躲开豹狼落下的爪子，单手撑在豹狼背上，借力跃上半空！
    他将崽崽高举起来。
    崽崽在阳光之下，泛着温暖的光，在邪恶的豹狼怒极抬起头的一瞬，两片羽翼仿佛花瓣一般，在豹子脖颈处飞速旋转，瞬间捆住了豹狼的脖子。
    这一次，线条手臂不仅只是收紧，而是向着豹狼腰腹后方带去，正落地在后方的喻越接住崽崽，一人一崽一起用力——
    豹狼吃不住这力，哀嚎着脖颈后仰，将脆弱的部位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在它前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灰狼冲上来，张开不剩多少利齿的嘴，一口咬上豹狼的喉部。
    豹狼一直到双目失去聚焦之前，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下击倒。
    同样迷茫的破碎的血月，也从豹狼身上飘落。
    【弹幕：……这是？！！】
    【弹幕：啊啊啊啊——赢了？！】
    【弹幕：哇哇哇真的做到一击必杀了！明明是差不多的招数，熟练之后怎么这么帅啊！这只蛋崽好秀啊！】
    【弹幕：呆滞，太没有真实感了，就一下吗？简直像是在看古早武打片……】
    【弹幕：小弟弟太帅了吧！】
    画面中，崽崽收回手臂，失去血月的豹狼浑身颤抖，不断缩小，最终变成了一只昏迷的小豹子。
    不远处，巨狼的身体不断颤抖，片刻后，重新显出豹哥的模样。干瘪且毫无生机。
    “啊！”在苏西亚颤抖的叫喊声中，近处的灰狼颤巍巍倒地，身上的皮毛飞速脱落，露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母亲的影子来。
    苏西亚一把扔掉手中的木棍，拔腿跑了上来。
    喻越将崽崽抱回口袋，也忙快步冲了上去。
    “妈妈！妈妈！”苏西亚终于意识到什么，慌乱极了，他虽然不聪明，却知道妈妈受了很重的伤。
    他跪倒在地，眼泪就像泉水那样涌出来。
    喻越蹲在他身边，盯着地上喘气的老人，正要安慰几句，却忽然听到一声沙哑的声音自空气中响起。
    “嘻嘻，孩子，想要让你妈妈，回来吗？”
    “不要回答它！”
    同一时间，喻越低声喝道。
    他从未这样生气过。
    第36章
    苏西亚本就没打算开口， 冷不丁被喻越喝住，忙抬头看了喻越一眼，点点头：“好！我知道。妈妈说过， 不可以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喻越愣了一下， 那怎么之前和他说过话？
    苏西亚像是看明白喻越的眼神， 补充道：“你看起来很好。”
    血月：“……”
    【弹幕：哈哈哈哈。】
    【弹幕：小弟弟面善！】
    【弹幕：血月没辙了吧？】
    【弹幕：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么高级的道具栽在两个小朋友手里。】
    【弹幕：奇怪哦， 这个小男孩看起来很听话，为什么会自己跑出来啊？】
    画面中， 小男孩擦掉脸上的泪痕，扶起卡尔，让卡尔靠坐在一旁的树干上， 低声继续轻唤：“阿妈， 阿妈，能听到吗？”
    喻越也蹲在一旁看， 见她呼吸尚算平稳，又警惕地听了听旁边，并没有血月地声音， 这才低声安慰苏西亚道：“别担心， 等我找到出去的方法， 就能够治疗她。”
    仿佛听见两人的声音， 只见卡尔吃力地动了动眼皮， 露出下方浑浊的目光， 她的嘴唇十分干燥，裂开了流出鲜血， 似乎想说什么。
    苏西亚颤抖着重新又跪回去， 十分信赖地看了一眼喻越， 重重点头，而后才将脑袋凑到母亲嘴边。
    眼看母子俩有些体己话要说，喻越便站起身来四下观望，只见远处的那片雾气也正在慢慢散去。
    看样子，再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找到走出这座果园的路。
    他正松了口气，却听见耳畔那道声音又响起了。
    这一次，那声音十分诚恳。
    “喂，别傻站在这里了，听我说一句话吧。我失去了上一个主人，”血月道，“就像你刚才所见到的，这个叫卡尔的女人变成狼伤害你，是被我所驱使，但实际上我也只不过是一个道具而已，我之所以做这些事，也不过是受到我上一个主人的驱使。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善良可爱的人，我现在正缺一个主人，如果你愿意做我的主人，那岂不是比让我落在别人手中好得多吗？”
    喻越还没回答，眼前就跳出一道状态光屏。
    【道具：契约之月（来源于恶魔冢）；
    状态：奄奄一息（缺少契约宿主，正在向您发出邀请）；
    类别：永久契约型道具；
    等级：a  ；
    功能：只要与月达成契约，就可以获得想要的力量，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匹敌的；
    激活进度：100（可以完全发挥效力）；】
    【弹幕：小弟弟怎么呆住不动了？】
    【弹幕：不会是刚才的道具在重新认主吧！这起码得是个a级的道具了！】
    【弹幕：眼红！】
    【弹幕：但是我感觉他不能驾驭，可别被坑啊……】
    “怎么样？”耳边，那道声音相当诚恳地问。
    喻越走出两三步，回头看看正靠在母亲肩膀上落泪的苏西亚，摇了摇头：“不要。”
    血月：“……”
    【弹幕：噗。】
    【弹幕：拒绝了！小弟弟真是人间清醒，扪心自问如果是我，我拒绝不了a级及以上道具。】
    【弹幕：是个狠人，他好像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啊。】
    “为什么呢？”血月的声音这一次不如之前平稳，藏着一丝心焦，“恕我直言，我可能是你能获得的最高等级的道具了。”
    最高等级的道具？
    喻越想了想“S     ”级的崽崽，摇摇头：“不是。”
    血月：“……”
    血月的声音里已有了压不住的恼火和焦躁，它不明白眼前的少年为什么能完全不受利诱，而且这么自信，仿佛拥有全世界。通常情况下，即便是那些已经拥有很多高级道具的玩家，也不会放弃一个唾手可得的a级道具的。
    它判断一番，只能认为是喻越傻，傻归傻，却是它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于是它最后耐下心问：“是吗，那你总得给我一个拒绝我的理由吧？”
    喻越皱眉。
    这个副本里的东西都好奇怪，为什么个个都要让他给拒绝的理由呢？
    这理由不是很明白吗？
    “首先，你伤害过我的伙伴，”喻越掰着指头，“其次，你还变成过伯爵骗我，最后，你还试图让我去害人。你还会随便抛弃你的主人。你又会伤人，又会骗人，还爱害人，又不忠诚，我非常厌恶你。而且，如果我当了你的主人，你会给啾啾做差榜样的，所以不可以，我拒绝。你不是一个合格的道具，也不配拥有主人。”
    【弹幕：跪拜！这个理由好充分！好直白！好狠！】
    【弹幕：简直无可反驳……这么想一想和这个道具在一起好危险啊。它可能还会把其他宠物类道具都变坏？】
    【弹幕：虽然但是，放着a级以上道具不要，是不是傻？】
    【弹幕：前条，友情提示，躺在地上的那么多干尸也曾经是这样想的。】
    血月万没料到喻越竟然说出了这么多理由，竟然还说它“不配拥有主人”，它一时间陷入全懵的状态，片刻后，作为一个道具，它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作为“a  ”级道具，它曾被许多人争抢，也随意地抛弃过一个又一个主人，因此几乎忘了若是没有宿主的话，它本身也不能够存在。
    毕竟在它看来，那些试图利用它的愚蠢的人，只不过是让它暂时栖息的领地而已。
    这恐惧刺激了它，让它变得更加阴沉而恼火。
    “嘿嘿……”它的声音开始变得刺耳，“你的理由说得相当充分。可惜，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们是必然不可能通关的。要是死在这里，你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你的亲亲宠物了。”
    这句话略微触动喻越，他眉头轻皱，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一批又一批的玩家来到这里，都是为了完成伯爵千百年来未曾成功举办的宴会，”血月沙哑的声音似乎距离喻越更近了，就萦绕在他耳边，充满诱惑力，“你真的认为，那些玩家之中，没有比你更加勇敢、没有比你更加聪慧、没有比你更加厉害的人物吗？那么，他们又是为什么最终都选择了与我合作呢？”
    这确实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
    喻越抿唇不语。
    “嘿嘿嘿……”似是觉察到喻越的动摇，血月的声音几乎贴在他的耳廓，仿若私语，“那当然是因为唯一的通关条件已掌握在我的手中——你还没有进入过小镇吧？当你进去之后，你会发现那里众说纷纭，没人搞得清楚状况，你也会发现你什么信息都得不到——除了借助我的力量与吸血鬼抗衡之外，没有其他正确答案，哈哈哈！”
    它很恐惧，也很愤怒，又很兴奋。
    很久没有见到这么有意思的宿主了，只要喻越答应他，它就要好好玩弄这位宿主……
    作为一个高级的有自我意识的道具，血月一下子想了很多。
    可惜，喻越没有让它再想下去。
    “我拒绝。”喻越很干脆地说，他根本没有在权衡利弊，也不相信血月的话，“因为和你合作的人，也都死去了，这就是我看到的现实。至于我如何通关，那是我自己要解决的问题。”
    “所以，”喻越冷冷地、一字一顿地说，“我拒绝成为你的主人。”
    【弹幕：……泪目了。】
    【弹幕：人间清醒！！！】
    【弹幕：我粉了我粉了，我从小弟弟的可爱粉变成理智粉了！】
    “你——你这个不听劝的蠢驴，你会被伯爵吸得一滴血都不剩下，成为他永生永世的奴仆的！”
    “我就告诉你吧，你们不是想要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吗？不是要找歌颂伯爵功德的人吗？可惜呀，所有知道这些故事的人都已经死绝了。你是绝对、绝对不可能通关的。这是我的预言——”
    “光是破坏掉我有什么用？只要还有一个玩家心存恶念，只要我的预言能够实现，我都是迟早要复活的！”
    血月抛出一句又一句恶毒的诅咒，但它终于还是变得惊慌失措。就在它气急败坏、极端恶毒的言语中——
    空气中响起一道轻微的碎裂声。
    诅咒声戛然而止，血月作为一个道具的意识也自此消失。
    它活得比大多数玩家都要长久，因此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这样一个弱小的玩家手中。它甚至想不明白他的强大之处。
    不过，它再也无需明白了。
    喻越面前的光屏颤动起来，出现裂缝，接着，碎成一片齑粉。
    他尚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一道大风刮过，围绕在果园四处的白雾就如同被驱散的幽魂，哀嚎着消失。
    他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冷汗，心脏也跳得极快。
    结束了吗？
    刚才那句恶毒的诅咒，仍然尖锐地响彻在他耳边。
    他虽然不相信血月能带他通关的言论，但对于血月口中的威胁性话语，却是信了几分——在他们之前，还有那么多玩家进入副本，可是却都没有通关，这也足以说明他们的任务非常艰巨了。
    最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不能通关，他和崽崽就都会……
    其实他非常害怕，但是害怕也没有用，必须尽最大努力去尝试。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活下来的。
    喻越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慢慢回过神，他睁开眼，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果园的全貌，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这里树木高大，四处都挂着干瘪的尸体和腐烂的果子，血月刚才说话的声音是那么笃定和诱惑，可它曾害死的人比他想像中还要多出许多倍，还好他刚才保持了理智。
    【弹幕：……】
    【弹幕：妈呀，这该不会都是和血月合作的玩家吧？难怪这副本通关率低到这个地步啊。】
    【弹幕：看到没？心动的“主人”们？】
    【弹幕[银狐]：这个道具受到玩家意念影响过深，已经是恶念的集合体了。我非常担心，它可能已经破坏掉了一部分通关条件，造成这个副本无法通关，才能借此要挟其他玩家，盘踞在这个角落肆意生长。】
    【弹幕：这么狠？？】
    【弹幕：老天保佑，我可爱的小弟弟一定要通关！】
    画面中，喻越又走出几步，看到不远处有果树耸动，像是有人正在果园里穿梭。他双眼一亮，转头远远对苏西亚道：“前面好像有人，我过去看看。”
    小男孩抬起头，他母亲也吃力地转过眼睛看他，然后又回头。
    苏西亚接收到母亲的目光，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喻越刚想说不用，却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瞬间逼近，接着他听到阿小的声音：“在这里！在这里！”
    竟然是阿小带着人来了。
    阿小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从果园中心区冒头，一行镇民跟在他身后也都将信将疑地走进来，带头的两人中，阿吉满脸焦躁涨红，像是和谁吵过架，阿祥则满脸刚散去的怒意。
    他们俩一起看到卡尔，面上神色齐齐转晴。
    但很快，他们又看到树上那些干瘪的尸体，脸色又变得煞白。
    阿祥转过头吩咐几人去收拾那些尸体，而后在阿吉背后不客气地拍了一把，阿吉飞速跑上来，声音都在发颤：“卡尔阿妈，你怎么样了？苏西亚！”
    苏西亚见到熟悉的两位大哥，也很高兴地跑过来。
    阿小则向喻越跑来，问他：“你没事吧？”
    阿小的话语让许多镇民都看向喻越。
    只见眼前这少年万分狼狈，像是和一万只狼打过架，脸颊、胳膊都有擦伤，衣服更是破烂得快要不能穿了。
    饶是如此，他的眼睛还是散发着相当温和平静的光，不见慌乱。
    在听到阿小的话语时，他点点头：“我没事，你们来啦。”
    谁都看得出来，一定是这个少年保护了卡尔和苏西亚，但是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把人家当成骗子，拒绝人家进入小镇。
    几个镇民登时都感到有些不自在。他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跟着阿小上前，只有带队的阿祥打量了喻越一眼，对着他笑了笑，走上前来：“你受伤了，快跟我们回去吧。镇上有吃的喝的，再给你找一身衣服穿。”
    喻越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几个镇民已经背起卡尔，这才说：“好。”
    “等一等！”苏西亚跟在卡尔身后大声道。
    所有人都看向他。
    只见苏西亚一边跑到他之前靠着的那棵果树前，一边说：“我找到一个很好的东西，我要带走，咦？”
    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一下子呆愣在原地，片刻后露出哭腔：“果子呢？”
    果子，什么果子？
    众人都是一头雾水。
    苏西亚焦虑地原地转了好多圈，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的果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果子！”
    看来正如卡尔说的一样，这孩子的智力确实不比常人，时而会变得一根筋。阿吉露出头大的表情，让其他几个镇民先将卡尔带回去治疗，一边又走到喻越身边问：“哎，小兄弟，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吗？”
    喻越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就是在和狼打斗，还真没见到有什么果子，因此摇了摇头。
    但忽然，他感到脖子沉甸甸的，低下头去，赫然见到崽崽怀里抱着两只红彤彤的东西！一只线条手臂搂着一个，左拥右抱。
    喻越：“！”
    这不就是他之前看花眼的三只崽崽吗？
    他心中一动，哭笑不得地揪住崽崽一只小手，问：“这是什么，你从哪里弄来的？”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不错啊崽，会往家里捡东西了。】
    【弹幕：猝不及防哈哈哈哈神盗崽崽说得就是你。】
    【弹幕：救命啊，我亲戚家的小孩也老喜欢拿我东西，这熊孩子！】
    显然，画面中的喻越目光试探，也很是怀疑崽崽手里的东西就是从苏西亚那儿拿的。他试图从崽崽怀里把这两只鲜嫩的果子取出来，奈何崽崽抱得很紧，还扭着身体“哼唧”起来。
    “哟，”这么一来，阿吉也看到了，抱臂不可思议道，“这些树早就死了，怎么竟然还能结出果实？”
    不远处，正被几个镇民劝着的苏西亚听到这边的对话，“噌”一声站起来，“噔噔噔”就跑过来，伸长脖子往喻越怀里一看，一眼就瞧见崽崽抱着的果子，又是“哇”一声哭了：“我的果子！我要送给伯爵的果子！”
    崽崽：“……”
    喻越：“……”
    伯、伯爵？
    不知为何，喻越觉得崽崽抱得更加心安理得了。
    苏西亚哭归哭，却因为喻越是他救母恩人的缘故，并没有直接上手来抢，只是拿眼睛可怜巴巴看着喻越。
    这一边，崽崽也“哼唧哼唧”蹭着果子可怜巴巴缩在他怀里。
    喻越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自从他拥有崽崽之后，只见过崽崽嫌弃这个，挑剔那个，还从没见过崽崽有这么喜欢一样东西的时候。而且，这还是一只可以食用的果子，会不会是崽崽饿了，想要吃东西？
    “这个果子，是哪里来的？又为什么要送给伯爵？”他终于还是问了一句。
    苏西亚一边抽泣一边道：“树上长的，当时我正要摘，它它就飞过来摘走了。然后我跟着它跑到这棵树下，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它丢下果子走了，我才拿到果子的。梦里呢，我梦里听见伯爵说要吃果子。”
    他很诚实，将来龙去脉说得很清楚——也很不靠谱。
    原来是这样。是崽崽先摘到的果子，然后听到自己求救，就半路丢下果子来救人了。
    喻越心中更软。
    【弹幕：公平正义小弟弟也有难断的案子啊。】
    【弹幕：这么听下来这果子就是崽的呀。没问题。】
    他还没说话呢，阿吉已经伸出手，“啪”地拍了一下苏西亚的后脑勺：“听故事听傻了？非要和人抢两个果子，还送梦里的伯爵？就算是真有伯爵，伯爵能要你这么个破果子？把你阿妈都忘了？”
    正想开口的喻越：“……”
    不知为何，他直觉阿吉并不想当着他的面提到伯爵。
    【弹幕：……】
    【弹幕：狠还是自己人狠。】
    只见苏西亚被打得愣了一下，又被一连串的输出听懵了，“哇”一声大哭起来。
    喻越实在有些难办了，低头正想问问崽崽愿不愿意让一只果子给苏西亚，眼前却忽然闪过红彤彤的一团。
    只见崽崽面朝里，线条手朝外，卷出了一只比较大的果子。
    苏西亚见状，哭声渐歇，拿眼睛看喻越，似是在问他能不能拿走。
    喻越迟疑片刻，用指尖揉了揉崽崽的脑袋，点点头，心中却想着，之后一定要为崽崽找一百只大果子。
    这边，苏西亚破涕为笑，抱起果子就转身追妈妈去了。
    阿吉回头，有些抱歉地看着喻越：“不好意思，我们这个弟弟的脑子不太好……”
    喻越连连摇头：“没有的事。”
    “……不过这个果子，”阿吉又道，“确实挺稀有的，我们这里已经好久没长出过果子了。只在流传很久的故事里听到过它。”
    听到“故事”二字，喻越愣了一下，心知这或许和他们要收集的乐谱和乐词有关，便问他：“什么故事？”
    这就说来话长，阿吉一边带着喻越往回，一边和他说起镇子上的事。
    经他解释，喻越才知道，伯爵已经很久没有开办过舞会了，对于镇上的人们来说，伯爵更像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因为那座伯爵居住的古堡，寻常人进去之后便再也不出来，白天里头一丁点动静也没有，谁也无法判断其中是否还住着活人。
    倒是夜里总是有狼怪到处劫掠村庄中的物资，弄得他们人心惶惶。而像喻越他们这样的来客已经鲜少来到小镇，就算是来了，也会很快失踪。
    “所以，”阿吉一边带着喻越过桥，一边说，“我们听说昨天有一帮人进城采购，说是要供伯爵举办宴会用，一时也分不清真假，只好先配合着。本准备今天将你们都抓起来拷问一番，却不料狼人竟然在白天出来了！你说这巧不巧？”
    阿吉看着在笑，又像话中有话，喻越分辨不清。
    而这之后发生的一切，喻越也都经历了，阿吉也就没有再说。
    “至于故事，这是我们镇子上的传统了，”阿吉想了想道，“据说在当年伯爵经常举办宴会的时候，镇上就来了很多的流浪诗人，他们会讲述每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把他们编成词曲，交给歌者和乐师演绎。但是后来，你也明白，我们很久都不做这件事了。”
    喻越没来由地想起血月说过的那句话，“没有答案”。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不妙的预感，便问：“那现在小镇上还有流浪诗人吗？”
    阿吉脸色变了变，目光几乎瞬间黯淡下来。
    但很快，他又重新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说的话却让喻越如坠冰窟：“我们寻常人家可不需要别人把我们的生活写成诗歌乐曲，我想他们一脉已经没落了，或是都转行做了别的什么。总之，那是上上几代人的事了。”
    见喻越脸色不对，他又问：“你们真是在为伯爵筹办宴会？”
    阿吉那好奇又带着几分忧虑的眼神看起来不作假，他是真的不知道城堡里还存在着伯爵这回事。
    喻越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正要开口时，却见对面两个人影迎面跑了过来，正是林隐和苟柱。
    喻越一下子就注意到他们的神情。
    相比较起来，林隐比较平静，而苟柱的脸色那就仿佛被人摁在地上踩过一样，五颜六色。只见他刚见到喻越，就大声哭嚎道：“喻大佬，完了完了，我们都弄错了！这副本就他妈的是个局！别看那些吸血鬼又美又帅人模狗样，底子里太可怕了——”
    “可不能让伯爵再办宴会，否则，全镇的人都会死的！”
    第37章
    苟柱的哭喊响彻小镇郊野， 一下子许多镇民向他看去，皱起眉来议论纷纷。救出卡尔的放松感从他们身上完全消失了。
    看起来，镇民们正在变得警惕。
    这是在说什么？
    喻越也很是愣住， 看向林隐。
    林隐远远对着他摇摇头， 示意不在这里说话，快步上来：“你怎么了？”
    阿小在旁有些着急：“他被、被狼围攻啦。”
    听到他们的对话， 喻越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况非常狼狈， 很是不好意思地将衣物整理了一番，很小声地说：“没事了。”
    一旁的阿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眼神微动，原本想让他们在这里等待的他转口道：“嗯。多亏这小兄弟，我们才能从狼手中救出苏西亚。你们先去我家， 我这就去给小哥儿找身衣服。”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喻越救了卡尔和苏西亚的事， 很快在镇民之间传开， 他们警惕的目光又重新变得热情， 簇拥着一行人来到阿吉家中。
    阿吉阿祥兄弟俩的房屋三四层楼高， 有漂亮的两层砖红山坡屋顶，就坐落在小镇中央教堂和集市附近， 房屋的主人显然在这里威望很高。
    “都散吧。”阿吉道， “各忙各的，做好防御， 免得狼人又来！”
    众人于是又一哄而散。
    几个人在正屋中站了一会儿， 还没来得及交流，阿吉就从隔壁寻来一件身量和喻越差不多的衣服：“好容易找到一身新的， 还是阿叔预备给儿子上教堂时穿的， 来， 你试试。”
    他手中的衣服一身月白， 带着斜边披肩，有绣金边的衣领和衣摆，还贴心地附了一个随身便携的布囊，看样子正好能让崽崽待着。
    喻越抿抿唇，看着这身十分隆重的“裙子”，挣扎了一下。
    “出副本之后你的衣服会复原，”身侧，林隐转过头低声对他说，“先换上吧，我觉得还挺好看的，而且换上当地人的衣服更有助于打探消息。”
    那头高大青年阿吉很热心，这边林隐又说得有理有据，喻越只得伸手接过，道了声谢，在阿吉的指引下进入内间的屋子，换好衣服。
    喻越没想到，换衣服的过程中，最兴奋的还是崽崽。崽崽捧着它的果子上蹿下跳，一会儿用手揪揪喻越的披风，一会儿又卷着衣摆玩儿，最后才肯老老实实舒舒服服呆在一侧的囊袋中。
    他一走出来，几个留在正屋里的人便齐齐亮起眼睛。
    阿吉赞叹了一句：“你真像天上掉下来的月亮。”
    【弹幕：呜呜，这明明个是恐怖副本啊，为什么大家说话都这么甜？】
    【弹幕：我也喜欢上这个主播啦，留在他的视角看世界就很童话。】
    【弹幕：真的好可爱~】
    确实很可爱。
    画面中的少年有些无措，笔直站着，崭新毫无褶皱的衣服妥帖穿在他身上，一侧的披肩温和垂落，将他的轮廓衬得非常温柔。这一身衣物配上他纯净的眼睛，真就像小月神现身一样。
    这时，阿祥推门进来，见到喻越，也明显愣怔片刻。
    由于喻越这身衣服相当具有神圣感，而在教堂人总是更虔诚的缘故，他目光中的戒备感明显降低了，放低声音问：“你们饿了吧？先出来吃点东西。每年临近这个时候，我们镇上都会开大集会，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庆祝……庆祝一年的丰收。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在那儿问吧。”
    阿祥顿了顿：“不过我丑话说在前，要是你们带着大家做危险的事，我第一个站在你们的对立面。”
    这句话说得很重，喻越有些不解，但林隐又给了他一个一会儿说的眼神。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苟柱说的“绝不能让伯爵举办宴会”，喻越实在有些忍不住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吉哥——”
    好在他的抓心挠肺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门外一个人就来喊阿吉去处理一场纠纷，几个人顺势便跟了出去，随着人流来到热闹的集市。
    集市里四处都是支起的大棚和列开的长桌，喻越穿着当地人的衣服，又是小小一只，往人群多的地方一挤，差点就让林隐他们找不见了，多亏阿小行动速度快，一把将低头护崽的喻越扯了回来，指着苟柱跑开的方向：“在这边，这边人少！”
    也亏得苟柱是个能苟的，竟然在人这么多的地方，还是找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小角落——一处房屋后厨的棚屋下方。
    到了这处，集市上嘈杂的人声才略略被隔开了。
    四个人站定，喻越终于忍不住当先开口：“为什么说不要举办宴会？”
    苟柱立刻摆出一副心脏病快要发作的模样，开口道：“喻大佬，你仔细想想，今天大管家说了什么呀？”
    喻越不明所以地看他，他又道：“食物啊！昨天我们在镇上说为伯爵准备珠宝衣物时，这些镇民都和没事人似的，今天我们才提到了食物两个字，他们就都变脸了！”
    “我来说！”林隐立刻打断他，“今天和昨天，镇民的态度确实有所变化。”
    喻越聚精会神地听。
    昨天林隐几个人来到这个小镇，说起为伯爵举办宴会时，村民的态度非常热情，给出了很多家当，看起来像是十分敬重伯爵。
    “现在想来，当时他们的态度也很奇怪，”林隐皱眉道，“也没有问我们要钱，只是让我们都拿走好了。其中一些人非常真心诚意，还悄悄放了一些珍藏许久的珠宝在其中，但也有一些人的态度确实像是有点害怕我们，要送佛走。”
    “对吧，我的感觉没错的！”苟柱痛心疾首。
    “那今天他们是什么态度？”喻越低声问。
    “问到重点了，”林隐看了喻越一眼，“就从昨天的情况看，他们心中对伯爵应该是有所畏惧的，理应一直配合我们。但刚才阿祥带我们进小镇，不允许我们随便和镇民沟通，有几个人看见我们——都是昨天见过我们的人，今天再看见我们，就像看见鬼一样觉得害怕。就好像我们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样。你说奇怪不奇怪？”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我还看到几个人被包着白布从房子里抬出来。”
    说到这里，林隐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当时，她正和阿小、苟柱分析镇民的态度，冷不丁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再一抬头就看见几个人抬着一架小担床，上面躺着一个裹着白布的人，白布上还有斑斑血迹。
    “可不是么！”苟柱立刻接话，“这些吸食人血的东西，肯定就是那群半夜出来闲逛的吸血鬼。这要是举办宴会，岂不是直接把自己当了食物，那还了得？所以我就说了啊，昨天他们给我们珠宝和衣服，只不过是想送瘟神而已——”
    “不是的，”这一次，喻越立刻打断，皱眉道，“不是这样的。”
    他鲜少有这样直接打断别人说话的时候，因此几个人都有些诧异地看他。
    喻越有点不好意思，刚才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不想听到苟柱这样说。他将从卡尔那里听到的传说、刚才见到的血月、以及后来阿吉说的话，和众人也说了一遍：“因为村子里有这种贵族来挑选礼物、带着镇民回到城堡共度余生的传说，我猜测他们可能有迎接伯爵宴会的特定习俗，所以才会有这几天‘庆祝丰收’的集市，还会拿出那些珠宝赠送给我们。而那些半夜吸食人血的怪物，说不准就是我们见过的‘狼人’捣的乱。”
    “好，就算你说晚上吸血的怪物是狼人而不是吸血鬼，就算是有这个习俗，那他们今天见到我们和见到鬼一样，又怎么解释？”苟柱急道。
    这一点确实很难解释。
    喻越仔细想了想，道：“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他们看起来那么意外，会不会是因为前几批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都没有活过第一个晚上？”
    “如果是你说的这样，那还真有这个可能！”林隐眼前一亮，“这么一来就全都通顺了。这个副本的通关率这么低，说明大部分玩家都夭折在了第一个晚上。因为第一个晚上他们不仅要对付吸血鬼，还要对付狼人。而且你说的这个道具也挺邪门的……”
    “……撇开道具，目前剩下最奇怪的点，就是镇民对待伯爵的宴会的态度。从赠送我们珠宝和衣物来看，他们确实还保留着举办宴会的习俗，可从今天他们的反应来看，他们又对宴会避之不及，觉得宴会很危险。我们一定疏漏了什么信息。”林隐做下结论。
    【弹幕：一个f级副本为何会如此复杂！】
    【弹幕[银狐]：多半和血月道具有关。现在看来，血月道具的出现让整个副本增加了一个种族，把这里的一切都搅乱了。】
    【弹幕：早就在论坛呼吁不要乱用道具、不要乱用道具，会破坏副本生态，他们就是看不见！非要用那些很邪门的道具！我看是人被道具玩儿了。】
    【弹幕：那个到处贩卖邪门道具的某公会还没散吗？】
    【弹幕：他们？当然没散，他们觉得他们是真神呢。】
    【弹幕：呸呸呸别提他们。退散退散。】
    【弹幕：垃圾，又让通关变得艰难了。】
    通关虽然变得艰难，但有了喻越提供的信息，几个人一下子找到问题所在，当下决定分头去搜集更多信息，获知镇民们害怕举办宴会、却又在执行习俗的真正原因，以及被村民们隐瞒着的事实。
    “这在副本里是老套路了，我们别急着上去问，先刷刷npc好感度再问。”林隐叮嘱几个人道。
    苟柱和阿小连连点头，喻越不太懂刷好感度这回事，心中想着大概和上次完成协作任务相似，就是交朋友的意思，也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带着一股香气冲了进来，将四个人齐齐吓了一跳。
    “哦哇！”那人也没想到这犄角旮旯里还会有人，惊叫了一声。
    只见他身材高挑，头发蓬乱，衣服破旧，手里抱着一只烤大鹅，和四人面面相觑。
    小偷：“……”
    众人：“……”
    小偷拔腿就往右边进了猪圈，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七八个愤怒的镇民出现在拐角处：“追！抓贼！”
    他们见到几个人，大声问：“看到贼了没？”
    “看看到了，”苟柱往反方向一指，“往那边去了！”
    “啊？”喻越正要开口，苟柱拼命给他使眼色，话里话外想提醒喻越这可能是关键npc，得保下来问问情况。
    奈何他本来长得就鸡贼，还这么挤眉弄眼，看起来更不是好人，和喻越的交流全落在几个镇民眼中。
    镇民：“……”
    为首的镇民大怒：“好哇，都抓起来！和贼是一伙的！”
    喻越连连摇头：“不是的，我们是阿吉的客人，拿着鹅的人在那里。”
    说着，用手指向猪圈。
    【弹幕：哈哈哈哈哈好倒霉的关键npc啊！碰上了正直如厮小弟弟。】
    【弹幕：是关键npc吧！这一波苟子应该没认错。】
    【弹幕：这一波仇恨值哈哈哈哈。】
    【弹幕：重点是小弟弟很客观，只说拿着鹅，没说人家是贼……】
    【弹幕：可以说是很有礼貌了。】
    果然，画面中，那贼怒而暴起，抓着烤大鹅就对着喻越大骂：“你毛都没长齐你管什么闲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
    接着就被一拥而上的镇民抓住了。
    “不管你是谁，拿别人的鹅是不对的。”喻越很认真地说。
    那人正被镇民抓着，两腿乱蹬，对上喻越纯真的眼神，瞬间哽住。
    好气，竟然还是个这么小的小弟弟！
    这口气咽不下去，那人又道：“鹅我付钱了，付钱了!”
    “什么钱？”镇民好笑，“把你家翻个底朝天，除了那只手风琴，还有其他能卖钱的吗？”
    “我——!”抱鹅人挣扎起来，又把愤怒的目光转向喻越：“你伤害了伟大的伯爵的忠诚属下，伯爵会惩罚你的！”
    抓着他的镇民面色一变，低声让他“闭嘴”，又看了喻越几人一眼，向带头的确认：“他们几个要一起带走吗？”
    带头的镇民是个背后梳辫、穿着短打的男人，他叉腰看过来，只见少年穿着月白长衫，颇像是教堂里的孩子，又想起刚才少年说的“我们是阿吉的客人”，不免心中留意，道：“不用了，先把他带走。”
    “等一下，”喻越道，“可他不是说付钱了吗？”
    【弹幕：哈哈哈哈哈好认真哈哈哈哈哈。】
    【弹幕：真的，人家都说付钱了还抓，是很草率啊。】
    在场的镇民都没想到喻越还会再说话，而且这次竟然是替小偷说话，就连抱着鹅的狼狈青年也是愣了一下。
    他一下子把没说出口的话都想了起来。
    “不是钱，”他喘着气道，“他们家叫我去拉风琴听，听完不给报酬!”
    “就你的风琴还收钱？”领头的短打男人笑了，“带走!”
    “怎么不收钱!我们祖上一直都是做这行，我们专门为贵族——”男人挣扎着被拖走了。
    其余镇民也都围在后面，警惕地回头看着喻越几人，直转出巷口才消失。
    留下一地狼藉和地上半只被扯落的鹅腿。
    几人：“……”
    林隐深吸一口气：“听起来是个关键npc了。”
    “就是啊，”饶是一直在吹喻越彩虹屁的苟柱都恨铁不成钢道，“在副本里发生的特殊事件，一般都是特殊npc才触发的，这意思就是说，这些表现突出的人，行为怪异的人，身上可能有很多信息点！喻大佬，你怎么不把人保下来呢？”
    “但撬出信息点是很难的，”林隐面无表情道，“就算刚才你帮这个npc支走那些人，他会告诉你他是因为拉手风琴想要钱，结果没要成，被人赶出来了吗？你确定你们就能成为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苟柱呆住了，张了张嘴。
    别说，还真不能。
    【弹幕：这么仔细思考的话，还真是，可能人家抱着鹅就跑了？】
    【弹幕：没那么简单吧，玩家肯定会锁定这个特殊npc，去查看他的情况的。】
    【弹幕：那与其自己去锁定一个贼，还不如让他先被抓住呢？】
    【弹幕：？？？卧槽，被你这么一说？？？】
    他们的对话，喻越听不懂，只觉得那群人抓人草率且粗鲁，道：“这件事怪怪的，我去看看。”
    “好，总之所有和乐曲、乐谱、乐词相关的npc，一定都是线索，我们几个穿着奇装异服，容易打草惊蛇，你跟着这个人去。我们几个就还是按照原计划，分头去其他地方看看。”说罢，林隐看向喻越，征求他的意见。
    奇装异服。
    谁是奇装异服？
    喻越低头看了看自己月白的大裙，陷入沉思。
    【弹幕：哈哈哈哈哈。】
    【弹幕：是的，别看了小可爱，现在只有你穿得最“正常”。】
    【弹幕：以假乱真的原住民了。】
    “原住民”没办法，“原住民”妥协了。几个人商量好过一个小时在这里集合后，便各自向不同的方向奔去。
    喻越的方向最明确，刚转出街角，就看到刚才那伙人正远远停在在一座小钟楼下方，阿吉也站在那里，沉着面色听梳辫子的领头人说话。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大汉，正是当时一起站在桥头的那一位。
    看样子，他们正在裁决这件事。大汉似乎颇有威望，旁边正在闲逛的、正在工作的镇民都聚拢过来，有的头上顶着盆，有的手里拿着布，有的干脆抱着孩子一起来看。
    喻越忙快步走上去。可惜，看热闹的镇民非常多，一时间将小钟楼围得水泄不通，他又不是能挤的性格，等走到那儿时，竟然已落在外围。
    “哎呀，又是这个‘第一风琴手’？”
    “是啊，不知道又到哪里骗吃骗喝了。长手长脚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做骗子！”
    “嘘，可别让他听见骗子两个字，他又要和你闹了，要说自己祖上是宴会御用的风琴师呢。”
    众人议论纷纷，喻越却是听得睁大双眼。
    祖上是宴会御用的风琴师！
    这不就代表着伯爵曾经顺利举办过宴会吗？
    他踮起脚尖，竖起耳朵，还想再听真切些。
    然而这时，人群却忽然安静下来，因为探头探脑而产生的骚动也静止了。
    只听大汉的声音从人群中央传来：“好，自从上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之后，我们曾在这里约定，如果约书亚再次犯同样的错误，而且不知道悔改，我们就要把他驱逐出去。”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有人叫好：“早该驱逐出去了，他成天到处拉他的破手风琴，把我家的孩子都吓坏了！说是夜里还常常听到古怪的声音！”
    也有人觉得不至于如此，几个人低声道：“啊，可是这曾经也是一份体面的工作啊。再说，我看这孩子是没什么坏心眼的。有一次莉莉娅生病，他还去她屋子外面给她拉手风琴呢。”
    只听小钟楼下的人说了什么话，人群再度安静下来。
    大汉不知问谁道：“你确定如你所说，你们没有答应给予报酬？”
    “那是当然，”一个陌生的声音愤怒道，“是他自己跑到我的店门口，非说我这里客人多，必须要有优美的音乐相伴才可以。我当时懒得理他，他就自顾自地开始拉手风琴了！就现在，他的琴还被扣在我店里呢！”
    “可你也没有拒绝我！”约书亚的声音同样愤怒。
    他们两人很快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起来，谁也不服谁，直带得底下的围观群众也议论纷纷，场面开始混乱。有人从人群中央离开，喻越便趁着缝隙往前挤了挤，这下能勉强从别人的肩背上方看到那里发生的事。
    “好了，”远远的，只见阿吉两手摊开道，“这样看来，你们各自认为自己有所误会，对吗？”
    这个解释非常合理，两个面红耳赤的人，一下子都不吭声了。
    “误会已经产生，后果却要解决，”阿吉继续道，“现在的办法就是约书亚赔付店长一只鹅的钱，这样处理，大家有什么异议吗？”
    约书亚立刻接话道：“你明知道我没有钱！”
    阿吉冷冷地说：“那是因为你自己不务正业的缘故。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的过错。”
    约书亚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那样，整个人都懵了。
    他站在原地喘气片刻，撸了一把杂乱的头发，叉着腰转了个圈，又放眼望了望围观群众，忽然意识到这里是不会有人替他说话的。
    青年带着些脏污的脸上闪过一瞬莫名其妙的痴狂，他的眼睛忽然很亮地看着众人，道：“你们可别忘了，你们是住在谁的领地上。我可没忘，我家世世代代都效忠于伯爵。既然你们这样对待他的乐师，也就难怪他不肯再垂怜你们！等到我能在宴会上奏乐的那一天，你们就算是求我再演奏一曲，我也不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正在背叛他！”
    听到这话，人群中起了更大的骚乱，阿吉厉声呵道：“不准再乱说！我们都是敬重伯爵的，从卡尔阿妈身上你就能体会到。但现在就先别说胡话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镇子的安全。”
    “总之，”阿吉下了最后通牒，“你必须在今天晚上到来之前，赔付一只大鹅的钱！”
    说罢，他示意看守着约书亚的两个青年撤离。
    约书亚不再反驳，只是回看着阿吉。
    这场面有些尴尬，店长嘴里嘟嘟囔囔地走了，人群也渐渐都散开。
    喻越差点被人流带跑，十分吃力地躲开向外走的人，从他们的缝隙中向前。
    这奇怪的举动让他变得显眼，钟楼前的约书亚余光瞥见什么，猛地回过头来，恰好看到这么个少年逆着人流向他走来。
    想起自己被抓就是因为这少年，约书亚脸上闪过恼火，他两腮绷紧，双手落在身边紧握成拳。
    那头，阿吉也看见了喻越，不知为何，他看了一眼约书亚，又看一眼喻越，皱了皱眉。
    “约书亚，不准你和外乡人说太多……”
    阿吉的话音还未落，约书亚已经向着喻越走过去，边走边撸袖子，又回头对阿吉很不客气地喊：“你不是已经做好裁决了吗？那就滚吧。我和这外乡人是要叙叙旧了！”
    再回头，约书亚眼中冒火，就看着那少年什么也不怕似的走上来，眼睛还越来越亮，心中更是火大。
    然而，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还没想好如何对付这小子，这小子竟然先开口了。
    “实在抱歉，原来你是风琴师！可不可以请你为伯爵的宴会做演奏？”
    喻越眼睛亮亮地问。
    一计直球。
    约书亚刚刚撸起的袖子，“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第38章
    【弹幕：哈哈哈哈哈。】
    【弹幕：这个问题好，小伙子，你实现梦想的机会到了！】
    【弹幕：还不快叫老板？】
    【弹幕：你们瞎起哄什么，这nc对小弟弟的好感度明显是负数，不可能答应的好吗！】
    弹幕正争吵着，只见画面中，约书亚像是没听清似的，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你说什么？”他呆呆地问。
    于是喻越又重复了一次：“可以吗？我是城堡里出来，替伯爵寻找乐手的管家。”
    约书亚像是听到笑话那样看着喻越，但喻越一直用很认真的目光看他。两人对视着对视着，约书亚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变得僵硬。
    他慢慢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肮脏得看不出原来色泽的灰扑扑的布衣和黑乎乎的鞋子，又伸出自己的双手看了看。
    片刻后，他举起手臂抹了一把刚刚跑出来的眼泪，要哭不哭地盯着喻越道：“真……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孩，谁会相信你说的话啊！”
    说到最后，吼叫了起来。
    【弹幕：……】
    【弹幕：虽然但是，大兄弟，你看上去明明就已经相信了啊！】
    【弹幕：而且还很想答应的样子。】
    喻越也是被约书亚的心口不一吓了一跳，一时间弄不清楚状况，有些疑惑地抓了抓头发。
    约书亚身后，阿吉的目光变得分外不善。
    高大的青年快步走上来，压着约书亚的肩膀将他从喻越身边扯开，自己则上前一步，站在两人中间，他对着喻越警告道：“好了。约书亚犯了错，现在他必须先偿还那一只大鹅的钱，在此之前，他不可能去给你当什么乐师的。”
    接着又转头对着约书亚道：“大鹅，大鹅！鹅鹅鹅！”
    约书亚：“……”
    喻越：“……”
    眼看着约书亚又要红脸，喻越忙开口道：“我知道了。他必须在偿还大鹅的钱之后，才可以答应邀请。”
    阿吉沉默片刻，仔细看着喻越的表情。
    很显然，这少年的脸上并没有退缩之意，但阿吉也看得出，他没有撒谎，并不会用其他的招数将约书亚带走。
    哼，反正约书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赚到一只大鹅的钱，阿吉并不把这小少年的坚持放在眼里，只说：“你知道就好。”
    话毕，他给了约书亚一个相当警告的目光，这才迈开大步走了。
    原地只剩下喻越和约书亚两人，场面一时陷入沉寂。集市上人来人往，除了偶尔有几个好事者悄悄打量他们一眼外，没有其他任何特殊的事情发生。
    约书亚冷冷盯着喻越，片刻后，才猛然惊醒，抬步就走。
    “等一等！”喻越立刻跟了上去，“你刚才还留在这里等，说明你其实是相信我的，想要答应我的邀请，对不对？”
    【弹幕：来了！专属于小弟弟的灵魂拷问！】
    【弹幕：致命一击！】
    画面中，约书亚气急败坏道：“放屁！就你这样的小屁孩，还能成为伯爵的小管家？我真是鬼迷了心窍才和你对话，真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虽然我没办法向你证明这件事……”喻越一开口，就又被约书亚打断了。
    “证明不了就不要证明。哼，滚吧！”约书亚不客气道。
    但喻越还是坚持说完了自己的话：“……但是我或许可以试着帮你赚到赔大鹅的钱。”
    约书亚离开的脚步一顿。
    如同挣扎一般，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但又是一顿。
    【弹幕：哈哈哈哈哈明明是很损的建议但是很心动怎么办。】
    【弹幕：我都想喊了，心动不如行动啊！】
    【弹幕：我发现小弟弟真的，怎么说呢，有了目标之后会想很多办法去达成耶。】
    【弹幕：对，而且都是从对方角度考虑的，好难拒绝，好可爱啊啊啊！】
    可惜，画面中，约书亚背对着喻越，仍是愤愤不平地说：“我自己就能赚到，用得着你管吗？”
    说罢，他就以一种十分痛心的姿态离去了。
    在他身后，喻越稍微露出一点失望的表情。
    好像真的和他们说的一样，要完成任务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如果完不成任务会怎么样呢？
    想到即将要到来的夜晚，和伯爵那双让人有些害怕的眼睛，喻越不免也有些担忧起来。
    【弹幕：啊，呜呜，果然还是不行吗？】
    【弹幕：当然不行啊，这nc对他明显是好感度负数，为什么你们会觉得可以呢？】
    画面中，喻越看着约书亚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唇没再坚持沟通，而是脚步不停，一边尽量跟着约书亚，一边试着和其他镇民交流。
    他记得林隐对他说过，由于服装问题，他是最适合打探消息的人选，决定先尝试着从镇民口中得知他们一边遵循习俗、又一边惧怕伯爵的真正原因。
    “请问，”喻越对着一个正在挑选漂亮瓷器的镇民问，“伯爵的宴会上也会用这种碗吗？”
    镇民冷不丁听到“伯爵”二字，瞪大眼手一抖：“你说、说什么啊！伯爵已经好久不……嘘，今天不能提起这件事！”
    “今天不能提起？”喻越也愣了一下。
    正要再问，却听旁边传来一声惨叫。
    伴随着一道怒骂声：“一个贼还想来我这里打工！”一个人“咕噜噜”滚到他脚边。
    喻越低头，和约书亚看了个对眼。
    喻越：“……”
    约书亚：“……”
    喻越还没开口，约书亚已经站起来骂骂咧咧地走了，嘴里直说隔壁的老板不识货。喻越转头准备再打探消息，却见方才的镇民已经买好碗走了。
    他叹了口气，走向下一个摊子。
    第二个摊子的老板娘是听到过喻越问伯爵的，本已板起脸，准备无论对方如何旁侧敲击都不开口，却不料喻越上来就很礼貌地问：“请问，最近明明是欢庆伯爵举办宴会的日子，可今天为什么不能提起伯爵？”
    “你疯了吗？”老板娘面色一变，“教堂里准备了这么久，你别坏事！”
    【弹幕：噗——】
    【弹幕：三分钟前，我在想小弟弟该不会是想用他这种直球方式套信息吧？这也太天真了？现在我觉得是我太天真了。】
    【弹幕：这信息量尼玛的好大啊，为什么！重点明明他问的是两个人，为什么信息如此连贯啊！】
    【弹幕：和关键nc的偶遇也很连贯呢~】
    这条弹幕刚刚飘过，直播观众就看见画面中，约书亚被一个人扯着衣领，“哐当”一下丢在了老板娘的摊位上——也就是喻越的眼前。
    但这一次，喻越显然已经有了经验，在还没对上眼之前就转过头去。
    约书亚：“……”
    约书亚面红耳赤：“你这小子，是不是在看我的笑话？”
    “当然没有，”被人这样误解，喻越也很惊讶，不得不转过头来解释，“我也很希望你能快点赚到赔大鹅的钱。”
    【弹幕：曹哈哈哈哈哈或。】
    【弹幕：妈妈我笑吐了！他明明那么真诚，但是画面为什么可以这么讽刺啊！】
    【弹幕：我突然好可怜这个关键nc啊！】
    画面中，约书亚也意识到了喻越是真诚的，表情十分扭曲，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生气也不是高兴也不是。
    偏偏，一旁的老板娘还落井下石，借题发挥，对着两人连连摆手：“你们怎么回事？你和这个贼认识？那就别在我摊位上问东问西，走吧走吧！”
    “噢，谢谢你。不过他现在是真心实意想赚钱的。”喻越见又问不成了，有些失望，但还是道了谢，末了还替约书亚说了句话，转头就要向教堂走去。
    既然刚才老板娘话语中提到“教堂”，教堂里应该会有更多线索才是。
    不料，他刚迈开一步，身后就传来约书亚恼火的声音：“喂！你做事都是这样喜欢半途而废的吗！”
    【弹幕：我赌他憋不住了。】
    【弹幕：憋不住了加倒打一耙。】
    只见喻越回头，依旧十分诚恳：“我做事从来也不半途而废，你需要我帮助吗？”
    约书亚怒气冲冲瞪了他半晌：“……算了，我今天心情好。看你这到处碰壁，带上我就会好一些，我勉强给你个机会！”
    【弹幕：！！！哪里来的自信？】
    【弹幕：结果还是攻略成功了，我的神小弟弟！】
    【弹幕：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弹幕：但是带着他就会变困难吧？】
    【弹幕：那也是值得的，好歹算是找到一个乐师了呀！感觉小弟弟这边没问题了，我们再看看其他人怎样？】
    直播观众的预感很准确，因为在接下来的几乎半小时内，喻越都没能正常和镇民完成一轮对话——大家都对他身边的约书亚避之唯恐不及。
    不少直播观众经人提醒之后，也切换到了其他人的视角。因为这种依靠搜集信息通关的环节，对每个团队成员的信息收集能力都有所要求。
    大家需要各凭本事，通过不同的方式收集不同角度的信息，在最后将它们整合出来，并进行正确推理，才能顺利通关。
    人气值仅次于喻越的是林隐。在她的视角画面中，能看到热闹的集市上人来人往，却唯独看不见她自己。
    林隐隐身着，直接尾随一个买了一只大牛头和一枚十分昂贵的胸针，看起来家庭十分富裕的少女回到家中。
    她的家是一座三层楼的用质地不同石材垒成的建筑，中间有方庭。
    只见那少女将胸针藏在衣服里，捧着牛头，交给家中的老阿妈，又蹦蹦跳跳回到房间内。
    林隐迟疑片刻，跟了进去。
    等看清眼前房屋内的布置，她不免愣了一下。
    这与其说是一位少女的闺房，倒不如说是一间储物室。从华美的地毯到精致的挂画，还有床边箱子里的珠宝首饰，到架子上挂着的明显属于成年男子的崭新衣物，都展示了少女家中的财力。
    此时，少女正走到架子边，十分精心地打理那些昂贵的衣物，并将胸针别在其中一件衣物上。
    林隐就在房间里小心走动，但怎么看，都看不出这里有男人生活过的痕迹。
    难道是这个姑娘快出嫁了？可那也不至于在房间里放这么多男性的衣服吧？
    她正奇怪着，就听见那少女用一种很低很低，宛如吟唱的声音道：“您真的会来吗？”
    林隐一个激灵，看向少女，可分明少女身边没有人，只是在自言自语。
    少女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拢了拢身前的衣物，低声继续道：“他们和我说的那些，我才不相信呢。我奶奶临走前和我说，说她一辈子都做了好事，您一定会带她走的……我如果愿意跟着您走，就也能见到奶奶，对吗？”
    说着，少女像是想到什么，眼眶发红，垂落下眼泪来。
    林隐听得愣住，看样子，眼前的女孩所做的事，和喻越所说的卡尔阿妈所讲述的故事一样，他们都认为只要一生行善，就能得到被伯爵请入城堡的机会。
    然而，还没等林隐继续听下去，只听门外传来一个妇人的叫喊声：“萨曼！你是不是又买男人用的珠宝首饰了？”
    门“喀拉”一声被摇晃了一下，妇人的声音忽然靠近，压得很低：“你自己做着梦没有关系，但是晚上不能让任何人进来，知道吗？今天晚上去教堂的时候，什么也不准带！”
    “哎呀，知道啦。”少女有些气恼地放下手中地衣物，走上前打开门，“我到死之前都不会随便给人开门的，好吗？”
    在林隐震撼的目光中，少女和妇人开始吵架，从屋内一直吵到屋外，她也就趁机溜了出来。
    【弹幕：好奇怪！在外面都说伯爵是假的，但其实有好多人觉得传说是真的吧？而且总感觉教堂会发生点什么……可能就是镇民一直隐瞒的事？】
    【弹幕：现在就看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传说是假的了，我更倾向于是真的——呜呜呜因为伯爵真的好帅啊！】
    【弹幕：前条你醒醒！万一真的是假的，举办宴会就是为了吸血，玩家直接全军覆没啊！】
    【弹幕：还真是！】
    【弹幕：看点杂牌军视角吧，看看那个苟。】
    画面中，苟柱发现自己视野右上角的金色数字上升，登时乐极：“嘿嘿，谢谢各位来看，我一定完美通关哈。”
    【弹幕：……】
    【弹幕：闭嘴，真的太苟了。】
    的确很苟。
    苟柱此时顶着一身“奇装异服”，正贼眉鼠眼地在集市中央窜来窜去，哪里猎奇去哪里、哪里八卦去哪里，竖起耳朵听东家长西家短，时不时有狐疑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就立刻转移阵地。
    在他的视角中，直播观众就听到了很多离谱的东西。
    “哎，你听到没有，昨天那个萨曼又悔婚啦！”
    “嘻，这不是真的想嫁给吸血鬼吧？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哦，好好的漂亮姑娘。哎呀还是我家拉丁省心。”
    “哦哟，你是不知道，我家蒙特才厉害呢，前几天还打下一头狼。”
    “别说大话啦，这些狼是打不死的。有人还说城堡里住着的其实就是狼呢！”
    ……
    “哎呀，最近狼群好像在白天也出来活动了。你说我要是用这个理由约萨曼白天一起去集市，会怎么样？”
    “会被拒绝，要不你直接约她去教堂，阿吉做好了准备，你们干脆在最安全的地方成婚吧！”
    “滚你的！”
    ……
    “听说约书亚昨天偷鹅了？”
    “他偷什么都不奇怪，毕竟他可是尊贵的乐师后人，是要给贵族演奏的哦。”
    “那我记得卡尔阿妈家也是做这个，不是挺受尊重的嘛？”
    “哎哟，那是你不知道，卡尔是明白事理的，大家就还是尊重她，可是约书亚心里没数啊，总还要到处嚷嚷‘伯爵’、‘伯爵’，这让大家多害怕？你想想之前发生的那件事！万一那……真的来了呢？”
    “可千万别再提那件事了。还是扯开阿吉的伤疤看吗？”
    “哇啊啊啊——”
    正和谐谈论八卦的人群中，出现一声惨叫。
    只见刚才还偷偷摸摸在旁听的苟柱被一个妇人揪住耳朵提了起来：“这鬼东西在这里偷听了好久了！”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对不起真的太好笑了，虽然也是有点信息量。】
    【弹幕：嗯，看样子大部分镇民还是挺害怕伯爵真的出现的。】
    苟柱再一次苟不住了，直接被人提着耳朵拎了出去。片刻后，他十分郁闷地蹲在墙角，看着右上角的金色数字不断下掉，满脸不爽。
    他不知道的是，直播观众倒不是因为他被揪走才离开的，而是都切换视角去看阿小去了。
    ——画面一转，景物模糊。
    是阿小在飞速奔跑。
    他胆子小，不太敢和陌生人沟通，于是去了一早就见过的卡尔阿妈家，正好见到小男孩苏西亚突然发病。而躺在床上的卡尔阿妈还说不出话，只是拿眼睛看着阿小，用手指着一个方向，一个很远的地方。
    阿小就背着苏西亚往小镇北边的医生家跑。
    不知跑了多久，他停步下来，被一座红色小砖房拦住。
    正当阿小在犹豫是否要上去敲门时，砖房的门几乎同一时间打开了，满头棕黄卷发的瘦高个医生正送另一位病患出来，见到一脸畏缩的阿小，愣了一下。
    医生先是皱眉，而后便看到阿小肩膀上的小男孩。
    一瞬间，他明白了这位异乡来客竟然送来了一位本地病患，还是一位他很熟悉的病患。
    瘦高个医生盯着阿小，目光似乎有所缓和：“进来吧。”
    阿小于是背着苏西亚进门，那医生熟门熟路让苏西亚躺下，问苏西亚道：“这两天还做噩梦吗？”
    苏西亚唇色苍白地摇摇头，又动了动嘴唇：“我……要去……城堡了……吗？”
    医生叹口气，又问：“你又看见那一位了吗？”
    苏西亚微微摇头，非常吃力地说：“看……不见，好久没看见了。到晚上了吗？”
    他似乎真的看不见了，眼珠子一动不动，只是僵硬地转动着脖子，双手的五指也蜷曲着四下摸索，似乎想要找到谁那样。
    医生脸上闪过一丝悲悯，接着转头对阿小道：“可以麻烦让阿吉或者阿祥来一趟么？卡尔现在怎样了？”
    这话怎么听都不乐观，阿小也不知该到哪里去找阿吉和阿祥，急得团团转，最后眼泪汪汪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可以先去找我的朋友吗？”
    正说着，天边忽然响起一道惊雷。
    接着外面的天空瞬间暗了下来。
    随着阳光从窗口消失，医生像是见到鬼那样猛然站起来，面色惨白。而正躺在病床上的苏西亚却像是回光返照，脸上闪过非常兴奋的光。
    他伸出手，抓住正站在床边的阿小的胳膊，轻轻摇晃着：“要来了。要来了。把我送回家里吧。”
    阿小还没开口，脸色青白的医生却对他道：“送苏西亚去教堂！”
    阿小愣住了。
    医生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外乡人想找什么。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小镇上最为高尚的两种职业，就是乐师和词人，也有叫他们吟游诗人的。他们为伯爵奏乐，到处讲述伯爵的功绩。卡尔阿妈是我们小镇上最后一位受到神明护佑的词人，但现在就连阿妈也讲述不出真正的故事了，更何况苏西亚呢？这让我们不得不怀疑原本故事的真实性，请你将苏西亚送到教堂去吧！”
    又是一声惊雷，带着闪电，照亮了医生恐怖的侧脸：“是伯爵动怒了！”
    阿小闻言，一咬牙，背起苏西亚，重新冲出门去。
    【弹幕：真的是伯爵动怒了！冲冠一怒为小弟弟！】
    【弹幕：？？？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弹幕：发生什么了，刚才？】
    【弹幕：呜呜呜说到这里就要重新请出我们的套话勇士小弟弟。】
    ——时间回到十分钟以前。
    喻越和约书亚碰了无数次壁，屡屡被人拒绝，直到一个看不下去的镇民指点他们，说某家烤肠店的老板可能需要一个帮手。
    于是喻越带着约书亚走到一处美食摊位。摊位前，架起的铁杆上挂着“s”形的烤香肠，一串接连一串，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这一次，两人已经非常默契了。约书亚站得远远的，喻越独自走到那摊位前，对穿着半身围裙的胖店长问：“请问一下，你们缺帮手吗？”
    原本正在品尝半根香肠的胖店长漫不经心瞅了喻越一眼：“小胳膊小腿，不要。”
    “好的，那我还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在看到胖店长点头之后，喻越就问，“你们是在庆祝伯爵的晚宴吗？”
    胖店长猛然噎住，脸涨成了猪肝色。
    【弹幕：哈哈哈哈我已经习惯了，而nc还没习惯。】
    【弹幕：救命！】
    “你在说什么疯话？”胖店长先是露出恼怒的神色，等看清来人后，狐疑看着喻越。
    胖店长见他穿着像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孩子，又记不起有这号人，语重心长道，“你爸妈没和你说过？可千万别在外面提这件事，要不然，晚上有人来敲你家的门可怎么办？”
    【弹幕：？？？】
    【弹幕：等等，为什么还是提供了这么多额外信息？】
    【弹幕：该不会这个店长又双叒觉得小弟弟是自己人吧……毕竟他，这么乖？！】
    “噢，”画面中，喻越乖巧地点点头，看起来并不质疑胖店长说的话，只是又问，“为什么他们会来敲我们家的门呢？”
    直播观众猜得没错，胖店长比之前那几个nc还不如，他压根没意识到喻越是“外来客”。
    此时，面对喻越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时，他一下子在心理上膨胀了。
    就在刚才，他还在被他老婆敲着脑袋骂笨蛋，这下子觉得自己聪明极了，非得给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朋友多讲点儿才行。
    “嘘，”胖店长煞有介事地环顾一周，最后凑到喻越耳边，用一种十分隐秘的声音道，“你既然知道伯爵的宴会，那你听说过这位吸血鬼伯爵没有？”
    喻越乖巧地点点头，心里有点好奇。
    【弹幕：？？？nc你醒醒啊，他是来套话的，不是你亲儿子！】
    【弹幕：别说他见过伯爵，他还是伯爵的舞伴呢！】
    【弹幕：劝你不要当着小弟弟的面讲伯爵坏话。要是被小弟弟写到歌词里，你可就真的会被敲门了。】
    只见画面中，胖店长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这你就不懂了吧。来来，叔叔和你讲讲。”
    正说着，旁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只见一个凶悍的女人提着一把不知什么厨具，长柄圆头，正追杀着一个人出来：“滚——骗吃骗喝的狗东西，你拉的风琴我们小家小户消受不起，再见了！”
    接着只听“噗通”一声，一个人再次滚落到喻越脚边。
    喻越一个低头，也再次和约书亚看了个对眼。
    两人：“……”
    原来是约书亚觉得喻越动作太慢，直接进去找女主人，结果又被赶了出来。
    约书亚已猛然蹿起，疯狂用手整理着身上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物，对着那女人狠狠道：“疯女人！粗人！你欣赏不了我的音乐，我走就是，你大可不必动粗，真难看！”
    这一次，他心理上似乎没那么难受了，一边骂着，一边还回头给喻越使了个眼色，装作怒气冲冲走了，身后跟着女人的一连串骂。
    不知为何，喻越见着胖店长的脸色有些惊惧。他很快明白了原因，因为那女人的骂声有如一计回旋镖：“……还有你，什么猪脑子，站在店门口就让这种人跑到店里来，要你有什么用？”
    扎到了胖店长的身上。
    “不好意思，店长刚才在和我说话。”忽然，一道十分清冽的声音响起。
    老板娘这才看见有个少年站在摊位前，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一番。
    只见这穿着月白常山的少年乖乖巧巧，面色有点不好意思，正在和他认错。
    老板娘从没见过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孩，而且认错态度很真诚，比她那个猪脑子老伴好了一百八十倍，一下子心里软了，气也消了。
    “哼，那也得看着店。”女人的声音轻了下去，嘟囔着转身回去了。
    喻越看着女人回到店里，松了口气，一抬头，却看胖店长正感激地看着他。
    喻越：“？”
    【弹幕：哈哈哈哈哈或。】
    【弹幕：还没做啥就好感度狂涨吧，是我小看了小弟弟。】
    【弹幕：完全不用担心，角色扮演超强！】
    只见胖店长用一种与刚才不同的、十分推心置腹的姿势凑近喻越，甚至还挥手赶跑了几个要来买香肠的客人：“还没熟呢！过一刻钟再来吧！”
    他将喻越拉到摊子内侧，用一种很低、很轻的声音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一般时候我可不跟别人说。但你看起来太容易上当受骗，叔叔就不得不把事情往严重里给你说，你务必要警惕！”
    在喻越懵懂的眼神中，胖店长用一种十分严肃的神情道：“传说中高贵俊美又多金的伯爵，那个什么彬彬有礼，会邀请人进入城堡共度美好余生的伯爵，都是为了骗得美人的鲜血而杜撰的。实际上，那位伯爵又凶悍又可怖还贪婪，阿吉的父亲就是被——”
    胖店长话音未落，周围人齐齐惊叫。
    喻越正听得入神，也是浑身一颤。
    “轰隆——”
    只听平地传来一阵惊雷，隐隐震得地面颤动，仿佛是神明震怒。
    众人头顶，天色骤暗。
    第39章
    只见天际的乌云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聚集起来，这一变故将大家都吓傻了。
    不仅胖店长、老板娘和约书亚张大了嘴，就连喻越也呆站在原地。
    【弹幕：这这这！】
    【弹幕：不会是伯爵真的能听到吧？！】
    【弹幕：如果是boss的话，能听到也不奇怪……】
    【弹幕：人没啦！】
    只听“哗啦”一声，似是有人在天上往下倾倒了一盆水，雨水就轰然落下。
    雨点如拳，重重砸在房瓦上，泥土地上。街道集市巷弄里到处都有人在尖叫逃窜。
    “快进屋里来！”胖店长拉着喻越就要进屋，动作却又忽然僵住，“不，不，我们去教堂！只要天色暗下来，这里就变得不安全了。对、对，去教堂！”
    胖店长语无伦次，旁边所有的镇民似乎也都觉得很恐惧，大家一起涌向教堂。
    原本就十分热闹的街上，一时间变得更加拥挤。
    就在人们你推我、我推你的当口，天色也越来越阴沉。天上的太阳像是忽然被人一口吞吃，连一点儿光和热都不剩下，周围瞬间变得寒冷起来。远远地，还传来“呜呜”的风声。
    喻越跟着努力开路的胖店长，很快来到小镇中心的教堂，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四下张望，很快看见林隐、阿小和苟柱都站在教堂前的台阶上，立刻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林隐也看见了他，又看见他被胖店长抓住的手臂，也看见他身后的约书亚——她露出些惊讶的神色，对着他摇头，示意他不必特地前来和几人会合，免得暴露身份。
    喻越遥遥向她点头，跟着大家一起挤入这座很漂亮的、到处都是琉璃窗的教堂。
    刚才镇民们说的阿吉准备好了，指的是什么？
    喻越的目光四下逡巡。
    只见教堂内部的设施和布置非常庄重，琉璃窗点缀着神秘的花纹。这花纹让人看着有点眼熟，片刻后，喻越想起，那花纹和伯爵卧房门上的纹路十分相似。
    这也太奇怪了。
    更为奇怪的是，教堂四周还竖着看起来很不搭调的火把，以及一些明显是后期装饰的银饰品，像一顶顶漂亮的王冠。
    这两样东西让喻越心头升起不好的想法，可还没等他细想，冷不丁听见门口处又传来一阵骚动。
    “哎呀，都怪你天天在外面拉你的手风琴，唱什么颂歌。好了，现在天色暗了，贵族们可要来找你了，你自己在外面迎接他吧！”
    “伯、伯爵真的会来吗？”有人很忐忑地问。
    “嘘，不要随便提起！哼，不是现在提起也没关系了！”
    只听一声怒吼和一阵厮打声。
    正站在台阶上方的喻越往台阶下看去，又远远地和滚落在地的约书亚看了个对眼。
    约书亚不知何时掉了队，又被镇民们一阵嘲笑。
    这一次，约书亚眼中没有愤怒，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也打湿了他不知从哪里又抢回来的手风琴。
    他就像一个殉道者那样躺倒在教堂的台阶下，眼里全是水光。
    有一瞬间，喻越被他的眼神打动了，他不再跟着胖店长往教堂深处走去，忙转过来奔向教堂大门。
    身后，胖店长有些着急地喊了他两声，见喻越只是对他挥手，便以为喻越看见了家里人，这才和老板娘一起离开了。
    这头，喻越小小的身子挤进人堆里，十分艰难地扯着约书亚站起来：“进来吧！”
    约书亚摇摇头，声音很冷：“不了，我就站在外面等着主人到来。”
    他的倔劲儿上来，谁也拦不住。
    喻越想了想，又道：“伯爵选人是很苛刻的，你淋成落汤鸡，伯爵看不上你可怎么办？”
    约书亚：“……”
    约书亚被气笑了。他明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在找借口，但看着喻越的眼睛，他一时间没法拒绝，只是挥手不客气道：“你的朋友们不是在那边吗？快滚过去吧，别和我站在一起了！我也要去找我的朋友了。”
    他的朋友？
    喻越心中疑惑，有些不放心，但见约书亚十分坚决，而且也已经走进教堂，他也只好从约书亚身边走开，走向林隐几人。
    而远处观察着喻越动作的林隐立刻带着几个人迎上来，站在喻越旁边问：“怎么了？”
    “这个约书亚，”喻越低声道，“看起来像是这个小镇上唯一坚定相信伯爵的人，我想知道他是为什么这样坚持的。我必须帮助他。”
    林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眼看着约书亚已经又和另外几个镇民吵了起来，顺着间隙还狠狠瞪了喻越一眼，便轻轻将喻越拉到一边：“这个nc对你的好感度不高，你先不要过去，一会儿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先把信息整合一下吧。”
    喻越也见到约书亚的眼神，心中更加奇怪，但也只好点点头。
    这时候，涌入教堂的镇民越来越多了，他们似乎彼此有什么约定，今天都没有回家，而是都来到了教堂。
    门口，阿吉和阿祥的身影也出现了，他们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剩余的镇民进入教堂，一边还让另外一些腿脚快的伙计去镇子上将还没来的人们清点。
    “这边来。”林隐带着喻越，招呼另外几个人拐入教堂最内侧的祭坛后方，避开其他人的视线。
    “没多少时间了，我们从头开始捋过，很显然，这个小镇今天在举办一场盛大的活动，而这活动一定和伯爵的宴会有关，因为我看到一位少女在集市上采购珠宝，就是为了装饰家中的衣物，好符合贵族前来邀约的习俗。”林隐第一个开始陈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最为怪异的地方在于，大家都不愿意提到伯爵，似乎也不希望伯爵的宴会能够顺利举办。这让我们根本无法找到想要的吟游诗人，包括乐师和词人。”
    “约书亚就是乐师，只要能让阿吉同意我们带他走，我们就有乐师了。”喻越接话。
    “苏、苏西亚是最后一个词人，”阿小很肯定地说，“但是他陷入了昏迷，状态很不好，医生开始让我去找阿吉和阿祥，后来又说让我直接来教堂。我猜，可能卡尔阿妈也知道一些关于过去的故事，因为这个小镇上的人虽然尊重他们，却不希望他们提起那些故事。”
    “嘿，我这也有线索呢！”苟柱在一旁压着声音说，“我之前打听下来，似乎阿吉的父亲出过什么事，可能就是那一件事才让镇民大大改变了对这件事的态度。”
    四个人将自己打探到的情况一说，齐齐愣住，互相对了对视线。
    阿吉！
    【弹幕：真正的关键nc浮出水面了呀。】
    【弹幕：其实能看得出来，整个小镇内的人都听他的话，一直都是他出面阻止玩家获得更多线索。】
    【弹幕：要是这么说来，小弟弟倒是第一个刷高阿吉好感度的，所以得到了能够快速融入小镇的一套衣服。】
    “等一等，”只见画面中，喻越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紧张道，“我刚才听到好多人说阿吉今天有所准备，刚才在门口又看到阿吉在指挥，那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这时，只听前方传来一声大喝：“所有人到齐！关门！我们准备了太久，今天就是和这些怪物决战的时刻！”
    正躲在祭坛后方的四个人，齐齐站了起来！
    阿小脸色白得不像话，苟柱浑身哆嗦，林隐看向喻越：“不好，他们想要攻击吸血鬼。”
    “不，不一定是吸血鬼，可能他们以为来的是狼人。”喻越喃喃道，但同时，他明白狼人不会再来了。
    因为血月已经破碎。
    “这还没到晚上，吸血鬼应该不会来吧？”苟柱抱有十分的侥幸心理颤声道，试图从林隐和喻越脸上看到认同的表情，可惜没有。
    尤其是喻越，他心中有着很浓烈的预感，一定会有人来。
    因为……
    他轻轻吞咽一口，安静用手安抚着已经变成了玫红色，浑身散发着滚烫热量的崽崽。又看着琉璃窗外，已经完全阴沉下来的天色。
    吸血鬼们，一定已经开始活动了。
    他不知道这一场暴雨和刚才胖店长说伯爵的坏话是否有关，但可以肯定，如果镇民和吸血鬼真的起了冲突，那大家就全完了。
    【弹幕：我有一点摸不着头脑，为什么突然就变成双方交战的情况了？】
    【弹幕[银狐]：镇民看起来已经准备了很久，照常举办集会或许也是为了吸引吸血鬼的到来？因为血月存在的缘故，城堡中很久没有开办宴会，镇民中的现任领头人阿吉肯定和吸血鬼种族产生了很深刻的误会，至于误会是什么，因为线索太少，我也无法判断。】
    【弹幕：这，可这连误会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怎么通关啊？再说这个时候就算解开误会也很难继续了吧？】
    【弹幕[银狐]：是啊，很难办。但作为局外人而言，我们已经明白了难办的原因，就能为下一个同类副本做好准备。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就连银狐公会的管理人员都说很难办，弹幕一时间陷入一片死寂。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之前的进展都很顺利，玩家们不再作妖，开始合作，甚至连boss都显得几乎“和蔼可亲”，就连捣乱的邪恶道具都已经被打碎了。
    一直留在喻越视角观看副本的直播观众，一时间都有些无措。到了这个关头，他们才发现，他们竟然是很希望喻越能够通关的。
    【弹幕：局外人这种说法太无情了吧！我相信他们可以通关的。】
    【弹幕：呜呜呜可是拿什么通关啊？这都马上要打起来了！】
    【弹幕：理智上看，仅凭他们几个确实是无法通关的，除非有非常强大的合作伙伴，彻底扭转局势才行。】
    【弹幕：我又不想看了……】
    有一些自认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差，不想看到喜欢的主播丧命的直播观众退出直播间。
    画面中，林隐是最先明白状况的人。她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数字，闭了闭眼，对其他几个人说：“没办法了，这个副本的剧情，已经被道具破坏。”
    几个人都看向她。
    “我们不知道故事的真相，而目前阶段唯一的生路，”林隐道，“或许就是配合阿吉，暂时赶走吸血鬼。”
    “这怎么做得到？那可是boss啊！你没见过boss的战斗力？你是在开玩笑吧？”苟柱听得惊呆了。
    然而，没等他继续发表惊呆言论，一旁一道十分认真严肃的声音响起。
    “不可以！”
    竟然是喻越。
    几个人合作以来，还从未见到喻越这样肃然过，一时间都吓了一跳。
    只见喻越按着自己的口袋，对着三人道：“不说我们肯定无法阻止伯爵，就算能阻止伯爵，也完成不了这个副本的宴会任务。”
    这倒是。
    “还有，”喻越停顿了一下，终于决定将“红月”的威胁说出来，“之前我见过的那个诡异的道具就说过，除非利用它的力量和吸血鬼对抗，否则无法通关。这足以说明，和吸血鬼对抗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圈套，我们不能再踩进去。”
    “哎呀我的祖宗爷爷，”苟柱快哭了，“那个道具都说了可以借助它的力量，那就是已经认主了啊，这么厉害的道具，你为什么不要啊！”
    “你已经变成过一次狼人，还不够吗？”林隐在一旁凉凉道，立刻让苟柱把后面的话噎了回去。她这才转头问喻越：“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弹幕：对啊对啊，现在要怎么办？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弹幕：这就要打起来了？】
    只听“噼啪”几声，教堂内忽然亮堂些许。
    是阿吉命人点燃了两侧的火把，此时，所有镇民正严阵以待，老弱妇孺躲在后侧，青壮年则都举着火把留在每一扇窗、每一道门边。
    他们像是做了充足的准备，预备进行最后的决战。
    躲在祭台后方的四人，都看到了这个场面。喻越沉默片刻，对林隐道：“我试着和阿吉沟通看看。你们先不要出来，万一出事，就带着其他人先跑。”
    “等一等，”林隐拦住他，“你觉得阿吉真的会把过去的事告诉你吗？而且，都到这个时候了，你……”
    她迟疑片刻：“你真的完全相信吸血鬼不会在宴会上把大家的血吸光吗？”
    “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伯爵的，”喻越目光露出些疑惑，似是不明白林隐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回答道，“如果他想这么做的话，早就可以这么做了。”
    林隐一愣。
    对啊！
    她怎么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呢？
    自始至终，她都只把伯爵当做一个副本boss，认为伯爵只能按照副本规定的任务，在宴会时进餐。
    但实际上，伯爵想要去什么地方，又有谁能拦得住呢？
    “那你一个人，”林隐仍然担心，“怎么和阿吉谈？要不这样，我隐身跟着你！”
    也只能这样。
    当喻越走到教堂中央，走到阿吉面前时，所有镇民都看向他。
    四面火光跃动，一道惊雷自琉璃窗外劈下，同样身着一身月白衣衫的阿吉转过身，目光紧紧锁住喻越。
    面对这位“伯爵的管家”，此时此刻这青年的脸色算不上友好。
    “你来做什么？”
    “不可以和吸血鬼对抗。我是伯爵的管家。”喻越单刀直入。
    他话语一出，全场哗然。
    “这个孩子现在还在说什么胡话呢？”
    “哪家的？别是外乡来的吧？”
    “啊！我认得他，就是他救了卡尔阿妈！找回了苏西亚。”
    “真的吗？那他为什么说自己是伯爵的管家？”
    “嘘——阿吉要生气了！”
    教堂中央，高个青年的神情沉沉，看着眼前的少年：“为什么？”
    又是一道闪电。
    雪白的闪电，映亮窗外晃动着的无数人影。
    “啊——外面有人！”这场面太骇人了，正望着窗外的镇民发出一声尖叫，立刻引起无数镇民响应，大家紧张地团在一起。
    “轰隆”。
    厅内接二连三，惊叫声乱成一片，都淹没在滚滚而来的惊雷声中。
    “全体预备！”阿吉大吼。所有站在门边的青年壮汉都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和火把。
    “因为！”眼见情况紧急，喻越上前一步很大声地说，“每天晚上跑出来伤人的都是狼人，都是那个红色的月亮在作怪，它是故意要毁掉这一切，但是那个红色的月亮已经被我们打败了，今天晚上不会再有狼人来伤害你们！”
    “那现在这来的是什么？”阿吉终于克制不住，怒吼着指向窗外，“你们这些伯爵的管家，也不过是帮凶而已！唯独你，你救了卡尔阿妈，我看你心地善良，对你一忍再忍。已经不重要了，外面这些东西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只是无法忍受成日生活在没日没夜的恐惧之中，宁可要个痛快！”
    【弹幕：竟然还能对话。】
    【弹幕：看样子小弟弟在这个nc心里好感度不是一般的高！】
    “而且，”阿吉看着喻越，“你们不是要找吟游诗人吗？我父亲也曾经担任过这‘高尚’的职务，他甚至还从他祖辈的口中听到过一个非常美丽的爱情故事。他是那么天真，相信了你们的每一句话——如果当时，‘伯爵的管家’将他带走之后，又让他活着回来，那么此时此刻，我就会当你们的吟游诗人，可惜！”
    随着他最后一声爆发般的怒吼，所有人都听到了一种声音。
    那是极远处的悬崖之巅，城堡大门缓缓打开的声音。
    没有人能说得清，为什么他们明明站在小镇的教堂里，却能听得到城堡大门打开的“嘎吱”声，但他们就是听到了。那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仿佛很近很近，就在所有人耳边。
    阿吉面色惨白，一下子住口。
    脚步声。
    所有人又都听到了脚步声。
    第一声“咔哒”落在城堡的门外。每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第二声闷响，则落在小镇郊外泥泞的土地。大家的心又跟着重重落下，陷入泥泞。
    而第三声，就落在教堂的门外。教堂内一片寂静。
    “他、他来了！”一声压低了的声音打破沉默。
    “救命！”
    这种强大的压迫感太为可怕，众人都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喉咙，躲在人群最后方的苟柱比阿小还腿软，一下子跌倒在地。镇民之中，有人开始无声哭泣。
    就连刚才一直十分激愤的阿吉的双手也有些颤抖，做了个让所有人不要动弹、停止发声的姿势，仔细听着门外的声音。
    可是，没有声音。
    门外仿佛站着一位非常礼貌的绅士，正等着门内的人说话。
    又是一道闪电伴随着惊雷，这一次，惊雷在在寂静无声的大厅内炸响，几乎炸裂了所有人的心脏。五色琉璃投影在教堂内的色彩，也瞬间变得诡谲起来。
    阿吉冷冷看向喻越，那目光像是在说，看现在这情况，你这位伯爵的小管家还有什么指教？
    【弹幕：是、真的是伯爵来了吧？】
    【弹幕：这场面怎么解？？内要说服nc，外要安抚boss，怎样才能做到？】
    “我的意思是，”喻越的声音也在发颤，他的目光越过阿吉，看向大门，呼吸有些急促，“你、你们之间有些误会，吸血鬼并不是真正伤害你们的人，他们很懂礼貌，有自己朋友和亲人，也有自己的生存规则，他们……”
    教堂大门外的人似乎很满意他所说的话。
    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消失了，他们的呼吸也都顺畅了，又能正常交谈了。
    喻越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就听见身后林隐的声音响起。
    “没用的，得找点什么证明给他们看。”林隐站在他身后低声道，“nc通常不能轻易被说服。但是……”
    她的声音压得非常低，也很着急，显然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但也只能这么提醒。
    然而喻越却像是想到什么，转过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琉璃窗外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影，身材不高，但却好似长着两颗头，一颗头上还有一颗。
    “好，我证明给你看。”他的声音依旧颤抖，但却让阿吉目光一动。
    阿吉抬手，再次做了个姿势。
    站在门边的镇民，将一桶又一桶的猪油泼洒在墙边。
    他仍然冷冷看着喻越，像是要看看这少年还有什么花招要耍。
    却只见喻越走向那一扇窗，试探着问：“灰灰？”
    跟在他身后的林隐瞪大双眼，她仿佛知道那两颗头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是别的吸血鬼，自然不可能回应喻越，但眼前这一只——
    只见窗外的人影从自己头顶将背包取下，隔着半透明的琉璃窗，对着窗内的人挥了挥手。
    这个动作太友好，却是由暗夜访客做出的，立刻引起镇民的一阵骚乱和惶恐。
    阿吉脸色也是一变，没料到喻越真能驱使其中一位，眼看有几位老迈的镇民露出犹疑的神色，立刻质问喻越道：“这是你的朋友？”
    喻越回头：“对！”
    这少年竟然真的有一位吸血鬼朋友，而那位朋友看起来竟然十分礼貌。
    大厅内，众人又是一片哗然。大家议论纷纷，有人开始谈论喻越刚才所说的话。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决不能让镇民们人心散乱，阿吉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让众人安静，又眯着眼睛质问喻越：“就这么一个动作，就想骗过我们？那你刚才说还有亲人，亲人呢？”
    这简直是在揪着他的话不放，想从其中找出漏洞，喻越一下子被问懵了。但很快，一个小小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我，我的哥哥就是吸血鬼。”竟然是阿小颤颤巍巍站了出来。
    就在他站出来的一瞬间，一扇琉璃窗被人“砰砰”敲响。
    靠窗的镇民们先是被吓了一跳，“呼啦啦”躲开，而后见那吸血鬼在窗外只是干着急，不免都你看我我看你，看起热闹来。
    只见窗外的吸血鬼十分激动，分明像是要救弟弟出来。
    那种发自内心的急切，是很能感染人的。即便明知道敲窗户的是一只吸血鬼，却也有不少镇民在被吓了一跳之后，更加疑惑，一边害怕一边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怎么回事？他看起来真的在担心自己的弟弟。”
    “会不会卡尔阿妈所说的传说其实是真的？刚才这个小管家说的也都是真的？”
    这下子，听到这些议论的阿吉气得脸色发白，无话可说。他站在原地顿了半晌，正要开口时，却听见一个很虚弱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阿吉……哥哥，让我……和他们，去吧。”
    阿吉微微睁大双眼，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是苏西亚。
    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的苏西亚正躺在同样恹恹的卡尔的怀里，嗡动他惨白的嘴唇。
    作为最后一位讲述故事的词人，他太想见到伯爵了。
    整个大厅陷入片刻的沉寂。
    到底是害怕的情绪占了上风，这些平日里老实厚道的镇民，出于胆怯或是逃避的心态，或多或少地都在心底抵触这一场战斗。
    这让他们不自觉地希望喻越说的是真的，再加上窗口的两位吸血鬼看起来并不穷凶极恶，又有苏西亚的坚持，这一切都加强了他们心中的想法。
    半晌，终于有一位镇民怯怯地说：“阿吉哥，我觉得他们说的不一定是假的……”
    教堂内的天平，终于倾斜了。
    【弹幕：卧槽！】
    【弹幕：呜呜呜我看得好激动，终于有戏了！】
    【弹幕：天啊，太厉害了，简直是把所有能用的资源都聚集到一起了！如果没有这两位变成吸血鬼的玩家，这些镇民肯定不会相信小弟弟说的话的！】
    【弹幕：这就是协作支线的作用吗？】
    【弹幕[银狐]：真是相当出乎人的意料。】
    画面中，喻越定定看着阿吉，阿吉也定定看着喻越。
    四处都是猪油的味道和火苗的气息。
    终于，阿吉道：“那门外的这一位朋友，怎么说？”
    仿佛是因为被点到姓名，又或是耐心告罄，教堂大门外，响起了十分礼貌的三声敲门声。
    “砰”、“砰”、“砰”。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心上，让人心跳加速。
    门外人却只是敲门，还在沉默地等待着什么。
    紧紧盯着那扇雕刻繁复花纹的大门，喻越深深呼吸，抿着唇，低声回答道。
    “门外这一位，我去和他谈。”
    “他是我的舞伴。”
    第40章
    喻越这话一出，全场安静。
    所有人都看向教堂的大门。
    仿佛有一条无声的细线从门那边延伸过来，绑住每一个人，又在空气中绷紧，拉扯着大家紧张的神经。
    【弹幕：不会吧，小弟弟想要一个人出去见伯爵吗？刚才那个人这样诋毁伯爵，伯爵肯定很生气吧。】
    【弹幕：同感，独自去见暴怒状态下的boss会不会太危险了？】
    【弹幕：没办法，就从好感度排名来看，除了他，你们觉得还有谁能去？】
    【弹幕：可是他看起来也很紧张啊！】
    画面中，喻越紧紧抿着唇角，的确有些紧张。他一边担心阿吉不会同意，一边又担心门外的伯爵动怒。
    但是没有办法，这个时候一步都不能做错，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前走。身前，阿吉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看样子是不准备阻拦他。
    “喻越，”这时，身后传来林隐压低了的声音：“太冒险了！”
    【弹幕：真的要一个人过去！】
    【弹幕：太危险了，没看见连nc都不敢拦他吗？】
    【弹幕：怕是连nc都知道再不安抚boss会出事吧。】
    喻越顿住脚步，回过头，没看见隐身的林隐，却看见不远处的一些镇民也正望着他。
    其中有神色担忧的卡尔阿妈，有面露期待的、奄奄一息的苏西亚，还有静静看着他的约书亚。
    约书亚的眼神非常奇怪，定定的，仿佛就等着喻越这样做。此时此刻，喻越没从他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恶意。
    喻越深吸一口气：“试试吧。”
    说着，他不再犹豫，转身就迈开大步，走向那扇沉默的教堂大门。
    空旷的教堂大厅里，只响着他义无反顾的脚步声。
    短短几步路，喻越走出了一身冷汗，他越是靠近教堂大门，就越是能感到那沉默之后的威压。
    及至站在门边，他心跳已快得不行，不由将小小的手掌一直微颤着压在崽崽身上，一边安抚它，一边下意识地低声问它：“啾啾，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吧。”
    如果他没有记错，崽崽除了在极端靠近本体时，可能听到本体的深度心声；在日常生活中，也有一定概率与本体共情。
    万一伯爵非常生气，崽崽或许能让他冷静下来。
    喻越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要从崽崽身上获得安全感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没希望崽崽回答，却不料，崽崽很快回应了他。只见小包裹一动，那圆滚滚的脑袋便探了出来。崽崽很严肃地用线条手臂在身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叉，像是在说，它当然是不会伤害他的。
    又用线条手臂卷着喻越的手臂，像是在说，它会保护他的。
    喻越浑身的紧张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一暖，抬起头——在他身后，大家一瞬间都屏住了呼吸，周围安静到极致。
    “我可以进来吗？”门外忽然响起的动听喑哑的声音。一时间，众人的心跳齐齐加快。
    “不可以……”少年的声音发紧。
    他话音未落，两壁的火光像是被门外人的怒火催动，忽然大盛，引起人群中一片惊叫躲避，又是一阵骚乱。
    喻越忙道：“里面人太多了，我马上就出去！”
    说着，他伸手要去开门，却扑了个空。
    那门竟和等待许久似的，忽地裂开一隙，一只有力的胳膊将他直接扯了出去。
    “喻越！”林隐抓了个空。身前大门重又重重合上。
    她焦急现身，回头看着所有同样惊惧焦急的人们。极少有的，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阿吉，希望这个nc能救喻越。
    阿吉面色冷淡，下颌一抬，示意大家仔细倾听。
    门外已再次安静下来。暴雨倾盆。
    【弹幕：这视角，好黑。】
    【弹幕：还、还活着吗？】
    【弹幕：完了，伯爵看起来真的很生气，“里面人太多了”这个理由真的能被接受吗呜呜呜！我可怜的小弟弟就这么把自己送出去了……】
    周围太暗了，忽然从教堂内被扯出来的喻越也看不清眼前的情况。
    从光亮的教堂大厅内走出，他的眼睛一时间完全无法适应黑暗。只能感受到那阴冷湿润的气息将他包裹，身前高大的男人倾身而下，高挺的鼻梁就抵在自己脖颈处。
    温热和冰冷相触，血管突突直跳。
    一时间，他听不见雨声，只能听到自己如同鼓点般的心跳声。
    “你，你别生气。”
    “你们似乎，不欢迎我？”同一时间，低沉的声音，和最冷的寒风一起灌入喻越耳中。
    完了，确实在生气。
    喻越能感受到伯爵在生气，而且很生气。
    想想也能够理解，那些谣言听起来一点都不客气，而且还将伯爵丑化了。
    但难道伯爵仅仅是因为生气，就带着吸血鬼大军来了这里？这得有多生气啊。
    他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领主，只能苍白道：“他们，没有，他们中的有一些人非常期待见到你……”
    “噢，”伯爵的声音似乎又低了几分，还含着一丝冷笑，“原来如此。”
    说着，他起身，抬起手，有力的指节在门上轻轻敲出一个音节。
    就在门被敲响的瞬间，临门站着的青年眼见一颗火星如同受到感召，从火把的光中闪落。
    在他惊恐的目光中，这火星如同灾难的种子，猛然点着地上黄灿灿流动的猪油，“轰”一声，炸出一片火光。
    “啊——”
    在尖叫的人群周围，一片火龙猛然窜起，包围全场！
    【弹幕：卧槽！这boss！】
    【弹幕：这是要火烧全场？】
    【弹幕：这boss根本惹不起，动动手指就能灭场啊，这怎么整？？？】
    “火——火！烧起来了！”青年大声呼喊，连退数步。身后，同样惊惧的阿吉一把将他扯到后方的安全区：“闭嘴，往中间来！别激怒他！”
    在滚烫而炙热的气流的包裹下，镇民们的头发几乎要被烧着，他们发出一连串的惨叫，互相拥挤着退回教堂中央。有的人站起来想跑，却发现除了大门之外，他们无处可去——就连窗口都把守着森冷的影子。
    绝望感瞬间蔓延，不少人呆呆地跌坐在地上，任由其他人推搡躲避。
    唯有约书亚眼睛明亮，大步走向被人推倒在地的卡尔阿妈。
    火舌很快舔舐到教堂顶端，将圣白的教堂变得光亮而可怖。
    人们也终于在恐惧中臣服，开始求饶。
    “救、救命！伯爵饶命，我们本意绝不是想伤害您！”
    “我早就说过，不要惹怒伯爵！卡尔阿妈，您去哪里！”
    “我们和这怪物拼了！”
    “闭嘴，你疯了？这时候还讲什么拼不拼，他如果要你的命，你早就没命了！”
    “往中间来！这火很奇怪，它不往中间烧！”
    “约书亚！”
    一时间，教堂内惨叫声连绵，如同天降灾狱。
    听到这些声音，就连一直以来都相当冷静的喻越也觉得眼前一花，耳畔传来“嗡嗡”声。
    他强迫自己找回理智，直视黑暗中那对血红的双眸。
    伯爵动听的声音再次在他耳畔响起，但他的眼神却十分冰冷：“如同你所说的，他们很期待见到我，所以这就是他们准备用来欢迎我的礼物，对吗？”
    “您……”喻越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可怕，“请您先冷静一下。”
    里面烧死人了吗？
    林隐他们还好吗？
    应该怎么办？
    不，清醒一点，他虽然生气，但并没有伤害你。喻越对自己说。
    试着理解他，任何一个人被人这样误解，都是会生气的。更何况一位这么有自尊心的贵族呢？
    忽然，他脸颊上传来皮质手套冰凉的触感，伯爵的手指捏住他的下颚，迫使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那双血眸审视着他，仿佛是在确认他眼中是否有着背叛和厌恶。
    但是伯爵很快就颇为讶异地发现，少年眼中虽然藏着深深的恐惧，但更多的情绪是担心。
    这个发现，如同一阵清风掠过他胸膛间爆燃的怒火，虽不至于叫它完全熄灭，却让他有了片刻的神清气爽。
    两人头顶滚滚的浓云，似乎化开了一些，露出灰蓝蓝的天。
    “呜呜。”赤红的崽崽显然也是浑身烦躁，此时揪着喻越的衣摆来回滚动，发出呜咽的声音。喻越伸出一只手，让崽崽用线条手臂缠住他的手指来发泄情绪。这亲昵的举动显然让崽崽舒心不少，逐渐安静下来。
    光安慰是没有用的，对，就像林隐说的那样，他必须举出镇民欢迎伯爵的证据来。
    证据……
    看着眼前目光似乎有些许缓和的伯爵，喻越又说：“我在镇上结识了两个朋友，他们家世世代代都曾为您服务，其中一位还认真地寻找过赠送给您的礼物，请允许我将他们带回城堡。如果、如果他们所做的不能让您满意，我愿意承担任何责罚！”
    鼓起勇气说完，他就抿着唇，忐忑等待对方的回复。
    却见眼前，伯爵眼神微动，眉尖微抬。
    “礼物，惩罚。”他轻声重复道，皮质手套轻轻抚过喻越后颈。
    那触感粗粝又野蛮，喻越浑身一颤，一颗心高高提起，却不敢移开目光，只是直视着伯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堂内的惨叫声似乎减弱了，但喻越心中的焦虑火苗却更加增长，刚才说要出来和伯爵谈话的人是自己，不小心刺激伯爵做出这个举动的人也是自己，他不敢想像有其他人会因为自己的话而受到伤害。
    就在他几乎忍不住，想要不管不顾回到教堂，看看里面的情况时，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红彤彤的东西。
    那东西猝然出现在两人之间，圆滚滚，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竟然是崽崽卷出了那一只鲜红的果子！
    “哼唧。”崽崽看起来万分不舍，却流露出了满身“这都给你了，你就快放他走吧”的意思。
    它小手臂晃悠，将果子举在两人中间晃荡，半是讨好，半是不想给，似乎也在等着伯爵拒绝。
    不料，伯爵却是微一抬眸，在惊呆的喻越反应过来之前，摘下了挂在崽崽手臂上的果实。
    崽崽：“！”
    【弹幕：！！！竟然真的接了？】
    【弹幕：这只宠物是在挽尊吗？替小弟弟送礼？】
    【弹幕：好聪明呜呜呜不愧是高级宠物，但就用一只果子能行吗？boss这么挑剔。】
    【弹幕：怎么不行，伯爵都接了！之前nc也说过，这种果子非常难得的。】
    画面中，尊贵的伯爵捏着果子，垂眸仔细打量着。
    一颗很普通的果实，但上面沾染了两个人的鲜血，其中一点就来自于眼前的人，这说明他们曾经守护过这颗果实。
    这确实是一份虔诚的象征。足以片刻平息他的怒火。
    但作为礼物而言，它又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伯爵拇指和食指用力，轻轻捏了捏这鲜红的果实。柔软的果皮包裹着果肉，小小凹陷下去一些。
    怪了，他本该拒绝这种无聊的礼物，但不知为何，看着这只可爱的果子，他心中有一种十分强烈的不舍的情绪。
    伯爵不动声色，余光瞥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只见少年眼睛亮亮，饱含期待。
    啧，难道是因为自己不舍得伤害眼前的人吗？
    伯爵眉目沉沉，看不出喜怒。他本可以立刻让眼前这胆敢拒绝他进门、还对着他夸下海口的小管家立刻领教一下何为“惩罚”，但此时却有些摸不准自己的心意了。
    太怪了。
    他又轻飘飘扫了喻越一眼。
    又、又看过来了。
    被伯爵用这种探究的目光扫视，喻越心底慌得不行——这一只果子哄哄崽崽还行，怎么能真的当作送给伯爵的礼物呢？
    可伯爵为什么还接了过去？
    他有些忐忑地对上伯爵幽深的目光，两人就这么对视片刻，只听眼前的人缓缓开口。
    “去吧，那就带他们来。”伯爵松手，低声道。
    喻越：“！”
    竟然同意了？
    他惊喜地睁大眼。
    【弹幕：同意了！】
    【弹幕：不合理！boss怎么可能这么好说话？】
    【弹幕：该不是对礼物和惩罚都很感兴趣？】
    【弹幕：？？？】
    喻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背后忽然一空。
    ——教堂的大门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猛然打开，他一下子站不稳，倒退两步走进了教堂。
    喻越慌忙转过身，只见教堂内里的火焰如同有生命那样向两侧烧去，留下一条通道，为他开路。
    四处舔舐的火舌带着滚滚浓烟，已烧融墙壁上的大部分银饰，唯有一道道皇冠高悬着不受损害，但它们摇摇欲坠，看上去随时会掉下来伤人。
    而喻越就像看不到这些危险一样，在身后那道目光的凝视中，拔腿就往教堂内跑。
    许多正处于绝望之间、不敢向门口靠近镇民看到他，一下子仿佛看到生的希望，竟然欢呼着站了起来。
    灰头土脸的阿吉站在人群最前方，也看向他。喻越这才看清，他们中间没有人受伤，只不过被火焰全都逼到了祭台前，显得狼狈又拥挤。和阿吉几乎站在同一个前排位置的人是约书亚，此时，他正抱着手风琴，用一种相当热忱的目光看着前方。
    “你刚才所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让我去！”约书亚道，“我愿意为伯爵献上我微不足道的生命。”
    “还有我，”一道相当苍老的声音也响起了，是卡尔阿妈，她手中抱着已经没有呼吸的苏西亚，走上前来，“或许这真是可怕的缘分，让苏西亚在人生的最后一天见证这一切。我想带着苏西亚去看一看他一直想要见到的城堡。这么多年的恐惧，也该有一个真正的答案了。”
    经历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有许多镇民相信了喻越所说的话，而这两位世世代代都为伯爵讲述故事的人，也终于忍不住都站了出来。
    【弹幕：明明是很危险的场景，可我为什么觉得，他又快成功活下来了？？？这合理吗？】
    【弹幕：兄弟，你不是一个人。】
    【弹幕：你没错，局势好像真的逆转了！】
    【弹幕：怎么做到的？就离谱！】
    被卡尔阿妈和约书亚夹在中间的阿吉和喻越对视，脸色阴晴不定。
    是的，经历过刚才这一切，就连他也无法说服自己忽视伯爵的存在，而伯爵的力量显然又不是那些怕光和怕火的夜间生物所可以比拟的——这只能说明，他过去这么多年的恨意，都用错了对象。
    但这让他更加迷茫，为了父亲的缘故，他仍然在挣扎着。
    “如果你们去了，像我父亲一样回不来，那该怎么办？”阿吉冷冷地问，目光低垂，不再看喻越。
    卡尔阿妈道：“对于我可怜的苏西亚来说，已经不需要选择了。”
    约书亚道：“我不怕！我就是要向你们证明我才是对的！”
    身后有镇民低声嘟囔：“而且现在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啊。”
    阿吉不说话了。
    忽然，少年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让他们跟我去吧，”喻越道，“我知道你经历过很痛苦的事，我保证为你查清楚当年发生的事。还有那个红色的月亮，它再也不会出现了。等到今晚你们就会相信我说的话。”
    【弹幕：怎么办啊，感觉小弟弟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头上了，他真的做了好多保证！一边和boss保证，一边和nc保证。】
    【弹幕：没办法，如果不这样，很难说服他们。】
    【弹幕：可是他准备怎么做？这段过去的历史要怎么彻查？苏西亚已经死了，卡尔阿妈又记忆力不行，怎么才能让伯爵满意呢？】
    【弹幕：不管怎么说，能走到这一步真不容易，一定要通关啊！】
    是的，从副本通关的角度来说，观众们仍然看不到任何希望。光是凭借老迈的卡尔和不靠谱的约书亚，是不一定能创作出合适的曲子的。
    但不知为何，他们就是觉得，喻越能够做到。
    因为面对着这么多困难的喻越，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关于退缩和不可能之类的话。
    不仅是直播观众被喻越的执着打动，就连一直油盐不进的阿吉也微微撼然。
    阿吉的目光变得不再那样充满戾气，而是平静下来，淡褐色的瞳孔中映出站在火光中的少年。
    少年身着月白的衣衫，火光映亮他的双眸，四面是垂落的王冠，这使得他就像真正的月神重新回到人间，向他们许诺一个平静的夜晚。
    再往后看，打开的教堂大门口，高大的黑影依旧“礼貌”地伫立在门口，显得挺拔俊美且阴郁。教堂内的火光仿佛只是他的陪衬。一时间，这幕画面竟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伯爵正站在地狱的入口凝视着他们，唯有得到他特赦的人，才能活着离开。这煞神一般的身影，如同在为少年撑腰。
    阿吉没有选择，他一阵恍惚，在自己没有意识到时，竟点了点头。
    身后的镇民们发出一小阵欢呼声——看样子，镇民中还是有不少人希望不与伯爵发生冲突的。但很快，喻越发现林隐、阿小和苟柱也混在其中起哄，不由对着他们眨了眨眼。
    于是，在众人的注目下，卡尔阿妈抱着苏西亚、约书亚跟着喻越，四个人缓缓走向门外。
    卡尔阿妈的双手有些发抖，步伐也乱，喻越注意到她很吃力，回身帮她托住了苏西亚。约书亚的目光很坚定，脚步却有些忐忑。
    有关于城堡的传说，都是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而现在，他们竟然真的要见到传说中的那位不老不死的伯爵了？
    这伯爵是如同传闻中那样俊美且绅士，让人如沐春风，不由自主心生爱慕，还是如同传闻中那样嗜血而冷酷，只要动动指尖，便能要人性命？
    看啊，他既礼貌地站在门口等待，但却又让教堂内燃起夺命的火焰。
    实在是阴晴不定。
    这想像让约书亚面色发白，心中充满紧张的崇敬。
    “他，他很有礼貌，”看出两人的紧张，为了安抚他们，喻越只好对他们悄悄地夸着门口可怕的伯爵，“你们务必不要冒犯他，他就也不会伤害你们。之前有狼人攻击城堡的时候，他还站出来保护了我们所有人。”
    这句话勉强有点可信度，因为伯爵在教堂内点燃火焰，却没有让火焰伤害他们。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当眼前少年说完这句话之后，几个人都觉得身上的压迫感少了一些。
    约书亚转头，正眼看着喻越，用一种很不像他的语气，郑重地低声道：“谢谢你。”
    喻越：“……”
    【弹幕：哈哈哈哈这回终于完全相信了吧？】
    【弹幕：小弟弟这个管家当得太难了！】
    却听喻越有些不好意思得说道：“如果工作完成顺利，会付给你超过一只大鹅的报酬。”
    约书亚：“……”
    【弹幕：噗！】
    【弹幕：小弟弟还记得这件事呢！太认真了吧泪目。】
    【弹幕：啊哈哈哈。】
    许是这句话缓和了约书亚的紧张情绪，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喻越一眼，整理好衣装，恢复了先前的语气：“别废话，和我的才华比起来，一只大鹅算得了什么！嘶——”
    约书亚话音未落，身侧一道火舌卷来，吓得他蹦蹦跳跳往前几步，一下子蹿到了门口，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阴鹜的眼睛。
    “……”他膝盖一软，几乎不可控制地、虔诚地跪了下来。
    “哼，看来这个人还勉强算得上忠诚。”忽然，伯爵身侧出现一双幽绿的眼睛，竟是大管家也到来了。伯爵缓缓退后两步，垂眸看着跪伏在地的约书亚，并不说话。
    大管家走上前来，审视的目光扫过约书亚，又扫过卡尔和苏西亚，最后落在喻越身上，“既然主人已经准许，便允许你将他们带回城堡，但如若交不出令人满意的词曲——哼。”
    约书亚的身体抖了抖，抬起头来，见自己和伯爵说不上话，一下子眼泪汪汪，像只可怜的丧家犬。
    卡尔抱紧了苏西亚，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不敢开口。
    喻越在旁见到了，低声道：“他们一定会做好的。”
    他的声音吸引了伯爵的目光，那双血眸缓缓抬起，落在卡尔手中的苏西亚身上。
    感受到这道目光，卡尔颤动着双唇，也缓缓跪了下来：“主人啊。我向您发誓，这孩子从出生起就忠诚于您，他生前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和世人讲述关于您的故事。但病痛带走了他的生命，也夺走了他一切的希望。如果您真如同故事中所说的那样圣明，求求您看在我们世代忠诚的份上，求求您握握他的手吧。”
    【弹幕：这个nc，和真的一样啊……】
    【弹幕：是的呀，要不是有这两个一直坚持下来的nc，剧情也没办法再往下推动了。】
    【弹幕：那也是小弟弟给他们制造了机会啊！各种条件缺一不可！】
    【弹幕：我不管，只要那个傻x道具的预言没实现我就开心，不是说能讲故事的人都死绝了吗？这不是又跑出来两个？我就想看完美结局嘻嘻。】
    【弹幕：前条我狠狠赞了！】
    画面中，卡尔阿妈在哭泣，但伯爵却似乎见惯了生死离别，不为所动。
    他神情冷漠，向后退了一步，像是没看到什么，就要离开。
    卡尔眼中闪动着泪光。
    “请，请等一等！”忽然，喻越开口了。
    等到所有人都看向他，他也显出紧张的表情来。
    他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见伯爵要走，又看到卡尔这样可怜，不自觉就开了口。
    停顿片刻，喻越一下子想起什么，伸手从沉眠的苏西亚手中，小心地取出了另一只果子。
    “这是他为您找到的，”喻越很肯定地说，“请您起码将这个礼物收下吧。”
    这个举动十分突然，他话音还未落，伯爵也还没回答，就见大管家忽然睁大了幽绿的眼睛，瞪着那只红彤彤的果子，像是看到很离谱的事那样露出愕然的神色，呵斥他道：“无礼！你怎能让主人随意收取礼物？你知不知道收取他人礼物代……”
    他的话语很快戛然而止。
    因为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伯爵走了上来，并从喻越的手中，接过了这只比先前那只更大更红的果子。
    “呜呜。”喻越清晰听到口袋中的崽崽发出了闷哼——很显然，崽崽以为伯爵这一次一定会拒绝收礼，能留下一只果子给它呢！
    就算是崽崽也想不到，它一只崽崽都知道让一只果子给别人，这么大一个伯爵还能接二连三拿走两只果子啊？
    怎么这么贪心！
    安抚性地摸了摸崽崽，喻越有些紧张地看着伯爵。
    一旁，大管家也探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伯爵伸出的手，那模样呆愣极了，像一只傻大鹅。
    原来伯爵是不能随便收礼物的吗？收了又会怎样？
    见到管家这副模样，喻越心中更加忐忑了。
    只见伯爵将那果子在手中转了两圈，和先前那只一起，轻轻递给一旁的管家。大管家忙用双手捧住了，那动作活像是捧住了什么稀世珍宝。
    接着，伯爵走到卡尔面前，低头凝视着苏西亚。他摘掉手套，露出他苍白有力的指尖。
    喻越就站在一旁，和约书亚一起屏吸看着。
    会怎么样？
    只见伯爵微蹙着眉，终于还是纡尊降贵般，将手掌放在苏西亚的额上，接着低声道：“起来吧，孩子。我接受了你的礼物，准许你跟着我走。”
    在卡尔阿妈猝然放大的瞳孔中，苏西亚猛然睁眼！
    夜色之下，露出他血红的双眸。
    【弹幕：！！！】
    【弹幕：等等……醒了？？？这意思不就是？！！】
    【弹幕：传说是真的！！！】
    第41章
    活了。
    苏西亚真的“活”过来了。
    就像古老传说中的那样，一生忠诚且善良的人们，在生命临终之际为他们的主人准备最后的礼物。城堡中的贵族闻讯而来，在接受他的礼物之后，将他的臣民接回城堡，从此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这本是一个没有人相信的故事，但是当它真真正正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便不容任何人质疑。
    【弹幕：啊啊啊啊！】
    【弹幕：现在还有谁敢不相信这个传说？还有谁？】
    【弹幕：那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吧？在这种神迹面前，血月算个毛线球！】
    【弹幕：呜呜呜，活过来就好。伯爵真好！我快要爱上伯爵了。】
    【弹幕：？？？】
    画面中，高大俊美的男人缓缓退后一步，淡淡扫了一眼仍然跪在地上的卡尔。
    苏西亚正躺在卡尔怀中抽搐，但他的表情并不痛苦，反而像是在适应自己新的身体和新的“生命”。
    卡尔大睁着眼，一边仍露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一边不由自主顺着苏西亚的动作，让小男孩能够顺利站在地面上。
    她捧着苏西亚苍白的脸抚摸着，就像捧着珍贵的宝物，目光怎么也移不开，就连眼泪也止不住。她飞快地为苏西亚整理凌乱的衣服，整个人都在颤抖。片刻后，她再跪不住，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直扑向苏西亚，抱得苏西亚一个踉跄。
    “妈……妈。”苏西亚懵懵地说，就像是刚出生的孩子，重新熟悉着这个名词。
    他血色的眼睛迷茫地四处张望，正对上约书亚的目光。
    约书亚一直呆呆张着嘴看着这一切，此时猛然惊醒过来。
    他从地上一下跳了起来，伸展开他长长的双臂，用一种很饱满的声音大声赞扬：“我就知道这一切传说都是真的，请允许我在宴会上为您献上最忠诚的赞歌！”
    原本正看着卡尔的伯爵冷不丁被人吼着赞颂，敛起下颚，蹙眉后退了一步。
    【弹幕：哈哈哈哈你还是别说话了。】
    【弹幕：伯爵好嫌弃他们啊！】
    【弹幕：真的，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出他已经后退好几次了……】
    不论伯爵本人如何后退，卡尔极悲转喜的声音和约书亚大声的赞美都已经让教堂门口的青年听见，他不由探头出来，见到苏西亚醒了，也是一声大喊，发了疯似的跑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教堂内的人们。
    大家不敢立刻相信这是真的，却也不再惧怕那仍然燃烧、但不伤人的火焰，纷纷奔跑出来。
    当他们看到苏西亚健健康康地站在卡尔阿妈身边，又看到他那如同血色琥珀的眼睛，不由全都震撼地站立在原地。背后教堂内的烛光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延展向前，就像一个个在伯爵面前匍匐着的人。
    不知是哪位镇民先做了这个动作，不多时，他们全都向伯爵郑重地行礼。就连身为玩家的林隐、阿小和苟柱也完全被镇民的情绪带动，混在人群中做了一样的动作。
    带头者阿吉也颤抖俯身，不敢说话。
    【弹幕：天啦，要不是还有任务，看这场面我还以为已经通关了。】
    【弹幕：真的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过也怪不得他们啦。】
    【弹幕：可我看伯爵并不是很想理睬他们……】
    【弹幕：是啊，真的说起来，连这件礼物也是看在小弟弟的面子上才收的吧。】
    画面中，高傲矜持的伯爵似乎的确不喜欢这个场面，他重又戴上皮革手套，侧身和管家说了句什么。
    在这过程中，他的目光不小心对上喻越那双震惊过后、惊喜闪亮的眼睛，话语不由卡了个壳。
    伯爵：“……”
    伯爵唇角微抿。
    其实是不应该的。他明明不喜欢这些咋咋呼呼的小孩。怎么竟然就收下了那微不足道的礼物？
    可实在莫名其妙，当那颗鲜红的果子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竟然有种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的心情。
    难道又是因为这个少年？
    就像现在这样，光是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就好像又想起了那个漫天繁星的夜晚。
    而看到他欢欣雀跃，就仿佛自己也同样欣喜。
    有一种很久远的情愫仿佛氤氲在空气中，沾湿了他棕金色的发，让那一缕发丝落在他额前，也柔和了他的神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生命中活了过来，又在他周身缓缓流淌，带来一股如同复苏般的暖流。
    比起之前完全无从考据的情绪，这一次的情感，却仿佛是在他心底自然而然产生的，就如同溪流从高处留下，种子从土中发芽那样自然。
    伯爵微微抿唇，正要重新开口，却忽见一个影子从喻越身边跳了起来。
    是苏西亚。
    本身就年幼、且过分天真的苏西亚终于完全适应了这副身躯，他还带着生前的记忆，脸上闪烁着无比的惊喜。他没想到一切都是真的，在自己生命即将消失之际，真的被伯爵选中。
    这股狂喜让他勇敢，他挥舞着四肢就不要命似地奔向伯爵。
    大家都被他吓了一跳，管家也对他这一无礼的动作大为吃惊，一错身挡到伯爵面前，猛地伸手将他拦住：“你做什么！”
    浑身上下没有病痛、充满活力的苏西亚双手双脚都伸向伯爵，整个人都卡在大管家的手臂上“嗷嗷”直叫：“伯爵大人！”
    “伯爵大人”蓦地回神，显然也大吃了一惊，但良好的涵养让他宽恕了小朋友的无理，只是飞速收起愕然的神色，又飞速地退后了一步。
    这一次，他卷起宽大而贵气逼人的披风，最后深深看了喻越一眼，原地化作一道雾影消失了。
    教堂内一直燃烧着的熊熊烈火随着他的离去，此刻也骤然熄灭，不留一点痕迹。
    教堂外，苏西亚扑了个空，立刻哭闹起来。
    镇民：“……”
    【弹幕：哈哈哈哈哈伯爵对自己捡的娃满脸嫌弃，并且火速离开。】
    【弹幕：现在可以确定这个礼物绝对收得莫名其妙了。呜呜呜他只收小弟弟给的礼物吗？也只和小弟弟说话？】
    【弹幕：？被你这么一说好奇怪！】
    【弹幕：不要过度解读，他应该是只和管家级别说话吧。】
    画面中，苏西亚仍然在挣扎着，大管家于是将他按在地上，厉声道：“站好，等进入城堡之后，必须遵守城堡里的礼仪要求。来，现在就和你的亲人和朋友告别吧。”
    苏西亚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回头看向卡尔，又看向喻越。
    刚刚和伯爵对视的一眼已让喻越回过神。喻越对着他眨眨眼：“没关系，我们很快会把卡尔阿妈也带到城堡里去的。”
    一旁的卡尔听到喻越这样说，不断抹着眼泪，半晌才让话语形成句子：“不……不碍事，无论时间长短，只要你还在，阿妈一定会去找你的。”
    她话音还未落，只听一声响亮的吸鼻声。
    竟然是有镇民感动哭了！
    事实就是这样奇特，当人们发现一直以来的念想成为现实，死生之间的隔阂也就被瞬间打破，一切焦躁、烦忧的情绪都从众人脑海里被清空。他们善良的本性又回归到身体里，都在为卡尔感到高兴。
    随着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去，慢慢地便有蔚蓝的天空展露出来。
    天空之下，教堂前方。大管家抓着苏西亚的手，转头盯着喻越道：“你真是很大胆，有时候做事让人摸不清头脑。但作为一位管家，胆量确实是必需的品质。哼，你还没有完全通过考验，不要让一时间的喜悦冲昏头脑，记得在夜晚到来前带着他们回来。”
    话毕，大管家便轻扯着苏西亚，带着一众吸血鬼离去了。他们离开的速度是那样快，仿佛一道闪电掠过乌云。等众人抬眼望去时，已经只能看到空荡荡的街道，和拂过脸颊的微风。
    【弹幕：！！！大管家临走前这一句，这是夸奖吧？】
    【弹幕：是吧是吧？感觉我崽和这个nc的好感度也刷得很高了！】
    【弹幕：坐等通关。】
    【弹幕：还没呢，这些普通的镇民看到神迹，确实很容易被说服。但具体能否完成任务，还得看几个关键nc。】
    【弹幕：管他的，夸了再说。】
    画面中，喻越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一句夸奖。甚至，或许还带着一些提示。
    他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转头在人群中寻找伙伴。
    却见林隐几个人已经站起来对他挥手，他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和他们会和，就已经被涌上来的镇民齐齐围住。
    他们非常激动，虽然把他围住了，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众人脸上神采各异，有忐忑和兴奋，也有恐惧和惊慌。
    说过伯爵坏话的胖店长也在其中，此时满脸惊慌。
    “刚才、刚才那真的是伯爵吗？”
    “他真的让苏西亚活过来了，还带走了苏西亚？他们会永远生活在城堡里吗？”
    “那个，小兄弟，你真的是城堡里出来的管家吗，伯爵真的要举办宴会了吗，我们可以参加吗？”
    “那么说，晚上的怪物真的不是吸血鬼，但那些怪物又是什么东西呢？”
    “伯爵也会吸血吗？伯爵不会在宴会上把我们的血吸光吧？”
    一连串的问题瞬间将喻越淹没。
    前几个问题他尚能回答，可涉及到伯爵的宴会上会发生什么，他也并不清楚，更无法做出保证。
    喻越抬头，求助地看向伙伴们，就见林隐站在人群外围用口型提示他说：“说任务。”
    他点点头，努力梳理思路，将发生的一切和所需要的东西和众人一说，众人立刻响应起来。
    “血月？狼人？原来一直残害我们的另有其人？”
    “食物，食物简单，这里到处都是吃的，你看上什么，回头告诉我们，我们给你送上门去。”
    “但你要说城堡的历史，那可不太容易了，咱们这儿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卡尔阿妈的祖辈，现在没几个人知道了。一直都说夜里的东西可怕，可谁也不清楚他们是什么呀。”
    “虽然如此，我们可以把知道的事先告诉你！”
    镇民七嘴八舌，一方面是兴奋，一方面也是为了弥补自己之前的不敬。
    忽然，后方传来一声大喝，他们又都安静下来，向两旁让开一条道。
    是阿吉和阿祥两兄弟走过来了。准确地说，是阿祥握着阿吉的脖子走过来，站定在几个人身前。看起来，这两兄弟又吵过一架，此时阿吉脸色涨红：“先把我放开。”
    阿祥瞪他一眼，看向喻越道：“对于之前的事，我们很抱歉，但你要明白，我们并不是冲着城堡里的贵族去的。”
    他的语气比阿吉更为强硬，话语却有几分道理。
    对于镇民而言，他们想要对抗的确实是黑暗中身份不明的怪物，只不过有人以讹传讹，将怪物与传说混同在一起，才让不少镇民用恶意揣测了城堡中的贵族。
    喻越点点头，不知阿祥的后话，便等着他再说。
    却听阿祥又道：“我们做错了事，兄弟俩自己承担，和镇上的其他人没有关系，还请你能和伯爵说明这一点。”
    他这话一出，一直面红耳赤的胖店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都怪我，是我在小管家面前说了大逆不道的话，才会惹怒伯爵的。”
    “哎呀，”一位女士道，“我也曾让女儿不要相信那些美好的故事，实在是对不住。我还赶跑过约书亚呢。”
    “嘿，你这么说，咱们大家都赶跑过约书亚呢！”
    莫名其妙被许多人点名的约书亚这回一点也不心虚，反而扬起下巴反击：“都闭嘴！我马上也要进入城堡了！”
    镇民于是哈哈大笑，又有人向他道歉。
    只是这轻松的气氛没坚持多久，周围就又安静下来。因为所有镇民都看到，阿吉的面色仍然肃然。
    阿吉一声不吭，就这么默默看着站在喻越边上的约书亚和卡尔。
    约书亚难得扬眉吐气，衣着虽然破烂，脸上却神采飞扬，但或许是有了御用乐师身份的加持，他并没有对阿吉冷嘲热讽，只是收起脸上的笑意，抿唇回看向他。
    阿吉像是要说什么，身侧阿祥伸出手，拦住了他。
    “那这件不愉快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的集会本也就是为了伯爵而举办，请大家不要停下，正好庆祝即将举办的宴会。大家各忙各的，也算是为伯爵尽一份力，不要在这里打扰管家兄弟了。”在阿吉说话之前，阿祥开口道。
    镇民们于是小范围地欢呼起来，十分配合地离开了，但还是有不少人回头期期艾艾看着喻越，看起来很想与他结交。
    场面既热闹又安静，大街小巷里重新布满欢声笑语，但教堂门口就只剩下了阿吉、阿祥两兄弟，约书亚、卡尔以及喻越一行人。
    林隐几人走上前来，和喻越站在一起，直觉阿祥有另外的话要说。
    果然，阿祥见镇民离开，才将几个人请进完好无损的教堂，沉吟半晌，对着喻越道：“我们都非常相信你们。大家也都看到了，是你出面，才平息了伯爵的怒火，甚至还见证了传说。但我不得不为镇上的人们多问一句，城堡里的贵族，他们真的不以鲜血为食吗？难道果园里那轮血色的月亮，那些吸食人血的狼，真的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阿祥不愧是小镇内的领头人之一，说起话来非常有条理，而且留了余地。
    别说是镇民，就算是站在玩家的角度看，狼人和吸血鬼也有太多的共同之处了——它们恐惧同样的东西，也喜爱同样的东西。
    也难怪镇民们会因此而害怕伯爵。
    该怎么回答阿祥呢？
    这问题立刻让在场的几个玩家都面露难色。
    血月是什么，他们都非常明白——那是某个玩家使用的邪恶道具，或许具有一定的复制能力和许愿能力，才能创造出狼人这种神似boss却无比贪婪的物种，但是又要怎么对这些nc说明，才不会让他们起疑呢？
    他们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无法向对方解释，总不能说，他们是来到这里预备完成任务的玩家吧？那还不是直接被排斥成异类了？
    正难办间，却见喻越摇了摇头：“狼人和城堡里的贵族绝不是同类。”
    阿祥愣了一下，问：“你如何保证？”
    “我们在城堡中时，也受到过狼人的袭击。当时，是伯爵站出来，保护了我们，因此贵族和狼人绝不是同僚。能够让人变成狼人的是血月，”喻越诚实地回答，“它通过诱骗他人和它订立契约，获得控制他人的力量。或许是第一个向血月许愿的人渴求得到伯爵的力量，才会变成那样的怪物。现在血月已经被我们打碎了，今晚你们就能看到答案。”
    阿祥紧盯着他，沉吟片刻：“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小镇被狼人攻击时，伯爵作为至高无上的领主，也从未出手帮助过我们呢？”
    喻越还没开口，约书亚已经不耐烦道：“你们都以下犯上，根本不认这个领主，人家自然也没必要再来保护你们吧？”
    “约书亚！”同一时间，一直盯着约书亚的阿吉愤怒呵斥。
    场面静谧片刻，阿吉才哑声道：“就在刚才，我父亲的尸体已被发现了。是的，就在那片荒废的果园里，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他死去的原因。你们或许会觉得我们小题大做，为什么非要和伯爵作对。但苍天在上，我和我的兄弟、父亲母亲，生生世世都忠诚地为伯爵守护着这个小镇。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格外不能容忍被伯爵抛弃。”
    “如果不是刚才伯爵带走了苏西亚，”阿吉道，“等到卡尔死后，约书亚死后，我们之中就不再有人会相信这个传说了。正是因为我们还保存着一点希望，所以一直将讲故事的人视作珍宝！”
    “那你把我视作珍宝了吗？”约书亚忍不住怒道，被阿祥一眼瞪了回去。
    “……如果你不偷东西的话，我们会的。”阿吉冷冷地结束对话。
    喻越：“……”
    众人：“……”
    场面太尴尬了。
    林隐欲言又止，苟柱已经忍不住嘟囔“怎么这么轴”。
    唯有喻越露出一些感同身受的神情。
    理智上，谁都没错。倘若换位思考，伯爵久久不曾出现，而每个夜晚都有吸血的怪物侵入，谁还敢相信传闻？不仅如此，还有亲人遭到怪物毒手，却没有得到主人的帮助，这种感觉想必让人更加绝望。
    喻越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几个人都看向他。
    “你们说的没错，光是凭我们现在的准备，无法完全保证大家的安全。也没有办法直接证明血月与伯爵毫无关系，但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找回丢失的故事，彻底弄清发生了什么。在那之前，可否麻烦你们配合，为我们提供一些线索，并找到一些可供宴会食用的食物呢？”喻越认真道。
    【弹幕：呜呜呜小弟弟好温柔，太讲道理了。】
    【弹幕：说实话我无法感同身受，这些nc和车轱辘来回转一样死活不相信自己是安全的，我无法理解。】
    【弹幕：如果你接连几百年每个晚上都遭遇狼人偷袭，亲人随时会死去，你还会相信童话故事？】
    【弹幕：是不甘心吧，忠诚为伯爵守了这么久领土，父亲又死了。】
    【弹幕：听得我血压升高，脑瘫血月。】
    【弹幕[六芒星]：嗯？是我们的道具有什么问题吗？】
    【弹幕：？！！！】
    突然出现的弹幕，使得所有其他弹幕都如同被一只大手按住暂停键，忽然齐齐停了下来，无助地向一侧滑去。
    唯有刚才突然出现的公会管理发出一条新的弹幕——其名称后方的工会图标是两个上下交错的三角形构成的六芒星，纯黑金边。
    四大公会排名首位的公会，六芒星，也是所有玩家不敢随便提起的公会。传闻他们的会长从未在副本外抛头露面，而副本内也没人见过他，用一种十分俗套的方式来说，就是“见过他的人都死了”。
    但现在，没人想开这个玩笑。
    【弹幕[六芒星]：怕什么？大家出来聊天呀。】
    【弹幕[银狐]：嗯，你说。】
    【弹幕[六芒星]：可以，那我来说，我看上你们看上的人了，听说他竟然能联合nc毁掉我们一个关键道具，足以说明个人具备一定实力。让我们公平竞争吧，看看他会不会按照公会排名选择所属公会，也看看他的那只宠物有多少调教余地。】
    【弹幕[六芒星]：不过还得他能活下来才行。】
    【弹幕：[绿藤花环]：又要来抢新人的道具，不觉得自己太无耻了吗？】
    【弹幕[六芒星]：已向该玩家发起入会邀请。】
    【弹幕：！！！】
    六芒星成员极其擅长引战，尤其是公会管理。他发出这几句足以让弹幕炸锅的话语，并抛下一个入会申请之后，直接离开了直播间。只留下喻越直播间的直播观众心急火燎，生怕喻越在通关之后按照公会排名，直接加入六芒星公会。
    这个倒霉公会出现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就又有数十个小公会向喻越发出入会邀请。大家群情激愤，誓要让喻越一通关……就被公会邀请卡死。
    而这样的做法，让喻越直播间的人数再一次夸张飙升，夸张到屏幕中的喻越也露出些惊讶的神色。
    他扫了一眼右上角代表观看人数的金色数字，如果没有记错，他在进入“S”级副本时的围观人数是近三十万人，而现在的围观人数，也几乎要到达同样巨额的数字了。
    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难道是和上次一样，快要通关了吗？
    突然增加的围观人数，给了喻越相当大的支持和信心。对着仍在犹豫的阿吉，他肯定道：“你们现在什么也不做，或是阻拦我们做这件事，都会让情况变得更加危险——就从食物这方面来说吧，既然你们担心怪物们晚上出来吸食人血，就更要尽快为他们找到食物，难道不是这样吗？”
    喻越一再地解释，终于让阿吉和阿祥的表情有所松动。
    阿吉喃喃道：“我曾经也是真的相信过传说。”
    说着这话时，他的眼睛有些迷茫地看向教堂的墙壁，那里还挂着他准备的银质饰品。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喻越也发现了那饰品的与众不同。在一众被烧得乱七八糟的银制品中，一节节小皇冠却还发着淡淡的光辉。
    一瞬间，一个念头掠过他的脑海。他眼中闪过一瞬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仔细观察阿吉的表情，更加确认了心中所想，不免有些激动，垂落在身侧的双手都微微蜷曲起五指。
    “等一等，我想起来了，阿吉。你曾经说过的，”喻越的声音有些发紧，“你的父亲从他祖辈的口中听到过一个非常美丽的爱情故事。是吗？”
    阿吉祥看向喻越。
    喻越抬手指着教堂一侧的银饰：“我想，你们之所以明白吸血鬼害怕银饰，是因为你父亲的祖辈曾经赠送银饰给过一位吸血鬼贵族小姐。”
    阿吉微微睁大双眸。
    【弹幕：……？？？】
    【弹幕：等一下，这个银饰该不会是？？？】
    【弹幕：举手！我注意到了！当时大火把所有银制品都烧了，就留下那个皇冠饰品，我还觉得很奇怪，以为是bug，现在看来难道是伯爵的温柔呜呜呜……妈妈我动心了！】
    【弹幕：是玛利亚？】
    喻越道：“是玛利亚小姐。对吗？”
    阿吉的瞳孔猝然放大，这一下，就连他身边的阿祥也死死盯住了喻越。
    这是属于他们家族的故事，理应没有任何外人知道。
    两人的表情，让喻越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当时的细节历历在目，那仿佛地狱中生出的业火烧融了所有的银制品，却唯独留下皇冠状的银饰。
    “玛利亚小姐为了能够给予爱人多一点的陪伴，成为了不老不死的吸血鬼，一直到爱人死后百年，也依靠着他的礼物维持理智，”喻越想到了初见玛利亚时的情形，不免心中也感到难过，对着两人说，“她把自己的弱点告诉你们，就是为了你们不受伤害。而现在，你们一定要认为她已经变成了怪物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阿吉这下子真有些不知所措。除非玛利亚本人将这段故事告诉喻越，否则他想不出还有任何方式能让喻越知道这件事。
    “是玛利亚自己和我说的。”喻越道。
    阿吉浑身一晃，差点摔倒。
    他一直都把这当成一个胡编乱造的浪漫爱情故事来看待，真想到玛利亚现在还“活”着，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阿吉和阿祥对视一眼。
    他们不傻，仅凭一个王冠饰品就能够联想到一个人，足以说明喻越与玛利亚交情匪浅。
    玛利亚真的存在吗？
    如果她真的存在，那她近百年千年来对爱人的感情，比起他们这些连这故事都快记不住的后人，真是要深刻的多——这不得不让他们在感到惊悚之余，心中动容且动摇。
    阿吉再度看向挂在墙上的银制皇冠饰品，不免在心中再次响起父亲讲述给他的故事。
    对于他们而言，伯爵只是如同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但玛利亚曾和他们有所交集，更像是一个被他们遗忘的家人。
    他们对家人，还留存着最后的信任。
    “请拜托你们帮忙，我们绝不会做让大家陷入危险的事。”喻越保证道。
    场面一时陷入沉寂。不知是哪里吹来的微风带着果香，让教堂门口的银饰晃动起来，发出一声闷响。
    终于，阿吉看着喻越，咬咬牙道：“好。”
    “我们会全力协助你们，搞清楚这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尽量安全地举办宴会。”
    第42章
    【弹幕：啊啊啊，说服主要nc了！】
    【弹幕：这个推理能力也太强了吧？】
    【弹幕；我就知道小弟弟可以的，泪目泪目，这次终于可以坐等通关了吧！】
    画面中，林隐几人也露出十分惊喜的表情。
    没想到阿吉和阿祥的态度会转变的这么快，更没想到玛利亚竟然还和他们的先人有着这样的故事。
    但一细想，思路又是通顺的——毕竟玛利亚的爱人每年都会来到城堡，很有可能就是吟游诗人的前辈。只是没想到数百年前的一段故事，竟然可以重新唤起人们心中的情感。
    而能够发现这一切的人……
    林隐神色复杂地看了喻越一眼。想不出在当时那样危急的情况下，喻越是怎样注意到这个小小的银饰，并同时和美好的故事联系在一起的。
    难道他不害怕、不恐惧吗？不会把事情往阴暗的方面想吗？
    正被林隐注视着的喻越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特殊之处，这时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那就太好了！”
    阿吉说到做到，当下就叫来几个得力的小伙子，让他们分散带着喻越、约书亚和卡尔几个人四下走访镇民，要尽可能多的收集信息，自己和阿祥则准备找几个熟悉的厨子，先将伯爵可能喜爱的、宴会可能用到的食物准备好。
    一切看起来无比顺利，就连一直都没敢说话的阿小都露出了腼腆的微笑，而苟柱也终于开始喜气洋洋。
    然而，等他们走出教堂，看到夕阳如血，落在云絮间，立刻意识到天色不早了。
    林隐摇摇头，低声道：“怕是来不及走遍小镇。”
    “不碍事，”领着他们的青年大喇喇道，“你们就先去卡尔阿妈家，我让他们谁有线索的，都上卡尔阿妈家找你们！”
    这个主意好，几个人于是都来到卡尔阿妈的小屋。
    小屋中十分凌乱，唯一一张木床上被褥被挤到一边，桌上还摆着一碗喝了一半的药，椅子上还散落着一些苏西亚的衣物。
    原本是十分令人痛苦的画面，而今因为苏西亚再度“醒来”、前往城堡的缘故，让那种压抑和痛苦一扫而空，整个房间都显得亮堂了不少。
    卡尔先是请喻越几人坐到床上和椅子上，而后自己在这乱糟糟的屋子里东找西找，好不容易从一个木箱底下翻出几卷泛黄的羊皮纸，眯起蓝色玻璃珠似的眼睛通读一遍，又从不知道哪儿取出几样小物件，这才在房间中央的小木扎上坐下，将自己知道的故事更详细地说了一遍。
    最先拿出来的是一枚古旧的铜币，上面刻着一位俊美的青年。这枚铜币打制得极为完美，底版光滑平整，人像生动传神、栩栩如生，尽管此时已泛铜绿，画中人的眼睛却仍像是活的一样。
    几个人将铜币拿在手中传看，一致认为那年轻人和伯爵十分相似。
    “传闻中，伯爵很年轻的时候就统治这片领地，”卡尔阿妈缓缓讲述道，“当时的他还是个心气很高的青年，这小镇则是个十分荒凉的小镇。这位主人非常挑剔，见不得路上有一根杂草，见不得人好吃懒做，也见不得有果树荒芜。总之，是他带着镇里的人们将这一切都建设起来。这枚铜币是我们传述故事的人家祖上传下来的，代表着他为我们带来富饶。”
    从卡尔阿妈的话语中，几个人的确像是看到了伯爵的影子，都全神贯注地听。
    卡尔阿妈又取出一只破旧的红舞鞋和一只破旧的黑皮鞋。
    “从那时起，大家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受到寒冷和穷困的威胁，都过得十分幸福又快乐。为了将这种快乐分享给其他人，镇上开始有了集会和举办晚宴、舞会的传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平日看起来十分傲慢的伯爵，竟然非常喜欢热闹的舞会——当时，镇上有不少姑娘爱慕他，别说是姑娘了，就连小伙子们都恨不得天天见到他。但大家很快发现，伯爵从不轻易答应别人的邀约，当时镇上最美丽的姑娘和最英俊小伙，都在他面前将崭新的舞鞋跳旧，也没能与他共舞。”
    这件事未必是真的，物证也未必是真的——谁能把两只鞋子传下来几千年呢？
    但事实就是如此奇怪，当看到这两只鞋子时，所有听这故事的人，都认为它是真的。
    喻越和林隐几个人，都听得入了神。
    卡尔阿妈看着他们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东西，声音却低落下来。
    “再后来，伯爵开始定期地在城堡举办晚宴，可某一天，负责准备吟唱的歌者没有出现，原来是她那个做管家的父亲死去了。那时候每个人都很善良，大家都为她感到伤心。那一天，没有音乐、没有欢声笑语，也没有舞步。”
    “这种情绪破坏了伯爵精心准备的晚宴，伯爵或许是生气了，或许也感到难过，总之中断了宴会——因为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可能为了避免同样的事情一再发生，从那以后，他似乎就不再热衷于宴会，也不再走出城堡。”
    “再也没走出城堡？”喻越忍不住问。他想不到故事会就这样戛然而止。
    “是的，再也没有。伯爵就在大家的生活中消失了，但人们还是依旧按照伯爵的要求，建设着这个小镇。又是数年过去，那位在宴会上痛哭的姑娘也老去了，忽然有一天，有人说看到姑娘的父亲在夜里回来，将已经老死的姑娘带回了城堡。有人说他也见到了更为成熟俊美、风度翩翩、没有老去的伯爵。同一天晚上，大家都听到了城堡内举办舞会的热闹的声音，这才有了这个传说。”
    卡尔说到这里，停下来休息，约书亚若有所思，手指拨弄着手风琴。
    【弹幕：这真的是恐怖故事吗？】
    【弹幕：伯爵真的是恐怖副本boss？？我的天，小弟弟这是开出了怎么样一条故事线啊。】
    【弹幕：可的确死人了啊！明明听到这里都还挺温馨的，后面发生了什么？】
    “那后来呢？”画面中，喻越也轻声问。
    “后来的故事就比较多样，从那个时候开始，镇上就总有人会悄然消失——那些失足掉进水里的孩子们，病死的老人，经常不见。我曾和你们说过的伯爵会将忠心勤劳的臣民带回城堡，就是其中一种说法。还有一些说法，则是传言伯爵为了避免自己的死亡，会在宴会上挑选美貌的少女和漂亮的少年作为食物，来延续他自己的生命。”卡尔说道。
    很显然，她选择了其中比较好的一种，讲给苏西亚听。
    “苏西亚就是因为这个特别崇拜伯爵吗？”喻越想起之前苏西亚死活都要给伯爵准备礼物的事，问道。
    说到这事，卡尔露出些疑惑的表情，摇摇头：“这倒不是。当时这孩子生着病，有时候会忽然昏倒，为了让他不要担心受怕，我就把伯爵的故事告诉了他。从那之后，他就将这件事当做念想，好几次说在梦中梦到我父亲对他讲的故事——抱歉，我父亲已经去世很久，我无从得知他和这孩子说过什么。苏西亚也不肯和我说得详细，只是越来越崇拜伯爵。我把这一切归咎于这孩子对于死亡的恐惧，而忽略了去寻找背后的原因。”
    “那苏西亚会不会知道更多的事？”阿小忍不住插话问。
    卡尔再次摇摇头：“那孩子一直迷迷糊糊的。在他姥爷还在时，因为夜晚总是出现的那些怪物，其实已经有许多人非常惧怕伯爵，没几个人愿意听他姥爷讲述伯爵的故事了……我父亲可能感到十分挫败，才会一直抓着苏西亚一个小孩讲这些事。”
    几个人又陷入沉默，喻越身边，林隐一直在皱眉思索，这时抬起头：“还是存在疑点。”
    众人都看向她，她道：“你们认定晚上的怪物和伯爵有关系，这方面有什么依据吗？”
    卡尔还没回答，这时房间的大门却被人粗鲁地敲响了。
    一个大汉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对门外的人道：“就在这里，谁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开春就能多领一袋种子。线索不能重复，明白吗？”
    门外传来一阵欢呼，接着黑压压的人头就挤了进来。
    这阵势非常吓人，屋内正坐着的众人纷纷都站了起来。
    “坐，坐，”带头的大汉道，“你们都是阿吉的朋友，他们也是，那么大家就都是朋友了——他们说几句话就走。”
    大汉说着让开身子，身后高矮胖瘦的镇民们纷纷开口，生怕自己的信息先被其他人抢先说了。
    “哎呀，我就知道你们是真的小管家！你们比我之前见到的管家们都要面善。我告诉你们，之前那些管家们也都不是好东西，一个个看着贼眉鼠眼的，骗走我们好些东西呢。”
    “最过分的是去年来的管家，将阿吉的父亲带走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我们还抓到过他们，但是他们厉害得很，绳子绑不住，房间关不住，第二天连人影都没了。”
    “嘘，别提阿吉父亲的事儿……”
    镇民七嘴八舌，将近些年的怪事都抖了出来。
    这么一听，几个人也就明白了——前几批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都把吟游诗人、乐师和作词的好手给带走了，而且好多都是杳无音讯，弄得大家心里都很害怕。
    那就说得通顺了，玩家们作为伯爵的管家出现，结果却将镇子里的人们都拐走，这无怪乎会让镇民们觉得伯爵和晚上到处抓人的怪物是一伙的。
    可是玩家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
    “血月？”林隐用口型暗示喻越。
    喻越点点头，他曾被血月威胁过，也猜测是血月从中作梗。但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玩家都甘愿听从血月的话：“肯定是血月让大家产生了这个误会。”
    “误会？”一旁正听着的苟柱几乎喊叫起来，而后立刻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道，“你们不会听到现在还觉得伯爵没有问题吧？就算血月是道、是那个玩意儿，但是狼人的习性和吸血鬼的习性完全一致，你们是怎么笃定伯爵就不吃人？这是都忘了咱们也差点被吸干的事了？”
    “没有，”喻越一皱眉，“玛利亚小姐很好，伯爵也很好，大家都很礼貌。你完全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吗？”
    【弹幕：槽哈哈哈哈神尼玛判断力，你们虽然在同一个副本，但完全不在一个世界。小弟弟看到的都是好的，苟子看到的都是差的。】
    【弹幕：你们不在一个世界 1。】
    【弹幕：什么样的人就看到什么样的世界！】
    【弹幕：伯爵，伯爵你听到了吗？这么乖的小弟弟还不给通关？】
    【弹幕：不是吧？等等？你们也信了？我从前面看到现在就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真能有这么善良的boss吗？】
    画面中，苟柱被喻越噎了一下，很不服气地问阿小和林隐：“你们听听他这说的，完全美化了bo……伯爵，这合理吗？”
    苟柱指望这两个人支持他一下，毕竟林隐看起来是个老玩家，而阿小看上去则被副本boss吓得不行——这俩人总应该知道boss的可怕吧？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只见林隐推理道：“假使最初的传闻是真的，当年是伯爵带领这个小镇繁荣起来，我认为他不会想把这里的人们当成食物。”
    阿小则毫无判断力，只是讷讷插话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城堡里的那个女吸血鬼，她救了我哥哥，所以我觉得他们是好人！”
    苟柱：“……”
    苟柱：“？？？”
    他完全不能理解这群人的脑回路，正要再说，却听见一旁一个镇民插话道：“哎呀，说到救人，有一天夜里我正干活，忽然觉得头晕，一下子栽到泥地里，结果只听耳边‘嗖’的一声，接着我脑门就撞到了自家的房门上——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做梦，现在想来，该不会也是位贵族来救我的吧？”
    “还有我的女儿，”一个头上包着布巾的女人小声道，“我的女儿不小心掉在湖里淹死了，怎么都没找到她的尸体。那段日子我天天哭泣，后来镇上闹怪物，我心灰意冷也不躲避，心里说让怪物把我吃掉算了。偏偏也是那个晚上，我就在窗户外看到我女儿的身影，帮我守了一整夜呢。但大家都说是我糊涂了。你们说，会不会真的是伯爵把我的女儿带走，让她也活了下来？”
    人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生物，总是会跟着上一个人的话头联想下一件事情，坏头带来坏事，好头带来好事。眼下，有了林隐和阿小的开的好头，以及另外两位镇民的线索，其他人一下子就也想到了很多同类事情。
    镇民们又开始七嘴八舌，这回说的都是夜里突然出现的好人，甚至还添油加醋，增加了很多浪漫色彩。从芦苇荡边的美丽倩影，到窗户外魁梧的守护者，他们无不拥有幽绿或是深红的眼睛，让人迷醉。
    “都记下来了。”当大汉将呶呶不休的镇民都请走之后，约书亚收起芦苇管和莎草纸，“我想出了一首很适合这神秘夜色的曲子。镇子上消失的人们，夜里的神秘房客，守护着镇民的绅士与淑女，这是很好的题材！”
    几个人往窗外一看，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这意味着他们马上就要重新回到城堡，向大管家交付答案了。
    “走吧，”林隐第一个站起身，“等回到城堡，还要和苏西亚再确认一下应当如何讲述这个故事。”
    “就用这个版本吗？”阿小有些忐忑。
    唯一完全不相信这个故事的苟柱，干脆不发表意见了，反正对他而言，只要团队不把他丢下，不让他单独行动，做任何事他都没多大想法。
    【弹幕：真的能通关吗？这个故事听起来有点儿太美好了。】
    【弹幕：这个没得选择吧，当着人面你总得说好话啊。就算伯爵是个吸血大魔头，你当着他的面也只能夸他吧？难道你要当着伯爵的面说，这世上有一位伯爵，专骗少男少女？】
    【弹幕：哈哈哈哈前条你要把人笑死吗？】
    【弹幕：但是我总有种他们这次过于顺利、过于风平浪静的感觉……】
    【弹幕：？？？不要乌鸦嘴啊！】
    或许是直播观众作为旁观者的预感比较准确，只见画面中，几个人一出门，迎面便撞上了急匆匆走来的阿吉。
    阿吉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手里提着竹编的篮子，里面有烹饪好的美味食物。
    而最后一位青年，手里则牵着一只雪白如云的小羊羔。
    “熟食、生食都有，”阿吉对几个人道，目光落在喻越脸上，“就算是要新鲜的血液，我们也准备好了小羔羊，可以用小羊羔的血。今天晚上，我们所有人仍然会留在教堂里，带着火和武器。”
    这已经是阿吉能够给予的最大程度的帮助。
    如果没有这位一直守护着小镇的青年，他们今天可能就听不到这样完整的故事了。
    喻越认真躬身道谢，接着低声问：“我可不可以，在走之前见一见您的父亲？”
    在副本世界中，最让人恐惧的无非就是死亡，一般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他提的这个“见死人”的要求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林隐惊讶地看过来，苟柱满脸不可思议，重新露出了像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喻越。
    就连阿吉也没有料到，表情出现一丝裂痕，转头盯视着他。
    “我答应过你，要替你查明真相。”喻越解释道。
    阿吉沉默片刻，深深呼吸。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好，跟我来吧。”
    林隐几人和一众青年留在原地等待。喻越跟着阿吉穿过小镇北面的小道，来到一处偏僻的空地。
    这里，正摆放着数具干枯的身体，不远处还有镇民将新找到的尸体运送过来。他们的动作非常小心，像是在掩人耳目。当他们见到阿吉和喻越时，都礼貌地招呼。
    “最好不要让太多镇民知道这件事。”阿吉向喻越解释道。
    喻越立刻就理解了。目前果园里发生的事只有少数人知道，阿吉将这件事隐藏起来，有效地避免了全镇范围的恐慌。想来，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他始终都是这样做的——既没有放弃美好的传说，却在暗中替出事的镇民处理后事。
    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既隐忍，又忠诚。
    阿吉带着喻越在空地上穿梭，不过片刻就走到一个仰面躺倒在地上的男人身旁。他的父亲看起来并不十分年老，头发和他一样泛着金棕色，双目紧闭，双唇也紧闭。
    阿吉的父亲身着得体的服饰，唇角甚至带着笑意。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手心里还捏着一枚干枯的叶片。这能成为线索吗？”
    阿吉说着，弯下腰摆弄父亲的手掌，果然在那里看到一片枯黄的叶片。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尽管十分克制，其中还是有难以掩盖的痛苦。
    光凭一片枯黄的树叶，自然不可能成为什么线索。
    但喻越想了想便道：“可以把这片叶子交给我吗？”
    一片叶子而已，也不是什么宝贝，阿吉没怎么深思，就将它递给喻越。他本身就对查明真相不抱太大希望，但见到喻越始终记得这件事，态度也好了一些：“这段夜路不安全，你们自己注意。”
    喻越将枯叶放进身侧的小包裹。这动作惊动了里头躺着的崽崽，崽崽起身，将叶片嫌弃地拿起来，又放下。喻越伸手将叶片摆好，抬起头，抿唇对阿吉道：“放心吧！”
    阿吉愣了一下，竟有一瞬间觉得这件事是有希望的。
    可这能有什么希望呢？太荒谬了。
    他摇摇头，沉默着在前面引路，将喻越带回到了小镇入口。
    林隐他们已经等得有些焦急，因为夜色已经如幕布一般沉沉降落，将整个小镇都笼罩住了。周围显得非常安静。
    见到喻越走过来，他们连连招手，喻越却抬头看了一眼天上。
    只见乌云散去，深蓝色的夜空如同沉静的海洋，嵌着点点繁星——没有恐怖的血色月亮。
    【弹幕：没有红色的月亮！】
    【弹幕：完完全全松了一口气呜呜呜，也就是说今晚没有狼人了吗？】
    【弹幕：那接下去就看他们能不能通过晚上这一关了。】
    画面中，阿吉和几个青年也抬头看到了许久不曾见到的美丽星空，他们重重挥手，送着穿月白衣衫的少年远去。
    “伯爵会喜欢我们找到的食物吗？”众人走出一段路后，阿小在静谧的夜色中，压低声音问。
    “难说，”林隐回头看了一眼，见瞧不到镇民的身影，才说，“按照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吸血鬼在饿极了的时候，最需要的仍然是鲜血。”
    “那你刚才还说什么伯爵不会把人当做食物！”苟柱揪住林隐的话头，一下子跳了起来。
    “对我们来说，只要能完成任务，顺利举办宴会，就可以通关。你刚才当着这么多镇民说这句话，容易激起他们的恐惧心态，我当然要反驳你。”林隐面无表情。
    一旁，正扶着卡尔阿妈的约书亚轻哼道：“原来如此，你们竟然不相信伯爵？”
    苟柱一听更加炸毛，却被林隐用眼神制止。
    他转过头，登时面色发白。
    只见他们再次经过了白天见到过的那片果园，此时果园内布条舞动，显得鬼影重重。
    喻越也转头看着果园，只不过他的脸色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恐惧，甚至开口道：“你们稍等我一下，我进去看看。”
    苟柱的炸毛虽迟但到：“你疯了？这里面多可怕啊！”
    当然，他的意见对喻越没有产生任何影响，林隐虽然担心，却也觉得有必要探索这个区域。最后几人决定由阿小和苟柱守在外面，林隐和喻越进入果园。
    没了那些奇怪的白雾，果园虽然荒凉，却比之前多了些清新，地面上的枯叶被踩碎之后，发出清脆的声响。
    越往里走，高大的树木越多，喻越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地上的落叶。
    是的，这种高大树木的叶片，和此时躺在崽崽身边的枯叶长得一模一样。
    “你觉得这里的果树有问题？”林隐低声问。
    喻越点点头，却没有说出原因。
    崽崽看起来很喜欢这片果园里的果子。按照崽崽的习性和吸血鬼习性的相似度来看，吸血鬼们大概率也会喜欢这种果子。可是……
    喻越摘下一只很大，但已腐烂的果子，捏在手里看了看。果子软软的，有很多汁水。
    躺在口袋里的崽崽似乎被这味道吸引，兴奋地探出头，看见一只烂果子，又百无聊赖地躺回去。
    光从那小动作上都能看出它的失望。
    看样子，吸血鬼绝不会喜欢腐烂的果子。
    “我找找看还有没有新鲜的果子，”喻越顿了顿，不方便提及崽崽，只是试图用“玩家”常用的推理说法来解释他关注这片果园的原因，“这片果园看起来很可疑，阿吉的父亲也来过这里，或许和吸血鬼有什么关联。”
    林隐听见他这么说，不由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要知道，这还是喻越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分析副本，在那之前，他看起来都是凭借直觉来进行选择的。
    喻越到底还是成长了。林隐有些欣慰道：“是的，血月道具选择这里作为根据点，一定有什么原因。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果子才是正确答案，这里已经不剩下多少新鲜的果子了。万一真是这样，我们还是无法通关。”
    【弹幕：！！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弹幕：那怎么整？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吗？】
    “是有这个可能，”喻越迟疑了一下，已经从一堆腐烂的果子里挑出一颗仅是有点干瘪的，这一次，崽崽一下子就抢了过去，“但是……”
    林隐也开始帮忙找果子：“但是？”
    “我们在城堡里见到的每幅画里都有红色的丝线，如果那些丝线代表……伯爵的鲜血，是不是说明吸血鬼们和伯爵之间有所联系？而城堡里的贵族又都听伯爵指令……”喻越努力地踮起脚尖，又从枝头找到一只小得可怜的好果子。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只需要把伯爵喂饱就可以了？”
    “呜耶！”
    崽崽万分兴奋，再次将喻越手中的果子抢了过来。
    就像是在回答他的话。
    第43章
    抢走果子后，崽崽抱着果子，满足躺了回去。
    而那头林隐听见喻越说的话，却是愣了一下。
    喂饱？
    【弹幕：？？？喂饱？！】
    【弹幕：救，我也被这个用词惊呆了。难道在小弟弟眼里，boss只不过是宠物那样的存在吗？】
    【弹幕：太牛了，所谓在战术上警惕，在心理上藐视，说的就是这种嘛！】
    【弹幕？？？前条你有没有过分解读？】
    画面中，喻越淘果子的动作也是一僵，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刚才他是看着崽崽，想到伯爵，所以就下意识就用了这个词，现在想来用“喂饱”二字来形容给伯爵找食物，实在是大大的不妥，于是连忙改口道：“就是，我的意思是，让伯爵满意。”
    身后，林隐狐疑地看他，点点头：“你说的也没错。”
    时间很紧，两人不再说话，加快探索的速度，在这黑漆漆的夜里，竟然也收获颇丰。
    不出一刻钟，喻越身侧的小包裹内，崽崽已恢复了十足的元气，满足地躺倒在数十只小果子里。林隐的手中也捧着一些新长成的，半大不小的果子。
    “我还以为这里的果子都烂透了，这么看来，仔细找找竟然还能摘到不少。”林隐很是惊喜。
    喻越却觉得有些奇怪：“不是的。我下午来看时，根本就没有这些果子。”
    说着，他扯过手头的枝叶和茎杆，只见那卵状心形的叶已经枯黄，绒毛软趴趴耷拉着，果梗也不饱满，可怜兮兮的，看起来已经枯死很久。
    而方才就是在这枯枝上，长出了一颗鲜嫩的小果子，并且被他摘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这些果子是刚刚才长出来的？”林隐有些惊讶地问。
    喻越点点头，也很是疑惑。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林隐举着手，观察了一下手头的枝干和枝叶，发现这些果子的确是从干枯的枝干上长出来的。
    “奇怪了，看起来是有一种什么力量让他们突然抽芽。”林隐蹙眉道。
    可惜，两人没时间在这里研究果树，他们将这些新长出来的小果子都摘下来，足有二三十个，这才从果园里出来。
    苟柱看到他们莫名其妙摘了些野果，脸上显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卡尔却是慢慢睁大了眼，说：“这里竟然长出了这么多的果子。”
    林隐忙趁着这机会问了问这一片果林里发生的事。只听卡尔缓缓地说：“这片林子已经许久没有人进去过了。据说里面曾经长着口味非常独特的果子。上一个进入这一片果林的人还是阿吉的父亲。当时他带了很多人，一个都没回来。”
    卡尔像是想起什么很悲伤的事，陷入沉默。几人于是都不说话，就这么向前走着。
    这个f级副本地图大、剧情诡谲，只是到了第二个晚上，几人就已经累极了。在这一段清新凉爽的夜路上，大家竟然难得享受到了久违的平静。约书亚甚至还在经过一片景色很好的小路时，随手弹出了几个漂亮的音符。
    喻越听着大家“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又听到好听的音乐，在放松的同时，浑身的疲惫也一下子都漫上来。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快点回到那张温暖的床上，美美地睡一觉。
    好在，当他低头看到心满意足的崽崽，身上的疲惫感就慢慢消失了。
    一切都还算顺利，乐师找到了，讲故事的人也找到了，还有一天，他或许就可以带着崽崽出去，买到很多好吃的、好用的。
    “到了。”林隐的声音让喻越回神，也让几个人都精神一振。
    高大树木掩映下，城堡巍峨的前廊显得神秘而森然。
    像是感受到众人的到来，大门发出一声闷响，缓缓打开，露出喻越几个人熟悉的火光和幽深的廊道。
    回想起在城堡中经历的惊险事件，四个人的心情都没来由地沉重起来。
    正这时，忽然有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从门后探出来：“妈妈！”
    这一声欢快的喊叫打破了沉闷的氛围，众人举目看去，发现开门的竟然是脸色苍白的苏西亚。
    原本走在队伍最后的卡尔迷迷瞪瞪的眼睛就这么亮起，她驱动老迈的身体，小步跑了上去，跑进这古老的大门，弯腰和她的孩子拥抱。
    约书亚看到这一幕，也忙上前两步，护在两人身后，生怕卡尔摔倒，那模样搞怪极了。
    看到这一路的林隐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样一来，回到城堡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喻越几个人都松了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可他们这一口松掉的气还没吸回来，就只听身后大门“砰”的一声，忽然关闭。门后，露出了大管家一张肃然的脸。
    众人：“……”
    大管家：“……”
    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齐齐在大管家面前站成一排。
    “咳。”大管家的目光落在苟柱、阿小提着的食物以及那只活生生的小羊羔身上，停顿片刻。
    在众人屏息间，只听他冷冷开口道：“由于我并不擅长品鉴食物和乐曲，一会儿等到完全入夜时，负责宴会食材和音乐乐谱的两位管家就会到来，在那之前，我想你们最好是再谈谈音乐和食物，聊聊灵魂和肉体。尤其是——”
    大管家瞪了苏西亚一眼：“管好你们这个爱乱窜的讲述者，不要让他再烦主人！”
    苏西亚正蹭在卡尔身上，新奇地嗅着，听到大管家的话，抬起头来嘻嘻笑着，看了他一眼。
    卡尔见大管家沉下脸色，赶紧替儿子回答道：“好的，他非常乖巧，我一定会看管好他的。”
    大管家显然对“非常乖巧”四个字存疑。他站在原地冷笑一声，板着脸将信将疑地退后一步，见苏西亚的确十分听话，只顾着趴在卡尔身上，不再到处乱跑，这才瞪视了众人一眼，昂首阔步地走了。
    几个人都松了口气，他们还以为自己一进门，马上要面临考核，一颗心都快吓裂了。闹了半天，原来是大管家被这熊孩子弄烦了，在门口等他们接手。
    五个人站在门前，都看着苏西亚和卡尔腻在一起。
    卡尔拍拍苏西亚的背：“感觉怎么样？快下来，今晚我们还要编词曲呢。”
    “好极了！”苏西亚埋头下来，很快乐，声音非常兴奋，“浑身上下都是力气，现在我可以把你扛起来啦！”
    苏西亚可爱俏皮的话让大家都忍俊不禁，但下一秒，站得离他们最近的约书亚却“啊”地轻轻叫了一声。
    只见趴在卡尔身上的苏西亚眼神变得格外尖锐，他殷红的嘴唇几乎贴在卡尔的后脖颈上。
    约书亚直觉不对，伸出手去，就在苏西亚即将张嘴一口咬下时，将苏西亚从卡尔身上扯了下来。
    “哇啊啊！”苟柱在一旁看到了。吓得大叫起来。
    这下子，所有人都看到苏西亚露出了尖锐的牙齿，眼睛变得血红。
    “放我下来！”苏西亚开始尖叫，四肢乱蹬。
    他的力气很大，竟然让已经是成年人的约书亚差点摔倒，卡尔惊慌失措地跑上来：“你怎么了？”
    “离他远一点，卡尔阿妈！”约书亚吃力地叫道，自己却已经被撞得摔在墙壁上。
    情况突然变化，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喻越第一个反应过来，心底一沉就冲了上去。
    “苏西亚，醒一醒！”他抓住苏西亚的两条腿，让他不要死死压着约书亚。但苏西亚就像一头小牛一样，稍微一挣扎就让他胳膊发酸。
    接着林隐也反应过来，上去抓住了苏西亚的胳膊。苟柱和阿小见状也一咬牙，冲上去一起抓住他的另一只胳膊。
    “放开——我！”场面一阵混乱，苏西亚的眼睛变成深红色，扭头就往喻越脖子上咬去。
    身后卡尔一声怒喝，倒让苏西亚一怔。
    喻越趁机从他嘴边躲开，见他在晃了晃脑袋之后，挣扎得更加厉害，一下子就从几个人手中挣脱出来，冲向卡尔。
    喻越心中一紧，却见旁边飞速闪过两道黑影，一把将他抓了下来。
    “你们回来啦？”一道熟悉的声音喘着气问众人。
    “你没事吧？”另一道熟悉的声音问阿小。
    眼前混乱的场景稍稍得到缓和，喻越定睛一看，只见是灰灰和阿大来了。
    两只成年吸血鬼的力气显然超过吸血鬼小朋友，苏西亚被他们两人齐齐按住，完全动弹不得。
    喻越眼前一亮：“你们来啦！”
    “过一会儿就好了，”阿大动作有力，面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们说刚变成吸血鬼时就会这样——刚才大管家在，我们没敢走近。”
    一旁，林隐面色发白。苟柱则惊魂甫定地问：“他他还要咬人吗？”
    “我们了解过了，这种情况下，让他多和熟悉的人呆一会儿就好啦。”灰灰解释道，“我们带着他走，你们找个房间先休息一下！”
    喻越和林隐对视一眼。看样子，在他们出门的这段时间，灰灰和阿大搜集到了很多关于吸血鬼的信息。
    事不宜迟，大家接受灰灰的建议，找了两间空房，一间由阿大、卡尔和约书亚陪着苏西亚，等待他彻底清醒过来，剩余的人就在隔壁的房间内交流情况。
    五分钟后。
    “你说什么？”苟柱扭曲的声音差点破门而出。
    “小声点，”林隐关上门，看着灰灰，“他们都这么说？”
    灰灰点点头，环视众人：“都这么说。”
    根据灰灰说的话，今天在喻越几个人离开城堡之后，他和阿大就在城堡内四处探查，又通过那位和阿大“有点交情”的吸血鬼小姑娘，认识了好几个吸血鬼。
    这些吸血鬼无一例外都曾是镇上的住民，他们有的还保留生前的记忆，有的却只有模糊的印象。
    其中一个很老迈的吸血鬼告诉他们，成为吸血鬼之后要学会控制自己的食欲，一定要控制到“宴会开始”，只有在宴会时才能好好进食。。
    灰灰和阿大于是又问起宴会的事。
    记得宴会的吸血鬼很多，但能回忆起细节的吸血鬼却不多，他们问了许多人，终于有几位绅士和小姐说他们还隐约记得一些事情。谁都没能说出准确的内容，但都对宴会上的食物印象深刻，都非常明确地指出了其中最为美味的是一种红色的琼浆。
    “唔，那真的是非常美味，一旦入喉，便让人觉得身在仙境，而且浑身充满了力量。”其中一位说。
    “这么说来，我想起宴会最激动人心的环节了，那就是抱着自己的舞伴，和舞伴深情对视，双方共同享用香醇的饮品。”还有一位是这样描述的。
    “可惜，伯爵已经太久没有举办宴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享用到那样的美食呢？我想得都快要发疯了……”最后一位这样遗憾地说。
    通过两人的讲述，宴会上绅士淑女如云、觥筹交错的场景便在众人眼前徐徐展开。只不过这场景中充满了血色——血色的瞳孔、朱红的丹寇、酒杯内晃动的暗色琼浆，都隐隐绰绰，充满暧昧和惊悚，叫人心生向往，又身体战栗。
    “——听听，听听！红色的琼浆。那不就是血吗！这意思可不就是说，如果宴会不能让他们喝饱血液，他们就会发疯的意思吗？是必死点啊！”苟柱第一个惊醒过来。他一直以来都坚持“吸血鬼必定要吸食人血”的这个观点，此时听到，忍不住再次激情发言。
    而原本觉得苟柱有些过分夸张的几个人，这回也觉得他的推测很有道理，都陷入短暂的沉默。
    “如果吸血鬼真的只能通过吸食血液才能维持生命，那么举办宴会确实就意味着将镇民当做食物。”林隐深吸一口气。
    “可是这真的不符合逻辑啊。”喻越抿唇道。
    苟柱急了：“什么逻辑？所有证据都指向血液，一个f级副本，多么简单的道理！”
    “就是因为简单，吸血鬼想要吸食血液太简单了，根本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而且和我们接触过的吸血鬼，都曾经是人类。”喻越也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但他和苟柱不同，在提出看法之后，主动问灰灰，“难道你认为他们会自相残杀吗？”
    灰灰还没回答，苟柱就被喻越的天真气笑了：“怎么就不能自相残杀？他们可是怪物！难道副本boss还会遵守什么美德吗？”
    喻越不说话了。
    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落入林隐耳中，让这白发少女的面色愈加发沉。
    她是老玩家，自然知道在副本中，什么样恐怖的事都会发生。如果仅仅只是诱骗镇民成为吸血鬼的食物就能通关的话，从剧情上说，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很仁慈了。
    当年，她也不能接受这些可怕的剧情，索性有一个隐身的技能可以使用，于是就不再和人交流，只是凭借没有存在感去通关，从逃避，又到漠然。
    然而，自从跟喻越组队以来，她对副本内的nc和boss都有了完全不同的观感——虽说不至于像喻越那样天真，但也不会轻易像苟柱一样，将隔壁一边对着卡尔撒娇、一边克制不住咬人的苏西亚完全当成怪物。
    林隐深吸一口气，道：“对于这件事情，现在暂时没有定论，还需要更多线索——如果到了最后一刻，发现答案确实如此，我们再按这个方法完成任务也来得及。”
    她说得非常委婉，留了无限余地。
    但她没料到，喻越听到这话后怔了一下，反问她：“这又是什么意思？”
    看着少年懵懂清澈的眼睛，林隐沉默片刻，决定让喻越知道这个世界的残忍：“你没有理解错。我的意思是，如果最终任务就是让我们获取镇民的信任，好让吸血鬼们饱餐一顿，我们也只能这样做。因为我们需要通关，需要获取积分活下去。”
    这话完全让喻越听愣了。
    他像是不认识林隐那样看着她。
    被他用这样的目光盯着，林隐不知为何感到非常难受，就好像自己说了一句很伤人的话。
    但是，没办法的。她想。
    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就必须接受这个世界的规则。
    喻越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
    【弹幕：确实。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正确答案应该就是鲜血。只要食物这个问题不解决，将故事说得再好听都没用。】
    【弹幕：说得对。要不就是联合镇民对抗伯爵，要不就是帮助伯爵欺骗镇民。】
    【弹幕：你们在说什么呀？好不容易把主线挖到这个地步了，还是要走上前几批没通关的玩家的老路吗？】
    【弹幕：都别吵了，今晚活下来再说。】
    “喻小哥，这个时候可不能天真啊，”苟柱难得语重心长，“你仔细想想，万一一会儿管家要让我们交出食物。我们给什么都不对，结果到了最后说需要人血。难道你要把自己奉献给管家吗？别犯傻了！镇子上的人也就只是配合我们通关的nc而已。再说，说不准那些吸血的就是他们的亲人呢？这些吸血鬼和我们非亲非故的，我们又何苦把自己给搭上？”
    “可是我们的朋友，也有变成吸血鬼的。”喻越反驳道。
    苟柱立刻道：“他们当然也是不确定因素了！”
    这一回，喻越还没说话，他身旁的灰灰就生气道：“你在胡说什么，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伤害你们的。”
    苟柱“哎哟”了一声：“那是因为你现在还生龙活虎啊，等你饿极了该怎么办呢？”
    “那我就把自己关起来啊！”灰灰没有任何犹豫。
    苟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旁林隐也露出些无奈的表情。但是喻越却是猛然抬头。
    他看着灰灰，问：“你刚才说什么？”
    灰灰看了他一眼：“我说，如果我饿极了，克制不住我自己的本能要去伤害你们，我就把自己关起来，这样你们能安心了吗？”
    “对啊，”喻越喃喃道，“为什么我没有想到呢？”
    他猛然站了起来，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他的眼睛里蕴着微光。
    他没有再反驳任何人的话，但是却很认真地对几个人说：“虽然我没有什么线索作为依据，可以推翻你们的这种猜想，但是我会努力去找的。因为不论需要的食物是什么，我都不会选择像苟柱说的那样的结局。”
    【弹幕：！！！】
    【弹幕：这话忽然说得好有底气，仿佛他可以改变结局一样。】
    【弹幕：我有一丁点担心。我就怕小弟弟是那种见不得任何不好的玩家，这种玩家有时候根本没法通关的……】
    【弹幕：对对，太过于理想主义了。】
    却听喻越又继续说：“如果伯爵和城堡里的贵族真的是吸血的坏人，那我们就要制服他们，如果不是，我们就要帮助他们。我们不可以欺负好人，也不可以帮助坏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弹幕：？！】
    【弹幕：啊这还能这样呢！我好久没听到这么讲道理的玩家了。】
    【弹幕：是的，说天真也不是完全傻白……？】
    【弹幕：那什么，咱就是说，这思路没错吧？】
    【弹幕：错确实没错，可是哪里怪怪的啊！】
    房间里的其他人显然也对这个说法感到很错愕。
    一方面觉得他说的话实在是很离谱，但另一方面又找不到错处。
    喻越自己践行得最快，他主动推理道：“刚才你们不是谈到伯爵很久都没有举办宴会，举办宴会就是为了吸食血液。这里可能存在一个必死点吗？我们现在就要解决这个问题。灰灰的话让我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反过来想，伯爵不再举办宴会，也不再出门，是不是正是因为他非常饿，或者受了伤的缘故？”
    “非常饿？受了伤？”林隐不是很理解这其中的逻辑。
    喻越解释：“我在树林中和血月战斗的时候，发现血月在破裂的状态下，为了保持自身的力量，反而要吸食很多宿主的血。在我们刚刚进入城堡时，我看到油画里的伯爵也受了伤，一直在流血。伯爵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情况，所以很饿，但又因为害怕自己在宴会上伤人，就再也没有举办过宴会，也不再离开城堡，所以才无法保护大家？”
    【弹幕：我的天，这观察力！】
    【弹幕：重点是他为什么能想到这茬……当时他不应该很害怕吗？这都能关注到？】
    【弹幕：可能是小弟弟比较习惯关心别人受伤？】
    【弹幕：这么说来我想起了管家对于作曲的要求——要了解舞伴的过去，知晓他的快乐、痛苦。】
    【弹幕：虽然但是，这种解读也过分美好了吧？这世界上能有这样的boss？】
    画面中，听到这话的其他玩家显然和直播观众的感受一致。
    林隐若有所思，苟柱一脸不信，就连本身变成了吸血鬼的灰灰和阿大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伯爵为什么受伤……”灰灰想了想，挠挠头：“抱歉，我们聊天时没有谈论到这个方面啊。”
    想想也很正常，在和nc打听消息时，谁会去问boss有没有受过伤？
    喻越点点头，站了起来：“快要入夜，时间不多了，那我自己去问吧。”
    “！”林隐一愣，起身想拦住他，却见喻越已经站起身，抿着唇出去了。
    不知为何，林隐觉得喻越很不高兴，也很难过。
    虽然喻越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变化，但他的动作比以往都要快速、生硬，也仿佛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房间。
    轻叹了口气，林隐打心眼里希望这个故事就如喻越所说的那样美好，一边转过头对几个人道：“我们去隔壁看一下卡尔和约书亚的情况吧。”
    ……
    昏暗的甬道似乎比以往更为沉闷。
    喻越只觉一片阴影压在头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其实他心里也很乱，他第一次进入这种副本，不知道怎样推理才能得到最正确的答案。他也担心自己会把一切想得过于完美，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
    但是他真的经历过很多事情，为了生存到处辗转，见过各式各样的面孔，却从来没有睡过比在这个副本中更温暖的床，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像在这个副本中一样美丽的星空，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多人的夸奖。
    他也确实从很多人身上感受到了善意，始终无法接受这一切都是邪恶的。
    就这么一边想一边飞速地走，他眼前冷不丁出现一个黑影，吓了他一跳。
    只见一个美丽的倩影从甬道入口处拐进来，静静看着他。他也静静地看着对方，没有逃走也没有害怕。
    片刻后，玛利亚先开口了。
    她有些担忧地问：“我听到你们回来的声音了。你受伤了？”
    喻越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上的确有伤，忙摇摇头：“没有关系。”
    两人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玛利亚已经换了一身完好的礼服。那是一件很贵气的玫红色绒裙，胸前还坠着漂亮的宝石。她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主人的舞伴了，是属于主人的。我再来找你很不合适……”
    【弹幕：？？？】
    【弹幕：怎么是这个展开，又要挖墙角？】
    【弹幕：她不敢的吧！】
    【弹幕：为什么这句话听得我流鼻血……】
    “……但是，”玛利亚低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你身上又感受到了故人的气息。”
    她的目光有些忧伤，像是明知道不可能，却还要再来试一试。
    但听到她的话，喻越却睁大了双眼。
    “你说的是这个吗？”他伸手在身侧的小包裹里翻找，小心取出那枚被崽崽嫌弃地抛在一边、也因此得以完好无损的枯叶。
    玛利亚见他真的拿出什么来，也很惊讶。
    她伸过纤细的胳膊，接过这枚叶片，放在高挺的鼻尖前嗅了嗅，又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片刻后，她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我想这是他的兄弟姐妹们的孩子，对吗？”
    “总之，他们还记得你。”喻越低声道，“但是摘下这片叶子的人，他已经……睡着很久了。”
    玛利亚眼中又开始闪烁泪光，她来回翻看着手中的叶片，用冰凉的指腹感受那上面枯败的纹路。
    “我明白了。我想我得去做一件事——尽管这真的非常危险，因为主人禁止我们那样做，”玛利亚低声说，“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晚上，我们偶尔能保持理智，但大部分时间不能……除非是为了保护至亲，通常我们不会离开城堡。”
    她缓缓说着，喻越却忽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弹幕：？？？】
    【弹幕：卧槽……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真的是因为怕伤人……所以不离开城堡？？？】
    【弹幕：竟然是这样的故事？】
    【弹幕：这连小弟弟自己都不相信吧！！】
    画面中，玛利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没有发现喻越的惊喜和异样，她继续道：“但是我必须这么做，我已经等了这么久。谢谢你代他送给我这件礼物，我收下了。”
    “我想，我现在必须去接我的舞伴回来了。”
    第44章
    【弹幕：等等，这意思是那个关键nc的父亲可以复活吗？】
    【弹幕：好像是！】
    【弹幕：那别说查清死因了，这妥妥的受害人自己口述啊。】
    玛丽亚的出现，为整件事增加了一个突破口。眼看着剧情突然逆转，直播观众纷纷激动起来。
    画面中，喻越也是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玛丽亚的意思是要去找阿吉的父亲当舞伴。
    可阿吉的父亲不是已经被坏人害死了吗？
    他想了想，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你能让他重新活过来吗？”
    “这得看主人是否同意。”玛利亚忐忑道，接着她静静看着喻越：“为了感谢你的帮助，你现在可以向我提任何问题。只要我知道答案，一定会无所保留地告诉你。”
    这个机会来得猝不及防。
    喻越有太多问题想问，到了嘴边却只剩下最重要的那个：“关于伯爵的，也可以吗？”
    玛丽亚点点头。
    喻越深吸了一口气：“谢谢。我想知道伯爵是否曾经为什么受过伤？”
    他满心期待能得到一个答案，可玛利亚脸上却闪过一丝困惑，像是听到一件从未听过的事那样：“受伤？主人？”
    “在我印象中，主人并不曾受过伤。而且看起来，也没有人能让主人受伤。”她抱歉地说，很快目光变得温和：“你这么关心主人，我真为主人感到高兴。”
    【弹幕：噗，猝不及防一嘴狗粮。】
    【弹幕：看来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了。】
    【弹幕：这个nc知道的信息量本身就不够大。】
    直播观众有些失望，但这一次喻越却没有轻易放弃。
    “那么，除了火、银器，还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你们吗？”他蹙眉，一边思索一边问。
    要是换了别人问这个问题，吸血鬼贵族一定会觉得受到冒犯，但喻越问出这个问题，玛利亚却是站在原地认真思考了起来。
    她面色沉凝，在原地呆了半晌，才摇摇头说：“没有了。除非我们感到很伤心，那时，心就会流血。从心口流走的血，会让我们感到更加饥饿，这种饥饿是无法随便通过食物解决的……就像是心中空出了一个洞……”
    听到她的回答，喻越神色一凝——果然受伤就会导致饥饿。
    可，很伤心时，心就会流血？
    这句话，玛利亚似乎曾经说过。当时，喻越呆在房间内，她在房间外敲门。因为喻越没有同意她进门的缘故，屋子里到处都滴落着鲜红的液体。
    按照玛丽亚的意思，那是她“心中流的血”。
    那时，喻越只认为这是一句托词，现在看来，这竟然真的是吸血鬼表达受伤的一种方式。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伤害伯爵，那么当时油画中伯爵心口流出的鲜血，是不是因为伤心而产生的伤口呢？
    可是伯爵又为什么会感到伤心？怎样才能让他的伤口愈合？
    “这种伤口，怎样愈合呢？还有，伯爵……曾经被什么人伤害或是拒绝过吗？”知道玛丽亚的时间宝贵，喻越虽觉不可能，还是快速问出了想问的最后两个问题。
    只见玛利亚果断摇头：“被伤害，那怎么可能呢？我们只有在被自己在意的人伤害时，才会受伤，至于怎样愈合……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请你放心，在这座城堡里没有人能够拒绝主人，从来也只有主人伤别人心的份。哎呀，你简直不知道主人曾让多少姑娘小伙们心碎过。”
    【弹幕：笑死，这句话我百分之百相信。】
    【弹幕：同感。镇子上都把伯爵传成那个德行了，还是有姑娘为了伯爵悔婚啊。】
    【弹幕：不是说还有小伙子也为他着迷吗？】
    【弹幕：……但其实小弟弟委婉地拒绝过伯爵进门吧？暴言。】
    【弹幕：但那也不至于让伯爵受伤？】
    直播观众百思不得其解，喻越也是很想不通。
    他抿唇沉思，抬头看到玛利亚脸上有隐忍的焦急神色，便道：“时间不多了，你先去寻找你的舞伴吧，我自己再想想，谢谢你。”
    “祝你好运，我的小主人。”玛利亚再次这样说，深深向喻越行了一礼。
    这称呼让喻越一愣，再抬头时，玛利亚红色的倩影已经消失了。
    经过和玛丽亚的一番对话，他虽然没获得什么确切的信息，心情却比刚从房间里出来时好上不少。
    重新咀嚼玛利亚说的话，他从甬道中走出，又沿着走廊慢慢向前。此时夜正渐深，城堡大厅上方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华美柔和的光，洒在四面的墙壁上，也照亮了他认真思索的脸庞。
    忽然，他身侧口袋一动。
    喻越低头，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崽崽又精神焕发，此时从一众红果果中坐起来，有些躁动地扭着身体。
    他摸了摸它的脑袋，却听见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心中一惊，猛地抬头，就见走廊上、油画中，一位绅士正迈着长腿跨出来。
    绅士也听到动静，转头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有点熟悉。
    喻越：“……”奇怪，分明没有见过面，但对方委屈的表情却让他想起了什么。
    “噢，又是你，”那位绅士露出受伤的眼神，“那个美妙的夜晚，分明我是第一个向你发出邀请的人，你却拒绝了我！还让我莫名其妙被大管家揍了一顿。”
    啊？第一个美妙的夜晚？被大管家揍了一顿？
    喻越原本紧张得想要后退，但见绅士似乎很理智，将这几句话在脑海里过了几遍，又仔细回想绅士的声音，终于记起了这位绅士——可不就是第一个敲他门的吸血鬼么？
    他想起这茬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当时太紧张了。”
    “不紧张，就不会拒绝我吗？”绅士委屈巴巴。
    喻越还没开口，就感受到身侧的口袋里，崽崽警惕地探出脑袋。某种关乎于尊严的斗志飞速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喻越：“……”
    他轻轻将崽崽按回去，再看着眼前眼睛红红的绅士，很担心激怒对方，只好试图转移话题：“我现在已经有舞伴啦，你还在找你的舞伴吗？”
    绅士摇摇头：“我太饿了，听说今晚会有食物，我才早点出来了。原本我应该等到宴会开始的，可我真的太饿了，太饿了……”
    说完，他就慢慢地，不断重复着“太饿了”三个字，身体缓缓向喻越转过来，那目光也越来越深。
    喻越笑容一僵，背上沁出冷汗。
    【弹幕：……我的妈啊，这说着说着场面忽然危险起来了？】
    【弹幕：吸血鬼们很饿，看样子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
    【弹幕：汗颜，先不说玄乎其玄的歌曲，要是他们带回来的食物不对，今晚也很难过吧？】
    画面中，喻越缓缓后退，吸血鬼绅士则缓缓上前。
    绅士动作礼貌，表情亲切，看上去只是想和喻越叙旧，但眼神里却浮上一层贪婪之色。
    “我想，”喻越的声音有点发紧，“你可以再等一等，我们已经在寻找食物了。”
    “是吗？”吸血鬼绅士轻声道，猛然往前跨了一步：“噢，可是我有一些……”
    “你们在聊什么？”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灰灰警惕的声音。
    吸血鬼绅士的脚步猛然一顿，眯起眼。
    他生前或许是一个相当斯文、有些懦弱的男人，因此即便在被本能驱使之后，仍然显得很容易退缩。此时，他的眼神就像是在衡量自己是否能从灰灰手中将喻越抢下一般。
    灰灰上前一步，站在喻越身边，张大血红的眼睛，龇出牙齿。
    吸血鬼绅士：“……”
    那种不忿且委屈的表情再度出现在他脸上。吸血鬼绅士收回目光，向喻越微微躬身，很轻地说了一句告别词，接着就转身，比闪电还快地离开了。
    灰灰松了口气，转过头对喻越道：“你不该一个人出来。这些吸血鬼很危险，他们让我出来和你一起找线索。苏西亚已经好多了，阿大一个人就能够搞定。”
    喻越回过神，点点头：“那太好了。要抓紧时间，吸血鬼们已经很饿了。”
    当所有吸血鬼都失去理智，他也会失去寻找线索的机会。
    好在苏西亚已经恢复，一定可以带来大量信息，而有了灰灰帮助，他也能更顺畅地和吸血鬼交流。
    在接下来的一刻钟内，他和灰灰花了半天时间，和这里的大部分仍然理智的吸血鬼进行了对话，但可惜的是，这些吸血鬼不论男女老少，都一口咬定伯爵没有受过伤，不论是和敌人对战的外伤还是受人伤害后产生的心灵创伤。
    “绝对没有，我们的主人英武卓绝！哪怕来一万只狼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大多数人，能和主人说上一句话，都是对他们天大的恩赐，让主人难过，怎么可能？”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人能伤害主人，那恐怕只能是主人深爱着的人。可惜，这么多年来，我们还没见主人多看过谁一眼呢！”
    每只吸血鬼都信誓旦旦，回答内容和玛利亚几乎一致，弄得喻越和灰灰铩羽而归。
    没料到，房间内，林隐几人也没什么收获。
    苏西亚虽然已经恢复精神，但他记得的故事和卡尔所说的故事基本一致，也是比较美好的那个版本，唯一他能坚持的就是“伯爵总是从果林中走出来，所以大家都很喜欢那种果子”。
    这个信息点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也没用——毕竟能收集到的果子也就这么几个。
    问及伯爵受伤的事，苏西亚只顾着摇头：“好像没听姥爷提起过，但是姥爷和我说过，伯爵或许不会喜欢哪个姑娘或是小伙子，但他一定很爱这个小镇。其他的，我也想不起来了。”
    的确，姥爷在和苏西亚讲故事时，苏西亚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能有这么些记忆已经很了不起了。
    随着窗外天色渐暗，最后一丝光亮也慢慢消失。
    线索的搜集没有太大进展，众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又是那种感觉，城堡开始变得异常安静，仿佛有一道催命的声音随时会响起。
    果然，就在最万籁俱寂的时刻，外面传来一道动听得如同音乐的声音：“让我们来看看大家今天的收获，听听你们是否找到了能让所有人灵魂震颤的乐曲，请各位都亮相吧！”
    声音陌生，话语风格也陌生，想来开口的就是那位负责乐谱的管家了。
    【弹幕：噗。】
    【弹幕：这个管家好有个性，差点以为自己在选秀。】
    【弹幕：要开始考核了！】
    “怎么办怎么办，咱们这歌行不行？这么些吃的够不够？”苟柱就像被人踩到尾巴一样紧张。
    其他几个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按照大管家之前的叙述，今天这一关格外难过。
    林隐看了喻越一眼，眼中很是担忧。显然，她一边担心能否通关，一边还在担心喻越会在接下来的食物环节和管家产生冲突。
    但喻越的神色却如常，非常坚定。
    事已至此，众人只能硬着头皮迎战。一行人从房间里出来，来到二楼走廊，一眼就见到那位风度翩翩的吸血鬼管家正靠在栏杆上摆弄双手，他漂亮的五指时而如同弹奏那样在半空轻点，时而抬起，展现他那光滑的手背和有力的手指。
    即便感知到大家到来，他还是自我沉醉了有一会儿才转过头：“哦，看来你们带来了相当有音乐造诣的人。”
    在管家的话语中，约书亚分开众人，抱着手风琴走到前方，傲气地扬起头。
    他对自己的音乐有着绝对的自信。就在众人还在担心时，他已经开始演奏，并且用一种非常动人的声音吟唱着——刚才临时编纂出的歌词，就像流水一样从他喉咙里涌出。
    一下子，所有人都听得愣住了。
    在此之前，大家只听到他一个人默默地“哼哼”，或是粗声粗气地说话。对他的大部分印象，还停留在“一个偷了鹅还粗声粗气大喊大叫的贼”。
    但是现在，所有人都迷失在他低哑且温和仿若诉说的嗓音中。声音很美，歌词朴实，极尽人们对于伯爵的崇敬和对于这群夜间贵族的向往。
    “让我再看你一眼吧，我神秘的朋友。
    他们抹去你的忧郁，他们忘掉你的容颜；
    唯我还在留恋，过去的每一瞬间；
    ……
    忆起我们初见，我总缄口不言；
    当我失去你的双眼，我就彻夜难眠。”
    约书亚唱完结束语，静静地站在原地。
    全场陷入久久的沉寂，就连仿佛得了多动症一般的管家都抬起眉毛，定定地看着他。
    “哇，”片刻后，管家赞叹道，“真是令人相当惊喜，真是很棒的歌曲。”
    管家开口，直将众人都惊得回了神，大家面面相觑，眼中既不可思议又感到惊喜。
    难道竟然会这样顺利？
    【弹幕：真的好好听……】
    【弹幕：这真的是那个偷鹅的吗？这人品和才华也差距太远了啊！】
    【弹幕：谈不上人品，他不是还给生病的人唱过歌吗？就是比较有个性，比较落魄罢了。要不是这么有个性，早就随大流不干这行了吧。】
    【弹幕：这不过关天理难容。】
    “真是动听，”却听管家垂下幽绿的眸子，轻轻鼓掌，语调也如同婉转的音乐那样，转了个弯：“可是，还有待提升啊。”
    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抹去了所有人脸上的笑意，也让大家的心重重一沉。
    偏偏，约书亚还猛地抬头，不可置信而且万分恼火地问：“你说什么？”
    看似温和的管家拉平嘴角，眼神直闪，盯着约书亚道：“你的歌词没有灵魂，光是溢美之词怎么够形容得出完美的事物？你可曾看到过在光辉下没有阴影的宝石，看到过没有曲折的溪流，或是无需破茧的蝶？”
    只听约书亚冷冷地回答他：“是啊，哪怕我被踩在泥里，我的脸朝上，眼睛也朝上，只能看到耀眼的太阳。”
    管家的神色登时阴沉下来。
    两位才子似乎立刻就要站起来干仗。
    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
    【弹幕：曹……一首歌而已，这小boss和nc还要上升到哲学层面展开辩论吗？】
    【弹幕：艺术家真是无法理解，就算是变成吸血鬼了也一样。】
    【弹幕：这怎么整？别是约书亚把管家惹急了，所有玩家被淘汰吧？？】
    【弹幕：？？？】
    眼看着即将冷场，场面危险。正在这档口，只见喻越站出来道：“请您不要生气，我们已经很努力地在编写歌词，或许有不完善的地方，但我们是真心想要做出一首好歌来的。”
    “噢，是你，”这话让管家的脸色稍稍好转，他绷着嘴角，低头边玩手指边道：“这话不用你说，乐曲是否用心，我自然听得出来，你到处询问伯爵生平的事，我也有所耳闻——
    但是，无法过关就是无法过关。但看在你确实十分尽心的份上，到天亮之前，你们必须给出让我感到满意的歌曲，否则我会坚决建议主人不要贸然举办宴会。明白吗？”
    【弹幕：完了，今晚相当于12不过关，会触发一定惩罚机制吧？】
    【弹幕：还有个“尽心尽力”buff的宽限时长！】
    画面中，喻越抿了抿唇。
    斯文管家没有再给任何人讨价还价的机会，他缓缓退后，同时用一种十分厌恶的声音对着旁边道：“该你了！”
    甬道的阴影里，倏地窜出一个灵活且肥胖的身躯，正是那位负责食品的管家，他的脸上仍然带着当初大家看到过的狡黠笑容。
    “啊呀，艺术家们，我都听得饿了。”他贪婪的小眼睛四处乱转，鼻子轻轻在空气中嗅了一下：“好香啊！”
    “嘿嘿，”胖子管家咧开嘴，露出尖牙，“羊肉、牛肉……唔，还有一只活的小羊呀。不过看起来，你们并没有让上一位管家满意，真是群小滑头，我得多找些人来看住你们才行。”
    说着，他打了个呼哨，从甬道中立刻又跑出了许多吸血鬼。
    【弹幕：醉了，惩罚机制在这儿等着呢。本来喂饱一个管家就够，现在就这么点东西怎么够吃？】
    【弹幕：悬了悬了。】
    在场众人无不面色一凛，而后面面相觑。
    为了不让吸血鬼们立刻想到新鲜血液，他们已经把小羊拴在身后甬道最尽头的房间内，却不料这胖管家鼻子这么尖，一下子就发现了，而且还叫来了这么多吸血鬼。
    这么一来所有人都有些紧张，偏偏胖管家并不问话，而是扭动着肥胖的身躯，瞬间闪到了几个人中间。
    林隐小声地“啊”了一句，苟柱和阿小又开始站不稳了。
    灰灰和阿大倒是胆大许多，警惕盯着胖管家。
    只见胖管家从阿小提的篮子里取出一块生肉，“咔咔”一下张开嘴，竟将一整块生肉都吞了进去。
    生肉太大，足把他的脖子都顶出一块，活像一条蛇。
    下一秒，只听他阴森森道：“不行，并不好吃。”
    说着，又伸手去抓另一块肉。
    只用了几分钟工夫，他竟然就把阿小和苟柱手里提着的食物全部吞光了，而且直到最后还在说“不好吃”。
    【弹幕：这……】
    【弹幕：第二个晚上看起来比第一个晚上还要难！】
    【弹幕：不知道为什么，看他吃东西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的确让人毛骨悚然，因为胖管家似乎越吃越兴奋。
    他绿色的小眼睛闪烁着精光，发出剧烈的咀嚼声，在几个人中间穿梭，最后停在了喻越身边。
    “唔，你身上还有吃的，对吗？”他咧嘴说到，尖利的牙缝里全是碎肉，一开口就散发出一阵奇异的香味。
    喻越早就看得浑身冷汗，这时候连手指都是僵硬的。
    他勉强护住身侧的小包裹，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给他吧。”身后林隐压着声音提示。
    她话音未落，胖管家已经嘿嘿笑着伸手去摸喻越身侧的布袋。冷不丁，里头抽出一条鞭子般，“啪”一声打掉了胖管家的肥手。
    胖管家“嗷”一声叫出来，连退两步，死死盯着喻越：“什么东西！”
    只见喻越腰侧，崽崽十分生气地探头出来，看那模样，是绝不会容忍任何人再抢走它的果子了。
    “哼……”胖管家伸手就抓向崽崽。
    喻越吃了一惊，竟下意识地去拦，冷不丁手背一阵刺痛。
    猛地抽回手，他眼见上面出现一道血痕，心中一沉。
    “呜呃！”崽崽显然也看到了那道血痕，挥舞着线条手臂就冲了上去。而胖管家竟然没躲过，被劈头盖脸打了一通，登时怒极：“好哇，你们根本就没有找到好吃的食物，就连这几个勉强能看过眼的果子都又烂又小——我看今晚就由你们来当食物好了！大家都快过来！”
    听他一声呼唤，方才还站在边上的吸血鬼全都呼啦啦涌了上来。
    喻越一把抱回崽崽，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耳侧“哐当”一声，眼前一花——
    天上竟不知怎么掉下一个巨大的方形铁笼子，一下子斩断整个走廊，将所有人都困在里面。
    这下子众人齐齐变脸。苏西亚惊叫一声，缩进妈妈的怀里。
    “快、快把果子给他吧！”苟柱真的快要哭了。
    但林隐却咬着嘴唇，面色凝重：“不可以都让管家吃，冷静点！这不是必死条件，这个笼子只是限制条件！必须让这些站在这里的吸血鬼都吃到东西，否则才会触发必死条件！”
    她说得没错，这个笼子困住他们，却也让吸血鬼无法直接咬到他们。
    如果管家可以对他们下手，早就下手了，何须动用笼子？可见“又烂又小”的果子也不是正确答案。这胖子只不过是想借着考核的由头，多吃点东西，然后害死他们。
    果然，胖管家见喻越仍不肯给出果子，神色阴沉，压根不再理会几个人，转而走向甬道中。
    片刻后，甬道内传来小羊“咩咩”的惨叫声，从凄厉转而衰微，接着就只剩下“嘎吱嘎吱”的恐怖声响。
    “快、快，看看能不能出去？”看着围上来的吸血鬼，苟柱的声音都变了。
    灰灰和阿大正尽力抓着笼子两侧的铁栏杆，试图将笼子抬起来，奈何他俩抬头看去，发现笼子上方沉沉坠着一条粗大的锁链，锁链还在不断下落，在笼顶像蛇那样盘踞，死死压着他们。
    “出不去。”灰灰皱眉道。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见力大无穷的灰灰和哥哥都没法打开笼子，阿小面色惨白。
    “那现在怎么办好？”苟柱又开始团团转。
    林隐心中也很焦急，面上却不显：“现在困在笼子里走不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就算要吃我们，也得先把笼子打开吧？大家都往中间站！”
    正说着，那些吸血鬼果然围了上来，笼子直抵走廊，只有两面临着吸血鬼，他们挤在笼子外围，伸着胳膊往里抓人。几个人一边尖叫，一边将吸血鬼的胳膊击开。
    “呵，”到了这个关头，约书亚竟然丝毫不慌，面带怒色，“吵死人了，快滚蛋！让我清静清静，我今天非要写出一首叫那外行人震惊的曲子来。来，苏西亚，你还能想起什么来吗？”
    众人：“……”
    不会吧，都到这个关头了，您还想着曲子呢！
    【弹幕：哈哈哈哈如入忘我之境。】
    【弹幕：笑死我了，大家都慌了，只有几个nc还在想另一个通关条件。人间魔幻。】
    【弹幕：不是啊，你们一点都不紧张吗？】
    【弹幕：主要是现在也没其他办法，看造化了。】
    的确，众人一时间无法离开这个铁笼子，只能站在笼子里和外面的吸血鬼缠斗。按照约书亚说得，与其什么都不干，只等着危险到来，还不如再想想曲子的事。
    但很可惜，苏西亚实在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哭丧着脸：“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呀。”
    正这时，只听楼下城堡大门发出“嘎吱”一声响，接着两个身影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几个人向下望去，只见玛利亚正急急地喘着气，扶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往楼上走。
    她一抬头，就看见被关在笼子里的众人和围住众人的吸血鬼，很是大吃了一惊：“啊，你们这是？”
    正说着，她身边魁梧的男人就抬起头，露出血色的眼睛。
    很眼熟，这男人长得很像另一个人。
    “阿吉？”林隐不自禁地喃喃道。
    男人听到“阿吉”二字，眼神仿佛亮了亮，一把推开玛利亚，又一下子蹿到笼子前。这个男人刚变成吸血鬼，但由于十分孔武有力，竟然把好几只吸血鬼都推开了，也将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我的儿子呢，”男人似乎十分痛苦，皱着眉头在笼子内一张张脸辨认过去，“阿吉呢？”
    笼子里的人连口大气也不敢喘。
    所有人都退到内侧，唯有喻越壮着胆子上前一步，与男人对视。
    “我认识阿吉。”喻越低声道，他很焦急，“您还记得什么事吗？”
    阿吉的父亲似乎想起什么，抱着脑袋蹲下身，呻吟了几句，又站起来，神色间有压抑不住的癫狂。
    他就和刚被转化成吸血鬼时的苏西亚一样克制不住自己，一边嗅着笼子里鲜香的气息，一边断断续续道：“阿吉……如果你们见到阿吉……”
    “一定要替我……告诉他，”男人的目光逐渐变得凶狠又迷茫，“一定要重新让那片果林生长，要向伯爵诚恳地道歉……如果不能挽回这个错误，我们就……”
    “……不配再生活在这里。”
    第45章
    【弹幕：好大的信息量！这应该是关键信息点吧？】
    【弹幕：绝处逢生了属于是，大叔加油，多说点！】
    【弹幕：真没想到哈哈哈太牛了，阿吉的父亲被救活了，信息又来了。】
    男人力大如牛地挥舞着胳膊，口中说着胡话，笼子内的众人全都听呆了。
    卡尔正和苏西亚和约书亚站在一个角落，此时见到这眼熟的后生，不由颤着声音问：“是阿吉他爸吗？”
    约书亚也如同见鬼一般看着他：“阿德兰？你怎么也来了？”
    阿吉的父亲阿德兰瞪着血眼四下张望，露出尖锐的牙齿，像是在回答约书亚。
    “嘶——”约书亚被吓得缩了缩肩膀，可又忍不住探出脖子想说什么。
    可惜，人与吸血鬼很难沟通，好在这时，玛利亚从身形健壮的阿德兰身后十分慌忙地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问：“你们怎么被困住了？又是那位……”
    “……那位贪婪的胖管家吗？”她像是怕得罪人，声音更轻了。
    这形容十分形象，笼内众人纷纷点头。喻越道：“这个笼子很牢固，我们尝试了很多方法，都出不去。你知道怎样才能出去吗？”
    玛利亚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她还是打起了精神、十分紧张地绕着铁笼子走来走去，四下查看。
    半晌，她摇了摇头。
    显然，她的实力和所知的信息都和管家相距甚远，尽管着急，却也毫无办法。
    “哐当”！
    笼子又被阿德兰揍得发出响亮的声音。
    眼看着阿德兰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几乎把半张脸塞到笼子里，玛利亚忙扯住阿德兰，将他从笼子前带开一些，但阿德兰的力气比她大很多，反而扯着她一起撞到笼子上，挤在一众吸血鬼中间。
    “他太饿了。”玛利亚苍白的嘴唇颤抖，“我得赶紧把他带走。很抱歉帮不上忙。”
    “等一等，”正站在笼子旁的喻越忙从口袋里取出一只红彤彤的果子，从栏杆中间递了出来，“他能吃这个吗？”
    鲜红的果子映入玛利亚、阿德兰以及数只吸血鬼的双眼，一下子显得无比诱人，连玛利亚都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尖。
    可还没等她靠近这只果子，她身侧跌跌撞撞的男人已经发出一声不可忍耐的低吟，竟然就着喻越的手就将果子叼走了。
    他动作非常激烈，差点连着喻越的手一起啃掉，喻越吓了一跳，忙缩回手，再抬头时，只见阿德兰已经将果子囫囵吞了下去，甚至没有咀嚼，那双眼睛贪婪地盯着喻越。
    “哼唧！”口袋中的崽崽莫名失去了一只果子，挣扎着又要拍案而起，喻越忙压住它的动作，低声道，“乖，一定会给你摘很多更大更好的果子。”
    一边说，一边轻轻伸手，试探着伸向包裹边缘的另一只很不起眼的、比较小的果子。
    崽崽：“……”
    它看见了！
    坏坏！
    眼看着崽崽的身体瞬间变得通红，喻越忙一把将它抱到怀中——他现在被关在笼子里，决不能让崽崽再弹射出去，万一出去了，他根本追不回崽来。
    好在这一次崽崽虽然挣扎，却并没有很任性地跑掉，它用线条手臂缠住喻越胳膊，警惕地探着脑袋和阿德兰对峙，终于还是默许了喻越使用它的果子。
    几乎又是一瞬间，阿德兰抢走了喻越手中几只丁点大的果子，再次一口吞了下去。他如同不知满足一样，又伸手来要，直把果子吃掉大半，吃得隔壁的吸血鬼“嗷嗷”直叫，还伴随着崽崽心疼地“哼哼”。
    他的力气也越来越大，把笼子上方的铁链晃得“叮当”作响。
    喻越露出些担忧的神色，他手中的果子已经不多了。
    终于，或许是吃下的许多果子稍稍缓解了他的饥饿。只见阿德兰在连续数次重击之后，粗粗喘气，伸手扯起被他推倒在一旁的玛利亚，又抬起双手揉了揉脸颊，吃力地眨了眨眼，眼中仿佛恢复了一丝清明。
    “阿吉……”他喃喃道，也不知是对谁说话，“管家，管家是假的……”
    【弹幕：果然是之前的管家有问题！】
    【弹幕：可能是被胁迫的玩家之类的？但是这和果园又有什么关系？所以果子是正确的食物吗？多说点多说点，急死人了！】
    【弹幕：重点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伯爵的事啊？？】
    “什么是假的？”画面中，喻越也顾不上危险，上前一步问。
    “管家，”阿德兰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年，“那些奇怪的管家，他们把我们带到……不！”
    阿德兰捂住脑袋，露出头疼的表情：“……我们和伯爵准备好的食物，都被他们毁掉了，太糟糕了。”
    和伯爵？
    和伯爵准备好的食物？怎么准备？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又太模糊，一下子许多问题掠过众人脑海，林隐也不顾害怕冲了上来：“阿叔，你说什么食物？你们怎么制作食物？”
    “阿德兰，你把话说完！”约书亚也正凝神听着，此时大叫。
    “食物……”阿德兰喃喃道，目光再度变得血红。他可能太伤心了，声音如泣如诉，胸前被一片血迹秋湿，鲜红的血液从他的身体里飞速流淌出来。
    他凑近喻越，像是要和喻越说什么。
    喻越也凝神凑过去。
    “小心！”
    在林隐的喊声中，只见阿德兰伸出大手，穿过笼子，试图去抢喻越身边的果子。
    正也靠近过来的阿小吓坏了，低叫着躲开。
    ——阿德兰竟然再度失去理智，场面一片混乱。
    “不行，果子太少，他吃不饱的。”林隐一边后退，一边将喻越扯向后方，准确作出判断。
    她的判断非常准确，因为刚才那么多只果子下去，也只是让眼前的吸血鬼理智了一瞬间。
    危急时刻，玛利亚再次过来，抓住阿德兰的胳膊，但无论如何也带不走身强体壮的男人，她表情满是局促。
    这时，众人又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只见城堡走廊上暗影闪动，是更多油画内爬出来、以及正在其他房间内逡巡的吸血鬼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开始活动。
    眼看又是数个黑影向这边聚拢过来，甚至有吸血鬼开始攀着笼子向上，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危机感当头悬落。
    ——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艰难，如果这些吸血鬼一起围住笼子，他们可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再加上吸血鬼可以从上方、两侧伸手进笼子抓人，这笼子简直就变成了一个自助餐笼。
    众人一瞬间无比心焦。
    明明就快要知道答案了！
    只要阿德兰再清醒一点，他们或许就能找到一线生机。
    可阿德兰看起来已经饿疯了，果子也不剩下多少了。
    【弹幕：不会吧啊啊啊，要被卡死在这一步吗？】
    【弹幕：是啊，好不容易获得这个信息点，死人嘴里的东西都挖出来了！】
    【弹幕：就不能再多清醒一分钟？】
    “早知道就多摘一些果子！现在也不至于在这里等着送死。”苟柱懊悔极了。
    “没有更多的果子了，”林隐低声道，“我和喻越把果园里看得过去的果子全都摘下来了，这些果子像是不知为什么重新生长出来的，附近根本没有其他果子。”
    说到这里，她话语突然一顿。抬头看向喻越。
    喻越也正看着她，两人眼中都是愕然——对啊，当时那个果子就像刚生长出来的一样！这恰恰说明了有某种方法可以让果园快速长出果子。
    在这个副本中，唯一能够指挥这种神迹的人，只有伯爵。而刚才阿德兰说过，伯爵曾为大家准备过食物。
    会不会是伯爵在前往教堂的路上，或是到达教堂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才让果林里的果树重新长出果子来？
    模糊之间，无数条线索结合到一起，两人的思路更加清晰，也更加疑惑。
    “是伯爵？”喻越低声问。
    “很有可能！”林隐的声音藏着激动，“如果阿德兰能清醒过来就好了。我们说不定真的能同时解决食物和乐谱。”
    两人再度看向阿德兰。
    重新变得饥饿的阿德兰已经陷入极度饥饿和痛苦的癫狂状态，他的头一下下撞击铁笼，发出“哐哐”的巨响。
    他胸前的血液越流越多，几乎散发着腥甜的气息。
    数十只吸血鬼被他吸引而来，出现在阿德兰身后，他们无不面露饥色，将笼子团团围住。
    来不及了，这一次，命运之神似乎没有眷顾他们。
    【弹幕：啊啊啊啊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个吸血鬼醒过来？不是说只要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就能醒？多讲讲阿吉啊！】
    【弹幕：但是看他饿成这个样子，怕是阿吉本人来都拉不住。】
    【弹幕：新转化的吸血鬼不容易克制自己，设定应该是这样的。之前那个小男孩也是先被管家压制住，后来又由亲妈安抚才醒过来的。】
    【弹幕[银狐]：还有一点。他看起来非常伤心，胸口在流血，这样会导致他更加饥饿。】
    【弹幕：呜呜呜，那真的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真的要这样结束吗？
    画面中，众人仿佛也陷入绝望。苟柱闭上双眼蹲下身，只求最后一个死。阿小瑟瑟发抖躲在阿大身后，苏西亚攥着卡尔阿妈，和约书亚团在一起。灰灰则勇敢地站在几人身前，也在发抖。
    林隐就站在喻越身边，深呼吸着，全身警惕。
    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后的战斗。
    忽然，林隐耳侧响起喻越的声音。
    “阿德兰，”喻越伸出胳膊，小声道，“我们做个交易吧。”
    “你做什么？”林隐压着声音惊道。
    “我想了想，没有其他办法了，”喻越转头，神色相当坚定道，“只有先让他吃饱，然后再把我转化成吸血鬼，在这个过程中，我就可以获得他的记忆。”
    【弹幕：！！！还有这方法呢！】
    【弹幕：卧槽……还能这样？】
    【弹幕：这种举动好危险啊！】
    【弹幕：但也总比直接被当成食物吸光血要好一点？】
    喻越的话也让众人齐齐一惊。
    “你别犯傻了，”林隐差点破音，被喻越的大胆吓得不轻，“灰灰和阿大变成吸血鬼都是无奈之举，你还要主动把自己转化成吸血鬼？没有人说变成吸血鬼不能通关，但也没人说可以通关。不然早就有人这么做了！”
    说着，她拿眼睛冷冷看着躲在最内侧的苟柱。
    先前信誓旦旦说干脆让吸血鬼咬他一口、把他也变成吸血鬼的苟柱，此时瑟缩在笼子中间，一动也不敢动。感受到林隐的目光，他抬起头，哆嗦了一句：“确、确实是这样！喻大佬不要犯傻，一会儿笼子开了，咱们一起跑！”
    【弹幕：噗，难得说句人话。】
    【弹幕：废话，小弟弟是他抱过的最粗的大腿，这时候弄没了，他上哪儿哭去？】
    别说苟柱现身说法，就连已经变成吸血鬼的灰灰和阿大，也不赞成地看着喻越。
    但是喻越心意已决：“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淘汰。与其那样，不如让我试试。”
    他理由充分，没人能够阻止他。
    正说着，笼子外的阿德兰已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重重一扯。
    喻越一个踉跄，身体贴上冰冷的栏杆。
    “小心啊!有我在，不会让你死去，但这个过程真的十分痛苦。”玛利亚露出担忧的神色，看着阿德兰和喻越。
    阿德兰低下头，仿佛享受美食的野兽那样嗅了嗅喻越瘦削的手臂，接着喉咙里“咕噜”一声，将下颚整个打开，露出鲜红的舌头和新长的牙根。
    如此近距离看到吸血鬼的食道，喻越浑身发冷。
    没关系的，阿大和灰灰都成功了，他一定也没问题。
    喻越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闭上双眼，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忽然，他耳边传来几个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只觉脑海里“嗡”一声长鸣，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咔吧”一声脆响，他才发现自己并不觉得痛。
    周围很安静，也很冷，温度仿佛就在刚才下降了许多。
    一种不妙的预感蔓延上来。
    喻越站在原地，轻咽一口，动了动手腕——果然，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仿佛比之前更有力、也比之前更冰冷。
    喻越浑身一凛。
    【弹幕：妈妈呀！好可怕！】
    【弹幕：啥时候出现的？我刚才不敢看就捂住眼睛，咋一松手boss就来了？？就眨了一下眼睛，一看卧槽倒了一片。】
    【弹幕：别说了，我没眨眼都没看清……】
    只见巨大的铁笼外，突然出现的伯爵宛如一尊煞神，站在众吸血鬼中间。他远比阿德兰高大，散发的威压比先前更可怖。他身旁的吸血鬼们甚至来不及退下、来不及把自己藏在油画和阴影中，只能倒在原地发抖。
    伯爵看起来非常生气，比在教堂门口那一次还要不高兴。
    他一只手擎着喻越的手腕，另一只手捏着阿德兰的下巴。
    刚才还显得十分凶恶的阿德兰此时就像被抓住的小鸡仔那样浑身发抖，金黄色的头发可怜地摇晃着，更重要的是他眼泪汪汪，仿佛很想和伯爵搭话——但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而方才那些还没来得及围上来享受美食的吸血鬼们也早就没了影子，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可怜巴巴地躲在阴影里。
    喻越手腕开始发疼。
    伯爵攥得越来越用力了，在他开口以前，伯爵用一种很冷的声音问他道：“在做什么？”
    【弹幕：……】
    【弹幕：这就，很难解释。】
    【弹幕：伯爵好生气的样子，看起来想把小弟弟吃了，好可怕。】
    【弹幕：说真的，与其被其他丑的吸血鬼吃还不如被伯爵吃。】
    【弹幕：？？？】
    实在是很难解释，但喻越依旧是那个诚实的喻越，他只是呆愣了片刻，便很快回答道：“我想变成吸血鬼。”
    伯爵：“……”
    伯爵垂眸，微微眯起眼。
    喻越和伯爵打过好几次交道，被他这样看着也会浑身冒冷汗，更别提其他人了。
    当下，只听身后“扑通”几下，显然又吓倒了几个。
    “嗯。”伯爵松开阿德兰，阿德兰和吓傻了的玛丽亚跌跌撞撞倒在一起。
    【弹幕：哈哈哈哈唯一一只还没清醒过就被boss制裁的吸血鬼。对不起我知道现在很危险，但我觉得好好笑。】
    【弹幕：危险吗？我在看到伯爵出现在小弟弟面前时，心态就已经变质了。】
    【弹幕：呜呜呜前条我太懂你了！！】
    【弹幕：认真看！】
    直播观众屏住呼吸，看着沉默的场景。
    谁也没想到，竟然还是伯爵先动作了。
    高大的男人松开少年的手腕，又捏住那两根碍事的铁栏杆——然后牢笼的栏杆就和面条一样在他手中变软，完全弯了。
    【弹幕：弯了！】
    【弹幕：？？？】
    变弯的栏杆一根碰着另一根，很快乖巧又委屈巴巴地地变成一道拱门。
    喻越看着“拱门”，呆滞着张了张嘴。
    “出来。”伯爵不客气地冷声道。
    在他审视的目光下，喻越只得慢慢蹭出了铁笼。
    能从铁笼子里离开，这分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正走入了另一处更危险的地方。
    ——伯爵始终站在原地，这么一来两人的距离便拉近了，身后水晶灯发着光，喻越几乎就站在伯爵高大的阴影里。
    他轻咽一口，抬头看着伯爵：“出来了。”
    少年眼神懵懂，忐忑站着，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弹幕：抹掉鼻血，好乖。】
    【弹幕：太乖了啊啊啊啊伯爵不会忍心动手的吧，不会吧？】
    伯爵的眼神也微微动了动，甚至还悄然移开一会儿，再转回来时，似乎缓和不少。
    “明明是我的舞伴，为什么想让别人将你变成吸血鬼？”他不近人情地问。
    真是一个问题比一个更难回答。
    面对伯爵，没人拥有说谎的勇气，好在喻越也不会撒谎。但这件事涉及伯爵，他就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是在探听他人的隐私。
    喻越低下头，用头顶卷乱的璇儿对着伯爵，低声道：“因为我想要更了解您。”
    伯爵傲慢的神色瞬间僵硬。
    【弹幕：曹！我血条空了！！】
    【弹幕：啊啊啊怎么可以这么暖！】
    【弹幕：血条-10000，我知道小弟弟不是故意的，但是崽崽长点心吧，你这样是会被伯爵吃掉的！】
    【弹幕：别说了，我隔着屏幕替boss脑补一万字，原来你想成为吸血鬼是为了了解我呜呜呜，你好爱我。】
    画面中，喻越久久听不到回答，小心抬头，却冷不丁撞入一片深邃的血色中。
    他微微睁大眼。
    喻越从未见过伯爵的这个眼神，对方似乎有意吸引他，那如同漩涡一般的血眸几乎将他扯入一片无垠的虚空。
    一瞬间，喻越整个人宛若漂浮半空，好似正被这双眼睛拥抱、束缚，即便用尽全力，也看不见除了那双眼睛之外的东西。
    恍惚之间，他想起了苏西亚诉说的故事中，那无人能拒绝的双眼，也想起了约书亚唱的歌。
    “当我失去你的眼睛，我就彻夜难眠。”
    此时此刻，他完全能够感同身受。
    情不自禁，无法抵抗，不能忘记。
    喻越一步一步，更近地向伯爵走去。
    伯爵垂眸，俯下身。
    【弹幕：！！！要做什么？】
    【弹幕：我愿意付出我一部分的运气，换一个不让人难受的画面呜呜呜。】
    【弹幕：前条相当诚恳了，boss一定能听到你的心愿。】
    在直播观众一片提心吊胆中，只见伯爵伸出右手，再次握住喻越的手腕，将他带到身前。
    喻越看到那双眼睛盯着他问：“真的是这样吗？”
    没有人能对这双眼睛说谎。
    伯爵于是不再说话。
    伯爵就这样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时间仿佛在流逝，又仿佛没有。一时间，周围所有的烛火的光芒、所有的目光全都融化了，化作背景，氤氲成另外一种气息。
    就连弹幕也安静得像在屏息。
    不知这一幕持续了多久，伯爵忽然动作了。
    他将右手抬到身前，小幅度地行了个礼。
    喻越瞳孔微缩，片刻回神。
    只见眼前男人用一种相当喑哑的声音礼貌回答他：“既然是想了解我，那就不必舍近求远。”
    高大俊美的伯爵侧着身，如同对待最珍贵的客人，做出了一个引导的姿势，指向前方环形的阶梯，看样子像是要将他带回房间。
    喻越紧紧盯着他，心脏狂跳。
    要跟着他走吗？
    会不会很危险？
    但似乎，也无法拒绝。
    喻越微微抿唇，目光闪动，就这样跨出了第一步。
    从阴影中的玛利亚，到喻越身后震撼的约书亚等人，都是呆呆看着，没有人能上前阻拦。
    林隐倒是挣扎着起身，准备做点什么，但被伯爵一道目光定在原地，压根动弹不得。
    一旁地面上，玛丽亚回过神，站在一座烛台下方对她轻轻摇头，示意她的主人是不可抵挡的。
    林隐只好看着喻越的身影消失在楼道上方。
    “完，”等到伯爵带来的压迫感消失，身前灰灰也才回过神来，“完了，伯爵怎么带他走了？”
    “这还用说吗？”苟柱也恢复了哭丧脸，“那肯定是要吸血啊！”
    “我们上去救人！”阿大道。
    “你看看周围。”苟柱提醒阿大。
    只见刚才还活力四射的吸血鬼们都成了缩头乌龟一般，在阴影里蠕动着不出来。
    此时，意识到伯爵离开，他们才慢慢开始活动。
    阿大立刻缩了缩脖子，意识到即使成为了吸血鬼，他也远远不是伯爵的对手，更没可能把喻越从伯爵手中救出来。
    “那怎么办？”阿大着急道。
    “伯爵如果想要伤害他，”忽然，一直扶着卡尔的约书亚说话了，“大可以刚才就动手。我觉得他没什么恶意啊，我们自己先活下来，再等着喻越回来吧！”
    【弹幕：这npc心态真好。】
    【弹幕：到现在还停在这个视角，我觉得你心态也挺好。】
    【弹幕：只是切过来喘口气！小弟弟那个视角压迫感太强了啊！】
    压迫感很强，是因为没有任何声音。
    远离人群，耳畔就忽然变得安静。
    两壁的烛火“噼啪”作响，照亮狭长的甬道。一直跟在伯爵身后慢慢行走的喻越，也渐渐回神。
    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摇曳的烛火中，棕红色的沉木和华丽的花纹出现在他眼前。
    他呆呆看着眼前熟悉的大门，立刻意识到自己来到何处，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里是伯爵的房门口。
    上一次，是老管家带着他来到这里，而这一次，只有他和伯爵两个人。
    喻越脚下一顿。
    或许是他犹豫的动作引起了身前人的注意，眼前人也停下脚步，转过身，低头看他。
    “我们要去哪里？”虽然明知道答案，喻越还是鼓起勇气问。
    “去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我的住所。”伯爵礼貌地回答。
    喻越轻咽一口：“是要把我变成吸血鬼吗？”
    他记得伯爵将苏西亚变成吸血鬼的时候，好像只是伸手在苏西亚额头上触碰了一下，然后说了句话。
    那看起来也不是太可怕。
    但那样还能获知伯爵的记忆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不过，这不是你希望的吗？”伯爵静静看着他，像是在给他重新考虑的时间。
    事已至此，喻越不可能再反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刚才正是伯爵出面才救了他们。
    他点点头，又上前一步，以示决心。
    看到他相当乖巧的动作，高大的男人喉间微动，像是捕获了猎物、有些迫不及待的猛兽。
    但他又克制得很好，抿着嘴唇，看上去彬彬有礼，十分注重一切到来之前的仪式感。
    “虽然你非常坚定，但这件事必须留在宴会后美好的晚上，在那之前，”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他们初次见面的房间，房门缓缓关上后，伯爵转过身来，目光微动，“我会试着让你了解我，也会小心一些，尽量不让你感到疼痛。”
    啊？
    不是摸一摸额头吗，为什么还会疼痛？
    看着伯爵轮廓分明的下颚和抿紧的嘴唇。
    喻越瞬间紧张到僵硬。
    【弹幕：疼、疼痛吗。】
    【弹幕：捂脸，收起担心，这剧情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弹幕：和我想的完全一样，嘿嘿。】
    【弹幕：？？？】
    画面中，喻越就这么呆呆地看伯爵脱掉手套，解开披风外套，只着贴身的衬衣。
    雪白衬衣和纯黑带绑腿的筒裤将男人的身材比例拉到了近乎极致的完美，只见他伸长手臂，将披风挂在一旁，又十分绅士地拖来一张丝绒椅子，正靠在那面镌刻满花纹的大门上，又像请喻越坐上王座那样请他在椅子上坐下。
    做完这一切，伯爵才转身将烛光遮掩得微弱，将床幔规整，将整个房间布置得更加温馨完美，最后才来到喻越面前站定。
    像是忍耐不住那样，伯爵低头，高挺的鼻梁在他脖颈处轻轻蹭着，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只听他低声安抚道：“十分荣幸，能在宴会之前与你这样深入交流。我会把属于我的记忆分享给你，如果感到疼痛，可以握住我的手。”
    喻越：“？”
    下一秒，他感到伯爵冰凉的唇触碰到后颈。
    接着是一阵轻微的疼痛。
    就像是有人很轻柔、很礼貌地咬住了他。
    第46章
    有一瞬间，喻越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出了胸口，在外面蹦跶了。
    尽管他已十分克制，但还是猛地抓住了伯爵垂落在他腰侧的手。
    耳畔，仿佛传来男人压低的轻笑声。
    糟了，动不了。
    喻越整个人被牢牢禁锢住，伸出的手则被另一只大手安抚地握着，冰冰凉凉很是舒服。
    他终于开始十分紧张，不自觉地想要逃离，可右手刚一缩回，就又被人捞了回去。
    捏着他的手，伯爵从他身边退开，矮下身子，抬起头，注视着他低声道：“别怕。我不会吸食你的血液，但我会将我的血液分给你一点。”
    男人的眼神很陌生，喻越曾见过这双眸子暴怒、温和，却从没见过它们像现在这样专注，就仿佛非常在意眼前的人。
    呼吸渐渐平缓，他不自觉地继续了这种对视。
    等到他脸上紧张的神色减少，伯爵才又继续下去。这一次，他半跪在喻越身前，这样他俩就差不多高，接着，他才又继续着刚才的动作，埋首在喻越颈边。
    喻越仰起头，不敢闭眼。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他尝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到脖颈上，好弄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但那里除了最初些微的疼痛外，都只剩下一片温和的触感。
    看样子，伯爵与其他吸血鬼并不一样，他的下颚不会裂开，也不会重重咬人，喻越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着，眼前却渐渐变得模糊。
    房间里的物件光影如同模糊的油画，缓缓在他眼前变成温和的色彩，如同绚云一般流动。
    他的左手下意识把着男人宽阔的肩和有力的手臂，这会儿收回来，垫在两人身体之间。他忍不住想推开对方，却不料掌心摸到一片湿漉黏腻的触感。
    喻越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坐在椅子上稍稍后退，往两人之间瞥了一眼，却见伯爵雪白的衬衫上，有一团浓郁的色彩，如同绽开一朵新生的玫瑰。
    油画中曾看到过的场景，那些流淌着的血液，一下子又闯入他的脑海。
    他浑身一阵僵硬，几乎脱口而出：“你……”
    身上，男人停下动作，似乎有些疑惑，但依旧沉默而温和地等待着。
    喻越这才断断续续把话说完，声音发紧：“你受伤了？”
    伯爵握着他的手也紧了紧。
    身上人没有回答，喻越就静静盯着眼前雪白衬衫上浸出的鲜血，光是这么看着，就感到同样的疼痛。
    正当他想再看仔细些时，右手却忽然被抓着抬了起来。
    喻越：“！”
    手掌冷不丁被牵引着按在男人胸膛上，他登时呼吸一窒。
    这要多疼啊！
    喻越立刻就要抽回手，奈何伯爵动作很温柔，力气却很大，将他的手牢牢焊在身前。
    “没有。”只听那低沉动听的声音道，“你看，没有受伤。”
    “不可以在伤口……”喻越说出的话被半路打断。
    啊？
    没有受伤？
    这个答案太让他惊讶，不由小心地挪动手掌，感受了一下掌心的触感。
    出乎他的意料，虽然眼见有鲜血留出，但在那层薄薄的衬衫下，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形似伤处的起伏。伯爵的胸膛完美且冰冷，如同大理石般有力结实。
    喻越：“……”
    他仿佛触电一般要收回手。
    又是一声轻笑，这一次，再没有其他废话，男人的动作似乎变得极富侵略性，不想再让喻越找借口打断他。
    随着一阵轻微的热意，喻越猛然握紧了对方的手。
    “啊，人血真是无比……”恍惚之间，他仿佛听到了伯爵的声音，可伯爵明明就咬着他呢，怎么会说话？而且人血，人血怎么了？
    喻越心脏乱跳，脑子乱成一团麻花，只觉身侧的小包一沉，而后一松，地上发出“噗通”一声。
    视线瞥去，喻越惊得瞪大双眼，只见浑身通红的崽崽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空中！
    原来是滚烫的崽崽完全烧穿了小布包，滚落到地上，将手工编织的羊毛地毯也烧出黑色的圆形伤疤还不够，激动地飞上了天。
    喻越：“！”
    他的眼睛从来还没睁得这么大过。里面充满了茫然和无措。
    崽崽竟然还会飞？
    只见崽崽兴奋挥舞着身后的小翅膀，暗红色的绒羽飞速生长，两侧斜生的羽枝颜色淡去，化作漂亮的银羽，包裹住金属羽骨。
    又长大了。虽然这背后的小翅膀比起它拳头大的身躯，仍然显得十分娇小，但它有力地扇动，也足以产生很大的能量。
    “砰砰”。
    喻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狂舞的崽崽把伯爵的床头的花架、床脚的宝箱全都被撞得凹陷进去。
    它看起来太兴奋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能量和热量，几乎像一颗到处开花的炸弹。它欢乐地撞击着墙壁、天花板和各色昂贵家具，最后“嗷呜”摔进柔软的窗幔。
    只听窗幔响起“嗞嗞”声，接着竟然冒出一股青烟，接着传来一片焦味——然后喻越就看到了一片火光。
    他直看得魂飞魄散，冷不丁视线却被伯爵挪过来的身躯挡了个严严实实。
    “不碍事，”伯爵声音喑哑道，“让它玩。”
    让谁？玩什么？
    不碍什么事？
    【弹幕：？让谁玩？】
    【弹幕：boss你醒醒，你房子都要被人烧了啊！你怎么还说不碍事啊！你要干什么事？】
    【弹幕：这算不算得上是万年老房子着火……】
    【弹幕：？？？】
    别说直播观众隔着屏幕觉得不可思议，就连喻越也被震撼得没有完全乖乖听话，而是呆呆转过眼神，看向火烧卧室的崽崽。
    窗幔已经被烧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露出外面璀璨的星空和无数新鲜的枝桠。
    等等？枝桠？
    伴随着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密密麻麻的植物枝叶将这个洞口很快堵死，树叶上沁出的甘露熄灭了丛簇的火苗，一阵芬芳飘进房间。
    这又是什么？
    但这一次，他再也没能找回清醒，勃颈处一阵热流涌过，他眼前骤白，耳畔仿若有烟云炸开，无数亘古星辰自他身侧呼啸而过。亘古的朝阳从他身后升起。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感受，光与火结合在一处，融成绚烂的花火，一时间他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时而觉得自己是一滴朝露，时而觉得自己是一叶轻舟，但冥冥之中又有一双大手将他托住，指引他前进的方向。
    一直前进，光芒逐渐消弭。
    黑暗来得猝不及防。
    “既然死亡这样冰冷可怕，不能见光，那我就代替它统治这里，”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说，“就用我永恒的生命指引他们吧。”
    “只要我的心脏还为这座美丽的小镇而跳动，只要我的鲜血不停止流淌，这里永远都不会存在死亡和别离。”
    喻越慢慢闭上眼，看到了黑暗中庄严的王座。
    ……
    【弹幕：还、还好吗？】
    【弹幕：小弟弟已经十几分钟保持这个卡在boss怀里的姿势了，真的没问题吗？】
    【弹幕：换言之，boss也啃了十几分钟了……】
    【弹幕：不过比起其他吸血鬼，真的还算是很优雅的，我差点就误会他们是在亲亲。】
    【弹幕：不是吗？】
    【弹幕：都醒醒！别做梦了！隔壁视角解谜成功了！】
    最后一条弹幕如同扔到水中的石子，立刻激起了千层浪花。直播观众们一边不舍得离开这个明显很有希望获取大量信息的视角，一边又抓心挠肺地想看另一视角发生了什么。
    终于，大家和谐商议，准备两批人互相来回切换，交流感想。
    不少直播观众作为先行部队，切换到了林隐的视角。
    【弹幕：咦，这房间。】
    【弹幕：这不是小弟弟之前住的房间吗？】
    只见画面中的房间让人非常眼熟，正是喻越之前所住的地方。此时，林隐正站在床边，警惕万分地看向另一侧。
    就在靠窗的角落，灰灰、阿大和玛利亚三人正压制着一个扑腾乱跳的人。
    再一细看，竟是苟柱。
    苟柱已经经历了足有半小时的胡言乱语，终于开始断断续续说出一些众人能听懂的话：“果树、果树……”
    “什么果树？”多次听到这个关键词，灰灰开口问道。
    可惜苟柱仍然翻着大大的白眼，半晌才稀里糊涂道：“我为了团队做出这样的牺牲，你们可一定要带我通关啊！”
    众人：“……”
    这已经是苟柱第几十次说这句话了。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们还站在走廊里，满脸发懵地看着喻越被伯爵带走。
    原本以为有伯爵镇场，吸血鬼贵族们不会再度胡来，却不料那些吸血鬼饿极了，很快就恢复捕猎的本能。
    一行人被吸血鬼追得四处乱窜，最后还是林隐提出，或许这些吸血鬼不敢进入喻越曾经住过的房间。毕竟那是伯爵和舞伴会面的地点。
    吸血鬼追兵众多，几个人破罐子破摔，进入屋内之后，发现那些吸血鬼果然不敢强行闯门，只是在外面“砰砰”敲门找舞伴。
    准确地说，是找唯一还没有舞伴的苟柱。
    苟柱当场吓得魂飞魄散，哭爷爷告奶奶求大家不要放弃他——尽管谁也没说要放弃他。正当林隐好声好气对他说话的时候，一旁的阿德兰却突然冲了上来，一口咬住了苟柱。
    “啊！”当时的场面非常混乱，灰灰第一个高声叫道。
    这变故真是出乎人的意料，苟柱被咬住了也懵了，接着就开始大喊大叫着要跑。
    但他刚跑到门边，立刻意识到不能出门——外面还有数十只吸血鬼等着他呢！
    苟柱眼前一片模糊，一下子就绝望了。好在有灰灰和阿大冲上来，勉强帮助他稳住了阿德兰。可阿德兰的嘴就像长在了苟柱脖子上，不断吸取他的血液。
    不出几分钟，苟柱就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接着众人就是一团手忙脚乱、面面相觑。在逃跑的过程中，他们竟然都没把玛利亚和阿德兰当外人，也把他们一起带进了门内，这才导致出现了这个意外。
    阿德兰的力气非常大，别说灰灰和阿大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玛利亚也没法把他扯开。
    玛利亚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面色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你们一起进来了。”
    不知为何，弹幕不仅没有紧张，还非常欢乐。
    【弹幕：哈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哈哈哈。】
    【弹幕：这真的是纯纯被当成自己人了吧。没关系，大家都不会怪你的。】
    【弹幕：这一口咬的，苟子求仁得仁。】
    【弹幕：前条你太损了哈哈哈哈，不过还是很危险啊，万一他变成吸血鬼，玩家不就遭殃了？】
    【弹幕：你更损！你这是完全不担心他啊！】
    弹幕欢乐，在场的玩家可不欢乐。看着苟柱的身体从颤动到静止，林隐的脸也慢慢发白。
    “这样下去不行，”林隐道，“现在就算强行分开，也是凶多吉少，只能转化了。”
    苟柱濒死之中听到这句话，竟然在即将完全意识之前清醒过来——虽然意识模糊，但他苟命的本能仍在，这时心中想起喻越也曾试图让阿德兰进行转化，一时间燃起了生的希望。
    他整个人都被吸得快干枯了，却当即翻了个白眼，挣扎着用嘶哑的声音对着林隐等人说了最后一句话：“转化我……我就能得到线索了！转化我！”
    【弹幕：啊，这人怎么说，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利益交换。】
    【弹幕：估计是知道自己人缘不好，不这么说怕别人不救他吧。】
    【弹幕：哎，可这又怪谁呢？】
    画面中，林隐几个人也没想到苟柱会说出这话，但一细想，也明白了其中缘由，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几个人对转化吸血鬼都有了经验，灰灰从一侧的窗户独自出去找了个没人的画框，回来很快就完成了这一过程，而苟柱也出色发挥了他苟命的本领，竟然一直到最后一刻还牢记使命，保持了清醒。
    只见他疯狂眨眼，眼白逐渐变成绿幽幽的眼珠，而后扫视一圈众人。
    阿大迟疑地问：“你醒来了吗？”
    苟柱缓慢地点了点头，脖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都看到了，我把幕后黑后和整件事情都弄明白了！”
    【弹幕：这么牛？！】
    【弹幕：前条你天真了，这个人的话你信百分之十就好。】
    果然，画面中阿大、阿小和灰灰都露出紧张的神色，但林隐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面无表情地说：“嗯，你看见什么，不要添油加醋，先告诉我们。”
    苟柱：“……”
    面色逐渐缓和的其他人：“……”
    苟柱跌跌撞撞站起来，抹了一把脸：“听我的吧，这一次绝对能通关了！”
    说好的不添油加醋呢？
    究竟是什么画面能让向来都把事情往坏里的方面想的苟柱变得这样自信？这下连林隐都好奇了，催促着他，终于说出了他在阿德兰记忆里看到的事。
    大家跟着苟柱的叙述，一起走入阿德兰出事的那天夜晚。
    天气微凉，吟游诗人阿德兰按照管家的吩咐来到果园，那时候的果园里，果子虽然不多，却还有不少新鲜的红果子，阿德兰采摘下其中最大最好的，预备奉献给伯爵。
    然而，当他拿着这些通红的果子奉献给来到果园的伯爵时，“伯爵”却掐住了他的脖子，指责他带来的果品并不新鲜。
    而阿吉的父亲阿德兰早有准备，他仿佛对伯爵早有忌惮之心，当下怒喝着一招手——藏在旁边的镇民们纷纷抄着家伙，大喊着就都冲了上来，怒骂着和伯爵缠斗起来。
    难听的话语间，他们怒吼着让伯爵把某些人交出来。
    “快把安曼交出来，她心心念念想要给你当吟游诗人，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你这——”
    然而“伯爵”只回答给他们一个相当猖狂的笑。
    “这个伯爵……”听到这里，林隐皱眉。
    “是假的，我猜测就是这个假的伯爵不断吃人。镇民们本想把他抓住，但不是他的对手，就是这个‘伯爵’杀死了阿德兰，最后还变成了一个黑衣服的怪人！血月就在他肩膀上！”苟柱手舞足蹈地描述着，“后来，应该是阿德兰将死时，听到了真正的伯爵与这个假伯爵的对话。这个假伯爵也傲慢极了，虽然比不过真正的伯爵，但似乎也颇有实力！”
    苟柱的脑子不够用，只知道那人很厉害，由于此时阿德兰眼前一片漆黑，他看不清两人的容貌，听到的对话也相当模糊，于是将自己能听见的原样复述给两人。
    只听假伯爵说：“你来找什么人？”
    伯爵回答他道：“找我的人。”
    假伯爵于是哈哈大笑：“你的人？你是指刚才那些想要杀死你的人？这是在我的地盘上，你或许没那么容易就把他们带走。就算是创世神，也创造不出完美的故事，不是吗？任何故事只要沾上死亡，就没有人能将它讲得好听了。啧啧，你有多伤心啊，看看这些果树，它们开始枯萎了——当然，在此之前它们也差不多快要掉光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不知为何，假伯爵的声音有些忽远忽近，苟柱猜测他可能是忌惮伯爵，因此变换了形态。
    “看来果树和死亡有关，又或者是和伯爵的心情有关。”林隐敏锐抓住关键点，“然后呢？”
    然后伯爵有一会儿没有回答这个假伯爵，过了很久，苟柱才在阿德兰的记忆中听到伯爵的声音在耳边说：“跟我走吧。”
    “他不会跟你走了，”假伯爵大声道，“因为在他心中，是你杀死了他，而现在，他觉得他愧对你——你就别想着把他也变成那种怪物了。你宁可创造这些怪物，也要与我对抗，实在是让人觉得好笑。就算你奉献出自己的血液，换取永生的诅咒和这群怪物的食粮，但再过一百年呢？
    死亡会带来恐惧，也会激发人最原始的欲望。
    当你失去了他们的信任，他们不再崇敬你，你就也不再喜爱他们，心将变得冷硬如铁——到了那个时候，你浑身的血液不会再流动，就如同你僵死的生命那样，会带着所有这群你创造出来的怪物走向终结。”
    伯爵没有回答。
    “你看看，”假伯爵乘胜追击，“虽然你面上不表现出来，但你内心的伤痛却已经把这一切都毁啦，噢，不，或许这也正是因为他们背叛你的缘故。”
    “我是否会感到心痛，和他们是否背叛我无关，”伯爵的声音比现在年轻，也比现在更加温和而有朝气，“我的血液永远不会变得冰凉，心脏也永远不会停止跳动，这一点，不劳你费心。”
    伯爵说完这话后，也不知做了什么，只听那假伯爵的话语一下子噎住，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接着他又发出害怕的喊声、疯狂痛叫、最后怒骂起来，但那声音也很快就消失了。
    再接下来，阿德兰也失去了意识。
    苟柱将这些话说完，在场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听得云里雾里。
    “你的意思是，除了红月以外，伯爵还有一个对手？”阿大脸色发白，颤声问道。
    “但是听起来，那个对手当场就被干掉了呀。”灰灰挠挠头。
    唯有林隐若有所思，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她看向一旁安静侧躺的阿德兰，说道：“是的，这个怪人显然已经被伯爵消灭，因此并不重要。我注意到这个怪人说话的方式和喻越曾提到的‘血月’很像，可能只是被操纵血月的玩家。”
    她顿了顿，又道：“光从这段回忆看来，这种果子无疑是正确答案的一部分，但我们却没能凭借它通关，说明我们还需要更大或是更健康的果子，我们需要推导出得到果子的条件。”
    【弹幕：可以，这佛系妹子思路很清晰的。】
    【弹幕：听得我生气了，这么搞下来搞半天是场误会？这黑衣老鬼哪来的？？bug？玩家？】
    【弹幕[银狐]：最近的确在很多副本中，出现了奇怪的非主线npc。目前我们也已经在调查，不用担心。】
    【弹幕：管他什么npc，通关就行，这么多线索够推出副本背景了吧？】
    画面中，林隐还在分析：“刚才那个黑衣人提到伯爵对阿德兰的死感到伤心？这是最近才发生的事？因为伤心，所以果林枯萎了……果林……奉献血液换取的诅咒和食粮……也就是说能让果子生长的，是伯爵的鲜血、或者是伯爵的心情，还是其他东西？这……”
    “可是，”林隐有些奇怪地对着苟柱喃喃，“按照你说的，在这件事发生以前，果林里也已经不剩下几个果子了？难道是因为伯爵的力量减弱？”
    这岂不是说，年轻的伯爵为了让镇民摆脱死亡的烦忧，用自己的力量试图维持住这一切？
    无法相信这个故事会这么美好，大家都是面面相觑。
    【弹幕：天，竟然是这样的故事背景吗？我以为是恐怖故事。】
    【弹幕：呜呜呜所以……这真的是个童话鬼故事吗，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角落处，约书亚一声不吭，低着头思考歌词——这一次他的神情更为虔诚，一丝一毫都不剩下与管家较劲的姿态。
    “这总不会还是陷阱吧？”苟柱听完分析之后，立刻回归本性。
    众人：“……”
    “我认为不是。”林隐平静道。
    她忽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警惕地转头看向门外。
    门外的走廊上，那些逡巡着的吸血鬼们敲门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此时斯文管家动人的声音响起：“啊，我们逃走的客人，天就快亮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嘿嘿嘿，你们准备好了吗？”胖管家阴森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房间内登时陷入同样的寂静，唯有约书亚猛地抬起头来，环视着众人。
    “怎么办？”苟柱焦虑道。林隐也是面带焦虑地看向约书亚。
    “准备好了。”却听约书亚说。
    他这话让众人都吃了一惊——他们还没能准备好食物呢！
    “听到你们刚才说的一切，”约书亚猛地站了起来，眼眶发红，“我觉得我已经能写出一首不错的歌曲。”
    林隐也站起来，正要让他先冷静一下，但来不及了，约书亚猛地站直身子，也不开门，就这么站在房间里弹出第一个音符，声音虔诚而痛苦。
    “千年之后，我又听闻你的故事。
    曾经美丽的小镇，和那扇敲不开的门。
    当泥土的芬芳淹没了枯骨，让生命流逝。是你心痛的鲜血，让一切重生。
    多年以后仍是这样的夜。
    在夜色中，重见我最亲的人。”
    【弹幕：虽然很简单，但还挺好听的。】
    【弹幕：太厉害了，能开出这样的结局，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别人开出这种完美结局。】
    【弹幕：还没通关呢。】
    【弹幕：门开了！】
    门打开了。
    站在门外的斯文管家没有打断约书亚，而是站在原地陶醉地听着。
    约书亚的歌声从甬道传出，也飞跃窗口，如同精灵那样围绕在城堡周围。
    “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响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的歌声进一步唤醒，就在不懂音乐的胖管家面色狰狞，冲到众人面前时——
    一根枝桠穿过窗幔，粗壮生长着，闯入房间，接着又延展开去，窜入甬道。
    翠绿的嫩叶自枝干上冒出，飞快生长绒毛，一颗硕大的红色果实如同花蕊吐珠般生长，沉甸甸地压在枝头，炸出一片艳红。
    约书亚还在唱，果树也还在生长。
    这颗果子因为太沉，脱枝落下，狠狠砸中胖管家的头。
    他“嗷”地一声怒叫，抬起头来，却不由自主裂开下唇，接住了果子，开始吮吸。
    在他身后，吸血鬼们也纷纷冲上来，纷纷挂在了分叉而出的枝干上，几乎要为了吃到那些还没长出来的果子而争抢起来。动作间，那只硕大的果实被挤坏了，鲜红如血的汁液顺着叶片流下，房间内到处充满着新鲜芬芳的气息。
    就连几个听得入迷的玩家也被这气息俘虏，不自觉走上前去。
    可就在他们即将加入抢果大军时，那胖管家却猛然抬头，护住身前的枝条对着几人怒吼：“不是！还不是！这远远不够，也配不上伯爵，远不能弥补伯爵的付出！”
    【弹幕：？！配不上你还吃得这么欢！】
    【弹幕：不会吧，远不能弥补伯爵的付出……不会是伯爵付出了鲜血，所以到最后还是要吸人血吧？画风变回去了？】
    【弹幕：唉，可本来用果子能通关就很不现实啊，这顶多只能起安抚作用吧。】
    画面中，几个玩家看着突然变脸的胖管家和那扇完全被堵死的房门，面露警惕，向角落里退去。
    他们原以为是胖管家找茬，但片刻之后，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正如胖管家所说，这果子缺了点什么，因为吸血鬼们很快停下吮吸的动作，都嗡动着鼻尖，转向角落里的几人。
    “啊——”
    在几人楼上的房间内，喻越也听到了这声刺耳的尖叫。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额头朝前，靠在伯爵肩上。他好像哭了，因为伯爵的肩头是湿润的。
    一双大手扶着他的脖颈，轻轻摩挲着。
    没有疼痛感。
    喻越蹙眉，刚才看到的一切一下子冲入他脑海中，他猛地抬头，身前人也收回手。
    伯爵正垂眸看他，嘴角隐着一丝血迹，让他的瞳孔看起来格外深邃且骇人。
    他见喻越醒了，似乎不经意地闻了一下。
    就着他这个动作，喻越听见怀中传来一道迟来的、低沉的声音。
    “啊……”
    “人血真是无比美味，就如同加了糖的番茄汁那样，令人怀念。”动作间，那只硕大的果实被挤坏了，鲜红如血的汁液顺着叶片流下，房间内到处充满着新鲜芬芳的气息。
    第47章
    喻越听得愣住了，低头一看。
    原来是崽崽不知何时蹿回他怀里，这才让他听到了伯爵迟到的心声。
    再次回味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前半段十分可怖，但后半段的类比却又过分朴实无华，着实让终于理解的他惊住了。
    加、加白糖的番茄汁？
    白糖、番茄？
    那与人类的鲜血除了颜色外，毫无共同之处的红彤彤的果子立刻闪过他的脑海。
    虽说他居住的地方物资匮乏，他也并不是没有见过番茄，但这个世界中的番茄似乎大得离奇，而且又圆又饱满，让他几乎没往“番茄”这种普通的果物类别上想。
    更何况就算他想到了这果子的名字是番茄，也想不到番茄汁拌糖就能拿来通关啊！
    这是不是太离谱了？
    想喝加白糖的番茄汁，就不能直说吗？
    你要喝加白糖的番茄汁你说啊！
    想到这两三天来大家的惊魂甫定和屡屡碰到的惊险事件，又回想起刚才在伯爵“记忆”中看到的一切，喻越看向眼前俊美的男人，脸上缓缓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弹幕：啊，为什么露出这个表情？】
    【弹幕：我记得之前boss说可以给他一部分记忆，是不是他也从记忆中看到了伯爵是个好人，觉得不可置信？】
    【弹幕：那也不至于这么不可置信……我看小弟弟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该不会有什么可怕的答案？】
    喻越的确看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眼前，那个丝毫不知道自己朴实的内心已经暴露的“可怕”伯爵，正优雅地抬起手，用指节抹去嘴角一丝血迹。
    伯爵甚至有些宽容地看着喻越的神色，认定他是被吓坏了，出于体贴，他缓和眼神，正想说点安抚的话，却听见喻越已经开口了。
    “如果你需要什么，”小少年满脸不可思议又认真，“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或许我能做得到呢？你不能光在心里想着啊！”
    啊，真贴心。原来是在为他着想。
    伯爵一向让人害怕的眼睛里也闪动着柔和的光。
    就在刚才，他们已经完成了身体与心灵的交流，他对这位舞伴感到非常满意，仿佛已经想到了在宴会上两人将会拥有的默契。
    “你的意思是……”高傲的伯爵难得矜持地开口，却忽然被一阵喧闹声打断。
    他不满地看向窗口，只见原本空落落的窗台已被粗大的、新生的枝干占据。此时，那枝干上忽然窜出五六个人影。
    为首的少女一头白发、一脸慌张，身后跟着冒冒失失、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高个男生和一个背着书包的男生，几人身边还蹲着个哆哆嗦嗦的男人。
    站在伯爵身边的喻越睁大眼。
    只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吸血鬼们追赶得无处可去的林隐、阿大等人。
    他们显然是被追乱了神，压根不知自己跑到哪里，这会儿都猛然停住动作，呆呆看着房间内的两个人。他们的目光先是落在伯爵身上，而后落在伯爵臂弯内的、看起来挺新鲜的喻越身上。
    双方的错愕都只持续了几秒，身后追赶上来的吸血鬼群已经冒头，还没等那些吸血鬼享受追到食物的快乐，他们各色的目光就已经看到了肃立在前方的伯爵。
    吸血鬼们：“……”
    他们的动作和玩家惊人一致，也是猛然顿住脚步，然后呆呆站着，唯一比玩家多做的一个动作是收回牙齿。
    一时间，全员呆滞的窗口密密麻麻站的全是人，数对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里面两人。
    这场面叫人头皮发麻，喻越几乎一下子就挣脱出来，往后退了两步。
    身前，高大的伯爵怀中一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回头瞥了他一眼，在接着转头，慢慢蹙眉，看向窗外。
    众玩家：“……”
    众吸血鬼：“……”
    【弹幕：……】
    【弹幕：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谁倒霉。】
    【弹幕：看完全程的我高呼牛逼。】
    【弹幕：我快笑死了，因祸得福啊这个是。我替他们解释！他们几个人确实没地方可逃，当时在房间里被堵成这样，只能从窗口跑出来，顺着这树枝跑圈，螺旋上升……也就跑到这儿了……】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没有人说话，但紧张感和沉默一样，飞速在这窄小的空间中扩散开来。
    大家都感到有些呼吸不畅。站在最前排的林隐紧抿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阿小勉强有身后的阿大和灰灰壮胆，才堪堪站住。变成吸血鬼的苟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成了吸血鬼，却还是会面临这样的死亡危机，表情都裂开了。
    其他吸血鬼也好不到哪去，此时不分敌我，都快吓死了。
    天可怜见，他们是无辜的，只是晚上想吃个夜宵，谁也没想打扰伯爵啊！
    就在大家吓得快不行时，少年的声音轻轻响起，打破了沉默。
    “那个，我们需要准备明天的宴会，所以他们才会出现在这里。”喻越替几个人解释道。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经过几天的副本探索，这种曾经来自于玛利亚、而后来自于管家、现在来自于大家的求助式的目光，喻越已经相当熟悉了。
    因此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今晚我们要准备乐曲、乐谱和食物。只有准备好了，明天的宴会才能顺利举办。”
    众吸血鬼齐齐点头。
    【弹幕：哈哈哈哈太配合了吧。】
    【弹幕：这时候再不配合，可能就谁也走不了啦，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弹幕：连管家也出来助攻了！】
    只见原本站在一侧的斯文管家此刻站出来，躬身道：“主人，正如您所见。这一次的管家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管家，他们找到的乐师和词人非常优秀，讲述的故事非常动人。”
    这虽是一句客套话，却让站在一旁的约书亚亮了亮眼睛。
    尽管十分紧张，约书亚还是走了出来，挺了挺胸，相当期待地看着伯爵。
    可惜，伯爵并没有说话，只是凉飕飕看了他一眼，接着才转而对斯文管家道：“曲子不错，词也尚可。但大可不必在美妙的夜晚唱得这样高昂。而且就词曲方面，还需要听取更多人的意见。”
    约书亚：“……”
    见伯爵还是不肯对他说话，约书亚的表情沮丧极了。唯有当着伯爵的面，他一身的傲气无处可使，反而只能自我安慰，伯爵好歹算是给他提了个可以接受的建议。
    他很想回话，可到底是不敢，只好转头看向斯文管家。
    却见斯文管家表情诧异，呆愣了一会儿才连连点头，似乎有些热泪盈眶之意：“是，好，您已经许久没为我们提出过这样宝贵的建议了。我会带着这孩子再仔细思索的。一定能将您的光辉事迹发扬光大！”
    听到这话，伯爵几不可查地又蹙了一下眉，但他瞥了一眼身侧的喻越，并没再说什么。
    【弹幕：boss微表情，有姐妹能解读一下吗？】
    【弹幕：“太嫌弃了，别费尽心思夸我了，人间的词句配不上我。”】
    【弹幕：“但还是想听听小弟弟是怎么说我的”。】
    【弹幕：？？？】
    【弹幕：你们这个解读好歪，但我仔细一想，竟然觉得没什么不对！】
    别说直播观众觉得气氛不对，在场的所有玩家、吸血鬼和镇民都感到了不对。
    绅士和小姐们在暗中互相交换着眼神，像是在彼此询问：“主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他们意识到自己或许安全了，眼看着伯爵的目光又落到了另一位管家身上，看起来果然是要过问宴会事宜，便纷纷放松下来。
    被伯爵注视着的胖管家浑身一个激灵，忙汇报道：“他们勉勉强强找了些能吃的东西，但我认为，他们尚没有找到能满足您要求的食物——”
    “有了。”伯爵淡淡打断他，“而且很好。”
    【弹幕：？】
    【弹幕：？？我错过了什么？什么很好？】
    【弹幕：今晚过关了？不会吧……不会是真的要小弟弟的血吧……】
    胖管家：“？”
    胖管家面色愕然，小眼睛疯狂转动，最后不可思议地落在了喻越身上。他神色惊疑不定道：“这、可是这世上唯有最纯净最甜美的鲜血才能配得上您，他竟然……”
    胖管家的声音在伯爵幽深的凝视下变得越来越轻，直到听不见了。他整个人也被吓得缩成一个球。
    哎呀，他只不过提出了一丁点质疑，伯爵为何这样生气？
    谁能料想的到，这么苛刻的主人，竟然一下子会说出“很好”这样的评语呢？
    胖管家一边转眼珠子，一边露出委屈的表情。
    别说胖管家想不到，就连几个玩家也没想到伯爵竟然会这样说。
    这看起来像是通关的消息，却并没给他身边的几个玩家带来喜悦的感觉。
    只见林隐愕然地看向喻越，灰灰脸上也充满焦急。
    他们的表情上写着“你可真傻，怎么能用自己的鲜血当做通关的道具呢，那到了最后一天该怎么办”。
    他们焦虑的神情落入喻越眼中，却让他想起一只只飘在半空的鲜红果子。
    这种想法和眼前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他本该同样觉得害怕，但不知为何——他虽然很紧张，可就是害怕不起来。
    他心中的荒谬感始终牢牢压制着恐惧感。
    这件事无法现在解释，他只能对着林隐几个人微微摇头，示意他们放心。
    却不料，几人的眼神更加难过了，看起来就像是他为了他们，牺牲了自己，以身饲虎。
    喻越：“……”
    喻越的身体僵硬了。
    真不是这么回事儿！
    “那既然都没什么问题，就去准备明天的事宜吧。”在又一片寂静中，伯爵忽然开口道。
    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系统：恭喜玩家激活副本最终任务，完成宴会。请玩家做好充分准备，以备结算。】
    在伯爵的话语和突然出现的系统电子音中，玩家们齐齐松了口气。而吸血鬼们如获大赦，几乎是以光速消失，只有两位管家留了下来，恭敬地站在一侧，看上去是有事要汇报伯爵。
    伯爵没说话，只是看着仍然站在原地的几个玩家和约书亚几人。
    苟柱腿抖得不行，已经转身要走，约书亚带着卡尔和苏西亚也转过身，其他人则仍然担忧地看着喻越，露出要转身不转身的模样。
    喻越也很想和他们交流，眼神里便有一些焦急。
    他的神情全都落入身侧人的眼中，伯爵眸色转深，但终于没说什么，而是低声道：“你也去吧。短时间内，你不会感到饥饿。用果子也可以充饥。在白天到来之前，一切不适就都会恢复了。”
    喻越愣了一下，没料到伯爵能说出这么一番叮嘱的话来。
    而前方，一直在担心喻越的林隐终于面色微变——作为一个boss对着玩家说这种话，未免也太过于贴心了吧？
    他们疑惑的目光落在喻越身上，看得喻越更加无奈。得到伯爵首肯，喻越便绷着嘴角往前走，干脆不从房门离开，而是直接踩上了那深入房间的、比人手臂还粗的藤蔓枝条，和林隐他们一起从枝条上走了出去。
    在他完全离开伯爵房间的窗口之前，他都能感受到伯爵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说不上是什么意味，却让他浑身紧绷。
    直到彻底离开伯爵的视野范围，他才放松了身体，注意到眼前壮观的景象。
    喻越轻轻抽了口气。
    眼前这巨大的果树枝干，从不远处的小镇郊外生根，却一直席卷着山崖小径上的树木，像一条巨蛇一样攀附到城堡外墙上，此时围绕着整座城堡一圈一圈向上生长，简直就像神话故事中通天的豌豆苗。
    如果说这就是所谓的“番茄树”的话，那他没能认出番茄一点儿也不奇怪。
    密密麻麻的枝条，挂满苍翠欲滴的树叶，其间偶尔现出几只红色果子，乍一眼看去，活像是城堡被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包裹。
    这也太大型了！
    喻越直看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还好吧？这棵果树，是在刚才忽然疯长起来的，我们都觉得它和伯爵的心情以及约书亚的歌曲有关。”身侧，林隐向他看来。
    一旁，苟柱立刻添油加醋地给自己邀功，说自己是如何不容易，才得知了事件的真相。
    “好了。”但他的话很快被林隐打断。刚才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简短向喻越说了一下苟柱变成吸血鬼、机缘巧合看到了阿吉父亲阿德兰记忆的事。
    “……就是这样，我们怀疑果子的生长和伯爵对镇民的态度有很大关系，现在只长出了枝干，没有长出太多果实，或许是因为伯爵还没有原谅镇民的缘故。”忽然，林隐话语一顿，仔细看着喻越的眼睛。
    少年的眼睛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在深深的蓝绿色之下，泛起一层漂亮的如同朝阳一般的血橙色光芒。
    但那血橙色的光芒正在逐渐变得黯淡。
    “……”林隐的想到刚才伯爵的叮嘱，面色一变，“你也变成吸血鬼了？”
    喻越点点头：“是的，但不要太担心，我一直都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伯爵也说我到了早上就可以恢复，看起来并没有完全变成吸血鬼。”
    他说完这话，立刻收到了苟柱一个既委屈又羡慕的目光。
    【弹幕：哈哈哈哈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弹幕：看样子转化吸血鬼这事也看技术啊，技术好就舒服！boss技术比较好！】
    【弹幕：？？？为什么我就硬是听出了奇奇怪怪的感觉？】
    【弹幕：前条别把我笑死。】
    【弹幕：注意，现在还没到高兴的时候，伯爵喜欢小弟弟的鲜血，这件事怎么解决？今天可以不吃饭，但明天总还是要吃饭的吧？直接把小弟弟给吃喽？】
    看着画面中几人重新回到喻越的房间，直播观众也开始隔着屏幕和他们一起讨论起最终的通关条件。
    此时，约书亚和阿德兰、卡尔母子坐在一侧，喻越和林隐几个人坐在另一侧，这一回全员到齐，终于能够彻彻底底地交流信息。
    只差这最后一口劲，所有人都很卖力。
    由于刚才只有喻越不在场，此时便成了他一个人的主场。
    “我先说吧。”喻越先行开口，将自己看到的王座和听到的话语都告诉几人。
    他提供的信息是伯爵亲身经历的故事，信息量最大也最关键。通过他的陈述，大家清晰地意识到年轻气盛的伯爵曾经向死亡宣战，并且为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和血液。
    “看来传说是真的，阿大看到的王座也是真实存在的。那个时候，伯爵真的在思考如何让大家重新活过来，并且留存美好的记忆。他依然在想着如何维持小镇的快乐。”灰灰喃喃道。
    阿大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当时那个王座让我感到印象深刻，所以就记住了。”
    “你们刚才说的事，”喻越一边回想一边说道，“我在伯爵记忆中也看到了。但从伯爵的角度看，事情似乎并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几个人都看着他问。
    喻越一边回忆，一边讲述。
    这段记忆只占据伯爵浩如烟海的记忆中的一个小角落，小得他几乎挖不出来。
    当时他感到了伯爵的愤怒，也见到了伯爵揍飞黑衣人的场面。
    在最后的画面中，伯爵走到倒在地上的男人面前，从他手中拿走了果子，低声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走。
    “在伯爵的记忆中，根本没有镇民攻击他的场景，他只是呼唤阿德兰，然后阿德兰没有醒来，”喻越道，“那时候我想，我感受到了伯爵很难过。”
    “你的意思是伯爵并不是在因为他们的背叛而感到恼怒，甚至压根连这件事都没放在心上，只是因为被拒绝而感到难过？”林隐有些惊讶道。
    喻越点点头。
    “那么就在刚才，你，呃，接受了伯爵，而约书亚也唱出了完美的歌词，所以伯爵不再难过，果树就又重新生长起来，是这样吗？”林隐进一步推理。
    喻越再次点点头。
    这么多人坐在一起，终于将这件事理出了头绪。
    【弹幕：这次真的，整件事情都厘清了。真的从头到尾就是个童话故事，姐妹们！】
    【弹幕：呜呜呜我看了这么多副本，还是第一次见到深挖故事线到这种地步的！泪目，伯爵根本就已经忘记了自己被背叛过啊。】
    【弹幕：是啊是啊，如果是别人带队，大概率会变成骗镇民过来挨宰，或者是抓背叛者过来让伯爵出气吧。】
    【弹幕：就看怎么写结局了！】
    “这么一来就都说得通了，原来是这样。”林隐喃喃道。
    喻越的脸上现出难过的表情。
    开始，他只是简单地以为伯爵被人拒绝所以难过，却没想到前面还有一段他看着“自己”被镇民攻击的剧情。
    先前他觉得伯爵想喝加白糖的番茄汁十分离谱，但他现在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中，番茄是伯爵为了吸血鬼们而创造出来的东西。
    这种能在阳光下生长的作物，就像一颗颗巨大的心脏，能够流出甘美的汁液，抵抗因为拒绝死亡而带来的诅咒。
    它们所拥有的生命力，和创造他们的伯爵息息相关。
    这么多年来，伯爵仅凭自己对于小镇的记忆和执着维持着这一切，却因为镇民们对死亡的恐惧而被误解。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城堡中管束着他的臣民们，试图唤醒他们的感情和理智。
    为这个小镇做了这么多，他想要的，却不过是有人能和他分享这份快乐，为他增加一点甜味而已。
    “所以，伯爵是因为受到镇民误解，又被拒绝，感到非常伤心，才会让那片番茄园里的番茄都腐烂？”喻越缓缓地问，心里非常难过。同时对血月的讨厌又上升了一层，还好他已经把那个怪东西给打碎了。
    他一定要通关，让伯爵能够举办一次开心、热闹的宴会。
    “是的……等等，番茄？”一旁，听到这句话的林隐有些惊讶，“你觉得那种果子番茄吗？我起初觉得有些相似，但这也太大了。”
    喻越意识到自己因为走神而说漏了嘴，忙抿了抿唇。
    他不知该如何对伙伴们解释糖拌番茄的故事，只能含糊道：“对，我刚才闻着，觉得像是番茄的口味。”
    这还是他第一次掩盖事实，脸色有些发红。
    好在其他人没能拆穿他。
    “如果是番茄的话，我就明白了，”灰灰甚至一拍手掌，“我记得在很多传说中，番茄都能够代替鲜血让吸血鬼进食的。”
    林隐点点头，又看向喻越：“可是刚才胖管家也明确说了，光是番茄，可不能让伯爵满意。我们现在面临两个问题，第一是量，伯爵或许仍然没有完全开心起来，树上的果子数量仍然不多，针对这一点，我们白天可以去小镇上收集果子；第二就是……我想伯爵很喜欢你的血液，这怎么办？”
    “或许我们需要对番茄做一些处理吧，根据之前得到的线索，他们需要把番茄变成红色的琼浆。”喻越道。
    “啊，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上面去。”几个人都是眼前一亮，“但是这件事要怎么验证呢？”
    “不需要验证，”喻越说，“既然番茄是一部分正确答案，我们就先将番茄汁做出来。至于伯爵那里，我会自己处理的。”
    【弹幕：？？？会不会太自信？】
    【弹幕：都到了最后这么要紧的关头，小弟弟怎么敢夸下这种海口？他怎么处理啊！】
    【弹幕：对啊，我看着都很心急，就算这果子是神奇番茄，刚才胖管家也已经明确说了不可以。】
    【弹幕：崽，虽然boss对你好感度很高，你可别在最后一步出差错啊。】
    直播观众觉得喻越的话不靠谱，在场也没一个人认为喻越有把握的。
    如果换成别人，他们才懒得管呢，但现在遇到危险的是喻越——这些曾经得到过喻越帮助，也同样都很喜欢他的玩家，纷纷开始劝说起来。
    林隐自不必说，列举了一大堆理由，听得连阿大都磕磕巴巴地开口：“就是啊！喻小哥，你会不会想得太简单了？只是把番茄榨成番茄汁，不一定是正确答案。毕竟伯爵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喻越抿了抿唇。
    他们都误会了，其实伯爵的要求并不高。
    但没有关系，有他知道就够了。
    他没有通关副本的经验，很困难的事情或许做不成，可是区区加白糖的番茄汁，他难道还做不出来吗？
    他不仅要做出来，还要让伯爵从今往后都能喝上甜甜的番茄汁。
    “先试试看吧。”在众人担心的目光中，喻越充满干劲地站了起来。
    “呜哦！”怀中崽崽似乎也感受到他的干劲，两只线条手臂在空中用力摇摆，给他打气。
    【弹幕：笑哭了，一听到要做番茄汁，这只宠物倒是最起劲。】
    【弹幕：你别说，它从一开始就很喜欢番茄。】
    【弹幕：我似乎明白他们盯上这只宠物的原因了……有了这只宠物，很多寻找道具类的难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弹幕：！！！原来如此！】
    画面中，完全不知道自己“珍贵”的崽崽，兴奋地挽住喻越的脖颈。
    见喻越这样坚持，其他几个人也就不再提出反对意见，毕竟他们还需要在天亮之前准备好明天宴会所需的食物。
    说干就干，镇民和玩家兵分两路，约书亚带着卡尔等人留下来重新作词作曲，喻越一行人则浩浩荡荡前往二层的厨房。
    一路上，他们看到不少吸血鬼仍然挂在藤蔓上，“嗷嗷”抢着为数不多的果子。
    ……
    都吃成这样了，再说这不是正确答案可就说不过去了。
    几个人心下稍定，绕过这些吸血鬼进入厨房，厨房里厨具齐全，腿脚快的阿大阿小飞速抱来几颗抢到的大番茄，喻越又在崽崽伸手抢果子之前将果子摁在碗中。
    崽崽：“！”
    生气。
    它开始飞快挥舞小手臂，但很快又被喻越抓住，在它臂弯间塞了一颗人头那么大的红果子。
    崽崽：“……”
    抱不住了！要掉下去了！
    它慌忙用胳膊绕住果子两圈，捧着果子坐回包裹内。
    用大果子安抚好崽崽之后，喻越挽起袖子，从旁边取了些工器具，认真研究起厨房里的小刀具。
    不出片刻，他就挑选好了所有自己可能用到的工具，并将它们进行组装。
    不得不说，这个副本内可用的材料不多，而且也没有能源动力。但他还是巧妙地拆了几个竹编篮子，又用瓷器、刀具来进行整合，成功组合出了一只长得胖墩墩，下方可垫瓷碗或直接连通木桶，中间兜着垫布，上方带着手摇柄的挤压款“机器”。
    正在其他人好不容易洗干净手，又将番茄煮熟去皮，好不容易挤出几碗番茄汁，还在琢磨着怎么批量进行制作时，喻越已经捧着那大概十个崽崽大小的胖墩桶站了起来。
    “用这个吧。”喻越招呼几个人。
    【弹幕：？？？】
    【弹幕：等一下……这个是……】
    【弹幕：虽然我没用过，但这是榨、榨汁机吗？手动的？】
    【弹幕：笑哭了哈哈哈小弟弟怎么啥都能做啊！】
    画面中几人也很吃惊，都围上来看这个胖墩墩、像酒桶一样的机器。
    酒桶还举着一只手臂，手臂上方接着一个竹编漏斗。
    “这是什么？”机器派什么用场一看就明白，林隐指着这漏斗问。
    却见喻越很认真地从旁边抱来了一小份装在精致罐子内的蔗糖：“用来加糖的。”
    林隐：“……”
    众人：“……”
    第48章
    【弹幕：天啊，这也太认真了吧！还要给吸血鬼们改善口味呢？】
    【弹幕：虽然很感动，但这真的能通关吗……】
    画面中，喻越提出“加糖”，让跑过来围观的几人都是神情愕然。
    “加、加糖？为什么加糖？”一向稳重的林隐说话都磕巴了。
    “加了糖会比较好喝。”喻越没办法做更多解释，只能这样说。
    他一边说，一边为几个人演示机器的用法，他将刚才几个人煮熟脱皮的番茄放入中间带着布兜的隔板，接着重重转动摇柄。随着他的动作，刀片和竹编头部就缓缓下沉，压在下方的竹编篮上，鲜嫩多汁的番茄果肉在中间受到挤压，溢出鲜红剔透的汁液，经过布兜的过滤，再顺着竹编纹路全都被收集到下方的桶中。
    他又将拿在手中的蔗糖放入漏斗，蔗糖落在头座上方，被转动的刀片刮擦，很快变成粉末，混入黏腻的汁液一同滴落。
    整个过程非常顺畅，甚至具有某种美感。
    或许是这个操作过程太过于诱人，已经变成吸血鬼的灰灰、阿大和苟柱三人都忍不住嗡动鼻尖。
    “还别说，喻小哥就是有想法，”苟柱露出有些贪婪的目光，靠近过来，“可以让我尝尝吗？我现在是吸血鬼，或许嘿嘿口味和伯爵是一样的。”
    “啪。”他话音还未落，一旁的灰灰就一把推开他的脑袋：“你想得美！蔗糖就快要没有了！”
    这句话说的是事实，这个豪华的后厨内，各色佐料应有尽有，但装着蔗糖的这种精致小罐头却看不见几个。很显然，整个厨房里唯有蔗糖是最稀有的，就仿佛这是一种很珍贵的佐料。
    发现这一点的喻越抿了抿唇，将这一桶番茄汁小心搬到角落藏起来，然后又道：“等到白天，我们再去找一些果子，也再去找一些糖。”
    虽然已经有一桶加糖的番茄汁，但他不敢保证是否够用。
    毕竟伯爵受了很重的伤，心口流了这么多血，不知道要补充多少番茄汁才行。
    一旁，苟柱没能大饱口福，大感失望。倒是林隐走过来，再次低声问：“你确定这是正确答案吗？”
    “我确定。”喻越也再次点头。
    这一回，听他这样肯定，就连林隐也有些被说服了，只好点点头。
    【弹幕：虽然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但是小弟弟那么肯定，会不会是在伯爵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
    【弹幕：难道boss小时候喜欢吃糖？】
    【弹幕：？？？boss这么萌？我不信！】
    【弹幕：我也不信。一路看到现在，他还真是挺自信的，万一翻车就好笑了。】
    【弹幕：前条，要是他没翻车，你就好笑了。】
    【弹幕：？？？单靠番茄汁能通关我把头给你好吧？】
    【弹幕：弱弱地说，我也觉得有点不靠谱。】
    【弹幕：番茄汁这个答案，管家都说可以，伯爵也说没问题，你们瞎操心什么？】
    直播观众不明白喻越为什么坚持要用加糖的番茄汁通关，都在抓心挠肺脑补，又和那些因为看不懂喻越情况而冷嘲热讽的观众吵成一团，热闹极了。
    一下子，番茄汁成了众矢之的，大家都开始关注起番茄汁，并就能不能用此通关争了起来。
    相比之下，身处副本中的玩家反而比较冷静。
    因为他们需要尽快完成任务，尽管有一个白天的时间用于准备，他们仍是感到不安心。
    大家的心态都是一样的——尽快熬过这个晚上，尽快通关。
    城堡偌大的厨房里，几个玩家忙碌的身影一直没停下过，当窗外清晨的阳光刚刚冒头时，他们就利用喻越制作的机器，榨出了十桶番茄汁——也不是他们效率低，而是番茄没有了。
    “除了找番茄，还要准备其他食物吗？我们还需要做什么？”一直在和门外的吸血鬼争抢番茄、运送番茄的阿大阿小停在厨房门口，气喘吁吁地问。
    他们无心的一句话，倒是将大家都问住了。
    是啊，管家只是让他们做好宴会前的准备，但却没有详细说具体怎么准备。
    昨天晚上，他们想当然的认为只需要将食物和歌曲预备完毕即可。
    现在想来，或许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宴会的场地、邀请的嘉宾、餐具、其他食物，乃至于一系列流程，都应该怎么安排？
    忙了一个晚上的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原本觉得自己离真相很近，但此时才发现任务仍比想像中的艰巨。
    喻越摸了一把脸，他一双蓝绿色的瞳孔已经完全恢复，丝毫看不见昨天血色的影子。窗外的阳光和煦地照耀在他身上，丝毫也没有伤害道他，反而为他全身镶上一层如同绒毛般的金色光辉。
    “这样吧。我去小镇上找番茄和糖，顺便问一问阿吉关于宴会的事。昨天晚上没有血月，是一个平安的夜晚，想必他们一定会相信我们、相信伯爵的。”他对几个人道。
    “他们必须相信伯爵。”
    这时，一道十分有力的声音同时响起。
    几人吃了一惊，向门口望去，只见身材高大的阿德兰正站在门口的阴影中，嘴角还留着红红的番茄残汁。
    喻越忙转过身：“阿德兰。”
    已经完全恢复神志的男人对他点点头，满脸肃然道：“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你要找阿吉帮忙，我和你一起去。他在镇上做的事我都听说了，这一切全都怪我，当父亲的给儿子开了个坏头……听说那臭小子还当众指责你，让你受了不少委屈，这回他要是还敢不相信你，看我怎么教训他！”
    “啊，”喻越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他倒是也没有这么过……”
    “什么也不用说了，”阿德兰大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弹幕：哈哈哈哈哈。】
    【弹幕：别的不说，就说小弟弟在这副本里攻略了这么多npc，应该不至于让他被淘汰的。】
    【弹幕：你说得对，毕竟把人家差点躺进棺材里的爹都拉出来了。】
    “谢谢你的好意，”喻越迟疑了一下，“但你现在变成了吸血鬼，可能不方便走在阳光下。”
    “不管用什么方法，”面对困难，阿德兰毫不退缩、非常坚决，“我必须让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说话间，卡尔和约书亚也走了进来，卡尔的手放在苏西亚的肩膀上：“孩子，我们都认为他说的对，我们必须把这故事重新讲给镇子上的每一个人听，而不单单只是在宴会上歌颂。”
    听到阿德兰和卡尔说的话，林隐和喻越对视一眼。
    他们说得有道理。
    这些镇民的出现为他们提供了全新的思路。
    真正跟伯爵举办过宴会的是这些镇民，而将宴会的传统延续下来的也是这些镇民，与其迂回打探，何不直接说服他们、去寻求他们的帮助呢？
    刚才还觉得自己再遇难题的几个人，瞬间打起了精神。
    【弹幕：可以呀，看来前期好感度刷足了之后，npc都来帮忙通关了。】
    【弹幕：就是不知道他们要怎样把阿德兰带到小镇去呢？】
    实际上，只要一个人真心想做一件事，总是能找到很好的方法。
    几个人齐心协力在城堡的房间内寻找，终于找到一个足够大的箱子，能够让阿德兰整个人蜷缩进去。
    身材高大的阿德兰缩手缩脚，蹲入箱子，并不觉得委屈，而是神情肃然，仿佛要去做一件很重大的事。
    原本林隐想陪着喻越一起去，但因为不放心苟柱等“人”，最终便由约书亚和阿小陪着喻越上路。
    约书亚从小到大偷鸡摸狗，身板子不显强壮，力气却很大。轻轻松松就把藏着阿德兰的箱子背在了背上，吹了个口哨。
    他甚至还抱上了他的手风琴。
    走出城堡大门时，阿德兰在箱子内闷声说：“请把你们编好的乐词同我讲一讲。时隔这么多年，我仍然愿意当伯爵的吟游诗人。”
    天色已经大亮，和煦的阳光铺洒在小小的山径上。
    身着月白长衫的少年，带着一个落魄的乐师，乐师背着一个吟游诗人。一起就这么哼唱着久远的故事，从千百年前的城堡重新走回小镇。
    在这一路上，喻越想了很多。
    他在想阿吉见到父亲之后的反应，以及镇民对他们所说的话的反应。
    但这一切担忧，都在他走到小镇郊野时，消失无踪。
    只见那片曾经荒芜的果园里，正站着无数的镇民。他们手中提着竹编背篓，拿着采摘工具，将一只只硕大的番茄从枝干上摘下。
    阿吉就站在人群最外缘，叉着双手正在指挥。
    “大家的动作都快一些，”阿吉的声音远远传来，只听他大声说，“我记得这种果子非常重要，我父亲曾经将这种果子作为珍稀的食品，赠送给伯爵。或许他们今天就会需要！”
    这边，喻越、约书亚和阿小都停下脚步，他们有些奇怪地互看一眼——阿吉显然比他们想像得更为注重承诺，真的在用心帮忙。
    “他们看起来也在帮我们收集番茄。”阿小怯声道。
    约书亚站在喻越身侧，沉默不语。但他看向远处阿吉的眼神，不再抱有敌意。
    喻越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他话音未落，站在远处的阿吉就像感应到什么一般，转头朝着他们看来。当他看到喻越和约书亚三人背着一只很奇怪的大箱子，向他走来时，皱了皱眉头。
    阿吉放下胳膊，迎了上来。
    “我们带来了一个人。但现在他不方便出来。请问我们可以去你家里吗？”喻越远远地喊。
    阿吉原地站定，目光狐疑。在他身后，不少镇民也回过头来，见到来的人是喻越，就抬起手亲切地和他们打招呼。
    【弹幕：哎？】
    【弹幕：大家的态度好像突然变好了。】
    【弹幕：会不会是因为昨天非常安全？】
    直播观众的直觉是准确的。当喻越几人走到阿吉面前时，阿吉看着喻越道：“昨天晚上果然没有出现红色的月亮，非常感谢你们消灭了它。果园里也重新长出了果子，虽然不多，但我想一切都正在变得好起来。”
    喻越还没开口，约书亚背后的箱子便响起“砰砰”两声。
    阿吉被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向约书亚看去：“你这家伙，又背来了什么鬼东西？”
    这话可太难回答了。想到箱子里的人是谁，约书亚张了张嘴没说话，箱子里的“鬼东西”又很不客气地发出声音：“砰砰砰砰！”
    约书亚：“……”
    众人：“……”
    这一次的动静更大，许多镇民也看了过来，箱子里的活物显然吓到了他们。
    眼看着越来越多人注意到这个箱子，阿吉的目光变得更加狐疑，镇民的目光则由热情变得忐忑，喻越赶紧道：“我们回去说吧。”
    【弹幕：是啊，回去说吧。】
    【弹幕：哈哈哈别看了那是你爹！现在不说话可能是怕吓着你，你再说什么“鬼东西”就要遭殃了！】
    【弹幕：我觉得他爹已经生气了哈哈哈。】
    直播观众纷纷为阿吉感到担心，但还好，阿吉并没有再说什么不逊的言语。
    虽然心怀疑虑，但他显然还是十分信任几人。犹豫片刻后，阿吉朝着背后嘱咐了一声，便带着喻越等人向小镇内走去。
    或许是因为几人已经熟悉了这条小路的原因，这段路走起来比昨天快上许多。
    快得喻越有种错觉，仿佛他也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当几个人进入属于阿吉的豪华小屋时，喻越注意到阿吉已经将房间重新打扫，整理了一遍，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各种漂亮的杯盘用具。
    “那也是为你们准备的，以备宴会使用。”阿吉一边解释，一边在身后关上了门，转过身来，“说吧，你们带来了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似乎有所预料，十分警惕的盯着约书亚，在约书亚打开箱子前又说道：“我们现在大体上已经完全相信了你们，所以你们不必为了向我证明什么而做一些危险的事，比如带来一些不方便和我见面的朋友。”
    听到这话，刚才一直忍着没说话的约书亚抬头得意地看了他一眼。
    接着，有意“嘿嘿”一笑：“特别方便见面。你会喜欢的，兄弟。”
    阿吉：“……”
    阿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请放心，这件事没有任何危险。”喻越再次保证，一边和阿小一起将这个房间一楼、二楼甚至阁楼的所有的窗幔都拉上，并确保没有光线从任何地方出现。
    最后，当阿小准备遮蔽一楼最后一处窗口时，阿吉终于忍不住问：“非要让他出来不可吗？我明白，或许是你们想让我见一见城堡中的某位贵族，但我想我们不一定需要……”
    “臭瓜皮小子！在镇子里能说上几句人话就尾巴翘上天！连你爹都不想见了？”忽然，一声爆喝忍无可忍地从箱子内传出，猛然打断了阿吉的话。
    阿德兰这么高大的一个男人，缩在箱子里颠簸了一路，早就十分不爽，此刻听到儿子磨磨唧唧，终于爆发。
    他生前显然很有威望，一下子连约书亚都脊背绷直、收起调笑的表情，慌忙将箱子放下地来。
    而正站在箱子前方的阿吉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猛然瞪大眼，张大嘴。
    那熟悉的声音刮过他的耳膜，让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一定是产生了幻觉。
    否则，为什么会听见父亲的声音呢？
    “还不快让老子出来！”在众人沉默的当口，箱中人又是一声怒吼，“砰砰”敲着箱体。
    这一次声音更为清晰，阿吉连退三步，“哗啦”一声撞倒了桌上的盘子，几只盘子碎裂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炸响。
    他哆哆嗦嗦用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指着箱子颤抖，转头看向约书亚。
    那模样活像是见了鬼，但表情又很激动。
    约书亚原本就想要捉弄阿吉，但见到阿吉这个表情，反而收了调笑的心思，认认真真看着他，对他点了点头。
    在约书亚肯定的目光中，阿吉慢慢地、慢慢地停止颤抖，他反着右手将几只滑落的盘子重新摆放好，死死盯着那只箱子。而后，他看向喻越，嘴唇嗡动，说不出话，像是在无声询问。
    喻越点了点头：“是的，是阿德兰，你的父亲。”
    那一瞬间，他明显感受到阿吉握着杯盘的指骨猛然用力，几乎让盘子发出“咔”的脆响。
    阿吉跌跌撞撞走向前，跪倒在箱子前，用手抚摸着箱体。他的指关节发白，白得就像吸血鬼那样。
    他勉强克制自己，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打开这个箱子，但期待又恐惧的情绪交替纠缠着他，让他无法顺利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和表情。
    过了半晌，他用额头抵在箱子上，点了点头。
    一切语言在此时此刻都显得苍白。喻越和约书亚、阿小都意识到，他们最好不要留在这里。
    喻越将门打开一条缝，阿小则拉上最后一道窗幔。
    约书亚弯腰，“咔哒”一声替阿吉打开箱上的搭扣，接着三人就缓缓向门口退去。
    在关门前，约书亚向门内的阿吉示意，指了指墙壁上的银色皇冠装饰。他本意或许是想让阿吉不用担心，但阿吉却是快步走上去，将那装饰取下来，扔进了一旁的杂物箱中。
    接着，他抬头向几个人致谢。
    唯一的光线通过门缝照亮他雪亮发红的眼睛。
    门关上了。
    和煦的阳光落在三人身上，此时此刻，他们都能感受到阿吉内心的激动，因此也跟着同样激动起来。
    他们缓缓从门边退开，等在一旁。
    阿小声音有些颤颤地问：“他们应该有好些话要说吧？”
    约书亚已经冷静下来，道：“按照阿德兰叔叔的脾气，可能……大概吧！”
    喻越和阿小两人还没明白约书亚这话的意思，却听见房屋内又传来一阵爆喝，接着就是“乒呤乓啷”、“咚咚哐哐”一阵震天乱响。
    阿德兰的声音就夹杂在这一顿乱响中，十分有力且洪亮，有吟游诗人的风范。
    “越长大越没礼貌！在见到别人以前，竟敢叫别人鬼东西了！”
    “我这就把所有事情都和你说，你这辈子如果有机会见到伯爵，一定要同我一起和伯爵致歉！”
    “但我看你要先重新学会礼貌！”
    “咚咚哐哐，噼里啪啦！”
    门外三人：“……”
    面对震惊的喻越和阿小，约书亚解释道：“他一向如此，信奉这样能教育出最好的孩子。”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教育出来的npc也确实很正直。】
    【弹幕：那这个正直有点惨了吧？！】
    门内传来阿吉同样激动的解释和阿德兰的反驳，间歇夹杂着两人抱头痛哭的声音。
    一时间，让人分不清里面的人是在打架、吵架还是喜极而泣。
    喻越不由露出担忧的神色，一旁约书亚看见了，又低声道：“他们感情很好，用不着担心。我从小父母双亡，是阿德兰将本领教给了我。阿德兰是一位好父亲，我原本是十分羡慕阿吉的。但现在想来，各人命运不同，一切都需自己争取。”
    【弹幕：话中有话了，“原本十分羡慕”可还行哈哈哈哈。】
    【弹幕：尊重他人命运，过好自己人生！】
    有了约书亚的解释，画面中喻越才稍稍安心，对着两人道：“不知他们叙旧需要多久，我想先去小镇上找一些……”糖。
    他的话音还未落，冷不丁身后便响起了门打开的声音。
    “不用等了，我们一刻也等不了！”
    这声音略带沙哑，显得既熟悉又陌生。
    喻越忙回过头，见阿吉不知何时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的眼眶黑黑的，鼻尖很红，看起来哭过一场，但人却显得很有精神、很有动力。
    他眼睛里闪着感动的亮光，身后背着箱子，一旁跟着约书亚和阿小。
    “走吧，”阿吉一边大步向前走，一边说，“我带着你们，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
    他的步伐是那样快，喻越、约书亚和阿小都几乎要赶不上他的步伐。
    他走到人群最热闹的地方，将大家召集起来，集合在原本长满杂草的空地上。
    “昨天的梦是真的，”阿吉大声道，交头接耳的镇民们便纷纷安静下来，“我们发现的一切都是真的。是我们一直都误会了伯爵的苦心，我的父亲……我的父亲身上发生的事，我已经全都弄明白了，但我绝不会叫大家跟我一起担心。现在只需听我一句，伯爵的宴会，大家只管尽心尽力。我来担保！”
    镇民们听到这里，立刻发出一阵欢呼。
    只有喻越和阿小两个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说的“做梦”指的是什么。
    但还没等他们想清楚，就已经被团团冲上来的镇民围住了。
    “伯爵的晚宴还需要什么？”有人问。
    “啊……”几个人一下子被问懵了。
    “哎呀，看样子是还没准备好，这怎么行？今晚就要举办宴会，一大早还在准备怎么来得及呢？”一位胖胖的女士大声说，“还欠缺点什么，就和我们说吧！”
    “这……”喻越被镇民的热情惊呆了，不明白他们的变化为什么这么大，一时间竟然也讷讷的，说不出缺的是什么。
    毕竟，他也没有准备宴会的经验。
    【弹幕：等一下，这些镇民的变化好大啊，光是一个平安夜应该达不到这效果吧。怎么就突然对他们这么热情了？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弹幕：难道就一个晚上，他们就自我攻略了？】
    【弹幕：我有种预感，最终的通关条件可能还是在小镇里……】
    “还缺一些故事，什么都缺，你们有什么都拿来吧！”约书亚站在一旁不客气道。
    “故事？昨天晚上，我们所有人都梦到了伯爵，”其中一个镇民激动道，“梦到他从果园里走来。醒来之后，阿吉便带着我们去果园里翻找。我们找到了伯爵尊贵的棺木，而棺木上的纹路，竟然和教堂大门上的雕饰一模一样！”
    “大家都说，或许曾经的教堂就是属于伯爵的，伯爵本就是降临到这里的神明，因为不忍看到我们因死亡而痛苦，才将自己埋葬。他就像种子一样，焕发着新的生机。”
    “虽然不知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从我们心中醒来了，但这一次，我们绝不会轻易让他再度沉睡！”
    听到这话，喻越也想起了伯爵房间门口的纹路和教堂大门的纹路，不由完全愣住了。
    原来是这样，伯爵的门、教堂的门，竟然还有这样一层渊源。
    镇民们对于未知的想像力是丰富的，恐惧让他们想到恐怖的故事，而和平和安宁也会像一颗有生机的种子那样，催生他们想到美好的传说。
    在之前听到的故事中，伯爵是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普通人，但在镇民的这一版故事中，伯爵的身份竟然已经上升到了近乎神明的高度。
    他并不知道他们的猜测是真是假，也并不觉得夸张，而是打心眼里为伯爵感到高兴。不论事实如何，他都认为伯爵值得被镇民们称颂。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让镇民相信美好。
    这才是故事真正的力量。
    【弹幕：！真的还有线索啊，我去这条线索都能被npc挖出来？】
    【弹幕：作为一个A级本常驻玩家有话说，攻略值很高的话，npc确实会帮忙找线索的，一点儿也不奇怪。】
    画面中，喻越也终于回过神来。
    “对，”站在众人面前，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发着剔透的光，“请大家帮助我们，共同布置宴会吧。”
    “好！”立刻有人回应他。
    “走吧，大家都准备起来！”众人自发开始组织。
    “啊——你们看那里！”
    一声惊叫过后，众人齐齐呆住，看着不远处的奇观。
    只见小镇外那片一直连绵到城堡的巨大果树上，就像点燃灯火那样“噼啪”作响，结出了一片片鲜红的果子。这些果子即便面对骄阳也不逊色，它们如同一盏盏火红的灯笼，一直顺着根燃烧到头——远远看去，屹立于悬崖顶端的城堡张灯结彩，仿佛一颗巨大的、挂满礼物的树。
    它们就像跃动的心脏，也像流动的血脉，一直从小镇连接到城堡。
    一时间，没人说话，大家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彼此听着对方快得离谱的心跳。
    “果子又长出来了。”阿小低声喃喃道。
    “嗯。”喻越也呆呆地说。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是玩家，但谁也没去分析这是为什么，就好像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伯爵希望它们生长，好让吸血鬼们维持理智，镇民希望它们生长，好让他们为伯爵准备礼物——因为这里的所有人都希望它长出来，它们就长出来了。
    又有一个声音打破沉默。
    是约书亚，他哑着声音对阿吉说：“喂，兄弟，这次你总不拦着我做事吧？”
    “不拦着你。”阿吉道。
    听到他们的对话，原本被奇观所感染的人们终于回过神，彼此看着，又看向站在最前方的两人。
    他们见到阿吉竟然和约书亚如此和谐地站在一起，不免露出惊讶的表情。
    “哎呀，是约书亚和阿吉和好如初了！”镇民对约书亚的态度显然也有所改观，有人大声道，“看着现在的场面，让我觉得回到了过去，果子长出来了，大家的日子都越过越好，我想阿德兰大人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高兴的！”
    这人话音未落，阿吉背后的箱子便很不爽地晃动了两下。
    阿吉脸上笑容一僵，随即露出他标准的正派表情，指挥众人道：“好了！今晚就要开办宴会，大家都别留着拿手的本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们没有时间了！要我说，我早就知道你们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萨曼家里还准备了不少男人的衣服吧？就现在，漂亮的姑娘小伙子们都打扮起来，做家长的，就把好吃的好喝的都带上，将最漂亮的桌子和桌布都取出来，大家跟着我一起走吧。”
    “还有我，”约书亚也早已经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围着漂亮的砖红色披风，在一旁用一种和他平日做派完全不同的、十分谦逊的声音道，“我作了一首歌，原本以为十分完美，但现在发现还需要大家一起，为我提供更多的素材和故事，不妨就让我先给你们听一听这首歌吧。”
    “边走边听吧！”有人提议。
    “好！一起走！”众人纷纷响应，“把这里的果子都带上。”
    “等、等一等！”喻越见众人跃跃欲试，忙叫住阿吉，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镇子上还有多余的糖吗？”
    “糖？”走在众人最前列的阿吉看了喻越一眼，“蔗糖和白糖可都是比金子还要珍贵的东西，只有贵族才能拿得出一两块呢。”
    喻越愣了一下，心中一沉。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阿吉又开口了。
    “但是——这是伯爵的要求吗？”阿吉道，“我们现在所能感受到的甜味，都是伯爵给予的，如果这是伯爵的要求，我们什么都能拿得出来，虽然给不出很多那样贵重的东西，但保管能叫他们甜到心里去——喂，养蜂的，你的家在哪里？”众人哄然大笑。
    “大家把所有甜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约书亚也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勾起嘴角，按下了第一个音符。红的灯笼，一直顺着根燃烧到头——远远看去，屹立于悬崖顶端的城堡张灯结彩，仿佛一颗巨大的、挂满礼物的树。
    第49章
    没人能想到，喻越不只是叫来了帮手。
    而是把整个镇子的人都带来了。
    当浩浩荡荡的镇民大军来到城堡宽阔的回廊前时，因为心焦而站在门口等待的林隐几人都发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苟柱“哇”地大叫一声躲到众人身后，探头出来看这群人。
    这哪像是来帮忙，分明像是要来进行最后一场大战！
    可是，每一个镇民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他们的表情也都很真挚，一时间竟然将几个人都唬住了。
    “这、这是……”林隐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喻越。
    喻越对她点头：“大家是来帮忙布置的。”
    众人：“……”
    【弹幕：哈哈哈哈哈！】
    【弹幕：大家的脸上都写着“还能这样”？】
    【弹幕：实在没想到还能这样通关呢，这次还不能成我就真的要把这个副本炸了？再不能通关那除非是boss爱上小弟弟，不想让他走了。】
    【弹幕：？？？】
    直播观众纷纷暴言。
    画面中，几个人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讶异转而惊喜——在喻越离开之后，他们越发觉得人手不够用，越发觉得通关条件没有那么简单，正愁着不知道宴会如何安排，这么多镇民就像天降的神兵一样，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苟柱又开始拍马屁，阿大和阿小高兴地抱在一起，灰灰也招着手。
    “大家静一静，”阿吉道，“我要让大家见一个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扛着箱子走入城堡。
    当阿德兰从阿吉放下的箱子内钻出来，又从林隐等人身后走出来、站在深深的黑影里看着外面的人时，一众镇民全都愣住了，接着大家喜极而泣、齐齐发出欢呼。
    “阿德兰大人！”
    “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伯爵始终会帮助我们的！”
    “阿吉，这样的好事，你竟然不告诉我们？”
    阿吉也受到感染，脸色发红，大声道：“并不是不告诉你们……而是我也才知道这件好消息。那么现在一切都已经清楚了，我们之前恐惧的东西不过是不怀好意的想像，一定是上天可怜我们，才让我们发现真相。好了！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咱们今天都别提，我保证我迟早都会对你们解释清楚。今天大家只需要全心全意、放下一切、愉快地度过这个晚上！”
    听到阿吉这样说，镇民们也都明白阿吉和阿德兰曾经在暗处为他们挡住了许多风雨，没有将一些可怕的事情告诉他们。众人露出动容的神情，当下纷纷表态，必然要协助几位小管家办好这个宴会。
    见到镇民这样众志成城的模样，喻越很高兴，林隐也难得兴奋。她原地团团转了一下，这才冷静下来，对着喻越和门外众人道：“这样一来，一定没问题了！但我们首先得找个宽大的场地。”
    “需要露天的，”喻越想了想，“因为星星是作为装饰的珠宝。”
    【弹幕：哇！聪明！】
    【弹幕：他总是能抓住关键线索。】
    他的话提醒了众人，大家在城堡周围和城堡内侧四处走动，最后，又都回到门廊处，纷纷讨论起来。最迟回来的阿吉伸长手臂，指向城堡后方道：“就去那片空地吧！”
    那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在城堡坚硬的外围土墙之内，细草繁茂，一片绿茵。这片空地几个人也十分眼熟，正是油画中一个贵族少年玩闹的地方。
    在阿吉的指挥下，众人很快就扛着桌板、提着木桶进入了那片空地，阿吉则站在空地边缘，叉着腰观察应当如何布局。
    几百年的传统让他们善于举办这种快乐的活动，大家说干就干。很快，他们就选定整个晚宴会场的位置。他们将临着城堡大门的一侧作为主舞场，飞速将杂草清理干净，围绕圆形的围墙则摆放可供自取的美酒和美食，摆放了一圈长桌。
    他们又在主舞场前方圈出一片用于坐着用餐的区域，制定了菜单——那上面用漂亮的字体写着各色菜肴更替的顺序，用绸缎打了蝴蝶结放置在桌面上。
    一时间，雪白的桌布就像海浪那样沿着桌边垂下，精致的陶瓷镶金餐具在阳光下熠熠发光，餐车不断来回推动，发出“刷啦”的声音。
    刚才还长满杂草、荒无人烟的城堡空地，霎时间就被点缀上了缤纷的色彩。
    喻越和林隐也没闲着，其他人已变成吸血鬼，不方便走出城堡，他们两人就负责将之前准备好的番茄汁都抱出来，沿着城堡石墙边的阴影摆放，避免它们受到暴晒。
    几个镇民见到他和林隐在运送番茄汁，纷纷走过来，一边招呼着，一边提了两桶蜂蜜和凑出的几盒粗糖过来，按照指示，均匀分配在每一个桶中，还用一把长柄勺在其中来回搅拌，让甜度变得更加均匀。
    在这种搅拌的动作下，番茄汁红得更加剔透，一眼看去，仿若美酒醇酿。
    香气弥漫，站在木桶旁边的喻越和林隐都忍不住嗅着。
    “加糖的确是个好主意。”林隐低声道。
    “希望伯爵能满意。”喻越答她。
    说到这儿，喻越像是想起什么，抱起其中一桶特地做给伯爵的番茄汁，小心翼翼放到角落。
    出于一丁点私心，他想让伯爵喝到最甜的这一桶。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看向场地内出现的桌子、椅子和舞台，就仿佛已经看到了晚上珍奥的场景。
    顺着他的目光，林隐也转过身看着那些为长桌布置上高高的烛台、插上漂亮蜡烛的镇民，道：“如果能够通关，这会是我记忆最深刻的一个副本。”
    【弹幕：是啊，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弹幕：万一，我是说万一，伯爵的伤口无法痊愈怎么办？】
    【弹幕：哭了，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
    直播观众忘了，喻越可没忘。
    万一伯爵的伤口无法痊愈，就意味着他会一直处于饥饿状态，这种状态也会传给所有在场的吸血鬼，让他们失去理智，变得很有攻击性。在这种情况下，或许需要很多很多番茄汁才能让他们吃饱，也或许他们根本就不能吃饱。
    想到这里，喻越不由蹙眉，抿了抿唇——最重要的还是让伯爵的伤口恢复。
    >
    虽说现在所有的镇民都聚集在这里，他们内心也都如千百年前一样爱戴伯爵，但众所周知，产生一道流血的伤口容易，但让结痂的伤口愈合却是难上加难。当年破裂的信任，是否能够因为一时的欢乐而被弥补？
    “怎么样才能让伯爵高兴起来呢？”他喃喃着自言自语。
    一旁林隐被问得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他：“我想，你能这么想，伯爵就会很高兴的。”
    “嗯，不只是我，大家肯定都是这么想的，”喻越定定看向远处，“不管怎么说，这已经是我们能准备得最好的宴会了。”
    【弹幕：啊，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小弟弟说话，我忽然就不紧张了。】
    【弹幕：哈哈是的，之前他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比其他人做得都要多，现在他又好像比其他人更加乐观。】
    阳光照在喻越蜷曲的黑发上，让他的头发丝儿颜色变得浅淡，因此更显得精致温暖。光是看着他，就让人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很安心。
    林隐也因此感到安心起来，在处理完番茄汁之后，就走向餐桌帮助布置餐盘。
    而喻越就则走向被人群围在中央的约书亚。
    刚才和林隐的对话启发了他——现在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他唯一还能做的，就是帮助所有人把一切做得更加完美，也让伯爵更加明白众人的心意。
    随着逐渐靠近的距离，喻越开始听到镇民们说的话。
    “我想，我很希望能接待夜间的访客。”一个镇民正在对约书亚讲话。
    “还有我！我希望他们能喜欢我的礼物，也把我带走，最好是把我全家人都带走！”
    “哎呀，你这孩子。”
    “都静静！不要乱！说点过去的事，或者说点……总之不要说这些无聊的事！”约书亚这一次也是实打实地准备挑战极限，要修改出一首最完美的歌曲，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和大家沟通素材，但不料很多人说的话都和回忆毫无关系，因此有些不耐烦了，说话也很不客气。
    可当他看到喻越走过来时，面色不由缓和了些：“你来了？”
    “不要着急，你作的曲子已经非常好听了，”喻越轻声安慰他道，“我想，如果大家不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愿意加上一些关于未来的美好想像，不是也挺好的吗？”
    约书亚皱起眉头，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哼，未来畅想？
    原则上，他对于素材的要求很高，不接受信口胡诌的凑数之作，但情感上，他竟然又觉得喻越这个主意不错。
    理智与情感天人交战了一会儿，看着喻越的眼睛，他妥协了。
    行吧，未来畅想就未来畅想。或许对于镇子上的人们来说，从古传唱至今的故事只能带来精神上的慰藉，但对于未来的美好想像却是推动每日生活的动力和期待。
    可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离谱呢？
    死亡的人们不会孤零零进入冰冷的墓地，任凭躯干腐化、被枯草淹没。
    只要他们一生勇敢且善良，就会有人敲响他们的门，带着他们走。
    “我希望是我死去的老伴来接我，”一个老太太道，“希望那个时候，他已经在伯爵和管家们的教养下学会了优雅的舞步，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相互照顾。”
    “我希望未来的每一年都有舞会，如果不行的话，最少也要三年一次，”一个姑娘红着脸道，“伯爵或许不知道，现在我们已经学会了种植和放牧，做出了更多的美食，很需要有人能够和我们分享——否则这些收获就毫无意义！”
    “我希望……”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弹幕：我希望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副本都有这么好的主线。】
    【弹幕：呜呜，我也希望。】
    喻越也听得露出笑容，他时不时回头看着安静的城堡，时不时看向天边逐渐挪动的太阳。
    随着众人的影子渐渐拉长，这片空地也被笼罩在城堡的阴影中，所有的声音都变得刺耳，空气开始逐渐安静下来。
    慢慢地，正在场地上工作、交谈的人们都停止动作和交流，安静且肃穆地站在原地。
    仿佛有所感召一般，他们觉得某件事情即将发生了。
    那种神秘而美丽的预感，就像一颗种子那样种在他们心间，逐渐发芽，结出果实。
    忽然的，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四周陷入黑暗，那果实便成熟了，众人耳畔传来极其轻微的“吱呀”一声。
    只见城堡门廊处的大门、圆壁四面的侧门全都打开了。
    黑黢黢的大门仿佛野兽的巨口，暗藏着神秘又可怖的事物。
    镇民们渐渐聚拢到一起，互相看着，脸上还带着微笑，却也有一丝不安。
    在这种不安之中，黑夜就像巨兽那样，将所有光线尽数吞吃，带着一股寒气当头压下。只听“噼啪”几声，火光闪过，列在四周和中央的长桌上，烛火燃起，氤氲出一片朦胧的光，映照得各色瓜果肉食的表面如同打了蜡一般闪着油光，也映亮了在场的每一张脸。
    “咔哒。”
    最靠近空地的门洞中传出脚步声，众人的心跳便跟着那脚步声一顿一顿，逐渐加快。
    等到一个人影终于出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见——
    阿德兰带着卡尔和苏西亚走了出来。
    刚才仿佛被冰冻住的空气瞬间融化，流动起来，人群中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并伴随着小范围的欢呼和鼓掌。
    他们没有太过放肆，因为紧跟着阿德兰他们的，是那几个异乡人，而后，则是一个高大且俊美、满脸严厉、面色苍白的男人。
    是大管家。
    大管家站在门边，如同检阅一般看着空地上的一切，又用这目光看得在场的人发抖，接着才说：“这真是久违的场面。”
    他的声音浑厚有力，且传得很远，一下子场上又全都安静下来。
    大管家顿了顿，继续道：“蜡烛已经点亮，我还闻到了汤和沙拉的香味……还有食物的香味……很好。时间过得真快，这样美丽的夜色，我已千百年没有见过了。今天能与大家共享，我实在感到荣幸，谨代我的主人向诸位致以诚挚的谢意。”
    说着，他十分郑重地行了一礼，那翩翩姿态令在场不少人发出惊叹。
    【弹幕：激动！终于开场了！】
    【弹幕：我的心也跳得好快，大管家原来也这么帅啊。】
    “那么接下来，我将为大家主持这场宴会，请大家自由分组、落座，也请吟唱者预备。”大管家声音淡淡道，“请大家和睦相处。”
    随着他的声音，甬道中出现了更多的人影，身着盛装的贵族们从各个入口鱼贯而出。
    而站在另一侧的镇民们都有些惴惴不安，暂时没人动弹。
    “走吧，”在大管家严厉的目光中，林隐走到喻越身边低声道，“我们先过去。”
    两人于是带头，走向中央布置好的餐桌。
    身后，阿吉和阿祥便也带着人上来，镇民们起初非常紧张，你让我我让你的，等看清暗处那些吸血鬼的长相之后，纷纷倒吸着冷气加快了脚步。很快站在中央餐桌前，和对面走来的，同样瞪着眼睛看他们的吸血鬼们面面相觑。
    他们就像是黑夜与白天的两个种族，用警惕的目光和灵敏的嗅觉相互试探。
    但很快，这层隔阂被打破了——灰灰、阿大和畏畏缩缩的苟柱从吸血鬼群中走出，当先坐在其中一张桌上，拼命朝喻越和林隐挥手。
    阿德兰则大喇喇坐在另一张巨大的圆桌前，冲着阿吉挥手：“来吃啊，和见了鬼似的怎么回事？”
    见阿德兰变成吸血鬼也和正常人无异，镇民们于是松了口气，也纷纷落座。
    在这个过程中，有几个镇民身边坐下了吸血鬼，他们就一边哆嗦，一边不知该怎么招呼。
    也有大胆的姑娘和小伙尝试和身边的俊男美女进行攀谈。面对一句相当有勇气的邀约，其中一位十分漂亮的吸血鬼淡淡拒绝道：“噢抱歉，今晚我不能和你跳舞，因为我认识你爷爷。实际上我觉得他们那一辈更可靠，实在抱歉。”
    搭讪的小伙：“……”
    喻越坐在一旁，听到这段对话，不免露出些笑意。
    但他的目光始终在黑暗中逡巡，寻找着什么，不过片刻，他的眉头又皱起来。
    伯爵没有出现。
    “好了，”这时，只听管家严肃道，“那么接下来，就把时间交给音乐吧。我宣布，晚宴正式开始！”
    伴随着一小阵欢呼，约书亚十分配合地弹奏出第一个音符，但距离他最近一桌上坐着的喻越和林隐却都愣住了。
    他们互看一眼，眼神中都是疑惑。
    这就开始了？
    伯爵呢？
    不仅在现场没有见到伯爵的影子，连大管家都似乎把伯爵完全遗忘了。
    最为奇怪的是，现场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对此有所疑问，其他人很快就被约书亚美妙的前奏，带入了无人之境。
    黑夜之中，无论是镇民还是吸血鬼，都坐在原地屏息聆听。他们或是黑色或是异色的眼睛，在烛火的光芒下闪闪发光。
    约书亚前半部分的歌词作了精心的修缮，在第一部 分结尾时将话音一转。
    “现在我们重又欢聚一堂，
    共同享用这美丽星光，
    种下的种子终将发芽，
    丰收的喜悦在耳畔呢喃，
    听着过去久远的故事，我时而在心中叩问自己，
    我是为何而生？为何而活？为何而等待？
    为了这个夜晚，我不需要答案。”
    在一段漫长的吟唱过后。他将镇民们美好的愿望，巧妙串成歌词，在夜色中低声呢喃。歌词顺着热闹的氛围盘旋而上，挂在树丛间，也飘到星空里。
    只听“当”一声脆响，大管家坐在最前方的长桌前，用金勺柄敲了一下水晶托盘，无声宣布可以开始进餐了。
    一时间，杯盘发出“叮叮哐铛”的碰撞声，那是从来也没有使用过这些高档餐具的镇民们在手忙脚乱。吸血鬼贵族们则悄无声息优雅地用闪着光的刀尖飞快地切开肉食，并将鲜美的嫩肉送入口中。
    当然，最受他们欢迎的还是番茄汁。
    第一位贵族品尝到这一美妙的琼浆时，就发出了一声颇为有损礼仪的感慨声。
    其他贵族纷纷侧目，都注意到了这种勾人心魄的饮品。
    他们于是争抢起来，殷红的嘴唇上挂满了鲜嫩的汁液，这使得他们苍白的面容显得更加娇艳欲滴，也更加的惑人。
    喻越就坐在这些吸血鬼当中，他坐立难安，时而扭头看着那一桶藏得很好的番茄汁，时而回过头，勉强让自己吃下了几块鲜嫩的鸡肉。
    看着不远处已然忘我地开始大吃特吃、并且和吸血鬼们开始争抢饮品的苟柱，和显然也被番茄汁吸引的阿大、阿小几人，他更加担心了。
    【弹幕：啊，这音乐真好听，但为什么伯爵没有现身呢？】
    【弹幕：别说音乐好听，我觉得吃的喝的也不错。老天爷呀，这么美好的夜晚，这时候就别再拿其他条件来搞人心态了吧？】
    此时此刻，喻越的心情和直播观众一样。
    分明耳边都是欢声笑语，鼻尖隐隐缭绕着食物的香气。但他的心情却始终无法放松，因为心中记挂着伯爵。
    “我们是有什么地方没有做好吗？”他终于忍不住了，有些忐忑地问身边的林隐。
    林隐摇摇头：“不知道。或许是还需要一个触发条件……现在贸然行动太危险了，再等等看吧。”
    触发条件是什么呢？又能等到什么呢？
    喻越几乎没有意识地从眼前的盘子中摘下一颗葡萄塞到嘴里，被酸得一个激灵。
    “你还好吗？”身边忽然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
    喻越忙抬头看去，只见是阿德兰正看着他：“为什么伯爵没有出现？我们都想和伯爵共同享受这一切。”
    这位忠诚的小镇领导者面带担忧，在他身后，阿吉也拘谨地站着。
    这句话喻越无法回答，只得用林隐对他说的话安抚道：“……再等等吧。”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却第一个坐不住了。
    等看到阿德兰心事重重地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喻越就站了起来，向大管家走去。
    大管家绿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盯着不断走近的少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那样，忽然站了起来，高声道：“夜色是这样美妙，光是享用美食是不能够让我们尽兴的，请大家尽情和着奏乐，同自己的舞伴一起跳一支舞吧。”
    大管家的话，犹如一颗石子丢入水中，引起了所有人热烈的反应。
    喝了酒的镇民不再感到害怕，刚才和谐的晚餐也让他们感到安全。他们醉眼朦胧，听着美妙的音乐，纷纷牵起身边美貌的少女和小伙子、矜持的贵妇和绅士，跨入中央的草坪，也就是舞池。
    一下子站起了这么多人，大管家的身影也就从中消失了。
    他就像是不想让喻越找到他一样，将自己藏了起来。
    喻越站在原地，一阵发懵。另一边，灰灰走了过来，邀请林隐跳舞。
    “这是关卡的必备环节，我必须去，你注意安全。”林隐在走之前低声对喻越道。
    喻越看着两人闪入舞池的身影，心中忽然一动。
    他抬头望向城堡四楼，只见属于伯爵的房间正透出微微的亮光。
    一种奇怪的念头攥住了他。
    或许伯爵就站在窗后听着所有美妙的音乐，看着大家快乐地舞蹈。就像传说中一样，他很喜欢这种热闹，却也很少参与其中。
    伯爵究竟想要什么呢？
    他想到让伯爵受伤的一切。当时，伯爵向他的臣民发出邀请，然后被拒绝了。
    就在昨天，伯爵站在教堂门口，面对燃起的火焰，生气的质问：“这就是他们准备用来欢迎我的礼物，对吗？”
    还有果子。伯爵希望果子生长，结果却只是长出枝桠，唯有镇民也回报以同样的热忱，才能结出果实。
    一时间，喻越无法想象伯爵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站在窗口眺望，也不知道伯爵是在等待什么。
    等待什么……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入了舞蹈的人群，身边美妙的舞姿让他眼前泛花，不断有漂亮的吸血鬼和帅气的吸血鬼伸出手邀请他，但他坚定不移地向前，拨开人群，最终来到了城堡边缘。
    耳边仍然传来约书亚轻哼的声音。
    “我会穿过夜色，穿过死亡，找到你，
    敲响你的窗或门，
    永远同你在一起。”
    是啊，伯爵已经等待了太久。或许在他心中也有一个未名的答案，也有一个未知的期待。
    喻越深吸一口气就要进入城堡，身后传来林隐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
    林隐正和灰灰转着一个圈，身体后倾，牵动脖颈望着他。
    她的动作已经非常优美，和周围的贵族们如出一辙。
    而她本人也好像沉浸在这种美好的氛围中，尽管神色担忧。
    “我要去找我的舞伴。如果我没有回来，或是场面变得危险，你就带着大家走吧。我必须要试一试。”
    喻越认真而坚定的对她说，接着转过身，跑进了城堡。
    他的步伐是那样着急，几乎踩着乐曲的每一个乐点，而约书亚，仿佛也感受到他急切的心情，猛然发出了一个颤动的音符。
    接着他高昂的歌声打破了夜色，像是在前方开路的精灵。
    而喻越也闯入了无人的古堡，古堡内和之前大不相同，到处布满红蜡，像是结痂的伤口——这场面非常可怕，但却没有把他吓跑。他跑过了荒凉的走廊，跑过了无数空荡荡的油画，跑过了无数没有人的房间，没有片刻停歇，最后来到了那一扇门前。
    在过去的千百年中，伯爵带走了第一个人、带走了第二个人……他为所有人建设了城堡，教给所有人优美的舞姿和用餐的礼仪。他看起来是这里的主人，却从来没有人为他安排好一切。
    喻越细细喘气，站在门前。
    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他神情专注，抬手敲响了眼前的那扇门。
    门内没有声音，也没有回应，像是有人在沉默地等待。
    如同月光的一样的少年降落在门口，他就像每一个心怀善意、发出邀请的人一样，轻声问门内的贵族。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我可以邀请你做我的舞伴吗？”
    “我为你……准备了礼物。”
    第50章
    【弹幕：！！！小弟弟怎么自己跑进来了。】
    【弹幕：这城堡里好可怕，到处都是血……是血吗？冻住的血？】
    【弹幕：有点危险！但是伯爵一直不出现也无法通关，只能试试看了。】
    【弹幕：能敲开这扇门吗？】
    能敲开吗？
    画面中，喻越安静地站在门前等待。
    里面久久无人反应，他就又抬手轻叩门扉。
    这一次，他有强烈的预感，伯爵就站在门内，和他一样也正看着这扇门。他们正隔着这扇门对视。
    “请为我开门吧，”喻越顿了顿，换了一种开头进行尝试，“今天夜色很美，你也和夜色一样……美，大家都在晚宴上和舞伴跳舞，我可以邀请你一起跳舞吗？”
    【弹幕：哈哈哈哈小弟弟被迫学习吸血鬼土味情话。】
    【弹幕：没办法，俗话说入乡随俗嘛。】
    【弹幕：boss倒是快开门啊，这么可爱的小弟弟在邀请你呢！】
    【弹幕：门开了！啊啊啊！】
    像是听到了所有人内心的呼唤，只听轻微一声响，木门打开一隙，透出里面氤氲昏黄的光。
    接着那光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门缝间露出伯爵低垂的眼。
    “你不担心我饥饿。”他低沉的嗓音响起。
    “不用担心，我们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你使劲吃都吃不完呢，”见伯爵开门，喻越脸上显出惊喜的表情，忙仰着脑袋道，“让我们出去，和大家一起庆祝吧。”
    透过门缝，那双血眸平静地注视着喻越，确认这少年的脸上没有恐惧和忐忑，只有想和伙伴分享快乐的期待，甚至还有一些担忧他拒绝的神色。
    伯爵眸光微动，似是终于被说服。大门于是缓缓打开，露出他的全身。
    喻越也缓缓睁大双眼。
    只见眼前的男人从头到脚都细心打扮，每一根发丝都透露着傲慢，漆黑的礼服上别着璀璨如穗的胸针，在暗处闪烁着隐约的华光，既得体又贵气逼人。
    这也让他深邃的面容更显得迷人。
    初见时那种阴郁的表情已从男人脸上消失不见，此时的伯爵虽然脸色稍见苍白，嘴唇却相当红润。
    喻越看得几乎收不回目光，却见眼前的男人动了动嘴角。
    他猝然惊醒，抬起头来看着伯爵颇有深意的眼睛，有些忐忑地学着伯爵之前曾做的那样，伸出手：“请、请跟我来。”
    少年的动作笨拙，但却是伯爵所见过的最动人的舞伴，让他无法拒绝。
    伯爵垂眸看着那只小小的手，又将目光移到喻越干净的脸庞上——那上面是一种十分纯真的神情，却比他最曾钟爱的那些匠心之作和巧夺天工的宝物更让他动心。
    片刻后，他将自己戴着手套的大手覆盖上喻越的手。
    【弹幕：嗷呜！】
    【弹幕：？？？大好时光，前条你狼叫什么！】
    【弹幕：他那是在狗叫……】
    【弹幕：】
    喻越只觉自己手心一沉，心中也跟着紧了紧，忙收拢五指，小心地握住了那只大手。恍惚间，他觉得那皮手套并不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温度。
    接着，他尝试着后退，将伯爵往门外带。
    男人非常配合，颔首致意后，抬步跟上。
    他们于是从漆黑的甬道走出，又顺着城堡环形的阶梯缓步而下。所过之处，墙壁上粘腻的血渍如同被融化一般，缓缓变得柔软，接着被稀释，那些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墙壁、烛台流下，继而消失在墙缝中。如同结痂的伤口消失。
    曾经被这些恐怖的液体所掩盖的精致装潢也逐渐露出全貌，金色的花纹，讲述故事的壁画和神秘的咒语都在连廊闪闪发光。那些壁画栩栩如生，仿佛是被两人的脚步激活，那上面有结满果实的果树，有欢欣鼓舞的村民，也有一个伴着月光的少年的身影。
    神秘的咒语终于解开，整座城堡都恢复了往日的荣光。
    【弹幕：！！！伤口愈合了吗？哇城堡里这些画好漂亮，之前都没有的。】
    【弹幕：这座城堡好美啊。】
    【弹幕：呜呜我也想要住进去！】
    在直播观众羡慕的哀嚎声中，两位城堡中的主人公已穿过金碧辉煌的长廊，从临着舞会草坪的大门走出，在人群面前亮相。
    “啊！”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惊叹。
    一时间，音乐仿佛放轻了，舞池中所有动人的舞姿都出现停顿，那些正踩着舞步的、正在邀请舞伴的人们都停下来，呆呆望着从城堡里走出的两人，并被他们所吸引。
    小小的少年牵着高大的伯爵。
    他们的姿态是多么般配、多么优雅。他们互望的眼神，又是多么默契。
    在众人的注目下，一直由喻越带领着的伯爵轻轻用力。喻越猝不及防，便连人带魂被牵着打了个圈，两人如同一片寒风中猝然凝成的雪花，又如夜的精灵，一下子跃入热烈的舞池中。
    喻越低低发出一声惊叫，只觉身体变得很轻，仿佛飘起。伯爵的力量很大也很巧，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几乎不需要费力，就让他转出了一个优雅的弧度。
    周围响起抽气的声音和赞叹的声音，一对对打着旋儿的伙伴给他们让开道路，不少人恭敬地停下，注视着他们，发出赞叹的声音。
    而这一切，喻越都没有看到，他满身满心都被伯爵带入了舞的世界中。
    眼角景物变换，一切都在旋转，喻越心脏跳得激烈，他在伯爵有力的臂弯中被松开，提起一颗心后，又有一只手握着他，像是不忍他离去那样将他带回来。
    他们习惯了彼此牵引，但不分离。
    喻越脚下的步伐从惊慌失措到熟稔，和着音乐的节拍。在舞伴的带领下，就仿佛生来就学会了这一曲。
    直到他将目光从男人胸膛上移，对上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睛，脚下才不小心一错——
    伯爵扬眉，同样停住脚步，侧着身子接住了他。
    一瞬间，所有人都见到穿着月白长衫的少年惊慌失措地撞入男人怀中，如同一抹纯净的月色猝不及防撞入黑夜。
    天上的星辰因此而失色。
    这时，身边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喻越就这么抬着头，呆呆看着自己高大俊美的舞伴。
    而舞伴也宽容地看着他，十分善解人意地明白他是一个新手。
    他们两人静静伫立在夜色中，仿佛一对漂亮的雕塑人儿。
    【弹幕：……】
    【弹幕：不忍说话。】
    【弹幕：呜呜呜好美啊！是只要加入这个副本就可以跳舞吗？】
    【弹幕：应该是可以，但不一定是和伯爵……】
    “准备好了吗？”休息了半晌，伯爵沉静的声音浸入夜色，轻飘飘落在喻越耳边，勾得他耳廓发烫。
    一句话，让男人重新握住了主动权。在得到喻越有些忐忑的点头首肯之后，伯爵十分绅士地用手掌接住喻越的侧腰，再次带着他踏出柔和的一步，共同旋入夜色。
    他们的舞步是全场最美妙的，他们对视的眼神也是全场最动情的。每一个身姿、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牵手和引导，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目光和心跳。
    耳畔似乎有人在欢呼鼓掌，也有一双双善意的眼睛看着他们，约书亚似乎唱哑了嗓音，声音从愉悦到哀伤又重归平静。
    喻越像是知道身侧的一切，又像是看不到身侧的一切。
    等到那旋转的景色终于停歇在眼角，已心脏狂跳地在原地站定。
    “结、结束了吗？”他轻轻喘着气，有些结巴地问。
    “如果你想要再来一曲，我并不介意。”伯爵目光中带着揶揄，看着气喘吁吁的少年道。
    再、再来一曲还是算了。
    虽然刚才的感觉十分惊心动魄且美妙，喻越却因为全身心投入的原因，觉得自己不只是和伯爵跳了一支舞，而是在跨越万年的歌词中，也和对方从万年以前跳到现在，浑身上下每一寸都是绷紧的，此时放松下来，全身如同散架。
    刚才本就没吃几口，这样大的运动量下来，竟也感到有些饿了。
    等等，饿？
    “你饿吗？”喻越忽然想到什么，有些小声、有些心虚地问伯爵，没有直接拒绝对方的邀请。
    伯爵玩味地垂眸看他。
    像是欣赏他的窘迫般，半晌没有说话。
    直看得喻越脸上发红，才大发慈悲道：“嗯，饿了。”
    喻越如获大赦，立刻像仓皇停留的小动物那样从伯爵身边窜走，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紧张。
    他本是满心雀跃，想着终于能给伯爵喝上精心准备的加糖番茄汁，可一转身，就猛地僵住了。
    只见先前还在跳舞的镇民和吸血鬼们，此时站得整整齐齐，像是恭迎他过去那样用惊叹的神色看着他。
    喻越这才后知后觉地意会过来——他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跳舞，还跳了这么久！
    从来也没得到过这么多关注的喻越，一下子完全不知所措了。
    他脸红了，埋头想从人群中穿过，可耳畔赞叹的声音就像挡不住的潮水一般涌入双耳。“小伙子跳得真不错！”
    “没想到伯爵终于还是现身了，啊，伯爵也真是如同传说中一样高大帅气。”
    “我记得伯爵从来也没接受过别人的邀请吧？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的荣幸。”
    “嘘，小声一些，小心伯爵的舞伴生气。”
    “这不是那个帮助我们的外乡人吗？他真的好可爱！”
    这些话语的作用，就是让喻越在跑出人群的时候，整张脸都红得和番茄一样了。
    他加快脚步，从角落找到那一桶被他小心翼翼藏好的，加了最多糖的番茄汁前，选了一只最精致的水晶杯，蹲下来接番茄汁，看着红色的琼浆在剔透的杯身上留下痕迹。
    等他再转身时，大家“噼里啪啦”齐齐鼓掌。
    “了不起！竟然还藏了最好的食物留给伯爵！”
    “如果我有这样的舞伴该多好啊。”
    “哎呀呀，心尖上的一点，总是要藏起来给人的嘛。”
    喻越：“……”
    等在人群中的高大男人微微动了动嘴角，似乎又在笑。
    喻越的脸已经不是番茄可以比得上的了，他忽然就有点不想走过去。
    【弹幕：哈哈哈哈哈这个小灶开的。】
    【弹幕：这真的是当场社死哈哈哈，本以为能悄悄拿出来，没想到现在大家都看着。】
    【弹幕：之前藏得有多好，现在就有多尴尬哈哈哈。】
    【弹幕：我倒是认为这样更好，让boss更能明白小弟弟的一片苦心，大拇指！】
    【弹幕：所以真能靠这个通关？你们一点都不紧张？】
    喻越已经无暇去想能不能靠这个通关了！
    作为当事人，他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哪怕当时不把这个桶藏得这么好呢？现在也不会这么尴尬。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他也不能重做选择，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捧着水晶杯向伯爵走去。人群十分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掌声仍然没有停下，这场面让人终身难忘。
    【弹幕：哈哈哈我不厚道我认罪，我笑得好大声。】
    【弹幕：这一波投喂也是很有仪式感了。】
    【弹幕：伯爵也没想到吧。】
    短短几步路，喻越又觉得自己走了一万年。
    要不是担心杯中的番茄汁洒出来，他恨不得快跑起来。
    “哎呀，看他的眼神很急切呢，快要跑起来了。对主人的感情真是令人感动。”
    “他本人看起来也鲜美极啦。”
    “嘘，小心伯爵不高兴。”
    喻越：“……”
    你们不是吸血鬼吗？
    吸血鬼怎么也这么嘴碎？
    喻越就这么如芒在背地来到伯爵面前，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杯子捧起来：“这个，送给你。”
    伯爵没有立刻伸手来接，而像是要记住什么那样，定定地看了喻越一会儿。他血色的眸中，少年眼睛闪亮，面容期待。就这样看了半晌，他才摘掉手套，十分小心地从少年手中将杯子接过。
    他修长的手指捏起杯身轻晃，看着其中鲜红甘甜的液体在剔透的水晶杯壁上留下红渍，又将杯口轻轻凑近鼻尖嗅了嗅。
    不知为何，喻越脖颈一热，仿佛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场面，下意识退了一步。
    那道揶揄的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只见男人轻动手腕，在喻越面前做了个举杯的姿势，便就口而上。
    鲜红的液体顺着倾斜的杯身滑落，留下粘腻的痕迹，接着沾染男人的唇，男人喉珠滑动，十分温雅地喝了一小口番茄汁。
    某一瞬间，喻越仿佛看到伯爵身体微微一顿。
    “……”
    伯爵放下水晶杯，捏在手中轻轻转动，接着，他握着水晶杯的五指收紧，指关节发白。他眸色很深地望着其中鲜红的汁液，半晌才动了动嘴唇道：“这是特地准备给我的？”
    喻越看不出他是否满意，忙点了点头。
    “很久没有品尝到这种味道了，”伯爵垂眸道，“没有人能这样清晰地知晓我的心意。甜得十分动人，谢谢你。”
    伯爵的话语让他身前的喻越和站在暗处的林隐几人都松了口气，接着他们齐齐睁大双眼。
    因为一道电子音在他们耳畔响起。
    【系统：恭喜各位玩家顺利完成故事剧情，稍后进入结算环节。】
    弹幕短暂停顿一瞬。
    【弹幕：？！】
    【弹幕：沃日为什么用番茄汁可以通关啊？？！！】
    【弹幕：重点是伯爵看起来还很满足的样子！】
    【弹幕：！！！啊啊啊啊猝不及防！】
    【弹幕：这就通关了？喝一口就饱了？】
    【弹幕：太牛了太牛了，这个F级副本看得我泪流满面，终于要圆满结束了！】
    【弹幕：通关词不对劲！以前不都是副本剧情？这次是“故事剧情”，有什么不一样吗？】
    【弹幕：不知道，全场唯一理智的我只希望传送出副本的时候，小弟弟别选六芒星公会。】
    【弹幕：？？？！！！】
    竟然只因为伯爵一句夸奖的话就通关了，直播观众既欣喜又担忧。
    因为他们想起了邪恶公会的玩笑，生怕喻越着了道。
    好在画面中，玩家们尚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困扰，齐齐沉浸在通关的喜悦中。
    喻越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通关提示，但这一次情况并不像上次那样危急，甚至还很美好，相当猝不及防。
    他呆呆张了张嘴：“你……”
    两秒后，他反应过来：“哦哦，不用客气。”伯爵抬了抬眉。
    【弹幕：哈哈哈因为通关而喜悦非凡的小弟弟。】
    【弹幕：可怜的boss还以为是自己迷倒了他。】
    【弹幕：？？？前条你是什么虐文写手吗？】
    【弹幕：不管，给我HE！】
    “呜呜呜呜！”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哭泣的声音，直吓得所有人都看过去。
    原来是苟柱泪流满面，对着喻越和伯爵两人原地跪了下来：“感谢您！感谢您！感谢主！”
    喻越：“……”
    伯爵：“……”
    众人：“……”
    伯爵微一蹙眉，苟柱立刻连滚带爬躲到人群后面，疯狂鼓掌。
    虽然搞笑，但也勉强算是个助攻，伯爵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那么接下来，”他专注的目光重新回到喻越身上，任谁被他这样看着，都会觉得自己被极度在意，“我是否可以赠送给你属于我的礼物呢？”
    【系统：结算开始。】
    【系统：副本《伯爵的宝物》存活玩家确认完毕。玩家喻越，贡献值：600；玩家林隐，贡献值：85；玩家程志晖，贡献值：70；玩家苏达，贡献值：55；玩家苏晓，贡献值：50；玩家苟柱：贡献值：30。其中玩家苟柱因贡献值过低，消极通关，仅保留名次，请玩家于下一副本积极应战。】
    【弹幕：这差距都拉开成梯队了……就离谱……】
    【弹幕：主要还是和boss相关贡献度高，加上有协作任务比例奖励。】
    【弹幕：原来这哥俩是这个名字？达晓，其实寓意还蛮好的。】
    【弹幕：从没听过，估计前几场都没存活。不容易，这一场终于算是有名字了。】
    【弹幕：苟子笑死我了，是被发现消极通关了吧？】
    【弹幕：这么一看，小弟弟要获得最终大奖了？！】
    直播观众想起副本介绍中的那句话，“伯爵会将他的宝物赠予最合心意的来访者”，登时都激动起来。
    最终大奖。
    伯爵的宝物。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做的事吗？”只听画面中，伯爵压低了声音问。
    “……”喻越想起了什么，身体有些僵硬，乖乖地点点头。
    “那是生命的力量，也是所有人都想从我这里得到的礼物，但我为你准备的礼物更为独特，”伯爵对他道，“我会与你共享它的源头。从此往后，在你需要的夜晚，你将拥有比其他人更加健康的体魄、更加强劲的力量和速度，你的生命将永无止境，并且因为我的血液流淌在你身体里的缘故，你将永远不会感到饥饿。”
    【弹幕：纯血不死族体质！】
    【弹幕：这么牛逼的特殊奖励吗！以后在所有暗夜副本里都有体能和精神力加成的吧？慕了慕了呜呜呜呜。】
    【弹幕：大羡慕……】
    【弹幕：而且听这意思，这个体制可以只在晚上使用，不会被白天的阳光限制啊！但是这怎么做到呢？定时定量给予血液吗？】
    【弹幕[六芒星]：哦？我们的新成员这么厉害？】
    【弹幕：！！！】
    【弹幕：血月制造商走开啊！】
    【弹幕[欢乐一家人]：你不会得逞的。】
    却见画面中喻越有些懵懂，继而明白过来，相当认真地问：“你能让一个人健康起来，是吗？只要接受你的礼物，就不会轻易受伤？”
    伯爵垂眸道：“是的。”
    喻越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看出他的迟疑，伯爵眸光闪烁，似是想到什么，眼神略略平静下来。
    “你……”怕疼？
    男人的话尚未在嘴边成型，就听见喻越开口道。
    伯爵微微蹙眉。
    【弹幕：？？？】
    【弹幕：你在说什么，醒醒啊，别说能不能转送，你那个朋友就算快死了也不值得你把这种副本奖励送出去啊！】
    【弹幕：别犯傻！就算要共享也不要当面说吧？】
    【弹幕：boss脸色好难看，可别是被气得不给了。】
    直播观众连连哀嚎，生怕喻越因此错过奖励，却见伯爵虽然抿唇不语，在深深吸了口气后，竟然还是低声问：“谁？”
    低气压。
    算不上生气，但应该是有些不高兴。
    伯爵的“不高兴”并非一般人可以承受，方才还在旁边看热闹的吸血鬼和眼巴巴看着喻越有什么奖励的玩家们纷纷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这让他们不得不往更远的地方散去，将这片空地留给这位“幸运儿”。
    见伯爵露出这样的神色，喻越也有些紧张和抱歉，但他还是一边道歉，小心翼翼捧出了今天一直很乖，一直待在口袋里的心脏崽崽。
    “我想和它分享，可以吗？或者……或者只是给它也可以。您看它这么小一只，身体也不太好。”
    崽崽：“……”
    伯爵：“……”
    崽崽的线条手臂缓缓伸出，叉了个腰。
    伯爵微微眯眼，看似不生气了，但情绪很微妙。
    好、好熟悉的感觉。
    喻越开始后悔提出这个不靠谱的建议，因为他感到崽崽身上的斗志又起来了。
    而且十分奇怪的是，伯爵身上似乎也散发着同样的斗志。
    “不行，”果然，伯爵一口拒绝了，他看着崽崽，面色淡淡，“它健康得很。”
    喻越愣了一下：“它之前受了很重的伤……”
    “没有受伤，”伯爵冷硬地说，“好得很。”
    喻越：“……”
    想起之前伯爵胸口血流成河都还说自己没有受伤，那可能在伯爵眼里，崽崽也确实没有受伤。
    喻越有些失望地低头，崽崽也“哼唧哼唧”，转身抱住喻越。
    伯爵：“……”
    他竟然心疼了！
    伯爵愕然，但是在他反应过来以前，他已经倾身过去，预备安慰这个少年。
    他的动作将喻越吓了一跳，喻越呆呆看着伯爵凑过来的脑袋。
    接着，就在耳畔听到很轻的一声：“没有关系，它会很好的。记住，在每一个你需要的夜晚为我开门。”
    【系统：私密通信，恭喜玩家获得伯爵的礼物，个人面板更新中。】
    【姓名：喻越；
    身份：替补玩家；
    道具数：1；
    积分数：131；
    所属公会/身份：无；
    个人技能：玩家尚未转正，无专属个人技能；附属技能1：夜访（可查看详情）；
    个人排名：玩家尚未转正。】
    开门？
    喻越尚未反应过来，后颈便又感到十分温和的触感，这次没有疼痛，那感觉像是对方……
    ……落下了一个轻柔的贴贴。
    喻越的脸“腾”地涨红了。
    “好！”
    接下来好像又有人鼓掌、有人起哄，崽崽又飞起来了，他们又跳起了舞。
    这一次，大家不再只是站在旁边围观，大家也都热烈地跳了起来，他们彼此在舞蹈的旋律中起伏，共同享受这酣畅淋漓的夜色。
    不知过了多久，当喻越与伯爵交扣的五指间全是湿热的汗水，几乎累得发颤时，他仿佛觉得眼前伯爵的轮廓变得清晰了。
    一下子，他完全清醒过来，浑身一凛。
    天快要亮了。
    他曾读到过一则童话故事，在那故事里，当钟声敲响时，一切都会结束。
    喻越有些紧张地收拢五指，换来男人一声轻笑和指掌间的安抚。
    “不要害怕，”伯爵说，“永远也不会结束。”
    “我随时会恭候你的召唤。会带来所有人给你的祝福。”
    喻越于是感到安心。
    当天边晨光微熹时，歌声终于慢慢地停止了，吸血鬼们退回城堡内，与亲人们告别。而镇民和玩家也齐刷刷站在城堡门边，向优雅的贵族们、过去的亲人们和这个美妙的夜晚告别。
    “下一个夜晚再见。”大家说。
    “我会写出更美的歌曲。”约书亚保证。
    “谢谢诸位的来访。”大管家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对众人道。
    就连站得最高最远的伯爵，也微微躬身，向大家行了一礼，引起不少暗暗的尖叫。
    林隐几个人走到喻越身边，和喻越站在一起。
    看着眼前的场景，他们感到既高兴又有些不舍。
    “不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这样的副本。”林隐喃喃道。
    “只要我们努力，就还会有的。”灰灰和阿大说。
    就连苟柱也呆呆看着，又回头看了看几个人，想说什么却没有说。这还是第一次，他在感受到苟活通关的喜悦之后，觉得怅然若失。
    喻越没有关注到这一切，因为伯爵在消失于黑暗中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狭长的血眸既傲慢又专注，像是在说“下次再见，我会遵守誓言”。
    他呼吸一窒，还没来得及也不知该怎么回答，眼前的城堡和一切欢声笑语、镇民们的感谢都化作绚美的色彩，瞬间将他包裹。
    下一秒，他身下一空，失去意识。
    耳畔仿佛有很多嘈杂的声音。
    【系统：……向您发出入会邀请。】
    【系统：银狼公会（排名3）向您发出入会邀请。】
    【系统：六芒星公会（排名1）向您发出入会邀请。】
    【系统：欢乐一家人公会（排名2）会长向您发出会长转让申请，兹事体大，已在论坛公布。】
    【论坛：？】
    【论坛：？？？】
    第51章
    【论坛：这、这么离谱嘛！！！他们会长不是失踪了吗？】
    【论坛：妈妈我错了，我单知道欢乐一家人的会长是个乐子人，却没想到他这么不靠谱！】
    【论坛：这玩家是谁？】
    【论坛：是之前通关过S级副本的那个小弟弟啦。】
    【论坛：就算通关过S……欢乐人为什么直接进行会长转让，这么大一个公会啊！】
    【论坛：我来科普。之前六芒星公会管理员在副本里挑衅，说要把这个新人抢走，好好调教这个新人和这新人手里的宠物。欢乐人就站出来说不会让他们得逞——可就算是为了救人，也太托大了，坐等双方论坛会谈。】
    论坛里激起的千万层讨论，喻越并不知晓，他只是被耳边忽然出现的许多系统电子音完全听懵了，直到睁开眼还有些晕忽忽。
    眼前景象逐渐凝聚成型，片刻后，他才意识到他已经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园，登时清醒过来。一低头，发现自己仍然穿着完好无损的灰色毛衣和小靴子。
    在副本中经历的几天就好像一场大梦，直让他浑身都泛酸。
    像是特地等待他回过神，耳畔的电子音这才响起。
    【系统：因宿主收到的入会邀请数量超过五十，已为您进行折叠，可稍后进行阅览。】
    【系统：按照通关贡献度、直播观众支持度结算，本次副本宿主共获得积分23741点，目前宿主的生存积分共为23872点，宿主在中央世界生活的每一小时都会耗费1点生存积分。平日生活所需要的物资，也必须通过积分换取，请谨慎使用积分哦。下面为您更新身份卡。】
    【姓名：喻越；
    身份：替补玩家；
    道具数：1；
    积分数：23872；
    所属公会/身份：无；
    个人技能：玩家尚未转正，无专属个人技能；附属技能1：夜访（可查看详情）；
    个人排名：玩家尚未转正。】
    【系统：恭喜宿主，宿主您真是太厉害了！不仅顺利完成了通关率如此低的副本，还获得了这么多的公会邀请！】
    它声音里的喜悦是真实的。
    尤其是在喻越怀中的崽崽缓缓探头之后，它简直有些喜极而泣了。
    【系统：呼……您养……做得真好！】
    喻越抱着崽崽，呆呆接受了系统长达数分钟的夸夸，接着才反应过来，问：“什么叫做公会邀请？”
    【系统：啊！宿主，公会可重要了。公会是玩家自主集合的团体，玩家们通过成为公会成员，互帮互助。对于像宿主这样的替补玩家来说，加入公会还可以让宿主拥有临时身份卡，提前体验个人技能！不仅如此，宿主也将不再受到随机替补副本的限制，可以和公会成员组团通关副本，选择公会可以加入的团队副本。】
    系统滔滔不绝，说了许多好处。
    “那，”喻越迟疑片刻，问，“我需要为公会做什么呢？”
    【系统：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您多多通关，公会自然就会获得一定的团体贡献分值，可以购买十分稀有的物品。】
    这听上去非常不错，如果换了别的玩家在这里，得知自己收到这么多公会邀请，估计会高兴得发疯。
    可喻越还从来没有加入过什么大团体，因此有些忐忑，一时间倒不显得多么惊喜。
    “好，”在系统锲而不舍的介绍下，喻越才答应，“我过一会儿再看看吧。我想先了解一下这个技能，可以吗？”
    他说着，指向面板上的“夜访”。
    当他的指尖触及这两个字时，一块新的面板猝不及防跳了出来。
    【附属技能详情：
    技能名称：夜访，
    技能属性：召唤技能（被动触发），
    技能描述：你心灵纯真，可能吸引到一位危险又亲切的来访者，他随时准备为你献上真诚的礼物，他的到来，将会让一切出现转机。（提示：玩家需满足必要触发条件“一扇门”，并可通过危机指数提升触发概率）】
    视线缓缓在光屏上移动，喻越仔细通读着这上面的文字，等完全读懂时，一双蓝绿色的眼睛已经因为惊讶睁得大大的。
    在上一个副本中，伯爵曾对他说过，在他需要的晚上，可以获得速度和力量；后来又说，让他记得开门。
    当时喻越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这个技能竟然是能直接召唤伯爵吗？
    而且还是一个“被动触发”的技能。
    这也就是说，在未来的每个有门的夜晚，他随时都有可能迎来伯爵的造访？
    脑海中闪过伯爵低声在他耳畔说话时的场景，喻越“腾”地站了起来。
    虽然他已经明白伯爵是一个好人，但想到这件概率触发的事，一时间也有些没来由的紧张。
    慌乱之间，他关掉这个界面揉了揉脸，接着一眼就看到了醒目的“23872”。
    喻越：“……”
    热爱积攒物资的本性使然，这大量的积分瞬间安抚了他，让他变得没那么紧张。
    这个副本真是给了他好多奖励积分。足够他可以买很多吃的喝的和用的了。
    他低头，有些惊喜地对崽崽道：“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现在我们有很多积分啦。”
    崽崽在他怀里支起身子，似乎瞥了空中那的光屏一眼，又伸出羽翼小手摸了摸喻越的手臂，以示高兴，接着又躺下了。
    着可爱的动作看得喻越忍俊不禁。
    他伸出手指想和崽崽玩闹，可崽崽却只是蔫蔫地拽住他的食指，又松开。
    笑意渐渐从喻越脸上消失。
    他轻轻触碰着崽崽，发现崽崽不仅看起来很疲惫，似乎连动动胳膊都不愿意。
    他登时有些紧张地问：“啾啾，你怎么了？”
    崽崽不回答。
    这下喻越真的慌了，伸手查看状态，果然见到不对，崽崽的状态又变回了之前的“奄奄一息”。
    【道具：一颗心脏（长大一些的幼崽）；
    昵称：啾啾（接受度勉勉强强）；
    状态：奄奄一息（刚刚经过十分剧烈的运动，很累）；
    类别：跟宠道具（是玩家的好帮手）；
    等级：S（不能比这更厉害啦）；
    功能：除极端靠近本体时，可触发会心效果，当距离本体较远时，如本体心念强烈时，也能听到本体的部分心声；日常生活中，有一定概率与本体共情（会开始表达自己的态度）；
    激活进度：27%（体会过人生百态，经历过复杂的情绪，逐渐成为一只懂事的崽崽，但偶尔还是克制不住天性）；】
    激活进度不知何时又推进了，崽崽的能力从“极端靠近本体，触发会心效果”升级到了“远距离时也可听到部分心声”。
    这看起来非常厉害，但喻越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在此处。
    他紧紧盯着“状态栏”。
    十分剧烈的运动……
    看来，带着崽崽通关副本还是太勉强了。
    喻越捧着崽崽团到被子里，不再逗它，自己则心焦地点开论坛，继续之前进入副本前就在做的事——搜索看看应该如何正确饲养宠物。
    可这一次还是事与愿违，当他进入论坛时，无数消息框弹跳出来，直将他看懵了。
    【系统：抱歉宿主，因为刚才有一家公会向您发起会长权限转让邀请，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种重大事件都要在论坛进行公示，而且也要公开双方交流的全部过程，以示公平公正。这动静太大，是有不少人给您发论坛消息的……】
    “会长转让，”喻越愣了一下，“这又是什么意思？”
    刚刚解释过公会，再解释这个问题就容易多了，系统回头找了一份关于世界公会和“欢乐一家人”公会的简介发给喻越，又简明扼要地进行了回答。
    【系统：就是说，要让您代替他当这个公会会长的意思。】
    喻越完全愣住了：“啊？我，我都不认识他，为什么要让我当会长呢？”
    为什么。
    系统也想知道为什么。
    这个“欢乐一家人”公会，一直以来行事都是如此跳脱，尤其是那个会长，就是个乐子人，三天两头玩失踪，偏偏人家实力还行，系统也只能头痛应对。
    头痛归头痛，这个公会里的氛围却是最轻松，分配制度也是最为新人着想，最适合新人加入的。它不能因为一己私怨，就耽误了宿主寻找好公会的机遇。毕竟自己的宿主可是被主人重视的存在。
    因此系统立刻对着喻越，开始夸赞起欢乐一家人的会长。
    【系统：这个公会会长，十分亲民，不摆架子，大家都喜欢他。当然，如果您认为自己更适合加入幸运的绿藤或者智慧的银狼，我认为您也……】
    “噢。”喻越低声应道，因为急着给崽崽寻找资料，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是抬着手处理对话框。
    只见他第一个叉掉的就是“六芒星公会备注”，接着又在弹出的“是否确认拒绝六芒星公会邀请”弹框点了个“是”，再接着又要拒绝排名第三的银狼公会。
    眼看着喻越的动作，系统血压瞬间飙升。
    【系统：等一等，停下——请您不要随便拒绝邀请！】
    喻越指尖一顿。
    “好吧。可我想先看看论坛的内容，崽崽看起来很难受。我可以晚一点再处理这些邀请吗？可以请他们等我一下吗？”喻越停下动作，有些着急道。
    系统一口答应。
    【系统：可以，我先帮您隐藏掉这些邀请，并和对方会长重新预约时间。一会儿请您认真关于公会的简介，然后再做出决定。】
    得到系统耐心体贴的回答，喻越这才松了口气，在屏幕上的对话框消失之后，飞速进入论坛的宠物专区。
    而完全忽略了自己已在公会专区掀起一场大型风暴。
    【公会专区[加精]：目前进展——玩家喻越拒绝六芒星公会邀请，尚未同意其他公会邀请，尚未与“欢乐一家人”公会会长共同进行公示流程。】
    【论坛：牛逼，属于是精准拒绝了啊哈哈哈。六芒星要气死了吧！】
    【论坛：哈哈哈该不会是系统帮忙排雷的？六芒星已经恶臭到系统都出手了？】
    【论坛：应该不是，系统顶多能提供介绍，不能插手这些事的。】
    【论坛：亏我这么担心，就差住在论坛公示区了，结果小弟弟很沉得住气嘛。】
    【论坛：发帖的小心，论坛不是完全匿名的。】
    【论坛[欢乐一家人]：大家不用担心，我们会长一定会阻止这件事发生的。】
    【论坛[六芒星]：是吗？那要看你们会长还能当多久会长了。】
    【论坛：卧槽！他们又发起公会战了！】
    ……
    公会区为了喻越的事吵成一片，喻越却还在宠物区翻帖翻得焦头烂额。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没想到这个世界里有这么多不同种类、五花八门的宠物，而每一类型的宠物根据性格和习性，又都有不同的饲养方式。
    喻越看得头大，但为了崽崽，他拿出了十二万分的钻研精神，像学习机械制造那样认真学习宠物饲养。
    只用了短短不到一刻钟，他就梳理出了几篇加精的帖子，着重分析了带“奄奄一息”关键词的治疗帖，这才终于发现了几条有用的信息。
    【论坛：针对如何应对宠物的“奄奄一息”状态，我有话说。我认为这个状态的自由度很高，需要根据宠物类型，对症下药。这边就简单举几个例子，抛砖引玉。
    首先，战斗宠物。如果你的宠物很明显是战斗类型，又是因为和其他大体型战斗宠物打架把自己给搞无了，你就多为它准备一点它喜欢吃的食物，然后买些质量差的F级沙包给它玩，没多久它自己就好了。亲测比使用纱布、药水这类物理化学治疗道具有效，狗崽子老扯坏纱布、吐掉药水浪费积分；
    如果是探索和治疗等辅助类型的宠物，他们自己就有一定的自愈能力。作为主人，你只需要多陪陪它们，给它们自愈的动力，尤其针对探索型，可以买点拼图解谜玩具陪它一起玩，它玩着玩着就会兴奋到忘了自己奄奄一息，信我，这一点真的很牛；
    最后一种比较麻烦，也相对偏高级，就是拥有本体的宠物（A级以下玩家可能看不懂这条，请跳过），这种宠物一般直接来源于副本npc，所以能力强悍。此种类型的宠物，无论是激活还是升级，都需要带它和本体多多接触。同理可得，它们奄奄一息的原因多种多样，最大的问题仍是和本体缺少接触，如需治疗，就必须带着它们反复去刷同一个类型的副本。然而众所周知，副本的开启时间和关闭时间都是玄学，不一定能立刻找到合适的副本。这种情况建议多和它们讲讲故事。】
    【论坛：跟帖，讲故事什么意思？自己编故事？养个宠物这么困难吗？】
    【论坛：去商城买已激活的，和它本体副本生存环境相近的故事书，念给它听就可以。】
    【论坛：？？？】
    论坛里的玩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喻越也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毫无疑问，他的崽崽一定属于第三种类型，因为它的名字叫做“一颗心脏”。它的本体就是……大概是伯爵。
    原来崽崽要和本体多多接触才能成长，就算受伤了，也要和本体多多接触才能恢复。而自己作为主人，能做的只有带着它和本体接触。
    不知为何，这种描述让喻越觉得崽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稍微感到有点失落。
    他摇摇头，晃掉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赶紧进入商城，翻找片刻，果然发现了帖主所说的故事书区域。
    故事书区，散发着金光的图书悬浮在书架上缓缓旋转，一本占据一格，看起来非常精致且昂贵，最便宜的一本也需要五千积分。
    喻越本想从中找找既和崽崽的生存环境相似，价格也适中的，却不料提示界面跳出，提示他必须要先购买创世书上下册，才能激活部分书籍购买资格。
    【道具：创世书（上）；所需积分：15000。】
    【道具：创世书（下）；所需积分：15000。】
    好贵！
    光是买了这本书的上册，就不太有积分买下册和其他书了吧？
    喻越没想到自己都已经离开了星系，还会碰到这种捆绑销售的恶劣手段！
    他皱眉问系统：“非得先买这一本，这也是你们规定的吗？”
    【系统：不不不，这不能叫做规定，而是为了让大家了解这个世界的历史。这本创世书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有用的！因为它记载了主人的光辉成长历程，没有一丝一毫夸大，绝对还原！相信您的……宠物看到了也会非常高兴的！】
    喻越：“……”好吧。
    没有办法，为了崽崽，只能暂时相信系统。他一抿唇，点击购买按键。
    眼看着积分余额从“23872”直降“8872”，喻越虽觉肉疼，却感到一种诡异的安心和满足感。
    这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就是非常标准的为崽崽氪金的感觉。
    “哇。”在他轻轻的惊讶声中，这本书竟然直接从虚空中滚落下来，“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他忙心疼地把这价值一万五千积分的故事书捡起来，自己也盘腿坐上床头，将崽崽捧到身前，将书打开，迫不及待地开始尝试“精神疗法”。
    在开始念之前，他观察了一下崽崽——崽崽仍然蔫蔫的，连盖在身上的被子都懒得推开，但看到自己打开书本的动作时，它勉强转了转身体。
    看来应该是有效的。
    喻越在心中给自己打了一剂安神针，这才就着书的第一行念起来。这本书上的文字非常奇怪，不是他曾经见过的，他却能轻易看懂。
    “很久很久以前，创世神创造了天、地和这个世界。”他低声道，自己也被书本上神奇的画面吸引。
    只见插画上，一个英俊漂亮的金色剪影闪烁着，勾勒出一个英俊潇洒的身影，祂一只手指向天际，一只手指向地面。
    “创世神很英俊很漂亮，是不是？”喻越将图书拿到崽崽身边给崽崽看。
    听到他夸赞“很英俊很漂亮”，崽崽好像终于来了点精神，线条手臂支在被褥上，撑起身子，身后小翅膀支棱起来，仔细听着。
    见它这样，喻越顿时觉得这一万五积分花得更值，便一刻不停、缓缓地将这个故事讲述出来。
    创世神创造了一切，天、地、生灵，他们拥有所有创世神能够想像的到的美好事物，因为创世神非常苛刻、挑剔，所以他总是会不断衡量最适合生灵的生存条件。
    他为风创造了鸟儿，又为鸟儿创造了翅膀；他为泥土创造种子，又为种子创造了果实。因此在他的精心设计下，世间万物都以最适合自己的方式生长，各色生灵也都和他一样善良可爱。
    “哇，创世神真的很厉害，我们要向他学习，把所有事都力所能及做好。知道吗？”
    喻越讲到故事高潮处，就开始教育崽崽。
    崽崽：“……”
    【系统：……】
    【系统：宿主，这个……】
    崽崽非常勉强地点了一下头。
    系统瞬间闭嘴。
    “嗯？怎么了？”喻越却抬起头来，尽管系统并不在天上。
    【系统：宿主您讲得非常好，创世神就是这样完美，咳。】
    崽崽翻了个身，圆滚滚的肚皮朝上，似乎十分惬意，又似乎十分无语。
    喻越以为它听得不耐烦了，忙伸手摸着他的小肚子道：“还剩下最后一点，这里可好玩儿了。你看。”
    说着，将那页展开在崽崽面前。
    那是创世神站在许多文字面前晕头转向的样子，配了一段解释说明的文字。
    喻越低声念到：“创世神因为太热衷于追求完美，虽然创造了万物生灵，但却始终无法为他自己想出一个绝美的、配得上他的名字，并且因此陷入了深深的苦恼……哈哈，啾啾，你说创世神是不是很可爱？连你都有名字，创世神却没有名字呢！”
    啾啾：“……”
    【系统：！！！】
    【系统：宿主，十分抱歉，我不得不打断您，实际上创世神并非没有名字，而是没有名字能配得上他呀！您在讲故事的时候可不能忽略这个事实。】
    否则它的主人就要炸了。
    “噢，”喻越认真回答道，“我明白，我并没有嘲笑创世神的意思。我就是想让啾啾知道，一件事可以从很多个好的角度去理解。就像它的名字虽然普通，确实我们两人共同想出来的，对我们来说都很有意义啊。好啦，那让我们看看最后写了什么……”
    “呜呃！”这回崽崽彻底精神了，伸出两只线条手臂就要来抢那本书。
    喻越立刻想起论坛中说的“忘了自己奄奄一息”，忙放下书本，伸手捂住崽崽，观察它的状态。
    果然，崽崽的状态信息已经从“奄奄一息”变成了“活力四射（面对不公正的评价，奋起反抗）”。
    什么叫做不公正的评价，喻越并不清楚，但他很高兴看到崽崽恢复活力，干脆就把书交给崽崽让它捆着玩儿，自己则回到论坛给刚才的帖主下面回了个谢谢。
    他本以为这一声谢谢会石沉大海，却不料界面一刷新，下面瞬间跟了好几十条回复。
    【论坛：天啊，小弟弟你还在这儿看宠物攻略呢？那边都快为了你打飞起来了！】
    【论坛：这就是大佬吗？】
    【论坛：让一让，前排合影。】
    【论坛：大佬你快出场吧，我们已经等到天荒地老。】
    ……
    喻越呆呆看着下方出现的回复，完全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反应。
    好在系统的电子音及时响起，再次为他解释。
    【系统：咳，宿主，他们确实正在等您。您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公会邀请和公会转让的事儿吗？被您拒绝的那个公会正在向邀请您当会长的那个公会宣战呢。】
    这一段话太拗口，喻越用了有十几秒才反应过来。
    就算反应过来了，他也完全无法理解竟然有两个公会会为了他打起来。
    他明明谁也不认识啊！
    喻越忙点开系统给的公会介绍粗看一眼，最后道：“我、我没办法当会长的。会长要管理会员和积分，还要组织成员进入各大副本，我还不够了解这个世界。这些对我来说太困难了。”
    一听喻越连这样的好事都要拒绝，系统头都大了。
    【系统：宿主您先别忙着拒绝，实际上有的公会本身制度已经非常完善，公会会长嘛就是起个吉祥物的作用。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宿主能够加入公会，就能获得一张临时玩家卡，拥有个人技能，还可以自主选择副本——这都是天大的好处。再说了，人家既然看中了宿主，必然有他的理由，您为什么不干脆听一听呢？也不好拂了人家一片好意嘛，毕竟养成一个公会可是需要巨额积分支持的呢。】
    系统一下子变成了推销员，出于对所有推销的警惕，喻越脸上立刻又浮现狐疑的神色，抱紧崽崽。
    【系统：……】
    天可怜见！这一次它的确是真心实意地劝说，他只是想在喻越面前挽回一点信誉值，好让后续针对主人心脏的建议性发言能够被采纳，也为自己的统生晚年做好保障。
    好在，喻越警惕地看着半空半晌后，就道：“好吧，那就请你安排我们见一见吧。”
    系统大松一口气，立刻用亲切的电子音告知喻越正在转接。
    还没等喻越弄清楚什么叫做正在转接，忽然眼前一花，身边的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他竟然来到一处完全空白的四方形空间。
    四方形空间中央，有一张纯白的长方体桌子，两侧则有两个纯白立方体充当“椅子”。这无限虚无的空间中唯一的色彩，是长桌对面坐着一个穿着粉兔子衣服的小女孩。
    此时，小女孩正抬起头，看到喻越，对着他很可爱地笑了一下。
    “恩人呀。我等你好久了！”那小女孩道。她的脸圆润饱满，可爱得像是个瓷娃娃。
    【论坛：曹，这是欢乐人的会长？？我咋记得是个男的？】
    【论坛：热知识，欢乐一家人的会长无性别，任意变换体态、说话语气，总之你认不出来——他们副会长也认不出来！一旦他失踪，就是全会管理大面积找人，呵呵属实乐子人。不然怎么说他老走丢呢？】
    【论坛：所以他故意变成小女孩的样子增加亲和力？心机乐子人！】
    “恩人？”果然，画面中的喻越呆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觉得她挺可爱，一下子就没那么紧张和警惕了。
    “啊，是啊，”小女孩捧着下巴道，“当时人家被困在棺材里，好几百年了，我等啊等，等啊等，一直在期待有一个人能把我救出来——然后你就出现了！当时，我就在心里说，如果有人能把我从这个副本里救出来，我就要完成他所有愿望！”
    “我还会把我的公会转让他，作为报答！”
    【弹幕：别演戏了梗人！】
    【论坛：槽哈哈哈哈原来欢乐人会长之前失踪是因为被困S副本。】
    【论坛：赶上直播啦，救命恩人是什么梗？】
    【论坛：盲猜欢乐人的会长之前作死，把自己搞进S副本出不来，才消失了这么长时间，是小弟弟通关S副本之后，会长才出来的。】
    【论坛：……卧槽，这也太巧了吧！那这真没什么说的，会长被淘汰=解散公会。这确实是救命恩人，转让会长合情合理。】
    【论坛：合情合理，你确定吗？当会长是要为公会成员负责的，我觉得她乱送公会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就算是这个玩家的个人能力还可以，能不能胜任会长真是很难说。
    更何况他们还因为这件事惹上六芒星公会，我如果是公会成员真的要吐血了，这意味着每次进本都有可能碰上六芒星的变态好吗？】
    【论坛：遇到变态。你不怪变态，怪会长？】
    喻越：“……”
    喻越挣扎了一下：“其实我……”
    “真的，”小女孩眼泪汪汪，“要不是你像救世英雄一样突然出现，把boss打得抱头鼠窜，变成烟跑了，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呢！”
    眼看着她越说越离谱，喻越忙道：“我没有把boss打得……”
    身前一动，低头只见心脏崽崽已经开始在口袋里愤怒地挥舞着两只线条手臂。
    喻越愣了一下，眼前忽然跳出一条提示。
    【论坛：六芒星公会再次向您发出入会邀请，是否接受？】
    【论坛：六芒星公会向您发来备注信息：故事书的结尾你看到了吗？】
    故事书……的结尾？
    喻越正准备关掉对话框的手一愣。
    “不要接受哦，”小女孩分明什么也看不见，却又像是什么都看见了那样眨眨眼，“那些人很坏很坏超坏，总是喜欢问莫名其妙的问题钓鱼——他们说的话你一句也不要相信，你还是和我合作吧。”
    “我把会长让给你当，好不好？”
    【论坛：六芒星公会发起备注：不要听他的，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在骗你，他就是个失败品。你想知道故事书的结尾是什么吗？
    ——创世神创造的所有生灵都变成了可怕的怪物，无人可敌的创世神，亲手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第52章
    【论坛：说的对！千万不能听他们任何话！】
    【论坛：等等，小弟弟怎么了？】
    画面中，喻越没有立刻回答会长的话，而是睁大了双眼，呆呆盯着眼前的光幕。
    即便刚才欢乐一家人的会长已经提醒过他，什么都别当真，什么都别相信，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将这句话看进了眼中。
    “创世神创造的所有生灵都变成了可怕的怪物，无人可敌的创世神，亲手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在看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亡灵之乡》中那位英俊的男人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当时男人伸手将崽崽从胸膛里掏了出来——那动作是这么熟练，就像是……
    喻越还没来得及消化他的惊讶，一个影子就从他怀里蹿了出来。
    “哼唧！”崽崽忽然像是受到刺激一样，冲向眼前的光幕！
    它的线条手臂向虚空中射去，却穿过了光屏。
    喻越心头一凛，瞬间回神，将崽崽捞回怀中：“啾啾！”
    崽崽似乎非常生气，它两只线条手臂狂舞，试图去关闭空中的对话框，但它的手只能无助地穿过那一片光幕。
    任何事情都没有啾啾重要，喻越一下子不知怎么是好，再顾不上面前还有个陌生人，只能站起身、低声不断安抚它。
    但根本没有用，崽崽十分难受得地扭动身子，挣扎未果后，“呜呜”一声就扭头扎进喻越怀中不动了。
    喻越被这一幕看得心跳加速，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前传来一个声音。
    是小女孩“刷”一声推开凳子。她站了起来，又“蹬蹬蹬”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崽崽，皱眉道：“幼崽受到刺激了。先别紧张，先看看它的资料卡。”
    小女孩此时面色严肃，一点都没有小孩的样子。
    她的提示让喻越恍然回神，立刻查看崽崽的状态。
    【道具：一颗心脏（长大一些的幼崽）；
    昵称：啾啾（接受度勉勉强强）；
    状态：伤心欲绝[危机]（想起自己被抛弃的过去，感到非常难过）；
    类别：跟宠道具（是玩家的好帮手）；
    等级：S（不能比这更厉害啦）；
    功能：除极端靠近本体时，会触发会心效果，当距离本体较远时，如本体心念强烈时，也能听到本体的部分心声；日常生活中，有一定概率与本体共情（会开始表达自己的态度）；
    激活进度：27%（体会过人生百态，经历过复杂的情绪，逐渐成为一只懂事的崽崽，但偶尔还是克制不住天性）；】
    当喻越看到那句“想起自己被抛弃的过去，感到非常难过”时，一颗心就像沉入水底那样难受。
    他不由自主又回想起刚才闯入他脑海的场景——男人将崽崽剜出胸口，接着随手一丢。
    原来这件事竟让崽崽这样难过。
    一时间，喻越的心也就如同被针扎一般。
    “听得见我说话吗？恩人恩人不要着急，不管你刚才看见了什么，都是假的，骗人的，害你的！”小女孩在他耳边大声道。
    喻越一个激灵，再次回神。
    他不是那种会因为紧张而乱了分寸的人，但这一次事关崽崽，他忽然就失去了判断能力。
    意识到问题出在眼前的光屏上，喻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点击拒绝。
    都是因为这句话。
    论坛中曾经说过，像崽崽这种类型的宠物，能够用故事治愈，那么它自然而然也能够被故事所伤害。
    不论崽崽和创世神是什么关系，都是这句话让崽崽想起自己被抛弃的过去，也是这句话讲述了一个“恐怖又可怕的故事”，才会让崽崽难受。
    ——六芒星。
    虽然不知道这个公会是什么情况，但具有绝对警惕心理的喻越已经明白，自己或许被卷入了某件事中。
    分析清楚情况，他便立刻冷静下来，抱着崽崽。
    该怎么处理？先离开？
    他一开口便道：“系统。”
    “先别走，恩人，”眼前的小女孩又道，“我是欢乐一家人公会的会长，田秋，秋田的田秋，或者恩人想叫我什么都可以。请恩人一定要相信我，我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知道这些事该怎么处理——先哄一哄它，告诉它刚才看到的都不是真的，再根据它的心理状态说一些安慰的话。”
    【论坛：卧槽……所以刚才是六芒星发了什么消息给小弟弟，把小弟弟的宠物给气着了？】
    【论坛：什么傻X这么恶毒啊！】
    【论坛[六芒星]：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论坛：去尼玛的警告，你看欢乐人怕你吗？】
    【论坛：有病的人早点滚！】
    【论坛[六芒星]：嘻嘻，你们不也是在散发恶意吗？迟早你们都会变成我们。】
    论坛里的玩家被六芒星公会这句“恶毒”的诅咒气得不再回帖，而是纷纷刷起让喻越加油的句子。
    画面中，喻越只是迟疑了一下，在心中判断这个方法没问题，就抱住崽崽低声哄了两句。
    他真心实意地说：“啾啾，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唔嗯~”崽崽似乎好了一些，在喻越怀里难受地蹭。
    喻越深吸一口气，尽管自己心中也很难过，但在这一刻，他下定了某个决心。
    他又用很轻的声音对崽崽说：“我答应你。如果你真的很想念你……真正的主人。我一定会带你回去见他。好不好？”
    听到这话，崽崽像是来了精神，仰起圆圆的脑袋看了喻越一眼，但它竟然看出了喻越的不舍与难受，“哼唧”一声，线条手臂一甩，像是在说，“谁要去见那个大坏蛋，我才不去”。
    喻越一时间又想哭又想笑，再去观察崽崽的状态时，发现崽崽的状态已经从“伤心欲绝[危机]”变成了“五味杂陈（因为感受到好意，所以心情复杂）”。
    五味杂陈？这已经算得上是很成熟的心理了。
    见崽崽脱离危机状态，喻越稍稍松了口气，冷不丁扫过资料卡下方：“！”
    激活进度竟然又推进了一大截！
    【道具：一颗心脏（长大一些的幼崽）；
    昵称：啾啾（接受度勉勉强强）；
    状态：五味杂陈（因为感受到好意，所以心情复杂）；
    类别：跟宠道具（是玩家的好帮手）；
    等级：S（不能比这更厉害啦）；
    功能：当本体心念强烈时，能听到本体的部分心声；极端靠近时，触发100%会心；日常生活中，有一定概率与本体共情，并将主人的心情传递给本体（会开始感受你的态度）；
    激活进度：50%（感受到被爱，也感受到自己能牵动你的喜怒哀乐，决定做一只更有担当的崽崽）；】
    功能的互动性明显增强了。
    喻越万没想到崽崽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推进激活进度，一边为它感到高兴，一边又担心它太累，将它捧在手心看来看去。
    “别担心，”一旁田秋道，“这个等级的宠物，撑几天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你好好安抚它几天，等它状态好一些，就可以进入副本了。抱歉，都是我的错。”
    “和你没有关系，刚才真的很感谢你。”喻越顿了顿，才道。
    正是在眼前人的帮助下，他才能够及时挽救崽崽的状态，因此面对田秋，他稍多了一分信任。
    再回想起刚刚田秋所提示的，这个叫做“六芒星”公会的成员很坏非常坏，也是句句在理。
    他还什么都没做，对方就已经要来伤害崽崽了。
    基于这一点，他必须弄明白现在的情况，绝不容许再出现这样危险的事。
    喻越一边将崽崽哄睡，一边在方形凳子上坐下。
    【论坛：？！这是准备认真会谈了吗！】
    论坛上的讨论量空前的大，大部分人都焦虑地等待喻越彻底拒绝六芒星骚扰般的申请，期待他不要上当受骗，但也有部分玩家本着看热闹的心态，起哄让他答应算了，如果不答应将会一辈子被缠着。
    交流会的热度立刻上升到论坛首位。
    这一次，没有直播观众人数提示，因此喻越并不知道有这么多人在为自己焦心，他只是很认真地想了解事情的经过。
    【论坛：心都快跳出来了，还好没出事。这是要准备谈欢乐一家人这边了？？】
    【论坛：贪心点的话，当然还是要公会比较好啦，又能获得临时身份又能花别人积分，至于能不能管好就另说。】
    【论坛：前条你的酸味好重哦，可惜我家喻崽根本没想要公会诶。】
    的确，画面中的喻越只字没提公会会长的事，而是在沉思片刻后问：“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恩人，”兔子田秋走到喻越对面，重新坐下，“虽然这样说你可能一时间难以接受，但那个六芒星公会就是个垃圾公会，而且他们已经盯上你和你的宠物了，一直想要通过入会邀请来绑架恩人。正是为了让恩人你不落入六芒星的圈套，我才准备将公会转让给你。为此，我们公会还被六芒星公会宣战，呜呜呜好可怜哦。”
    说着，她抬起两只手，捂住脸。
    喻越：“……”
    如果不是刚才危机时见过她果断、冷静的指点，喻越差一点就要被她骗过去，真以为她很害怕呢。
    但是面对这位表演欲这么强的会长，喻越一下子也没法用很有距离感的语言去沟通，不得已低声道：“别……哭了。”
    【论坛：小弟弟，别被骗了！】
    【论坛[黑玫瑰]：真的不适应，我上一次见到田秋会长，她，不，他还是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这一下子缩成一米五的嘤嘤怪了。】
    【论坛：……不要脸。全世界只有你们欢乐人敢和六芒星杠，你在这里说屁？】
    【论坛：没你们说得这么轻松，会长还是有压力的，作为第二大公会，两边谁也讨不到好，他估计也很心急想找个人带队和六芒星来一波大的，我没想明白的是——怎么挑了这个小可爱？】
    【论坛：太爽了太爽了，田秋会长消失之后，再也没人这么直白骂过这群人。】
    【论坛：哎呀，这个玩家真的心软了，还挺可爱的。】
    喻越倒是没心软，只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那，就没有人能阻止这个六芒星公会吗？”
    田秋猛地抬头，吓了喻越一跳。只见她眼睛亮闪闪道：“那当然是要看恩人了！只要恩人愿意当我们的会长，我们一定可以打败他们的！”
    果然还是绕到这个话题上。眼看着田秋不是在开玩笑，喻越便也很郑重地回答：“谢谢你的好意。之前系统已经把这件事告诉我了，我也认真看过关于公会的介绍。但是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也没有很多通关经验，因此……虽然我机缘巧合下救过你，但我不认为我可以当会长。”
    他这样一板一眼，田秋反而“咯咯”笑了两声。她懒洋洋地举起短短的手臂，兔子耳朵在身后晃荡：“不要紧呀，我给你当管理嘛。”
    这简直是像小孩子撒娇、胡搅蛮缠的样子了。
    喻越一下子觉得有些头大。他抿了抿唇，仍然摇了摇头。
    “好，既然恩人这么严肃，那我们就正式会谈吧。”田秋见这个方法不成，便收起了调笑的表情，在喻越面前坐直身子。
    喻越莫名感到一阵压力，也坐直了。他有些疑惑地盯着眼前的小女孩，总觉得小女孩有哪儿不一样了。
    “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自《亡灵之乡》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相信你是这里最强的玩家。因为只有你被这个世界最困难的关卡认可。”田秋一字一顿地说。
    最强的玩家？被世界最困难的关卡认可？
    忽然被人拔高到这种位置，喻越更是无法反应，张了张嘴没有回话。
    眼前，可爱的女孩静静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他消化这句话，半晌，才继续道。
    “并不是我们想将你牵扯进来、想把强大的压力压到你的肩膀上，”田秋认认真真道，“一直以来，我们都在探究这个世界的秘密，想要明白我们到底在经受什么考验。现在我们认为，这个世界的最终关卡只有你能够通过。但你已经被盯上了，他们会像毒素一样想方设法伤害你、杀死你，在那之前，我必须尽最大可能保护你，为了所有人最终能够通关。”
    田秋所说的事对喻越而言太复杂了。
    他才刚刚进入副本，刚刚了解公会，更不理解“所有人最终通关”是什么意思。
    唯一能理解的，就是他被莫名其妙针对了。
    “他们的手段非常下三滥，我不介意向你展示一些。”田秋道。
    为了证明事件的可信度，她调出论坛内高挂的一系列“818六芒星的下头操作”帖给喻越展示，里面不说宠物，就算是玩家也有不少被玩死的。
    确实很过分，不少玩家的宠物直接被抢走，到处都是玩家哭诉的话语和宠物曾经的照片。
    还有一些玩家回去救宠物，结果却被自己曾经的爱宠打伤了，有的则只能见到爱宠过的尸体。
    同样的剧情，也会发生在人类伙伴身上。
    最为可怕的是，这些发帖人在发完贴之后，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看，他们很可怕。可怕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只是无意义地在宣泄恶意，但我们和银狐经过讨论，认为这其中定有阴谋。最终的答案就在最终关卡内——只有你触发了。所以我们要保护你，他们要杀死你。”田秋道。
    喻越听到田秋这样说，不由抱紧了怀里的崽崽，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他第一次听到关于公会的黑暗面，又听到有一整个公会的人因为自己被宣战，又听到什么“答案”，一下子真的有些疑惑又担忧了：“那怎么办好？”
    在田秋回答以前，他又摇摇头，定了定神道：“不对，他们是来抢崽崽的，那就是针对我。我如果进入你们公会，你们公会也会引火烧身，我应该怎样才能阻止他们？”
    【论坛：好大的口气！】
    【论坛：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论坛里的玩家纷纷表示不可思议，画面中的田秋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许的神情。
    “没有办法阻止他们，除非能打败他们。”田秋慢慢地说。
    喻越一愣。
    他和田秋对视了足有二十秒钟。
    在漫长的沉默过后，他开口道：“我明白了。”
    【论坛：天啊，小弟弟这话是说真的吗？这是宣战？】
    【论坛：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既觉得很爽快，又觉得很担心。】
    只听画面中的喻越说：“如果他们真的如此恶毒……我虽然不具备当会长的能力，但是我愿意尽力和你们一起对抗他们。”
    听到他的话语，田秋不由露出一点惊喜的表情。她揪住自己的兔子耳朵，很兴奋地说：“可以，当然没有问题！不过……为了让恩人获得你的个人技能。我想请你暂时担任我们的代理会长。所有会中事务仍由我管理。”
    她不由分说，将手中一张发着光的白纸拍在桌面上：“这是代理会长的协议书。请你在上面签字。相信我，当你在我们公会中完成一个副本之后，你就能获得一张正式玩家的身份卡。在此之前，你也可以熟悉一下你的个人技能。”
    喻越迟疑片刻，还没来得及回答，眼前就再次跳出非常烦人的对话框。
    【系统：六芒星公会发起备注：你真的要向我们宣战吗？】
    喻越对系统道：“可不可以帮我屏蔽它？”
    系统的声音非常愉悦。
    【系统：当然可以，我的主……宿主。】
    喻越压根没注意到系统称呼的变化，而是看着桌面上的协议书。
    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过于复杂，信息来得过于快了。
    他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卷入了这些事情当中，为什么突然要当一个大公会的代理会长，但是他很清楚崽崽的价值，也很清楚刚才那一伙人的态度。
    可是……
    他抿了抿唇。
    眼前，田秋像是看穿了他的犹豫，对他眨了眨眼睛：“你还缺少安全感，但你的宠物或许需要挑选特定的副本锻炼，才能够恢复精神。”
    这句话终于还是说服了喻越。
    在论坛玩家们惊讶的跟帖中，他再次和田秋核对了几条注意事项，确认整个公会仍然会维持原定的秩序，而他在公会战结束后，就会自动退出公会。
    等弄明白所有事后，他拿起笔，在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他签下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论坛公告栏上疯狂滚动一行消息。
    ——恭喜喻越成为欢乐一家人代理会长。
    本就炸开了锅的论坛，霎时间二次爆炸。
    无数欢庆的帖子和质疑的帖子冒了出来，又都被另一个可怕的帖子压了下去。
    【论坛[六芒星]：公会战宣战书。】
    原来是六芒星公会管理出来发了一帖，宣布在接下来的一长段时间内，六芒星公会将正式对欢乐一家人公会发起一场持久的公会战。
    这就意味着除非一方分出胜负，否则两个公会的成员将不断在副本内进行厮杀。
    更为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六芒星直接将喻越设置成了胜负标的——这也就是说，除非喻越在副本中获得胜利、或是喻越在副本中失败，才能够作为两个公会分出胜负的标准。
    【论坛：这就有点过分了，小弟弟不进副本，别人也不好进去了。】
    【论坛：逼着他进副本啊这是。】
    【论坛：为什么这么针对他？】
    ……
    “为什么这么‘宠爱’他？”
    在一间相当豪华的宫殿般的房间内，几个人互相谈笑着问。
    坐在最中央的黑影举起手，向上指道：“因为主人注意到了他。”
    “他和主人的赌注有关么？”有人好奇地问。
    “或许只是主人恰好注意到了他，”一个声音懒洋洋道，“只是想看看这颗玻璃一样脆弱的心是不是容易破碎，仅此而已。就凭他，还不至于撼动这个赌注的内容。相信经过这一场公会战，我们将会迎来更多的伙伴。”
    “只要这个世界还有死亡、有愤怒、有绝望，就没有人可以打败我们。”那声音顿了顿，做下结论。
    房间中立刻响起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笑声不断向上漂浮，撞到那刻着金边六芒星的穹顶。穹顶中央，这图案微微闪烁了一下，就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
    同一时刻，在远不如宫殿的小房屋中，喻越带着崽崽重新被传送回床上。
    一睁眼，喻越就低头查看崽崽的状态。
    只见崽崽有些蔫蔫哒哒的趴在床上，两只小胳膊虚弱的扒拉着他的手臂。
    喻越试着呼唤它，它也不发出声音。
    此时身边没有别人，他抱住崽崽，低声呢喃道：“真的。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的。”
    崽崽非常虚弱，但在听到喻越的这句话后，仍是用手臂抱住喻越。
    像是在安慰他。
    喻越鼻尖一酸。
    在这个世界里也有白天和黑夜，此时，窗外的一切声音都安静下来，天色也暗了下来。
    但是喻越不敢睡觉，生怕崽崽出事，尽管系统一再告知他，崽崽作为宠物道具，在状态正常的情况下是不会出问题的，希望他快些休息，他就是听不进去。
    作为道具，崽崽或许不会消失，但他根本见不得崽崽难受。
    深更半夜，喻越又打开商城，替崽崽购买了昂贵的能够增强宠物活力的全套崽崽小屋、崽崽床和崽崽被子，还买了很多果子堆在它的小窝里。
    等到崽崽沉沉睡去，身体发着淡淡的光，喻越才从小屋旁退开，重新点开自己的身份卡。
    【姓名：喻越；
    身份：代理玩家（临时）；
    道具数：1；
    积分数：3020；
    所属公会/身份：欢乐一家人/代理会长；
    个人技能：你是一位用心的机械师，创世神祝福了你，你可以随时打开你的专属工具箱，制造出意想不到的惊喜；
    附属技能1：夜访（可查看详情）；
    个人排名：玩家尚未转正。】
    果然出现了“个人技能”。
    有这个技能很好，虽然在这里显得很普通，但对于他来说，只要有足够的材料，就没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喻越一抿唇，又打开公会面板，果然如系统所说，看到了目前公会可以进入的各大副本。
    从F级到A级，应有尽有。
    每一个副本名称旁，都写有副本简介。
    《荒山》，D级。
    《鬼嫁衣》，C级。
    《缥缈蓝海》，B级。
    《河神的祭品》，A级。
    没有和吸血鬼相关的副本。
    喻越不断翻看着，不由心焦起来。
    【系统：宿主。】
    喻越停下动作，沉默听着。
    【系统：我能体会宿主着急的心情，但您的宠物或许比您想像得更为坚强。它已经脱离本体很久，或许您可以不用太着急……而且它还需要休养！】
    喻越低声说：“我知道。但是要尽快。”
    他不想再看到崽崽陷入危机状态了。如果能让崽崽好受一些，他甚至愿意将崽崽真的送回去。
    在这件事上，他没有撒谎。
    系统沉默片刻，又道。
    【系统：那您看一下，这个道具对您是否有帮助呢？】
    随着系统的话语，喻越面前弹出一道光屏。
    那是商城内的一个道具，叫做“灵魂匹配测试书”，可以通过它来确认宠物最需要去哪一类型的副本锻炼，需要三千积分。
    喻越目前拥有的积分数额是“3020”，一旦他选择使用这个道具，就意味着他会花光自己的积分，必须马上进入副本。
    就在系统以为喻越会犹豫的一瞬时，喻越已经点击了购买按键。
    而就在他点击购买按键的同一瞬间，“灵魂匹配测试书”的标价从“3000”陡然降到了“1500”。
    【系统：……】
    【系统：！！！】
    【系统：宿主，您的运气很好，就在刚才过了午夜零点，今天刚巧轮到这个道具打折。咳，就算接下去您选择进入副本，也不必太过担心。】
    系统这几句语无伦次、莫名其妙的安慰，喻越根本没有听到。
    他在拿到道具的那一刻就写上了崽崽的名字，接着，那书本模样的道具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
    过了五六秒，光芒消散，书本上出现一个大大的首尾相接的金色无限符号，就像一个侧躺的“8”。
    “这是什么意思？”喻越低声问。
    【系统：这个意思就是说，无论进入什么副本，属于您的宠物都能得到成长。恭喜您！】
    喻越：“……”
    喻越梦中惊醒。
    这不是白白浪费他一千多积分吗！
    眼看着少年面色微变，系统立刻解释道。
    【系统：请您翻页，翻个页！这也能让您增进对您宠物的了解。】
    喻越这才缓和下脸色，试着翻页。
    果然，在灵魂匹配测试书的第二页上，就将他现在能够进入的副本按照相关度进行排序。喻越一眼就看到了排名最高的副本——《河神的祭品》。
    准确来说，这是一个他目前能进入的最高等级的副本。
    喻越低头看着睡得正香的崽崽，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半小时后，他将崽崽从小屋里抱出来，自己则抱着裹在被子里的崽崽陷入了安眠。
    这因为打折而省下来的一千五百积分，喻越没有浪费。他带着崽崽第一次走出家门，走上这个世界五颜六色的繁华街道。
    他惊讶地发现，这里有很多好吃的餐馆和好玩的游乐场。
    这里有不少人认识他，笑着和他打招呼，他们也非常乐意将便宜的道具售卖给他、甚至赠送给他。
    但是这些东西，喻越都没有要。
    每一天，他也都会看公会群组内的消息，公会成员们已经很多天没有进入副本，大家都在休息，以备不期而来的战斗。
    终于，在最后一天，也是最后一个深夜。他花掉了最后二十积分，给崽崽买了一个小小的月光宝石护身符，就嵌在它背后的小翅膀间。
    “我们就要进入下一个副本了，可能会很危险，但是不要害怕哦。我会保护你的。”喻越像上次一样哄着崽崽。
    崽崽环住喻越的脖颈：“啾！”
    喻越愣了一下。这不是崽崽惯常会使用的语气词。
    “啾啾？”喻越有些迟疑地问。
    “啾啾！”崽崽将羽翼小手塞到喻越下意识握紧的手中。
    喻越心中一阵激动，正想说点什么，却听见系统音响起。
    【系统：宿主，检测到目前公会成员活跃度较低，需要现在为您进行副本匹配吗？我再次和您确认，在这种情况下，可能没有任何公会成员会跟您匹配至同一场副本，您极有可能独自面对六芒星公会成员——当然，按照公平性原则，对方也只会进入一人。】
    “确定。”喻越道。
    这个选择最危险，也最安全，而且不会牵连别人。
    【系统：明白，现在为您进行匹配。匹配中……】
    【系统：副本位面匹配完毕。
    副本：《河神的祭品》；
    副本等级：A级；
    副本背景：这里是一处被河流围绕的荒芜村落，传闻这里的河神神秘而强大，他护佑村落里的居民，带来洪水风暴或是丰收。村民们十分尊敬他，总是为他献上最珍贵的祭品。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即将成型，倘若奉上河神心仪的祭品，将会得到他重重的奖赏……
    通关时限：七天；
    目前通关率：0%。（经检测，该副本为公会对抗赛，通关率重新计算）】
    【系统：直播开始。】将成型，倘若奉上河神心仪的祭品，将会得到他重重的奖赏……
    通关时限：七天；
    目前通关率：0%。（经检测，该副本为公会对抗赛，通关率重新计算）】
    【系统：直播开始。】
    第53章
    随着熟悉的电子音开场提示，喻越眼前一黑，身子向无限的虚空跌落。
    不出片刻，一股阴冷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周围像是潮湿得能滴出水来，水汽就如同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入他的毛孔，附着在他的骨头上。
    喻越不自觉打了个颤，冻得僵硬的指尖随着他的动作敲在一块硬硬的木板上。
    知道自己已经进入副本区域，他强令自己保持清醒，试图掀开沉重的眼皮。可那些阴冷的气息似雾似水，围绕在他的身边，让他动弹不得，还在他耳畔发出一种虚无的潮水般的声音，让他黑漆漆的世界一片眩晕。
    ……是身体在晃？
    喻越动了动蜷缩着的五指，试图摸索并抓住身旁冰冷的木板。木板没能抓住，却按住了边缘。
    忽然，他的整个世界仿佛和另一个世界撞击，发出重重一声裂响，他的身体也因为惯性向一旁滚去，撞出一声闷响。
    他猝然惊醒，睁开双眼。
    身体就像散了架那样酸疼，眼前被一块漆黑的舷侧板挡住视线。
    按住船舷支起身子，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喻越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他正身处一处宽大的河畔，躺在距离河岸较远的一只黑色小船上。
    放眼望去，河面上密密麻麻都是这种黑色的小船，足有上百只。此时，它们乱糟糟地挤在一起，被一阵灰蒙蒙的雾气压着，显得既阴沉又压抑。
    每一只小船上都躺着一个“人”，距离喻越最近的两只小船上，那两个“人”被一块白布包裹，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两只虫蛹。
    额角突突直跳，眼前有些发黑，喻越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忙深呼吸一口。却不料呼吸间，河水的腥气顺着寒雾闯入他温暖的鼻腔，直直冲入肺部。
    他猛然被呛得咳嗽出声，在寂静的湖面上成为唯一声源，他的心重重一沉。
    “呜嗯。”
    这时，身前崽崽挪动了一下，他忙伸手抱住，一边防止崽崽从口袋中滚出，一边试着从小船上站起来。
    就在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时，身边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哈……恩人……你竟然在半夜进副本，还选择了A级副本。”
    喻越一惊，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粉嫩嫩的身影正从距离他两三只小船的地方坐起来——竟然是穿着兔子睡衣的田秋。
    田秋怎么进来了？
    喻越目瞪口呆。
    只见田秋粉粉一团，伸出手张开五指，压在脸上，大大打了个哈欠：“要不是我……哈……盯得紧，可就让你一个人进来了。恩人你的胆子还真大啊。”
    【弹幕：哈哈哈哈哈。】
    【弹幕：妈呀，吓死我了，这是和六芒星的对抗副本吧？我刚才看得话都不敢讲，生怕突然出现一个变态，看到田秋会长忽然全身放松哈哈哈哈。】
    【弹幕：这个会长这么厉害？】
    【弹幕：那废话，能进S级副本的都不是人。】
    面对突然出现的田秋，喻越也是满脸发懵，不明白对方是通过什么方法跟进来的，更不明白为什么田秋在一个这么可怕的地方，表现得就像在自己家里睡觉一样轻松。
    但或许是被田秋的状态感染，刚才围绕在他周围的紧张感慢慢消散，他不自觉耸起的肩膀也慢慢落下。
    “嗯，恩人很有勇气，值得鼓励，”田秋轻轻拍了拍手，“但是先不要乱动哦……会死的。A级本嘛还是稍微有点难度。”
    她用那么可爱的语气说着这种话，又让喻越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一来，他立刻感到了不对劲。
    就在他被冷汗浸湿的背部，仿佛正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如果刻意去感受，还能察觉那东西正在慢慢变大，变得沉重。
    喻越脑子里瞬间炸开无数个想法，耳畔响起“嗡”一声长鸣。
    “冷静，”恍惚之中，小女孩可爱的声音指引着他，“想一想碰到意外的时候你会怎么做？试着用你自己的方式通关。”
    【弹幕：曹，这就是大佬吗？在A级本里开教学团？】
    【弹幕：其实有的玩家在高级本开场挂就是因为太紧张，冷静下来后，会发现没那么可怕。】
    【弹幕：背上这一大片也太吓人了。】
    画面中，少年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很薄的黑色鬼影，死死攀在他身上，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薄片人影。
    其实田秋不说，喻越也已经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他对事物的形态、重量都把控得非常准确，光凭背后的感觉，就能判断出自己身后的东西有地毯那么厚，脸盆那么大，且是贴在后肩膀的位置。
    再往深处想像，就好像是一个人把一张脸贴在他背上一样。
    如何通关？
    这一点他没有仔细思考过，但回想起来，正是在他慢慢站起来的时候，才感受到这个重量。
    喻越迟疑了一下，看向田秋。
    田秋也鼓励地看着他。
    于是喻越慢慢地，又坐了回去。
    这一次，他十分清晰地感受到背后的重量也慢慢消失，仿佛那团黏在他背部的水渍缓缓蒸发，消失无踪了。
    喻越松了口气。
    “啪啪。”
    田秋鼓起掌来：“很好，这样我们就知道，站起来随便走动是一个必死点。接下来就能以这一点为基础，寻找更多线索了。”
    刚刚死里逃生的喻越：“……”
    【弹幕：……】
    【弹幕：尼玛，这是一点都不怕吗！！】
    【弹幕：人家是第二大公会会长，你醒醒。要是A级本开头就怂还能当会长？】
    【弹幕：所以会长被困在S副本里，而小弟弟通关了？】
    【弹幕：？？？】
    【弹幕：卧槽有人出事了！】
    “啊——”
    直播观众刚预报完，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刺耳的惨叫，声音划破灰雾。
    一时间，喻越和田秋都愣了一下，转头向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船头，一只脚跨出，还保留着想走到另一只小船上的动作。
    他的脑袋上多了一个脑袋，远远看去，一团软乎乎的水渍般的鬼影正攀附在他身上。
    此时，男人的整个身体扭曲变形，像是画布上被捏皱的一个点，整个人向身后的鬼影收拢过去。
    如果非要形容，就好像是那男人表面的皮肤正在被翻转到鬼影身上。
    男人一边惨叫，一边疯狂想要挣脱，但鬼影就像长了巨大的吸盘，让他根本甩脱不了，眼看着面部皮肤撕出一道鲜红的裂口。
    那画面可怕极了。
    “快、快坐下来！”喻越被吓得呆住两秒，着急地大喊。
    可惜那男人已经完全被控制住了，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眼看着男人的四肢就要断裂，头皮就要被掀开，只见田秋忽然站了起来。
    她比之前更矮了。和喻越会面的时候，她大概有一米五那么高，现在看去，竟然不足一米二。个子娇小的小女孩站起来也比成年人坐着高不了多少，身后的鬼影竟然不能成形。
    只见她死死盯着对面的鬼影看了片刻，接着猛然向前窜出——
    就在她像子弹一样射到另一只小船上的瞬间，粉色的睡衣消失、可爱的小女孩消失，原地出现了一只和那鬼影差不多的鬼影。
    “嗷嗷！”这鬼影飞奔而去，在喻越惊讶的目光中和那只附着在男人身上的鬼影疯狂缠斗，接着拖着那男人跪下来，场面乱成一团。
    两人疯狂挣扎着，那只黑色小船也在水里“噗通”乱晃，等到那晃动静止时，两团鬼影就都消失了。
    接着，穿着粉色兔子衣服的小女孩又重新出现，站在男人身边。
    喻越这才看明白，刚才那只鬼影竟然是田秋变幻出来的！
    不远处，田秋板着小脸训斥男人：“你是新人吗？还能这么不小心？A级本开场就挂，为什么不干脆让人约悬赏，给亲朋好友送福利？”
    那男人已经吓傻了。
    但他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竟然往下一蹲，双拳一握，整个人化成了灰扑扑的石块，只留下红润的嘴唇在蠕动：“谢了小妹妹，但刚才不是我自己想要站起来的，咱们中间必有内鬼。你比我强，我就不托大保护你了，你们自己小心！”
    他最后一句话喊得极为用力。
    喻越立刻听到几声极其轻微的丝线抽动声。
    他双目一凝，一弯腰滚落到船板上。
    同一时间，几根极细极锋利的丝线“唰”一下掠过他的眼睫，带来一阵刀锋般的凉意。
    【弹幕：卧槽！！是不是六芒星的人！】
    【弹幕：尼玛变态出现了？我就知道A级里本根本不可能有傻子，开场出事必有妖。】
    果然，就在喻越以为自己躲开了这不知名的暗器时，这种锋利的丝线竟忽然变得柔软，从空中垂落下来，细微的触感就像蛛丝，落在他的颈部、手腕和脚腕上。
    然后死死缠住了他。
    下一刻，喻越只觉身体一晃，竟然就要站起来。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感受到背部逐渐增加的重量，喻越额角冒出冷汗。
    但他在危机中冷静的速度非常快，立刻低头看着那些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的丝线，和身侧游动着的多余的丝线，意识到正是这些丝线控制了自己和刚才那个石化的男人。
    这种丝线材质奇特，兼具韧性与柔软度，捆住他的丝线极其坚韧，而游动在空气中的丝线则很柔软，强行抗衡只会将自己困死。
    于是他不再挣扎，而是顺着这些丝线操纵的脉络，轻轻摆动身子，让这如同精密仪器般的丝线和旁边游离的丝线缠绕在一起。
    不少丝线的路径受到阻碍，缠绕在一起。
    “嗯？”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相当意外的声音，“也没看出，还有点本事。那这样呢？”
    随着那男人的话语，靠近喻越皮肤的傀儡丝忽然变得格外细软，想往他皮肤内钻。
    正常人是无法忍受有东西往皮肤里钻的感觉的，喻越登时头皮发麻，情急之间，耳畔响起一个电子音。
    【系统：初级提示，当玩家遇到危险时，可以尝试使用个人技能哦。】
    个人技能？
    喻越愣了一下。
    对啊！他现在拥有个人技能了。可应该怎么使用呢？
    “你是一位用心的机械师，创世神祝福了你，你可以随时打开你的专属工具箱，制造出意想不到的惊喜”，技能说明上是这样的一句话——在这个时候打开工具箱？
    正思考间，一根傀儡丝进入他的左手手腕，他的左手彻底失去知觉。
    喻越心中一凛，低声喊了一句：“剪断钳！”
    【弹幕：？他说什么。不喊救命喊什么？】
    【弹幕：等等，这是什么？】
    只见随着喻越的低唤，他身前很快出现一个光圈，“啪嗒”从光圈里掉出一只丑陋的钳子。
    就在钳子掉落时，只听“呜哦”一声，两条线条手臂射出，接住了它。
    喻越心中一喜：“啾啾！”
    崽崽手臂一甩，钳子便落到喻越右手的掌心中。
    喻越很清楚捆住自己的丝线是某种特殊道具，没想着一下就能将它们剪断。但按照他之前的推断，这种丝线在坚韧时和柔软时的状态不同，坚韧时不可剪断，柔软时只是再生能力很强。
    于是他尝试着对几根关键处的柔软丝线下了一钳子。
    “咔嚓”一声，被喻越剪断的柔软丝线被迫游离开来，迅速和另一根丝线连在一起。尽管他的动作不曾对丝线造成损害，但却干扰了它们精致的走向。
    喻越身上一松，在身后鬼影重新成型之前重新跪坐下来。
    “哦？”一旁响起一道饶有兴致的声音，“跟宠和……召唤技能？”
    听到那声音，喻越背后一寒，意识到这人只是在试探他的情况。
    正当他身边的丝线仿若暴怒，准备再度发起攻击时，耳畔传来田秋一声轻呵。
    喻越抬头，只见对面被透明丝线五花大绑的田秋原地变成了一只极度高大的木偶，和游离在空中的丝线非常相似的丝线也从她身上射出，和游离的丝线互相纠缠在一起。
    不远处那人“啧”了一声，显然是十分忌惮又十分不爽。
    游离在空中的丝线讨不到好处，于是缓缓抽离。
    休战。
    【弹幕：吓得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还好田秋会长复制得快——但是复制这种复杂技能，时限应该不会很长。】
    【弹幕：小弟弟也不错，两下子唬住了对方。对方明显还在试探这个S级玩家有多牛，哈哈哈哈。】
    【弹幕：六芒星成员现身了！】
    画面中，喻越和恢复成小女孩模样的田秋同时锁定了声音发出的来源。
    在距离他们十几个船身远的小船上，正坐着一个十分古怪的人。
    他身上裹着一块黑色破布，盘腿坐着就和田秋在小姑娘状态时站着一样高。他的身材僵硬，两边肩胛骨突出，搁置在膝盖上的手腕也不自然地扭曲。
    最可怕的是他的脸，他的脸上带着一个木质面具，上方画着两只长而窄的菱形眼睛。
    此时，那两只菱形的眼睛正对着喻越。
    喻越浑身发毛，下意识往后退，却见那人忽然举起双臂！
    破旧的黑布从他胳膊上脱落，露出他手臂和手腕上的球关节，无数空中游动的丝线就像归巢的蛇一般“嗖嗖”回到他的手中。
    【弹幕：卧槽……傀儡师。】
    【弹幕：不会是六芒星的人吧？】
    【弹幕：很不幸，是的哦亲，就是很老土的那个傀儡师。】
    【弹幕：别慌！小弟弟也有个人技能了。】
    【弹幕：不行啊，他到底是低等文明来的，技能只是召唤几个常见工具而已，对上傀儡师这种妖魔鬼怪，能算什么技能啊！傀儡师是六芒星公会里最会搞事情的。】
    【弹幕：救命！你这乌鸦嘴！】
    只见画面中，原本被傀儡师收回的丝线，忽然“嗖嗖”又射了出去，这一次他并没有瞄准任何人，而是光瞄准所有人的船体。
    湖面猛然被千百只晃动的小船扰动，发出不祥的声音。
    喻越猝不及防，脚下的小船也整个翻了过来，他猝不及防，半只脚踩入水中，登时一阵刺骨的寒意攀着他的身子往上。
    “小心！”不远处，仍是小女孩模样的田秋大叫。
    田秋身边那一位化成石块的玩家最惨，被这么一抖，差点直接沉入湖底，此时他解除了石化，正狼狈地在水里扑腾。
    喻越见状，大叫：“到另外的船上去，不要站得太高就不会出现奇怪的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身手敏捷地撑着另一边的船舷，滚落到另一只小船中。
    周围的丝线又绕了过来。
    喻越一边挥开丝线，一边抱着崽崽向岸边转移。
    匆忙中，他手里的钳子落入水中，“咕噜噜”沉到河底，长长的手柄插在一块滚动的石头上。
    除去喻越往水里瞥了一眼外，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就连喻越本人，也没留意到后续发生的事——那块被钳子插入的石头像是被水流推动那样微微发颤，片刻后，一抖一抖地开始挪动。
    又过了片刻，它开始挥舞着自己的钳子手臂，在水底一蹦一跳。
    上方，喻越丝毫不知道自己掉下去的钳子变成了什么，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前方。
    “哗啦”。
    眼前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眼看着一只小船被丝线缠绕着横扫过来，喻越避无可避，只能跃到半空躲过——背上立刻感到沉重，他一咬牙，猛然转身。
    只听一声闷响，另一只飞来的小船狠狠砸中他背上新生的鬼影。鬼影发出凄厉的尖叫，怒吼着将小船撕碎。
    而当它回过神，抓住喻越蜷曲的头发，准备对喻越下手时，喻越已经被砸得跪倒在船板上。
    鬼影：“……”
    因存在条件不足而逐渐消失的鬼影：“？？？”
    【弹幕：我去……这一招以毒攻毒。】
    【弹幕：小怪陷入沉思。】
    “恩人真厉害！”目睹了这一切的田秋竟然还有空夸赞。
    只见她脚步飞快，穿过数只乱飘的小船，重新回到喻越身边，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恩人，走！”
    喻越只觉自己被一股神力扯住，飞着往前，再一看，眼前赫然是一只披头散发的鬼。
    他一声尖叫卡在喉咙，却见那鬼影回头用小女孩的声音道：“是我是我恩人，别怕，这样那些小怪就会以为你名草有主。”
    正如田秋所说的一样，喻越身后本出现了另一只鬼影，但那鬼影看到前方的“鬼影兄弟”之后就愣了一下，接着就被呆呆甩脱了。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傀儡师冷冷的声音：“田秋会长，好久不见啊。怎么变成这样抱头鼠窜的狗了？”
    田秋回答道：“你也不赖啊，百发百中的控制技能，就这么败给一只小钳子了耶。”
    【弹幕：哈哈哈哈，刚见面就开始阴阳怪气。】
    【弹幕：原来刚才他发动的是控制技能，竟然被我崽给破解了？】
    【弹幕：那不然呢？你们还笑，我都要紧张死了啊啊啊！！】
    果然，傀儡师被田秋一句话激怒，喉咙里发着“嘎嘎”的声音站了起来——他站起来足有两米多高，一脚跨过四五只小船，瞬间逼近两人。
    而出现在傀儡师身后的鬼影，只能恶狠狠地抓着他身后出现的傀儡娃娃，根本对他造不成伤害。
    一时间，无数丝线乱舞，湖面上小船乱转。
    喻越回头看见这一幕，低声道：“等一等，先不要上岸，有古怪。”
    “聪明哦。”田秋在前面夸赞他。
    “没有，”喻越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情况下再次被夸，还是不好意思道，“是多亏那个坏人我才看出来的。”
    身后的“坏人”：“……”
    傀儡师进一步动怒，在湖面上掀起惊涛骇浪。
    但也正是他打乱了小船的缘故，让两人发现这些黑色的小船之间有微妙的不同，其中有几只小船不管被怎样掀翻、拉扯，都会向指南针那样调整自己船头的位置，指向岸边。
    “你以为他真的是想杀我们吗？”田秋大声说，“副本内好像不允许这样杀人，所以我猜他想引导我们犯规，恩人，你说是不是？”
    喻越很认真地回答：“肯定是这样！”
    【弹幕：曹哈哈哈哈哈哈阴阳怪气和真心实意无缝衔接。】
    【弹幕：这个嘲讽值max了吧。】
    “那我们就不要上当吧！”田秋大声说着，带着喻越跳上一只“始终指向岸边”的船。
    “呵。”忽然，傀儡师忽然轻笑了一声，收回所有丝线，“副本内好像不允许这样杀人，所以我猜，我只是想转移你们的注意力。你以为我真的是想杀你们吗？”
    他平静的话语让喻越和田秋都是一怔，回过头去。
    看清眼前的一切，他们俩的心同时一沉。
    只见悠悠飘荡着小船的湖面上，包括那位可以石化的男人在内，有六个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的玩家正哆哆嗦嗦跪在小船上。
    很显然，他们不是自愿跪下的。这几个玩家或许一开始藏得很好，但在刚才的百船大战中，不得已暴露身形，才被丝线控制住。
    【弹幕：艹，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弹幕：躲不过去的，就算是田秋会长，也不可能以一保七。】
    画面中，傀儡师手指微动，刚才那个石化的男人就站了起来。
    鬼怪也在男人背后慢慢成形。
    受到死亡威胁，石化男面色发白：“我叫石垒，我石化之后不需要呼吸，可以下水，我的技能在这个副本还是很有用的。”
    “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求饶方式。”傀儡师道。
    他话音刚落，石化男就“噗通”一声跌落在地，接着，随着他手指轻微的动作，另一个女人缓缓站了起来。
    “我叫徐蕾，”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女人也很冷静，飞速道，“我的能力是治疗。”
    “噢！”傀儡师转过没有表情的脸，菱形的眼睛盯着女人，“那的确是一个很有用的能力。欢迎。”
    于是徐蕾也“坐”下了。
    【弹幕：我的血压已经上升了。】
    【弹幕：妈的，这些野人是都被他控制住了吗？那情况就一边倒了啊！】
    接下来，剩余的四位玩家一个个站起来。
    萧青青，一个身着刺客服的女玩家，因为拥有攻击性技能，被留了下来。
    毕英睿，一个满嘴奉承话的男玩家，因为有对顺风耳，也留了下来。
    剩下的一男一女，由于技能鸡肋，根本没有说出姓名的权利，就被丝线牵引着走到岸上。
    “你放开他们！”喻越终于看不下去，猛然站了起来。
    但田秋立刻在发生危险之前拉着他坐下，低声道：“冷静。他的技能就是这样。”
    “真善良，”傀儡师笑道，“可不就是因为你打开了这个对抗副本，他们才会进来的吗？”
    “和他无关。”个子较高的年轻人很硬气，直到满身的皮都被鬼怪扯走，愣是一声没吭。也不知他是不是认识喻越，最后还安慰了喻越一句，满身是血地落到湖水中。被无数黑影包裹围绕。
    而那个因为运气好，活着走到岸上的女人，双脚则直接陷入泥土地。
    就像是有鬼抓住了她那样，整个人没入地面，消失了。
    喻越攥住的五指生疼。
    他不是没见过恶意，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毫无目的且无聊的恶意。
    怎么忍，都忍不住心中的怒气。
    他静静盯着傀儡师。
    没人能看出他澄澈眼睛下汹涌的情绪，但沉在河底的小螃蟹却突然受到感应，在没人看见的暗处摇头晃脑地跳起来，努力向年轻人坠落的方向一蹦一跳，慢慢挪去。
    【弹幕：。】【弹幕：艹。】
    【弹幕：冷静，这是它们基操，大家别生气，生气就输了。这些能进A级本的玩家积分一般都挺多，不会就这样消失，顶多是被恶心恶心。就当是运气不好了。】
    【弹幕：这操作有问题吗？对抗副本，每个公会各进入三名成员，配备野人六名。作为对战公会的一方，他如果不控制这些野人，野人就会加入欢乐人这边，那就是给自己增加障碍。没用的野人当然要先淘汰掉啊。】
    【弹幕：前条，你觉得没问题吗？你是不是玩副本玩傻了？】
    【弹幕：我玩傻了？我看是你们这个视角太多变圣母了，这玩家视角我看过的，好是挺好的，但在这种情况下靠美好故事怎么赢？这是现实问题好吧。】
    “好了，我已经很仁慈，留下了你们四个人。眼下的情况，你们也是明白的吧？我们六芒星公会正在和欢乐一家人进行公会对抗。在这种对抗副本内，你们不选择我们，就要选择他们，现在跟了我，运气还算是好的……既然大家都是团队了，我们就要同舟共济、同仇敌忾，是吧？”傀儡师像是完全不在意刚才被残忍淘汰的两位玩家，当先一步跨进指向岸边的小船。
    在他身后背着的巨大傀儡娃娃里，也忽然跳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穿一身黑兜帽的少年，另一个则是穿着黑色的祭祀长袍的瘦削青年。
    那少年似乎在兜帽下看了喻越一眼。
    喻越感受到那目光，直直回看过去。少年面无表情，当先移开目光。
    “你们还有一个公会成员呢？在哪？藏起来了？”那边傀儡师一边操纵着几个人跳上“正确的小船”，一边像是想起什么，笑吟吟转过头问田秋。
    这一次，田秋冷着脸，并不回答。
    在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中，河水泛起一阵阵黑色的涟漪，九只小船缓缓靠岸。
    就在几只小船触碰到岸边的瞬间，岸上出现了一个灰扑扑的人影。
    人影咳嗽两声，蹒跚着走上前来，竟是一位头发花白、胡须花白的老人。
    老人脸上布满皱纹、目光浑浊，浑身带着一股半是入土的阴寒气息。
    他看起来恹恹的，吃力转动脖颈，似是看了看喻越，又看了看傀儡师，这才用一种极度嘶哑的声音喃喃道：“啊，河神可怜我们，两支船队竟然都已到了。不容易，实在不容易，想必两位必然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才抵达我们的村庄。老头儿在这里替河神先谢过二位。”
    “嗬嗬……你们来了，老头儿可就放心了，嗐……”
    “那咱们怎么说？要不就先请两位船老大，上岸吧？”
    第54章
    突然出现的老人搅散了两边针锋相对的气氛。
    所有人，从田秋到傀儡师，再到那几个被控制的玩家，神色都警惕起来。
    大家都进入了即将面对副本剧情的状态，唯有喻越，仍然紧紧盯着傀儡师，嘴唇紧抿着。
    “他们没有真正死亡，没有人会在积分快被花光的时候进入A级副本，除了你，”一旁，田秋压着很低的声音继续安抚他，“副本正式开始之后，对这种行为的限制也会加强。”
    就在田秋认为喻越被情绪主导了行为，要开始变得不理智时，却见喻越深吸了一口气，神色认真地转过头来。
    那表情像是在说，这个人很强，不可以让他继续伤害大家。
    田秋松了口气。
    “船老大？”岸上，那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充满了警告。
    喻越抬头，看向老人。
    岸上的灰雾已经全部褪去，显出老人身后一个看起来相当破败的小村虚影。
    老人白发白须抖动，左右手伸出，一只邀请喻越，一只邀请傀儡师：“请。”
    喻越停顿片刻，站起来，沉默着从小船中跨上岸。
    随着他的动作，老人左半边脸的嘴角提起，将他脸上的皱纹挤压，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另一边，傀儡师等了半晌，见没出事，这才冷哼一声，也从小船中跨出来。
    当他站到岸上时，老人右半边脸的嘴角也提起来，这才构成一个完全对称的完整的笑。
    “很好，”老人就带着这种笑容道，“实在是很感谢两位船老大能够接受我们的委托。要知道，这条河上已经许久没有活人能通过了……唉，正因为这样，河神也总是发怒，弄得这里民不聊生。”
    “不过，好在我们十分荣幸，请到了您二位，”老人话锋一转，左眼转向喻越，右眼转向傀儡师，沙哑又缓慢道，“倘若哪一位真的能够成功将我们的祭品送给河神，保佑我们风调雨顺，嘻嘻，我们将会倾全村之力感谢你们的……”
    说着，他缓缓后退，转过身向喻越和傀儡师展示身后的小村。
    小村的轮廓比刚才更为清晰，中央是一条大道，左右两侧竟是完全对称的两片民房，白砖黑瓦，错落开来，十分朴素淡雅。但那朴素淡雅之中，又有说不上来的一点违和。
    因为太对称了。
    不仅是民房的窗、瓦、破损处对称，就连小村后方，两座背靠小山也同样对称，连成马鞍形状。两侧山顶都坐落着小小的神庙。
    就仿佛是为了让两个公会进行公平竞争才安排的场地。
    【弹幕：完、完全对称？】
    【弹幕：条件完全一致，谁先通关谁就赢？】
    【弹幕：应该没那么简单，再看看细节！】
    “你们都看到了吧，咱们村子很是规整。为了让伙计们公平些，都有活干，左边这一片儿就请左边的船老大负责，右边这一片儿就请右边的船老大负责，”老人仍然在介绍这个小村，“咱们村的人，都好客，你们和他们聊得熟了，住哪都行，呵呵，孩子们也一样，越是水灵越是亲人——总之啊，这一周又到了该给河神送祭品的时候，你们看着接活，挣‘该挣’的钱，呵呵。来，让船工们都上来吧，我这就带着你们进村。”
    老人的声音非常沙哑，却在水面上传得很远，一直留在小船上的玩家们这才上岸。
    田秋走到喻越身后，那四个被控制的玩家和黑兜帽少年、祭祀男都走到傀儡师身后。
    “哎呀呀，”老人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长眼一般道，“看样子有的船老大带了不少船工，可千万不要让这些船工闹事争活计！在这方面，咱们的河神可是，嘶，相当严厉的。”【弹幕：说得好！】
    【弹幕：这就是点名不可以捣乱了吧？】
    【弹幕：应该是的。】
    “嘿嘿，”傀儡师的面具后方传来笑声，“那是当然的，我的船工都非常听话。”
    这句话由他说出口，自然显得很不要脸，但喻越和田秋都没中计，不理会他。
    前方的老人见他们如此“和睦相处”，这才背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在村口停下脚步：“到了。”
    他转过身，浑浊的眼珠看着两边的人道：“老头儿最后再提醒你们一句——在哪家干事，就拜哪家的河神，千万不能错。那我就带你们走到这里，请大家尽快开始干活吧！”
    话毕，他颤颤巍巍向着村口正中央的小房子走去，接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老头的身体逐渐变胖，接着衣服从中间撕裂，“嘶拉”一声，整个人也一分为二——血肉和组织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鲜血也滴滴答答流下，浸入泥土之后完全消失。
    喻越脚步一顿，伸手将田秋拦在身后，脸色有些发白。右边的傀儡师一行人中，几个玩家低低发出惊呼，傀儡师“面无表情”，高大的身体却也紧绷起来。
    老人的身体分成两半，一边只有一条腿，竟然还能走路，甚至在泥泞的地面上还留下两个脚印，慢慢地，随着一阵阵让人牙酸的血肉生长的声音，左边老头的右边身体，和右边老头的左边身体都长了出来。
    他们同时回头：指着一左一右两间村口的小房子齐声道：“我就住在这里，找不到我的时候，就问村里的人，找村长。”
    说罢，两人走上前，又齐齐消失在小房子的门口。
    就在老头关上门的瞬间，村落两侧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仿佛一下子热闹起来。
    “这、这也太可怕了。”有玩家忍不住道。
    “可怕什么？”傀儡师冷冷道，“你指望这里什么怪事都不发生？”
    那玩家立刻讨好道：“哪能呢？发生得多才好啊，才有您发挥的余地呢。”
    这句话夸得太尴尬，连傀儡师本人都接不住。喻越和田秋都忍不住转头扫了一眼，只见说话的人是身高一米七，长着一双大耳朵的毕英睿。
    这时，傀儡师忽然转过头，看着喻越，挥了挥他奇长的右臂：“后悔了？你要是现在想加入我们，也还来得及——”
    “不可能。”喻越打断他道。
    “呵，”傀儡师缓缓后退，“那我们就各凭本事吧。”
    他或许是忌惮刚才老人说的“河神很严厉”的禁止明面上内斗的规则，说完这话，竟然不再挑衅喻越和田秋，而是迈着大步就往右边的村落走去，在他身后，兜帽少年和祭祀男立刻跟上，剩余的四个玩家殿后。
    四个玩家中有三个都是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喻越和田秋。
    等到他们一行人走得看不见人影了，田秋才道：“得找个机会把他们救出来。否则他们恐怕也活不久。”
    喻越回过神，重重点头。
    想到刚才的场景，还是忍不住道：“他们真的是太过分了。我们一定要阻止他们。”
    【弹幕：……小弟弟真的一点都没在害怕。】
    【弹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挺牛的！】
    【弹幕：看情况吧崽，能自保就不错了。】
    画面中，田秋也有些意外地转过头：“你不害怕？”
    “害怕也没有用，”喻越摇摇头，已经抬步往村子里走去，“我们要争取尽快通关，先问问看发生了什么吧。”
    见他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而是这样快地进入状态，田秋略显稚嫩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这不浪费时间，抬步就跟了上去。
    按照刚才老头儿说的话，左边就是欢乐一家人公会“干活”的区域。能和六芒星的妖魔鬼怪各占一边，这副本环境已经比想像中要好很多了。
    田秋心情大好，一边走，一边对喻越科普现在的情况：“恩人，对抗副本通常是由公会成员和非公会成员组成的。目前副本中欢乐一家人成员三人，六芒星成员三人，非公会成员六人。这六人已经淘汰两人，四人跟着六芒星，单从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们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但是恩人大可不必担心哦。”
    “三人？”喻越关注到公会的人数，脚步一顿。
    “是的。”像是回答他的话一般，一旁响起一道非常温柔的女声。
    喻越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窄袖旗袍的高挑女人从旁走了出来。她就像是突然从小村中出现的，身上的旗袍美丽且修身，元宝领衬得颈部可爱，鱼尾摆上绣了一朵花瓣细腻、千丝万种的花。
    “公会成员，柳如烟。”女人看着喻越轻声自我介绍，而后转向田秋，“有一个好消息。”
    田秋点点头看她，只听她用温和而愉悦的声音道：“刚才我‘问了问’落河的玩家，‘下面’是什么情况。他回答我说，水底下也全都是玩家，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像是水草，又可以凝聚成人形，还有很多飘荡着的人皮。”
    【弹幕：我去……柳如烟是欢乐人的大管理吧？是那个超级牛的通灵师姐姐对不对！号称场内被淘汰玩家越多，获得信息就越多的恐怖人。】
    【弹幕：是啊，这次欢乐人也下血本了，出场的全是顶梁柱。】
    【弹幕：从通灵属性上推断，应该是根据副本内容特地安排的人选。】
    “那好消息在哪里？”田秋揪着兔子耳朵问。
    “好消息就是，我问到一半，他人走了。”柳如烟道。
    田秋微微一愣。
    两人的对话听得喻越云里雾里，他站在一旁，有些着急地出声问：“是一开始那个掉到河里去的玩家吗？他去哪了，还活着和你聊天？”
    柳如烟转过身，颔首对喻越解释道：“我是通灵师，能与逝者打交道，他与我交谈半路就不辞而别，或许就是说明……”
    “——说明他还活着！”喻越精神了。
    “有一定可能。可是他在水底下怎么活？看样子，这条河和这个村子还真是有些古怪。”一直都胸有成竹的田秋这下“咦”了一声，摆弄着兔耳朵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对两人道：“算了，光站着答案也不会跑过来找我们。那就按照喻越会长说的，先进村里分头问问发生了什么吧，这一步逃不过去，你们都注意安全，发现不对就跑，有事就叫。”
    听到田秋特地强调“喻越会长”，柳如烟了然笑了笑，很客气道：“听会长的。”
    倒是喻越很不好意思，顿了顿答不上话，只应了一声。
    说干就干，大家都不是新人，喻越和田秋立刻就分头进了小村；柳如烟则因为技能比较特殊的缘故，转身向河岸走去。
    “咦哎，船老大来喽！”
    “哪儿呢哪儿呢？”
    正如老头所说，村里的人们非常好客。
    “是新来的船老大啵？”有人问，“太好了，前几个船老大出事之后，我们还以为没人敢来了呢？能帮我家给河神送个大白菜啵？”
    “哎，您吃过饭了没有，来我家吃点面食吧？哎，上回那船老大死活不肯吃过饭才走，这连最后一顿饭都没吃上，咱们都挺愧疚的。”也有人道。
    “别吓唬人家，”一个女人挤进来，难得说了句人话，“这船老大多可爱？吓跑了咱们怎么送东西给河神？要我说，都是你们送的东西太不入河神的眼，才坑了前几个船老大呢。”
    喻越：“……”
    【弹幕：这些村民有事吗？？】
    【弹幕：用最热情的语气说最毒的话是不是？我也在想他们是不是反串。】
    好在喻越心态好，没受影响。
    从村民的话语中，他判断出自己的主要任务是将村民准备的“正确的祭品”送给河神。
    这件事肯定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简单，就像上一个副本中的星空礼物和加糖番茄汁一样，这个A级副本内所需要的条件一定会更加复杂。
    复杂归复杂，有了在上个副本的通关经验，这一次喻越思路清晰，没有着急答应，而是很认真地对村民们说：“我刚刚来到这里，还不清楚要做些什么事，请给我一点时间了解一下，好吗？”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
    但他们很快都理解地点点头：“好哦，好哦。”
    接着，就“呼啦”一声散开了。
    喻越敏感地觉察到他们的动作有些僵硬。
    他在心中记下这一点，一转头，却瞥见一个站在角落的女人像见了鬼那样看着他。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女人飞速躲进她身后的房屋，“砰”一声关上门。
    ……奇怪。
    他犹豫片刻，左右看看，还是一个人走上前，敲了敲那扇门。
    门里没人回应，他就贴近门边去听。
    “呜呜……哇啊……”
    里头隐约传来小孩的哭声。
    哭声很微弱，但听得出非常凄厉，就像受到十足的惊吓，听得喻越呼吸一窒。
    他又抬起手，敲了敲门。
    里面小孩的哭声似乎变得更加遥远，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静。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喻越心中升起，他贴近门板，听得更加聚精会神。
    “在看什么？”
    “！”
    突然，一道沙哑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吓得他猛然转身，跳了起来。
    惊出一身冷汗。
    却见眼前是一个满脸狐疑的老头，拄着拐杖，用看贼似的目光看着他。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道：“哟哟，又是船老大，我知道你们这些家伙，上了水就变成缩头乌龟啦。上一个不行，这一个也不行，瞧你这哆嗦的样子，怎么可能为河神弄到鲜嫩的祭品呢？”
    他数落完喻越，又瞧了那扇门一眼，意有所指地大声说：“我看有的人就是心不诚，人家看到船老大来了，恨不得把家当都送出去，有的人哪，把自己的门关得太死喽！我就说呢，这么多年不丰收，肯定是人心出了问题！”
    他一边阴阳怪气，一边转身，将拐杖拄得震天响。
    这都是什么啊……
    这村子里的人各有各的诡异，喻越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正打算四处再看看线索时，身后久等不开的门却冷不丁“咔”一下开了，他身后一空，直接向后摔去。
    就这样跌跌撞撞倒退着进了大院，喻越一扭头，就和那面色惨白的女人看了个对眼，瞬间一口气噎住。
    【弹幕：啊啊啊吓死人了！】
    【弹幕：这村子里的人是不是有点什么大病？怎么都人不人鬼不鬼的。】
    【弹幕：的确是很神神叨叨，高级本就是这样，日常小事都很容易让玩家掉精神值……没有点过硬的技能，想在这种状态下找到线索可不容易。】
    的确如此，背后突然出现人声、房门突然打开、孩子的哭声都是常见的恐怖元素，但当这些元素被串联到一件事上，再配合村民们表里不一的态度，大大增加了玩家想像和脑补的素材，特别容易让一些本就心思多的玩家陷入紧张情绪。
    “实在抱歉，”此时，画面中那面色惨白的女人僵硬又不好意思地说，“刚刚听到您敲门，可、可家里还在闹腾，我就没来得及给您开门——哎呀，这么说起来。我们家还没给河神准备好礼物，还请您多担待呢。”
    这话说的，仿佛喻越是来他们家打劫的。
    喻越还在两次背后的猝不及防中慢慢回神，却也听明白了女人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摆摆手接话道：“不要紧，不要紧，等你们准备好了再说。”
    女人于是对着他微笑：“是啊，还得等准备好了再说。”
    她的声音很干，很轻。
    喻越一下子觉得有哪里奇怪。
    忽然，他意识到，刚才那孩子的哭声现在一点儿也听不到了，这里太安静了。
    余光间，他瞥见院墙边的井口旁有一道血痕。
    喻越：“！”
    他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仿佛被一双大手按住，从脚后跟一路麻到后脑勺。他强令自己冷静，动了动五指，确认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仍在自己手中，这才摇晃着向门外挪动一步，轻咽了一口道：“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
    “船老大！”见到他的动作，女人却像是受到刺激，突然向前一步，死死盯着他问道：“您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喻越浑身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他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因为他唯一听见的，就是孩子的哭声。
    【弹幕：啊啊啊啊吓死人了，那井口是什么？】
    【弹幕：A级副本随时可能触发必死点，小弟弟加油啊！一定要警惕！】
    警惕也没有用，喻越已经太警惕了，但仍然被困在这里。
    他看出女人有些诡异，只好用安抚的声音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声音？”
    女人神经质地笑了一下，像枯草一样粗糙的发丝在风中微微颤动，她嘴唇开合：“当然是我孩子的哭声。”
    喻越浑身打了个冷战。
    女人犀利的目光立刻落到他身上。
    她看出来了。
    喻越心想，嘴上却不说话。
    女人的眉眼其实很好看，眉如细柳，眼梢很长，此时看去像是什么成精的鬼魅。她收起眸子里凌厉的光，话语很柔和：“我的孩子不懂事，吓到您了吧，为了表达歉意，请您就在这里休息。我先带您去见见我的孩子，认个脸，好么？”
    喻越几乎眼前一黑。
    他再次强令自己冷静，低声道：“是这样的，对于这件事，我并没有感到生气。至于休息……我还得去找活干，还需要接送货物，或许下次——”
    “您不愿意见他么？”女人打断喻越。
    一阵风吹过，喻越身后的院门发出“嘎吱”一声，缓缓合拢了。
    不知为何，喻越有种强烈的预感，此时此刻，他不可以表达拒绝，否则将会出现非常可怕的事。
    想到刚才那孩子哭得也实在凄厉，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喻越终于还是挣扎了一下。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既然你这样坚持的话，我去见一下他。”
    女人露出一个更加完美的微笑，转身带路。
    而院中的那口，也忽然发出“哗啦”一声，如同河水涌动。
    “哗啦”……
    一只血手攀到岸边。
    接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影爬了上来。
    人影的胳膊处，挂着一只仅有一只爪的小螃蟹。小螃蟹摇晃几下，爬下来，“咕噜噜”在地上滚动。
    夏杰伸手，抓住了这只小螃蟹。
    他浑身都在火辣辣地疼，很清楚自己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没了，而且浑身都在流血，冰冷的河水混入他的血液里，包裹着他的骨骼、体液和内脏——但他竟然没有死。
    是这只机械小螃蟹不断顶着他胸口，才让他有所知觉，爬了上来。
    他依稀记得，这只小螃蟹是那个少年召唤出来的钳子创造的。机械没有自己的想法，它一直跟着他，必定是因为它的主人——也就是那个少年有着强烈的要救自己的欲望。
    欢乐一家人公会和六芒星公会的帮战……
    这可是他“活着”时不敢插手的事件。
    夏杰在心中冷冷地想。
    反正这一场副本他注定无法通关，倒不如让他起到自己能起的作用。
    他伸手放开小螃蟹，将小螃蟹送回河水中，虽然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在河底也听见过不少声音，听得出大部队人马往哪边去，也能判断傀儡师的动向。
    于是他一点一点，靠着毅力，向村落右侧爬去。
    ……
    “到了。”女人带着喻越穿过后堂，来到一间看起来像柴房的屋子门口。
    这屋子从外面被拴住，还上了锁。
    女人从衣服里掏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门，门内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片灰尘因为女人的动作而在空气中狂舞。
    “他就喜欢呆在这里。”女人给了一个不算解释的解释，当先进屋，从屋内将窗户推开。
    灰蒙蒙的光线终于照亮屋内。
    站在门口的喻越这才勉强看清其中情状。这是一间堆放了很多杂草的屋子，此时，一个小小的黑影就坐在草堆中间，像是一只小动物坐在窝里。
    眼睛适应黑暗后，他才看清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浑身都被草绳捆着，嘴里咬着一只小老虎玩具，正冷冷地看着他。
    “他是虎年生的，特别喜欢这个玩具。”女人又做了个无谓的解释。
    喻越心底发寒。
    这是喜欢什么玩具的问题吗？
    你把人捆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他轻咽了一口，“嗯”了一声，试着对小男孩打招呼：“你好……”
    小男孩还是冷冷看着他。
    “怎么这么不礼貌呢，”女人走过去拍了拍男孩身边的杂草，“这是新来的船老大，以后可能就是他带着你去见河神哥哥呢。”
    这话听得喻越一个激灵，不由自主道：“你说什么？”
    【弹幕：别问了！带着信息快跑吧，必死点已经出来了！】
    【弹幕：啊啊啊这个女的有问题！】
    【弹幕：我早知道要送小孩，可没想到还有npc这么护……】
    在喻越视觉死角，而直播观众能发现的地方，女人正在杂草堆下捏住了一柄斧头。
    她一边抓着男孩嘴里的小老虎，一边低声对小男孩道：“妈妈这就让船老大过来，然后你们好好打个招呼，知道吗？他会把你送给河神吃掉的……”
    女人背对着喻越，向男孩露出威吓的目光。
    男孩目光冷冷，摇摇头。
    女人的动作于是顿住，目光也冷下来，似乎不准备说服男孩了。
    她松开斧头，转过身对喻越道：“刚才我怕他吵闹，所以把他绑住，现在这绳子解不开了。你能过来帮我一下吗？”
    喻越迟疑了一下，看向小男孩。
    却见小男孩摇了摇头。
    这动作不免叫喻越愣住，他原本就怀疑女人对小男孩不利，这么看来这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没见到是一回事，现在见到了，他就做不到见死不救，只能在心中默念，从手中召出一柄失而复得的扳手，然后缓缓走进屋内。
    小男孩身侧，女人再次握紧手柄。
    喻越走到距离男孩两三步的位置停下，这一次有些试探地问女人：“你刚才这话的意思，是要把这个孩子送给河神当礼物吗？这个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女人本就神经紧绷，担心喻越上手抢孩子，听到这话立刻恼火道：“还能是哪里来的！当然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
    竟然是亲生的孩子！
    喻越不由感到更加生气了，他不能理解这位母亲。
    不论河神有多么可怕，也不能把亲生孩子送出去呀。
    不过，既然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或许还有劝说的余地。
    他于是又上前了一步，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女人。
    女人敛眸，藏住眼中的凶光，五指渐渐用力，将斧柄拔出来一些。
    “我可以理解你们崇敬河神的心情，”喻越生怕刺激这位母亲，缓缓道，“也想把很好的东西奉献给河神，来换取风调雨顺——故事里都是这样说的，但是我觉得这件事需要量力而行。”
    “嗯，”女人道，“怎么量力而行呢？”
    “比如说，一些种得比较好的白菜水果，甚至猪肉，都可以啊。”喻越说。
    女人：“？？？”
    白菜水果、猪肉？
    那河神还不得发怒把他们都掀了？
    她不太理解这个船老大的思路，但这不妨碍她认为喻越该死。
    这对话太无聊了，女人猛地半站起身，右手用力就要一斧子挥出去，却听见喻越道——
    “再怎么困难，也不能送自己亲生的孩子啊！”
    女人“咔吧”一下张嘴，手中一抖，斧头“当啷”一声落到地上。
    第55章
    画面中，女人弯腰，缓缓捡起落在地上的斧头。
    她目光呆滞，停顿片刻后，将斧头掉转了个方向，用斧柄狠狠向小男孩头上敲打过去——
    只听“梆”的一声！
    那露出惊恐目光的小男孩拼命摇头，却还是被一下敲晕。
    他的头部狠狠侧向一边，额头上露出一块骇人的淤青，身子一歪，就从杂草堆上滚落下来。他白净的脸蹭在满是小石子的地面上，划出一道血痕。
    【弹幕：太爽了吧这一下，不过这女的也厉害，被控制成这样还是没下死手。】
    【弹幕；毕竟是A级本的npc，个人情感还是很强的。】
    女人确实被完全控制住了，她就像是看不到儿子的惨状一样，伸出枯瘦的手臂，抓住小男孩后颈的衣服，一咬牙，将小男孩提起来。她弓着身子，抓着儿子，缓缓转身，看向眼前的少年。
    当她的眼睛对上少年漆黑无光的眼睛，就变得更加迷茫。
    “太慢了，幻夜。”这穿着黑色兜帽的黑眼睛少年还没说话，傀儡师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正伸手抱过男孩的幻夜动作一顿，用很冷的黑色眼睛回头看了一眼那将一整扇门都堵死的傀儡师伙伴。
    “是因为你说，要活口。”幻夜淡淡道，“而且这副本，很没趣。”
    他是为了会会那个通关过S副本的玩家，才进入这个副本的。
    一点也不想做这些无聊的通关任务。
    不过，他也不想惹麻烦。
    幻夜说完这话，便转头给了女人一个眼神，用一种很梦幻的声音低声道：“你睡着了，孩子被一个穿着灰衣服的少年抓走了。他很恶毒，明白吗？”
    女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毒，身子一软，“噗通”一声原地倒下。
    【弹幕：这一招祸水东引看得我毛骨悚然，给跪。】
    【弹幕：厉害啊，这是什么技能？制造幻象？催眠？】
    【弹幕：管他什么能力，能通关就行，你看这下不就搞到活人祭品了？】
    【弹幕：是啊！做什么都不如通关重要！隔壁那个乐子人公会的傻子操作把我看笑了，还说什么“再怎么困难，也不能送自己亲生的孩子啊”，妈呀我要笑哭了什么舍利子再生，我觉得这场很稳，就是太没趣。】
    【弹幕：嘻嘻，等着他们跪地求饶吧。】
    六芒星公会的直播间内，直播观众们得知喻越的“英武事迹”，乐成一团。
    然而，这些支持六芒星公会的直播观众万万想不到，就在隔壁“乐子人”公会的直播现场，直播观众们看到画面中的女人丢下斧头立地成佛，氛围不仅完全不丧，甚至和他们一样，也乐开了花，觉得喻越稳了。
    【弹幕：哇哦一下子说到npc心坎里去了吧？】
    【弹幕：这也行？？？】
    【弹幕：哈哈哈哈小弟弟的基础操作来了。】
    【弹幕：笑哭，虽然我永远想不到他会从哪个角度看待问题，但我已经不觉得惊讶了。】
    【弹幕：没毛病没毛病，这下子又躲开一个必死点。】
    的确，画面中的女人在听到喻越义正词严的劝说后，不仅丢掉了斧头，还满脸迷茫——这迷茫程度丝毫也不亚于东村被幻夜技能控制的女人。
    在她跟前，喻越低头瞧见那把斧子，吓了一跳，一弯腰就把斧子抢走，退到男孩身边，就这么举着斧子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这架势，仿佛他和孩子是一伙的，女人才是坏人。
    女人：“……”
    女人眼神中闪过一丝真真切切的幻觉。
    她仿佛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这世界和她之前生活的那个世界并不一样。
    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一切到底诡异在哪里，她的头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穿着灰色衣服的少年抢走了她的孩子。
    血色立刻布满她的双眼。
    “你，”她猛然捂住头蹲了下来，再抬眼时，眼睛血红：“就是你！装模作样当好人，说什么白菜果子，就是想抓走我的孩子！”
    【弹幕[银狐]：刚刚从对面回来，为大家答疑解惑一下。这是一个公会对抗副本，东边的村子和西边的村子一模一样，两边团队是可以对对方村落的npc造成影响的。刚才有人让东边村子的女人相信喻越抢走了她的孩子，这边村子女人的精神状况就受到了影响。】
    【弹幕：卧……还有这样的副本？这岂不是坑爹？神尼玛互相影响，对面坑了nppc对玩家的仇恨值也会上升？A级本这么离谱？】
    【弹幕：对抗副本的对抗性就是很强的，冷静一点哥们儿。相信小弟弟。】
    喻越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弄懵了。
    啊？
    女人的态度怎么突然就变了？
    他明明在劝她不要送孩子，怎么就成了他要抓走孩子？
    喻越不太明白，愣了一下，有些不高兴：“我才不是要抓走你的孩子。白菜果子怎么了？或许河神就喜欢这些呢？”
    【弹幕：噗——你对副本boss有什么误解？】
    【弹幕：等等，我想起了他上一副本用番茄搞定boss的事……】
    【弹幕：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见血了！】
    只见女人一下子扑上来，伸手抓住斧刃，就要夺走斧头，鲜血从她掌心里流出，一旁男孩瞪大眼，拼命蹬腿。
    喻越也大吃一惊，他猛地用空出的那只手抓住女人的胳膊，大声道：“你伤害自己，就能保护孩子了吗？”
    他鲜少这样严肃，又提到了“孩子”，让那女人动作一顿。
    “我什么都没做，也不会干坏事。倒是你，你这样把孩子绑在这里，实在是不应该。”喻越见这说法有效，乘胜追击。
    说着，他伸出空着的左手，将小男孩口中的小老虎玩偶取了出来。
    小男孩：“……”
    女人：“……”
    小男孩显然也第一次见到这样偏帮自己的“船老大”，他声音虚弱道：“哥哥，你快走吧……我妈妈，只要一提到河神她就……她经常发疯，会——”
    他话音未落，女人已经再次眼睛发红地扑了上来：“什么？河神？你果然是想把他带去神庙，你们这些人该死……你去死吧！”
    喻越心头一凛，将斧子举起，挡住女人一击，接着他空出左手，抓着女人的手腕向旁一带。
    女人滚落到杂草堆上，又发出一声怒喝：“离我的孩子远一点！”
    喻越真是哭笑不得。
    他原本以为女人是要将小孩子当成祭品，但现在看来竟然是误会了，只不过这女人听不进去他说话，再想沟通一定困难重重。可刚才女人提到什么“带去神庙”，肯定是一条线索——他不能放弃。
    想到这里，喻越按住女人，抬声问男孩道：“怎样让她冷静！”
    小男孩也喊：“冷静不了啊！你进来之前，我一直让她冷静来着！”
    喻越：“……”
    【弹幕：……】
    【弹幕：这尼玛……亲儿子都没办法，小弟弟放弃吧。】
    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喻越不想当着男孩的面把女人打晕，一抬斧头，将小男孩身上的绳子割断：“你快躲出去吧！别被我们伤到了！”
    然而，眼看着喻越真的要放跑小男孩，女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迸发出无限力量，竟然一下子把压制着她的喻越扑倒在地。
    接着，再次伸手去抢夺他手里的斧头。
    千钧一发之际，喻越浑身紧绷，正准备打晕女人时，却听见另一侧传来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小男孩一声大喝：“放开他！”
    这声音来得猝不及防，喻越和女人齐齐一愣，看向门口。
    只见小男孩站在门口叉着腰，一只手指着女人：“妈妈！你是怎么当妈妈的，怎么可以在我面前随便打人呢！难道你希望我以后也随便打人吗？”
    【弹幕：……】
    【弹幕：艹，这田秋真的是有大病。干脆我们集资给他买个大病医保吧。】
    【弹幕：笑死我了，真乐子人哈哈哈哈哈。】
    喻越也是吃了一惊，但他立刻意识到，眼前的小男孩就是田秋！
    有伙伴配合，情况就轻松多了。趁着身前的女人还在发呆，喻越猛然用力，将她掀开，接着一跃而起，抓着身边小男孩的手就冲出了门。
    “啊——”女人狂叫着披头散发冲了出来，却被另一个“儿子”抱了个满怀。
    “妈妈妈妈别害怕，妈妈妈妈我在。”这个小男孩个头很小，力气却很大，一下子将女人重新怼回房内。
    他们俩走路带起一阵狂风。
    房门“砰”一声关上。
    周围陡然安静下来。
    慢慢地，隐约地，从门内传出女人的哭泣声和“男孩”的劝慰声。
    门外，喻越和“真小男孩”对视一眼。
    喻越：“……”
    小男孩：“……”
    安静片刻，喻越低声安抚道：“放心，里面的人是我的伙伴，不会伤害你妈妈。我也不会把你抓走的，等你妈妈恢复理智，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小男孩看起来年龄不大，表现却异常成熟沉稳，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用的。早就该轮到我了。”
    听到他这么说，喻越愣了一下，蹲下身轻声问：“你说的是河神的祭品吗？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小男孩看了喻越一眼，沉默着不说话了。
    看来，小男孩虽然相信他没有恶意，却没有信任到能给出足够信息。
    喻越对着一个小孩子，也不勉强，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
    一大一小两人于是就这么站在门口等，一直等到门内女人的哭泣声微弱下去，等到万籁俱寂。
    过了片刻，门被打开。“小男孩”走出来对两人道：“她睡着了。”
    田秋看了看真正的小男孩：“我听村里人说，这里每年都要给河神送小孩子吃，已经连续两三年抓阄抓到你们家，你们家都说没孩子。你妈妈骗其他人说你被淹死了。”
    听到田秋的话，小男孩猛然颤抖了一下，低下头。
    “河神……”小男孩低声道，他退后一步，“你们不可以带走我！”
    田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喻越。
    喻越不解地回看他。
    田秋也不避讳，问：“要带他走吗？”
    “啊？”喻越没懂。
    田秋道：“带着他献祭给河神，我们就能赶上对方的副本进度。”
    眼看着这情况和喻越保证的不一样，小男孩很害怕，眼眶立刻就红了。
    却听喻越愣了一下道：“那当然不可以随便就带他走，你刚才也说了，目前打听到的消息是河神吃小孩，那怎么能随随便便送小孩子过去？”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田秋睁大圆圆的眼睛，像是第一次听到别人用这种思路思考，很是惊喜的样子：“那就听恩人的——喂，你，你回去陪你妈妈吧！”
    小男孩如获大赦，蹬着小短腿就跑回到柴房门前，打开门溜了进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关门，后衣领又被一双小手抓住，扯了回来。
    田秋：“你等等。”
    小男孩可怜巴巴地回头看了一眼田秋。
    只见田秋板着小脸吓唬他道：“我们不抓你可以。但是你也不可以随便跟着其他船老大走，知道吗？如果被我们知道你和其他船老大走了，我们就把你抢回来，和你妈妈一起送给河神。”
    这威胁也太可怕了！
    被他这么恐吓，小男孩被吓得原地流出眼泪。
    【弹幕：笑死我了，自己拿不到经验也不让对手拿是吧。】
    【弹幕：心机梗王。】
    【弹幕：这话太狠了吧！乐子人不要带坏我天真可爱的小弟弟！】
    【弹幕：哈哈哈哈晚了，小弟弟已经惊呆了。】
    只见画面中，喻越听得也瞪大眼，满脸惊讶，极其不赞同地看着田秋：“你为什么要这样吓唬他？”
    接着，他忙走到小男孩身边，安慰了他一句：“没有关系，不会有人来抓你的。”
    这下，小男孩真的哭了，在喻越懵懂的目光中，他“哇”地喊出一声——接着扑进了喻越怀里。
    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先是担心妈妈发疯受伤，而后还要担心自己被船老大抓走。
    好不容易被坏人放开，又受到威胁。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能强忍着承受这一切，这会儿受了这样的惊吓，实在是忍不住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只觉得这世界太可怕了，这穿粉衣服的女孩也好坏，只有喻越是好人。
    喻越浑身都散发着他需要的温暖。
    【弹幕：这？？？】
    【弹幕：这一波好感度猝不及防哈哈哈，多亏乐子会长骚操作。】
    【弹幕：胡说！我们小弟弟一直都很有亲和力的。】
    【弹幕：自家人别说两家话，他现在是欢乐人的代理会长啦，这配合打得很好啊。】
    喻越被这一扑也懵了神，只好轻轻拍着小男孩的背部安抚他：“没关系的。你如果害怕，就来找我们。”
    “呜呜，你们真的不会抓走我，把我关到神庙去吗？”小男孩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喻越。
    “……”喻越放低声音：“放心，不会的，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神庙呢。”
    “噢，”男孩抹了一下眼睛，“听说进去的小孩子都会被河神挑选，呜呜，所有当祭品的小孩都要在那里过夜，我不要让河神看到我，呜呜呜……”
    【弹幕：……这信息点哗哗的。】
    【弹幕：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弹幕：怎样？这回轮到你们田秋会长吃惊了吧？我们小弟弟收集隐藏信息的能力不是盖的。】
    画面中，田秋听见小男孩抱着喻越“叭叭”出了一堆信息点，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
    她上下又打量了喻越几眼，颇有点刮目相看的味道，远远点了点头，摸了摸下颚。这么爷们儿的动作落在小女孩身上，十分违和，也得亏其他两人都没看她。
    这边，喻越好不容易哄好小男孩，还和小男孩约定如果他妈妈又失控、或是有坏人来抓他，小男孩都可以来找他们。
    “拉勾勾，”小男孩伸出手，“如果我遇到坏人，就去找你们。”
    喻越也伸出手：“好哦。”
    小男孩显然很不舍，勾着喻越的小手指不肯放开。
    “哼唧！”一直坐在喻越兜里休息的崽崽终于看不下去，猛地探出头来，伸出小手帮忙，这才把两人的手指掰开了。末了还揪着喻越的小手指捧在怀里，对着小男孩虎视眈眈。
    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那、那下次见。”
    这一系列操作直把田秋看得双眼发亮。
    等小男孩进门，从内里把门锁好，田秋立刻冲到喻越身边。
    “恩人真厉害！”她由衷夸赞道。
    喻越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厉害，摇了摇头，一边和田秋一起往外走，一边道：“你下次别再这样了……你们在外面打听到什么消息？我们要不要去神庙看看？”
    田秋回身关上院子的门，左右看两眼，不见人才小声说：“恩人。神庙肯定是关键地点没跑，但A级副本关键地图的必死点触发概率几近100%，我们最好是做好全面了解再去探索哦。”
    【弹幕：这倒是，因为不管有没有这个线索，神庙都是必去的吧。】
    【弹幕：但现在得知必须让当祭品的小孩去神庙接受挑选才行，这绝对是关键线索了。】
    【弹幕：是啊！不知道这个条件，就算抓到小孩也没用。】
    【弹幕：你们想得太远了吧，现在连小孩都还没有……】
    “连小孩都还没有”的喻越一点也不紧张，甚至，他还在为这么快得到线索而感到高兴。他觉得顺利极了。
    田秋从他脸上看到了这种满足，竟然觉得自己的步子也轻快不少。
    两人就这么走在满是泥水的村镇小路上，交流着信息。
    “就我刚才打听下来看，”田秋慢慢道，“这个小村每年都必须向河神送祭品，来保证丰收和风调雨顺。向河神运送祭品的人，就是船老大，也就是我们。船老大越有本事，送出去的祭品越多，得到的报酬就越多——我觉得这里的‘报酬’就是我们双方公会最终决出胜负的关键指标。”
    “最初，大家会送一些蔬菜瓜果，小孩子画的画，或者是一些珍宝奇玩。”
    “但是，”他又道，“不知为何，河神似乎逐渐对他们送的东西不满意，经常降下暴雨，损毁土地。村里很快变得民不聊生。直到有人提出要给河神……送活人。”
    起初，村民以为河神要娶妻，送的是美丽的女人和漂亮的男人，但那些运送男人女人的船都翻倒在湖心。后来，有人送了一个小孩出去，才安全归来。
    从那时起，人们每年一定会挑选一个最可爱的孩子送给河神。
    但是这些年来，送孩子似乎都不怎么管用了，村里就有了很多传闻。
    “原来如此，”喻越细细思考了一下，便道，“那我们要弄明白的就是河神究竟喜欢什么，以及河神为什么发生了改变，为什么现在送小孩也不管用了，是这样吗？”
    【弹幕：小弟弟的思路是真的很清晰。】
    【弹幕：还可以，之前银狐不就判断过他可以进A级本吗？】
    【弹幕：有没有人和你们科普过，A级副本和A级对抗副本的难度值……的区别？】
    “恩人说得很对，”田秋看了一眼喻越，补充道：“而且我们必须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不断渡河，运送一些物资积攒‘报酬’，才能够在不被淘汰的前提下，完成这个副本。”
    经过田秋解释，喻越完全理解了副本对抗规则，感觉到进度紧张，神色更认真起来。
    忽然，眼前几个黑影落到他们脚下。
    是几个村民结伴从旁窜出，将他们两人包围住了。
    “船老大在这边！总算找到了！”一个青年对着一旁大喊。
    又有几个人簇拥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走过来，正是村长。
    喻越和田秋对视一眼，接着一惊，同时看向脚下。
    只见脚下的泥土不知何时被湿润的河水浸透，让两人的脚不住地往下陷落。
    果然，泥水比刚才更加浑浊了——他们竟然没有注意到！
    如果水真的将村落淹没，那水里那些怪物岂不是也会进入村子？
    眼前，老村长声音发颤：“今晚要是再没什么祭品送过去，河神怕是要动怒了。”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喻越和田秋没反应过来，就见后排两个青年扯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小女孩浑身湿漉漉的在发抖。
    一个穿青衣的青年道：“这是我们准备好送给河神的祭品，你们可以把她送给河神，还有——”
    另一个穿短打的汉子抱出一个大木箱子，不知里面装了什么，沉甸甸的。
    青年道：“今天就麻烦两位先把这孩子和这一箱贡品送到河神那里去。”
    这一次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喻越正想说什么，田秋已经开口问：“是‘东岸’上的水涨起来了？”
    当初在分组时，欢乐一家人公会在西边，六芒星公会在东边。
    这句东岸上的水涨起来了，就很耐人寻味。
    老村长又点点头：“正是，我有一种预感，东岸的河神很高兴。”
    【弹幕：可东西两边不是完全对称的么？这个村子自己人都不觉得怪？】
    【弹幕：这也算是中途对战了吧。六芒星送的祭品多，东岸水涨，造成西岸出现必死条件。】
    【弹幕：算是。】
    【弹幕：那怎么办？？六芒星人受多，送的祭品肯定多啊！】
    【弹幕：别紧张，他们送小孩失败了，小孩跑了。】
    【弹幕：跑了？？？】
    “跑了？”另一视角中，身高两米的傀儡师猛然站了起来，对着幻夜和几个玩家道，“这么点大的一个小男孩，在你们眼皮底子下跑了？你们都是死人吗？”
    几位玩家都不出声，幻夜面色玩味。
    唯有毕英睿特会看人脸色，见到幻夜的脸色，立刻转移火力，指着另外几个玩家告状道：“这和幻夜大哥没关系，是我请幻夜大哥休息一下，让他们几个轮流看管那个男孩子，谁知道一转眼人就没了！”
    “再出现同样的事，都送你们去河里喂鱼。”傀儡师冷冷道，又看向一旁的黑兜帽少年，“幻夜，你那边看出什么来没有？”
    “嗯……”少年盯着男孩曾经躺着的地方，似乎看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那个小男孩逃走之前，似乎想着一个灰毛衣，眼睛蓝绿色的哥哥。”
    傀儡师冷冷道：“穿灰色毛衣……那不就是那个姓喻的小兔崽子，你别满嘴跑火车，这个小男孩压根没见过喻越。”
    幻夜微微勾起嘴角：“所以啊，这才有意思呢。我很想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能让这小男孩满脑子都是他。”
    傀儡师沉默片刻，木头面具似乎阴沉了两分：“你我都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npc，你技不如人把他弄丢了，还这么开心？”
    “技不如人？开心？”幻夜淡淡道，“我会让他明白挑衅我的代价。现在你也闭嘴吧。”
    【弹幕：哈哈哈哈我看懂了。】
    【弹幕：我也！小弟弟在西边村镇和小朋友做了约定，结果影响了东边村镇的小朋友。东边的小朋友被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跑出来找小弟弟。】
    【弹幕：妙啊。万万没想到。】
    【弹幕：但是这个黑兜帽好像发现不对劲了，如果他们知道东西两边相互影响，肯定会搞事情，怎么办？】
    【弹幕：想搞事情就搞呗，防贼是防不住的。】
    直播观众站在多视角，更能看清问题症结，纷纷心焦起来。
    画面中，田秋想了片刻，立刻也意会到这一点，脸色微变。
    看样子，东岸的进展会影响西岸。
    但她没有贸然答应老村长，而是看着喻越，等喻越决策。
    只见喻越抿唇片刻，问道：“东岸和西岸的河神有什么不同吗？”
    老村长露出一个笑容：“都是河神，没什么不同的，就连东岸和西岸都没什么不同。”
    这句话更加耐人寻味。
    想了想，喻越点点头：“这样吧，我们为了出船的安全，还需要做一些准备。有的货物能送，有的不能。你们可以先把这小姑娘和箱子留下来，我去叫我的伙计过来。让我们几个再商量一下。我们得先想想河神喜欢什么。”
    【弹幕：我觉得小弟弟和npc打交道熟练了很多！】
    【弹幕：是啊，感觉更容易沟通了。】
    【弹幕：而且他还是没瞎说。也没骗npc。】
    老村长和几个青年原本态度强势，但喻越这番不算接受也不算拒绝的话将他们卡住了。
    老村长用浑浊的双眼盯着喻越，半晌后“嘿嘿”一笑：“河神喜欢什么……那都是之前的船老大们用命试出来的，船老大准备怎么问呢？”
    “神庙，”喻越很快地回答，“我想供奉河神的河神庙里，一定能看出点什么。”
    听他说出这话，老村长身后的两个青年齐齐“啊”了一声。
    就连老村长，也微微睁大眼，像是没想到喻越能知道这一点。
    田秋在旁听着，微微点头，虽然没准备好，但去神庙的确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了。
    “好，”只听老村长用一种沙哑的声音说，“我真是没有看错人，哈哈，那一会儿我就让小龙王带你们上去，或许你们真能成功也说不定。”
    听老村长话里的意思，河神庙里竟似乎也大有玄机。
    老村长对着几个青年使了个眼色，青年一声大喊，从旁边走出一个黑不溜秋的青年来。
    见到“小龙王”，其他几个青年都显得毕恭毕敬，唯有那个小姑娘连连摇头，像见了鬼，哭着说：“我不要去河神庙，河神好可怕！”
    “各位，”那个被叫做小龙王的青年面色不虞，操着一口公鸭嗓打断小女孩道，“天色不早啦，我们出发吧。”
    第56章
    【弹幕：！怎么突然就要去神庙？】
    【弹幕：没办法，看样子他们不工作的话，整个村都会被东边的水给淹了，但直接渡河又太危险……】
    【弹幕：是啊，与其这个时候贸然渡河，还不如先去一趟河神庙，把信息搜集齐全。】
    【弹幕：这个进度推进太紧张了！这是连田秋会长都会觉得有些难办的程度吧，可对面六芒星逼得太紧，也不得不这样。】
    很显然，画面中没有提出异议的田秋也是这样想的。
    她面色略微有些凝重，但当喻越看过来时，又换成相当轻松的表情。她弯腰，将很大的箱子背在背上。
    “恩人放心，你的决定非常正确，我会保护你的。”田秋信誓旦旦道。
    喻越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遇到危险，你就快跑。我和你一起搬。”
    说着，他就要上前去接压在田秋身上的箱子。
    田秋拼命摇头，轻巧地躲开，示意自己力气大得很，不需要他帮忙。
    “走吧。”小龙王很不耐地一把握住小女孩的肩膀，带着小女孩转身就走。
    喻越和田秋不得不快步跟上。
    脚下的道路变得更加湿软，踩在上面，就像是踩在人的皮肤组织上那样令人毛骨悚然。
    一路上，一行人碰到许多村民。这些原本热情好客的人们，此时都面露恐惧，脚步匆忙着回家。他们在看清一行人前进的方向之后，表情变得更加夸张，就像见了鬼。
    这可不像是看到外乡人去祭拜河神时应有的态度。
    这个小镇上的人究竟是有多么害怕河神？
    难道这座河神庙，他们自己都很久没有去过了？
    喻越和田秋对视一眼，明白这其中定有玄机。
    “呜。”前方，传来小女孩忍不住抽泣、却又乖巧吸气的声音。
    小女孩就那么一丁点大，一边哭一边用棉布衣的袖子擦着眼睛，一边踉跄着加快步伐，跟上迈着大步的小龙王。
    或许是她过于伤心，没有留意脚下，忽然踩中一个深坑。只听她惊叫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
    一只手猛然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扯了回来。
    喻越松开手，低声道：“小心！”
    小女孩慌忙站稳，又摸了一下眼睛，抬头紧张地看了喻越一眼，小声道：“谢谢哥哥。”
    好乖。
    【弹幕：好乖！】
    【弹幕：和小弟弟站一起，真是乖对乖！】
    喻越见她这样，不知为何有些不忍心，悄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的声音很轻，也特地放慢了脚步，可前方带路的小龙王却还是听到了这句话。
    只见那皮肤黝黑精瘦的青年回头冷冷看了喻越一眼，又盯着小女孩一字一顿道：“好好回答哥哥。”
    小女孩的哭声瞬间噎了一下，她睁着眼睛想了半天，才小声回答喻越：“我爸爸，和妈妈，都很喜欢河神，他们让我去好好伺候河神。他们说河神，嗝儿，也会很喜欢我的。”
    喻越：“……”
    田秋：“……”
    这太过于标准的答案让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喻越刚要开口，却觉身前一动，低头一看，竟然是今天一直乖乖在睡觉的崽崽醒了。崽崽左右晃动脑袋，仿佛在摇头，很疲惫的样子。
    “怎么了？”喻越看不明白，捂着它低声问。
    崽崽用小小的翅膀挠了挠喻越手心，没有说话。
    一旁田秋注意到他的动作，也探过头来看了一眼，笑了笑：“看这挺精神的模样，应该没事了。”
    见田秋还记挂着这件事，喻越低声道谢。
    崽崽的精神比起刚看到那句话时，确实好了不少，但他总觉得崽崽还没完全恢复，不如之前活泼灵动，便一边捏着崽崽的小手揉了揉，一边把崽崽哄回口袋睡觉。
    做完这些动作，他才抬头对小女孩道：“别害怕。”
    有小龙王在前面教小女孩进行标准回答，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线索，反而会让小女孩更加紧张。与其那样，倒不如先安慰她一下。
    小女孩不做声地点点头，四个人便再度陷入沉默。
    埋头赶路总是很快，他们没费多长时间就来到山脚下，又沉默着走上山道。
    小龙王走在最前面，小女孩走在中间，喻越和田秋殿后。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山林间缭绕着湿冷的雾气，显得到处鬼影幢幢。
    饶是有四个大活人走在一起，喻越和田秋也同时感到了压抑。但在前方带路的小龙王却像是更精神了，脚步更快。跟在小龙王身后的小姑娘几乎都要跑起来，才跟得上青年的步伐。
    这太奇怪了，田秋转头，用口型无声对喻越道：“小心。”
    忽然，前方的小龙王脚步猛然一顿。
    只听“哗”一声，他展开胳膊拨开丛生的树枝。
    接着，让开身子，阴测测说了声：“到了。”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河神庙赫然出现在几人眼前。
    看清眼前，喻越经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起初在山下时，看这建筑还有些庙宇的影子，此时看去，哪里像是个经人供奉的庙？分明只是个落满灰尘的大殿状的土房子。
    土房子规制奇怪，有一间正殿，两间耳房。此时，正殿的大门敞开着，殿上挂着一幅看不清的模模糊糊的画，画前有个供桌案台，案台前的地面中央，落着几截断裂的绳子，只有那一块地面格外干净。
    冷风就这么往里呼呼地刮，直刮得那画如同活了一般微微晃动，像是在招手让人进去。
    一时间不觉神圣，倒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田秋伸出手，轻拦了喻越一下，开口问：“小龙王……大哥，这里有多久没来过人了呀？”
    小龙王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不知为何，他的眼睛特别黑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一直都有人来的，每年快丰收时，我们都会在固定的时间进来拜神，你瞧，那边都是大家供奉的东西。”
    说着，他往大殿角落一指，果然看见几箱供奉。
    【弹幕：刚来过？来干啥？放下点东西顺便看看房子塌了没？】
    【弹幕：哈哈哈哈河神实惨。】
    【弹幕：嘘，小声，听。】
    有声音。
    河神庙外，喻越和田秋都听到了很轻微的“滴答”、“滴答”的声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两人都是目色一凝。
    是案台。
    案台后面，有什么液体正在一滴滴地滴落下来。
    喻越呆呆看着，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视力突然变得极好，仿佛能看清案台下方的暗红色污渍，那块暗红色污渍不断放大，变成一个扭曲的人影——大头小身体。
    他拼命摇摇头，将这个恐怖的影子从脑海中晃出去，可刚转过头，却发现田秋、小女孩和小龙王都转过身来，顶着一种很诡异的笑容看他，并且慢慢向他靠近。
    “啪嗒”。
    随着格外清晰的一声，一滴冰凉粘腻的液体从空中滴落，喻越头顶一凉，整个人猛地跳起，转身拔腿就要奔跑。
    “只是树叶上的露水。别慌，冷静！”这时，一只手将他拉住，一个很熟悉的声音道，“听着我说话，我，在，说，话。不要去听其他声音。”
    田秋安抚的声音一下子抓住了喻越的注意力。
    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那几个顶着诡异笑容的“伙伴”的表情慢慢回归正常。
    片刻后，喻越对上田秋担忧的目光。
    “好，醒了，”田秋松口气道，“你很敏感，在这种地方要小心。”
    “我看不必，”小龙王瞧着喻越道，“有多少人想见到河神显灵还没机会呢！”
    喻越仍沉浸在刚才的场景中，这时抬头摸了摸头顶，又抬头去看，头顶一片树叶的脉络正对着他，受不住露珠的重量垂落下来，果然刚才湿漉漉的一滴是露水。
    再放眼往河神庙内看去，那案台又只是普通的一张木桌了。
    喻越慢慢放松紧绷的身体，明白自己是被那案台后面的滴水声影响，产生可怕的幻觉。
    小龙王看见他的眼神，又笑了笑：“不过——河神大人无比威能，小兄弟看着害怕也是正常。”
    “正常吗？”田秋盯着小龙王问，“我刚才好像看到死人了，里面死过人？”
    小龙王脸上表情一僵。
    喻越差点也被吓着，好在他看到田秋拼命眨眼，能分辨出田秋入戏时的专属表情，立刻就意识到田秋在诈小龙王。
    脸色这才转好一些。
    【弹幕：秋田犬别吓唬我家小弟弟，又满嘴跑火车了。】
    【弹幕：哈哈哈哈他们的通关思路太不一样。】
    “怎么可能呢？”只见小龙王扯了扯嘴角，冷冷地回答，“就算是人不见了，也是被河神看中带走了，要不就是惹怒了河神，说什么死人呢。”
    【弹幕：卧槽！！！】
    【弹幕：这个信息点！】
    画面中，喻越和田秋同时愣了一下。
    听这解释，不会是真的死过人吧！
    田秋给了喻越一个眼神，示意他先别紧张。
    喻越想起田秋本就说过河神庙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心里早有准备，很快就冷静下来。
    “好，那我们就进去吧。”他向前一步道。
    却不料小龙王让开身子，摇着头：“你们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这话很奇怪，喻越不由问了一句：“你不进去？”
    “我不进去。”小龙王笑了笑，肯定道。他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闪着异光，“我弟弟是前些年送去给河神当祭品的，这座小山只有我能上，没有我带路，其他人准得迷在雾里，谁想祭拜河神，就得来请我。明白吗？就这么说吧，我可不知道今天河神的心情好不好，万一把我也留在里面……将来就没人能带队上山了。”
    这话说的，好像几个人能经他免费带路，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休想再让他跟着一起冒险。
    弟弟被献祭给河神当礼物，哥哥就成了小龙王，这事实在耐人寻味。
    【弹幕：这个A级本看起来地图不大，每个人物身上都有很大的信息量啊。】
    【弹幕：可不是呢……起码就看这个什么龙王说的，他好像并不觉得他弟弟当祭品有啥不好啊。】
    田秋沉吟不语，片刻后点点头：“明白了。那我们两个也必须要一起进去吗？惹怒河神或是被河神看中，都有危险。万一河神看上我们两个，没看上这小姑娘怎么办？”
    “你想得还挺美，”小龙王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的笑意，看着穿粉色兔子服的田秋，“别说河神不会随便看上外乡人，就算看上了，那还不是你的福气？至于你们两个人还是一个人进去我不管，总之河神肯定都看不上眼。”
    田秋：“……”
    喻越：“……”
    这话说的。【弹幕：哈哈哈哈哈！】
    【弹幕：难得看到乐子人吃瘪，让我再笑一会儿。】
    场面尴尬，喻越想到之前那个小男孩所说的话，所有祭品都要被送到这里被挑选，一时间福至心灵，转移话题问道：“那你的弟弟也来过这里吗？”
    闻言，小龙王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上下打量了喻越几眼。
    自从他的弟弟成为河神的祭品后，村里人都怕他，没几个人愿意和他多说话，更没人敢问起他的弟弟。喻越这么一问，小龙王才想起来，之前就是这个船老大提出的“要到河神庙去”。
    或许是好久没人和他聊起弟弟，又或许是好久没人和他聊天，让他感到新奇，他竟然回答了喻越。
    半晌，他道：“你懂的还挺多。不过我想你只是懂得皮毛——村里人都只知道送祭品前，最好是让祭品在神庙过一晚上，却不明白那是为什么。我却一直有个猜测，这一晚上就是河神的魂魄要来和祭品沟通，只有合他心意的祭品才能在渡河的过程中活下来……至于我弟弟发生了什么，我还不想对一个外乡人说这么多。你们快进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他这一番话说得站在几人身后的小女孩更加害怕，整个人都缩进棉衣里。
    但再害怕也没用，小龙王站在这里，必定是要看着他们进去的。
    “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喻越转头对田秋道，“我和小姑娘进去，请你留在外面等着。”
    原本想让喻越呆在外面等待的田秋有些惊讶地转过视线，还没开口问，喻越已经回答道：“我知道里面比较危险，但……必须保证你安全，上山下山才比较稳妥。”
    田秋一下子就明白了了喻越的意思。
    她的能力是变换形态，而刚才小龙王说过，这里只有他能够自由上山和下山，万一小龙王反水不肯带着他们走，她就需要变换成小龙王的形态，尝试离开这里。
    否则光剩下喻越一个人，安全下山的概率就小得多了。
    田秋沉吟片刻，没有反对，只是道：“那你注意安全。有事叫我。”
    【弹幕：什么意思？为什么让小弟弟进去？】
    【弹幕：这就不懂了吧？万一田秋会长被河神KO了，这个小龙王又跑了，就谁都走不了了，现在让田秋守在外面，一是可以保证起码有一个人存活，二是小弟弟从里面跑出来求助也方便。】
    【弹幕：原来如此，那我觉得这团队安排还挺合理的。】
    【弹幕：嘘，都别吵吵，进去了！】
    随着画面中传来“嘎吱”一声，喻越终于推开河神庙老旧的门，轻轻踩了进去。
    小女孩也跟在他身后，小心走进去。
    地面上全是浑浊的沙土和碎石，踩上去让人脚底生疼。喻越轻轻拦着小女孩，警惕观察四周，慢慢向深处前进。
    就在他跨出第一步的瞬间，身后的门便发出一声哀鸣般的响动，悄然合上了。
    有过一次副本经验，喻越已经习惯了副本的自动关门机制，站在原地看着四周的黑暗，等待双眼适应。
    这一次，周围寂静无声，甚至连两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听不见？
    喻越的心没来由跳快了一拍。
    “哥哥。”忽然，一旁小女孩的声音响起，有些奇怪。
    “……”喻越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轻咽一口，回答她，“嗯，怎么了？”
    “那幅画好奇怪啊。”小女孩又道。
    接着，喻越感觉手中的胳膊沉了沉，是小女孩抓住了他的胳膊，带着他向大殿深处走去。
    分明他都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小女孩是怎样一瞬间看清的？
    喻越明知其中有问题，一时间也没办法去确认，只能小心翼翼跟着向前。
    “唰”。
    黑暗中他看不清脚下，踢到了一条断绳，断绳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喻越猛然止步，浸出一背的冷汗。
    等一等，一定有什么线索是他没注意到的。
    对，断绳。
    当时他站在河神庙外面，见到地上有断掉的绳子，那些绳子聚集在画像前方——看起来就像是有个被绳子绑住的孩子站在这里，结果，绳子被咬断，孩子也……
    喻越猛然拉住身前小女孩的胳膊，后退了一大步。
    就在他退后的瞬间，一个比黑暗更黑的黑影从他眼前闪过，仿佛有一条很大的、湿滑黏腻的如同蛇一样的怪物从他身前游过。
    那一刹那，喻越的心脏几乎跳得炸开，耳间全是鼓点的声音，眼前也闪过一片白光。
    就算经历过很多次，他还是没办法在副本环境中做到极端冷静，毫不恐惧。
    但他恢复神志的速度变快了，甚至连带着恐惧激发了潜能，朦胧看清了周围。
    冷汗一下子就自他额间滑落了下来。
    黑暗中，整座大殿和之前没有区别，依旧是四面的椅子，前方的案台和画像，但此时此刻，画像中却掉落一截和蛇尾似的东西，缓缓卷在地面上蠕动着，在黑暗中闪着粼粼的光。
    它不断从画中游出，游动的范围越来越广，从那路线上看，是一圈一圈围绕在喻越和小女孩身边。
    也就在这时，小女孩的哭泣声才传到喻越耳中：“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你为什么把我拉到这里来？你要让河神把我吃掉吗？”
    “我？是我拉你过来的？”喻越心底一沉。
    “嗯。”小女孩乖巧地点点头。
    看来刚才经历的一切，又是幻觉。
    在小女孩的视角，或许成了自己拉着她走进来的。但现在辨别这个毫无意义。
    喻越蹲下身，低声哄着小女孩道：“别怕，嘘，别出声。你不出声，河神就不会吃你的。”
    小女孩一如既往的乖，在喻越低声的劝说下，果然抽噎着不出声了。
    喻越独自站起来，凝视着黑暗中不断缠绕两人，并不断收紧身躯的怪物。这怪物除了一部分身躯在那幅画里，大半的身体都游走在黑暗中。
    没有破绽，他们不可能绕开这个怪物逃走。
    要喊田秋吗？
    如果这个时候喊叫，就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或许还会激怒小龙王，或许还会把田秋也一起带入危险中。
    喻越深吸一口气，悄然向着那幅画又靠近一步，准备看看那画有什么古怪。
    【弹幕：艹，我都不敢出声。】
    【弹幕：这是什么怪物啊……】
    【弹幕：我崽胆子也是大，竟然还往怪物的老巢走！】
    其实喻越也很紧张，他又一次抱紧了身前的崽崽。崽崽的状态也有些奇怪，看上去又是睡着了。
    说来也怪，原本在他身边快速游走的怪物，此时却忽然放慢了游动的速度，仿佛真的不想再伤害两人一样。
    喻越就这样一步步靠近画作，终于勉强看清了上面的轮廓。
    那是一只长相异常的怪物，它的上半身还嵌在画中，下半身就从画中游走出来。它有铜铃一般大的眼睛，獠牙，脑袋长得像个……小老虎，加上外面还在游动的蛇尾，简直是个五不像——河神竟然长成这副模样？
    与其说这是一只怪物，倒不如说它像是很多怪物拼凑起来。
    就像是……一个孩子把所能想像的所有恐怖事物拼在一起形成的模样。
    黑暗中，喻越双眼一亮，总觉得自己已掌握了某个关键信息。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走到小女孩身边，捂住她的眼睛道：“不要看。”
    “很、很大很可怕吗？”小女孩怯生生道。
    随着她的声音，黑暗中的怪物猛然胀大数倍。
    喻越心头一跳，忙压低声音道：“不，不，很好看，一点也不可怕。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样子，就像……”
    他话说到一半，想不出最好看的是什么样子，卡了壳。
    倒是黑暗中，小女孩很意外地“啊”了一声，问：“是像爸爸妈妈一样吗？”
    喻越：“……”
    没想到小朋友的想像力这么丰富，喻越抬头去看那画，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画面上刚才还虎头虎脑青面獠牙的形象，已经变成了两个无头人，看上去像是一男一女，双手紧握在一起。
    而那些围绕在两人身边的蛇尾忽然变得轻飘飘的，像是柔软的红色绸缎。
    刚才还阴森可怖的河神庙，瞬间变得像个新婚闺房。
    这又发生了什么？
    喻越简直被弄懵了。
    不过眼前粗大的蛇尾变成细软的绸缎，倒是让他的视野陡然变好，这才看清画卷下方的案台上，对着他们两人嵌着一枚铜镜。
    乍一看，就像一只闪闪发光的眼睛。
    喻越敏感地意识到，这应当是个关键道具。
    身侧，小女孩也注意到喻越的目光，探头过去看，脏兮兮的圆圆的小脸映入铜镜。
    “啊……”
    喻越一个愣神，猛然低头。
    怀中，刚刚还在沉睡的崽崽竟然醒来了！此时，它的身体发着淡淡的暖光，毫无疑问，刚才那一声喑哑、忧郁的声音正是从崽崽身体里发出来的。
    这是崽崽的本体发出的声音吗，可他压根没有接触到它的本体呀？
    等等……可以听到的。
    喻越转念，立刻想到崽崽已经进化，可以远距离听到本体的强烈心声。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听到的就是身在远处的崽崽本体的心声。
    喻越缓缓睁大眼。
    这岂不是说明，这个副本中也有崽崽的本体，崽崽的本体……不是吸血鬼？
    不知为何，创世书中的故事又跑到他的眼前，他想起崽崽被“抛弃”的过程，忽然意识到崽崽的本体有很多种可能性。
    他正心惊地想着，却听见那道动听且有些沮丧的声音道：“唉……又是小孩。”
    喻越：“！”
    什么叫做又是小孩？
    难道在此之前，它真的吃掉过好多小孩子？
    一下子，喻越连呼吸都不畅了，他抱起崽崽低声问：“你的本……吃小孩？”
    黑暗中，发着光的崽崽动作一顿。
    喻越心底一沉。
    正当他即将开始思考该怎么办时，却见崽崽两只线条手臂重重的一垂！
    接着，它发着很响亮的“呜呜”和“哼唧”声，圆滚滚的身体像拨浪鼓一样转了起来，手臂前后狂甩——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下一秒，在喻越一声低叫中，崽崽猛地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噗通”跳到地上唯一一块干净的地上开始打滚。
    那动作仿佛在身体力行地说——
    为什么说我吃小孩！
    好委屈！实在是委屈极了。
    【弹幕：……这宠物又怎么了？！！怎么开始在河神地盘撒泼打滚了？】
    【弹幕：不知道小弟弟和它说了什么，看起来它是委屈到打滚。】
    【弹幕：……】
    画面中，喻越也没想到崽崽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原地吓了一跳。
    他比谁都急，生怕崽崽被黑暗中未知的怪物伤害，忙走上去弯腰抱起不断挣扎的崽崽，低声哄道：“好了好了，不吃，不吃。”
    他温和的声线安抚了崽崽。崽崽逐渐在他臂弯中安静下来。
    喻越松了口气。
    直播观众却吊起了一口气。
    【弹幕：！！！】
    【弹幕：救命！抬头！快抬头！】
    【弹幕：你被盯上了！】
    【弹幕：可千万别被看上啊呜呜呜。】
    【弹幕：？？？】
    画面中，喻越逐渐感到身上泛冷，终于感应到什么，身子一僵。
    他缓缓抬头，却见眼前的铜镜中，映照出他抱着崽崽的身影，心底登时一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铜镜的角度微微变化，就像是那只眼睛正慢慢地将他从头看到了脚。
    那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最后在他的腿上徘徊许久——太古怪了，这让喻越感到紧张且浑身不自在。
    他动了动腿脚，发现自己站得发麻。
    下一刻，他又听到了那道有些忧郁的声音。
    “这个……”
    “这个看起来，就很好。”
    “不要再给我……送小孩子了。”
    第57章
    什么？
    什么叫“这个看起来就很好”？
    为什么“别再送小孩子”？
    听到河神心声的喻越呆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脚下一软。
    黑暗中，一段柔软的东西缠住了他，低头一看——一段扎着红色花朵的绸缎正绕住他的脚踝。
    分明是绸缎，但喻越却感到有冰凉的鳞片贴着他脚踝皮肤缓缓滑动、轻蹭，就像是把玩着刚刚找到的珍宝。
    “哥哥！”被晾在一旁的小女孩大声喊道。
    【弹幕：卧槽！】
    【弹幕：绝了绝了，真的是两个人进来，结果河神看上了小弟弟？】
    【弹幕：这眼光也太好了吧……】
    【弹幕：这都把人绑住了，不会直接把人抓走吧？！！】
    “不要过来。”却听喻越叫住小女孩，“别担心，河神不吃人，也不喜欢小孩子。他累了，现在想要回家去。”
    喻越的声音紧张得发抖。
    按照他刚才的推断，这幅画上显示的内容和小女孩的想像很有关系，当小女孩觉得河神非常可怕时，河神就成了四不像的怪物，当小女孩觉得河神像爸爸妈妈时，河神就成了爸爸妈妈。因此，他只能尝试着去暗示小女孩，希望能让此时缠住他的“河神”安静下来。
    听到喻越的话，小女孩乖乖站在原地，不再走过来。
    喻越则鼓起勇气，伸手试探着黑暗中的“怪物”。
    掌心下方的红绸摸起来湿滑有鳞。鳞片下的肌体非常有力且敏感，在喻越的触摸下微微发抖，很是很兴奋的样子，更加亲昵地从他腿上、指腹间擦过。
    那力道又霸道又温和，像是引诱着他往前走。
    喻越在这股力量的推动下，不得已踉跄着向那幅画走去。
    他越是靠近那幅画，心跳得越快——那幅画上站着的男女已经模糊成了一团红色，看不出像什么东西，画面很深。
    这时，裹挟着他的红色绸缎一阵用力，他就跌跌撞撞往前扑。为了保持平衡，喻越伸出手，按在了那幅画上。
    他紧张得心中一颤，几乎要闭上双眼。
    空气仿若凝滞。
    可一秒钟过去了。
    两秒钟也过去了。
    无事发生。
    喻越一边感到毛骨悚然，却一边又奇异地认为自己没有危险。他甚至有些好奇地看着缠在他脚腕上的红绸。
    此时此刻，红绸正轻轻牵动着，显然试图将喻越带到画中去，却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
    红绸中央的大花沮丧地垂下头。
    喻越：“……”
    这、难道这就是河神吗？
    【弹幕：这玩意儿是河神？】
    【弹幕：鼻血，为什么我觉得有点萌呢？】
    【弹幕：不可能吧，boss可没这么弱啊！隔壁的河神都快长成巨型克系怪物了。】
    别说直播观众心怀疑惑，就连喻越也不敢相信这条因为抓人失败而沮丧的红绸带就是河神本尊。
    起码，摸起来不像。
    他屏住呼吸，眼看着这红绸缎又蹭了一会儿他的腿部后，十分疲惫地、慢慢回到画面中去。
    不远处，小女孩看到这一切，呆呆地说：“哥哥，你说的是真的。河神真的不吃人……他也真的累了……”
    不吃人的不一定是河神，累了的也不一定是河神。
    喻越想。
    正如他刚才所发现的，到目前为止，“河神”每一次的形态变化，都是因为他和小女孩的对话——再联想起进入河神庙之前，他曾看到的幻象，喻越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测。
    或许他们都还没能见到真正的河神，目前所见到的怪物全都是站在河神庙内的人们想像出来的。所以他刚才对小女孩说河神“累了”，河神就也真的回到了这幅画中。
    想起初版“河神”那十分眼熟的愣头愣脑的老虎脑袋，又想起被后院男孩咬在嘴里的小老虎玩偶，喻越低声问这个小姑娘：“你是不是曾经和一个小哥哥借过小老虎玩具？”
    小女孩在黑暗中睁大眼，兴奋地抬起头：“你见过大毛？”
    原来小男孩叫做大毛。
    喻越点点头：“嗯，我见过他。”
    “那他现在还好吗？”小女孩不由自主放大音量，又赶紧压低声音，“他说，不可以让别人看到他的。”
    凭借小女孩的这句话，喻越就知道他们说的一定是同一个男孩——那个曾经被选中作为祭品，却被母亲藏起来了的小男孩。
    没想到，那个小男孩和眼前的小女孩竟然是好朋友。
    “他挺好的，”喻越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和小女孩说起男孩曾被选中作为祭品的事，“等我们出去了，就一起找他玩。你想和他一起玩吗？”
    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
    同一时间，整座河神庙内似乎也亮堂了一些。
    果然，小女孩对于河神庙的想像会直接影响河神庙内的真实情况。
    【弹幕：我有点儿看出苗头来了，这是精神力主导的副本？】
    【弹幕：有可能哦，这个副本里的怪物攻击方式很单一，但场景容易让人产生幻觉和感到恐惧，更像是在进行精神污染。】
    【弹幕：厉害了！】
    只见画面中的小女孩回答道：“想，我想和他一起玩。但是不可以，因为他会被镇民抓走当祭品的。”
    喻越愣了一下：“你知道他是被选中的祭品。”
    小女孩点点头：“我知道哦。但是他还有很爱他的妈妈，所以不可以去侍奉河神的。”
    听到这话，喻越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低声问：“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这一次，没有小龙王的“提点”，小女孩犹豫了一下，道：“我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他们说我的爸爸妈妈很喜欢河神，在很早的时候就去找河神了。如果河神喜欢我，就会让我和他们团聚的。”
    原来如此。
    想起之前田秋对于河神祭品的描述，去“找”河神的男男女女多半都遇上了危险。
    喻越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他一方面对村民这样欺骗小女孩感到生气，一方面又感到迷茫。
    仅凭现有的线索，他还无法对河神作出准确判断。这幅画确实会因为人们的想像而发生改变，但刚才游动在身边的尾巴的触感又太真实，不像是小女孩能够想像出来的。
    喻越深吸一口气，只觉自己的脑袋开始发晕——在河神庙里呆得越久，这种感觉就越明显。
    不知道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现在还是先出去比较好。
    想到这里，他牵起小女孩的手，紧盯着那幅画缓缓后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正被人盯视着。
    说起盯视，他心中不由自主就闪过一双眼睛。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恍惚中仿佛真的见到画面中闪过一双极其美丽且具有诱惑力的血眸，纤长的睫毛垂下，眼梢有银色的鳞片。
    但那双眼睛一闪而逝，等喻越不由自主地向它靠去时，身后神庙的门被打开，一只手抓住了他，将他从庙里扯了出来。
    他一个激灵，猛然睁眼。
    只见田秋正满脸肃然地看着他，仔细观察他的眼睛。
    “呼……还好，清醒着呢。”片刻后，田秋松口气道。
    “怎么了？”闻言，喻越下意识问。
    “刚才，”田秋迟疑了一下道，“你和小女孩走进去之后，两个人就走到画前，盯着那面镜子一动也不动。我不敢叫你，担心出事。后来你和小女孩开始对话，你开始劝她，告诉她河神不喜欢小孩……那个场景，就好像画中有人正在对你说话一样。”
    田秋总结经过的语言直白简单，喻越听起来却觉毛骨悚然。
    难道刚才他进门之后，身后的门并没有关上，后续经历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因为这是他自己产生的幻觉，所以当他猜测画中的河神会因为小女孩的口述而改变时，画中的河神果然因此发生了改变？主导这一切的不是小女孩，其实是自己？
    【弹幕：刚才那些都是幻觉吗？】
    【弹幕：我觉得不是，如果是幻觉，为什么我们作为直播观众能看到啊？】
    【弹幕：艹，这到底是个什么副本？】
    【弹幕：好诡异。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小弟弟的崩溃。我记得之前有个A级副本，玩家每次以为自己已经通关，结果都没成功，好几个人疯在里面。】
    【弹幕：奉劝低等级玩家，看不下去就别看了。真的不建议C级以下玩家观看A级本通关过程，万一心态看崩了，在D级以下的副本里也疑神疑鬼就亏了。】
    “然后呢？”喻越显然也感受到了这种诡异。一时间，他都无法判断眼前的田秋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的想像。
    别紧张，别紧张，一定有办法判断的。
    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看着田秋熟悉的眼睛——但他总觉得那双眼睛说不上来的不正常。
    田秋看到喻越这样的眼神，立刻意识到喻越状态不对。
    当一个玩家不断在真实和虚幻中切换状态时，很容易就会变得神经衰弱，严重的甚至会发疯。
    正当她想要从商城里给喻越找点道具时，却见眼前少年的眼神重新聚焦，这一次像是从梦里走到了现实世界。
    “然后呢？”喻越深呼吸了一下，低声问。
    【弹幕：！缓过来了！】
    【弹幕：小弟弟面对精神污染的恢复能力好强大啊。在这种情况下不对现实产生怀疑是很难得的。】
    直播观众这一次没有猜对。
    喻越并没有完全相信眼前的“现实”，而是用他超强的适应能力，接受了这个结果。
    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辨别目前所处的状态是真是假，倒不如就以眼前的状态为锚点，获取信息。
    换言之，就算是幻觉，他也不能着急。
    田秋自然不知道喻越做了这么多心理建设，只当他是精神力强大，更为刮目相看：“恩人，你是不是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后来发生的事——我说出来你别害怕啊。你和小女孩说着话，忽然你怀里的宠物就跳出来在地上打滚，然后你就去抓宠物。抓到宠物之后……你爬到那个案台上，摸了摸那幅画。然后你就带着小女孩退到门外。”
    光是听这个过程，倒是和喻越经历的差不多。
    “你好像还自言自语说了几句话。当时你听见什么了？”田秋问。
    喻越沉吟片刻，不知道田秋问的是哪一句，决定将从崽崽身上听到的心声借此机会说出来：“我听到河神说，他不喜欢小孩子。”
    “你胡说什么！”旁边传来一声暴喝，喻越一转头，见小龙王原本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的树干上，面色不善地看他，现在猛然跳了起来。
    这皮肤黝黑的青年伸手指着山下，道：“一直以来，我们都是靠着给河神送孩子完成祭典的！你们这种懦弱的船老大我见得多了，不敢带着祭品渡河，就找尽理由，睁大眼睛看看吧，现在不做事，是想让大家为你们陪葬吗！”
    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去，真叫喻越吓了一跳。
    只见山脚下朦朦胧胧的小村此时仿佛飘荡在一层黄泥上，整个小村都在微微摇晃。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竟已经有这么多河水从东岸上淹了过来。
    可想而知，如果一晚上什么也不做，小村一定会被河水完全淹没。
    “必须渡河，”小龙王冷冷道，“否则，就让你们做河神的祭品吧。”
    他一边说，一边后退，看上去竟是要把两人丢在这里。
    好在喻越和田秋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也不觉得意外。
    “我们一定会渡河的，”喻越道，“但是必须找到正确的祭品。”
    田秋不言，沉默着支持了喻越。
    如果祭品是错误的，贸然渡河将会比留在河神庙里还要危险。
    “既然你们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肯尽自己的本分侍奉河神，就别怪我狠心了……河神必要亲自惩罚你们的。”
    话毕，小龙王一闪身，竟就从两人眼前消失了。
    粗粗一看，原来是他皮肤的颜色和这座山上的树木枝干颜色近似，这才让他一晃就没了影子。
    就在小龙王消失的一瞬间，灰雾就如同受到邀请那样围绕上来，模糊了几人的视线。
    【弹幕：咦，我来看看热闹，哎哟这不是欢乐一家人的会长和代理会长吗？进度怎么这么慢呀？到现在都没发现河神庙该怎么使用？】
    【弹幕：？？？哪里来的阴阳怪气东西，给爷滚。】
    【弹幕：我可没有阴阳怪气，句句属实，隔壁公会都已经把河神完全请出来了好吗？我看你们活不过今晚。】
    【弹幕：？？？】
    对面窜过来的直播观众一句“把河神都请出来了”一下子镇住了欢乐一家人公会视角的观众，不少观众纷纷切换视角，查看对方的情况。
    另一侧，穿着祭祀服的青年和傀儡师正站在河神庙外，抬头看着河神庙。
    他们面前，那和喻越曾进入过的河神庙几乎一模一样的庙宇内，无数漆黑、长着吸盘且肌肉强健的触手如同海潮一般涌出，它们互相挤压着生存空间，互相争斗，最后留下最粗壮的足腕继续生长。
    在它翻滚的足腕之间，隐约可以看到漆黑的头发和白骨。
    “早知道在这里就可以饲养河神，就没必要让他们去河上了，活着回来几个？”穿着祭祀服的青年问。
    “那当然是都活着回来了，契月，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傀儡师冷冷道。
    “哈哈，倒也算不上质疑，就是没想到在开场时，你会这样轻易地放过那个小子。”契月干笑着抬头，探究地看向傀儡师的面具。他分明是青年的样貌，嗓子却像个老人，头发也是灰白的。
    这句话说得有些夹枪带棒，几乎就是明着在说傀儡师没本事、搞不定喻越了。傀儡师立刻陷入沉默。
    由于傀儡师脸上带着木头面具，因此也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才听见他说：“激将法对自己人可没有用。契月，你这么厉害，你的道具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却都这么轻巧地损毁在他手上，我又怎么可能一招制敌呢？”
    【弹幕：卧槽！他就是血月的主人！】
    【弹幕：什么垃圾玩意儿，我就知道这次来的都不是什么善茬！他的道具不是没了吗，还来干什么？赶紧抱走小弟弟，莫挨我崽。】
    【弹幕：笑死了，偶尔看看这个视角也还行，狗咬狗很精彩啊。】
    【弹幕：隔壁的小垃圾们是自己快输了，来爸爸们面前找存在感呢？】
    【弹幕：欢迎乐子人前来挨虐。让你们看一下实力的差距。】
    这个视角的弹幕氛围格外暴躁，就是再温和的直播观众来了，没几分钟也就和他们混在一起，吵得不可开交。
    相比较起来，画面中两个人反而显得“文明”多了。
    契月被傀儡师戳到痛处，又冷嘲热讽几句，自然又被傀儡师顶了回来，谁也没捞到好处。眼见着身前的触须越来越粗时，傀儡师一招手。
    身侧，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满脸害怕地走过来，他们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没两下就被卷入触须中。
    “啧，虽然投喂的都不是关键npc，但这样也差不多够了，对面活不过今晚。”傀儡师道，“这个副本竟然可以在河神庙内通过自己的意念造神……真是有趣。也出乎我意料的简单。”
    “简单是挺简单的，可您确定不需要让他们渡河，再送些祭品过去吗？”契月道。
    “当然需要，眼前这一只和河面上那一只是共通的，都要喂饱。不过，先看对方能不能撑过今晚吧。”傀儡师淡淡道，“你别心急，越急越报不了仇——幻夜不是在河岸守着吗？”
    契月被拆穿心思，面色一寒，不再说话。
    【弹幕：就是喜欢大哥胸有成竹的样子！】
    【弹幕：契月的道具不是都被玩坏了吗？这种垃圾为什么还不踢出公会啊，留着吃白食？还报仇报仇的，自己屁点本事都没有。】
    【弹幕：安啦，可能是跪着求才求到一个进本名额的吧。】
    【弹幕：不过有一说一，目前两边通关进度确实差得很远，逼迫对方拉进度可真有趣。】
    【弹幕：甚至还有余力留一个人截胡对面哈哈哈。】
    【弹幕：说得我兴奋起来了，我去另一边看看热闹。】
    这边正弹冠相庆，另一边，喻越和田秋正带着小姑娘下山。
    田秋幻化成了小龙王的模样，在前面带路。
    说来也奇怪，那片灰雾在见到小龙王之后，竟然就服服帖帖地散开了。就像是真的有河神在替他开路一样。
    “我们先回村子里看看，再听听柳如烟怎样说，”田秋道，“如果积水已经形成必死条件，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些大水把那些河里的怪物冲到岸上，我们必须出船，去会会那些怪物。”
    想到怪物被冲到岸上的场景，就连田秋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另一边，喻越仍然在思考刚才发生的事。
    他直觉河神庙里大有文章，可现在还缺少关键信息。他非常谨慎，始终不认为自己今天见到了真正的河神。
    正思考间，两人已经走出山径小道——只见眼前道路积水，泥土浮起，飘着落叶，看上去糟糕极了。
    喻越迟疑片刻，向前走去，脚底触及湿软的泥土地，带来一阵奇异的触感。
    就好像整个人要被吸下去一般。
    “他们在这里！他们竟然下山了！”这时，只听到几个青年的声音，远远看去，是先前那几个青年带着村长正走过来。
    其中一个青年正牵着一只黑色的小船，说来奇怪，小船竟然能够在这么薄的一层积水上浮着。
    他们走上来，将喻越、田秋和小女孩围在中间。
    这一次，村长的脸上没有任何犹疑：“这孩子在河神庙里活了下来，必定就是河神需要的祭品，现在，立刻，请送她渡河！”
    【弹幕：这npc怎么突然冲过来了？】
    【弹幕：没办法的事儿，这是为了活下去强行走剧情了。】
    这群人来得猝不及防，但眼下也只能先稳住他们。
    田秋也被弄得烦了，一扯兔子耳朵道：“谁不想渡河？我们也想渡河！我们不就靠着这一口吃饭吗？哎呀老村长，您再给我们一点准备时间，等我们另一个伙计来了，保管送一趟稳妥的。”
    村长见她一个小女孩出来说话，冷哼一声，道：“你们说的另一个伙计，是她吗？”
    说着，伸手一指，立刻有几个青年抓着一个姑娘上来。
    打眼一看，竟然是柳如烟。
    柳如烟胳膊被青年抓着，动作却仍很文雅，对着喻越和田秋颔首，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田秋低声对喻越解释：“她的体质不行。就是很容易被npc抓，不碍事。”
    听田秋这么一说，喻越也就没那么担忧了，上前两步道：“你们为什么抓着我的伙计？”
    “为什么？还不是看你们并不像有经验的船工，怕你们跑了啊。”一个青年不客气道，一松手将柳如烟推了过来。
    柳如烟一个踉跄后立刻站稳，走到喻越和田秋身边低声道。
    “我大致问了一遍河底的亡灵，它们口中的河神模样多变，送出去的孩子，都被河神吃了。”
    听到这话，喻越和田秋都是面色一变，互看一眼。
    田秋低声道：“这和我们在河神庙搜集到的信息不一样，这个副本中的线索太矛盾了，我怀疑这是个多走向副本。”
    “多走向副本？”喻越愣了一下。
    “就是指结局完全开放的副本。”田秋道，“首先是幻觉，在河神庙附近，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或许这就是河底的亡灵所说的河神多种多样的原因。”
    “嗯，所以我们三个人如果不一起行动，得到的线索很可能是截然相反的，因为本身导向的就不是同一个结局。”柳如烟在旁低声补充。
    “综上所述，”田秋总结道，“我们只要选择一条我们认为最正确的线索，并且克服困难，斩断其他线索就可以。现在的情况就是河神庙里的河神说自己不喜欢小孩，但河里的河神却吃小孩。我们把小孩送给河神庙的河神不增加贡献值，但送到河对岸的河神处就增加贡献值……”
    “喂！你们几个磨叽好了没有？”刚才抓着柳如烟的青年大声打断几个人。
    田秋没有理会，看着喻越问：“……恩人准备怎么办？”
    喻越抿唇。
    刚才田秋说的那一段话很绕，但大致意思他听懂了。
    按照六芒星成员的行事风格，献祭小孩的思路非常合理，他们今天肯定就是像田秋说的，给河神送去了很多小孩，因此对面“通关副本”的进度才会这么快。
    而现在，他们为了在贡献度上和六芒星成员对抗，在不明确河神庙里的河神需要什么的情况下，还有一条路，就是向河里的河神献祭小孩。
    但他的想法不是这样的。
    “我的理解和你不同。”喻越低声道，“比起随便选择河神就可以通关，我更相信刚才对我说话的河神。而且，如果河神真的想要吃掉小孩子，我也不愿意给这样的河神送上祭品。”
    【弹幕：我去……完了，这个副本挑战小弟弟的三观了……可别这时候起队内冲突吧？】
    【弹幕：笑哭，我依稀记得在上个副本中，小弟弟说如果boss是好的，就要绑住boss，如果boss是坏的，就要打败boss，现在这是要践行这一点了？】
    【弹幕：醒醒啊！和六芒星为敌已经够恐怖的了，在积分局里还要和boss硬刚吗？！】
    【弹幕：按照他的性格，难说。】
    直播观众纷纷发出惊讶的声音，但喻越却很冷静地给出了属于他的答案。
    “不带小孩，我一个人渡河。”他说，“我要先看看两边的河神有什么不同。请相信我，我一个人没问题，也请你们帮忙把村民先带到山上，避免他们被水里的怪物抓走。”
    他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因为他坚信“小孩”是错误答案，而河神曾经说过，“这个就不错”。
    眼前，田秋深吸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都支持喻越的她，此时稍稍停顿了一秒。
    一条是一定能赶上进度的路，一条是通往未知结局的路。
    作为一个通关过无数A级副本，甚至几大S级副本的强大玩家，她抬头再看了一眼唯一一个通关过S级副本的玩家。
    喻越的眼神非常坚定。
    因此，田秋她也仅仅只是犹豫了一秒。
    “好，”在弹幕的一片问号中，她竟然是一口答应了喻越的想法，“就照恩人的思路去做！我倒要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弹幕：不会吧？田秋，你拿这么大一个公会陪着他玩呢？】
    【弹幕：田秋会长一直都是这样勇于尝试的呀嘻嘻嘻。】
    画面中，柳如烟微微蹙眉，但终于没说什么。
    喻越于是走上前和村长以及几个青年沟通，答应先送几箱子礼品渡河。
    老村长听见船工不乐意送小孩出去，满脸不快，但权衡利弊，终于还是答应了喻越。
    这时，地上已经积了很多泥水，人走在上面都有一大截小腿要沉入水下。高个青年在前方给喻越拖着小船，一直走到河岸边。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只小船上，穿着黑兜帽的少年一直看着他们的动向，看到他们来了，百无聊赖地侧躺下来，将自己隐藏在几百只小船中。
    “到了。”青年将小船一松，小船就和活了似的转过角度，朝向宽阔的大河。
    在田秋和柳如烟关心又担忧的目光中，喻越跨上小船，脚下一晃。
    他忙稳住身子，慢慢坐下来。刚感受到那冰冷的甲板，小船便像有灵一般，轻轻一摇，游了出去。
    他伸手抓住船舷，冷不丁身后一沉。
    喻越愣了一下，回过头，见到来人后猛地睁大眼：“你怎么来了？”
    只见他的小船后方，摆放的珍宝箱子上，赫然坐着那个发了疯的女人院里的小男孩！
    小男孩满脸仓皇，额角还有被人打伤的痕迹。
    【弹幕：等等，这个小男孩是？是之前那个院子里的？祭品自己跳上船？】
    【弹幕：哈哈哈哈是六芒星那边的同款npc吧？小弟弟把对面的关键npc都拐来了，牛逼！】
    【弹幕：笑裂了，把这男孩给河神送了吧，反正也是别人家的。】
    【弹幕：六芒星的，你们看到了吗？】
    【弹幕：这就是小弟弟的通关法！】
    第58章
    直播观众“哈哈”声一片，画面中，喻越和小男孩大眼瞪小眼。
    喻越并不知道这个小男孩是属于东岸的，只是有些着急问：“你受伤了？你怎么跑出来了？你怎么上来的？”
    只见不到一米高的小男孩坐在宽大的箱子上，低声道：“不是我故意跑出来的，是坏人把我打伤了，还把我带走了……你说过如果有别人抓走我，就可以来找你。所以我一直都在找你，可一直都找不到你，刚才跑到岸边，看到你突然出现了，我就上来了。”
    虽然语句有些重复，但整体意思表达得非常明白。
    喻越听到这话，脸上露出紧张的表情，还以为是傀儡师几个人跑来了他们这半边，细细问道：“坏人把你打伤了？是谁把你抓走的？”
    小男孩指着一旁，说：“就是那个戴帽子的大哥哥让我妈妈打晕我，然后把我抓走的。他们说要把我送给河神当祭品！”
    喻越猛然回头，正和不远处听到声音、直起身子看过来的幻夜对上双眼。
    喻越：“……”
    幻夜：“……”
    这猝不及防的对视虽然尴尬，幻夜却没有移开目光，而是对着喻越挑衅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顺着他的动作，喻越下意识看进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深处，周围景物一变——幻夜竟然原地消失了。
    等喻越回过神时，小船已在空荡荡的湖面上飘出很远，四周也安静下来。刚才和幻夜的对视就如同一场幻觉。
    回头望去，那些飘在河岸上的黑色小船就像一片浮浮沉沉的漆黑棺木。
    坐在箱子上的小男孩正将两腿垂下来，来回踢着箱体。此时见到喻越回头，便拿眼珠子盯着他看，百无聊赖地问：“哥哥，你要去哪儿啊？刚才和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喻越这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警惕地看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这才回过头，对着大毛有些着急道：“我让你来找我，可是没让你跟着我上船。你不是不能当祭品吗？我也正要去找河神呢。”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为什么要这么实诚啊。你是船老大又不是祭品，这么替人着急干什么？】
    【弹幕：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上哪只船都要被献祭的。】
    【弹幕：刚才那个六芒星的人到前面去了？】
    【弹幕：是的，到前面去啦，好像是对小弟弟用了什么障眼的幻术，让小弟弟以为自己没看见他吧？憋着坏在后面等呢。】
    【弹幕：垃圾！】
    【弹幕：没关系，关键npc在咱们这边就行。】
    只见画面中，这个叫做大毛的小男孩“扑哧”一笑：“我知道的。我听见你们说话了。”
    这回，倒是喻越愣住了。
    他仔细看着大毛，发现小男孩的脸色比之前好看很多，不再像是当时待在女人家里那样冷冰冰的，反而有了一点生动的活力。
    想来也是，小男孩为了躲避成为祭品，或许已经在那个院子里好多年没出来了。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这是非常难熬的。
    但这里可不是玩闹的地方。
    喻越伸手，抓住小男孩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坐在箱子上晃荡，让他跳下来坐在甲板上，然后对他说：“一会儿可能会非常危险，你就躲在我身后，不要随便出来，知道吗？”
    “嗯，”小男孩的声音闷闷的，“我知道的。”
    他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我知道”，看起来乐于沟通，实际上并不透露过多信息，喻越知道这是因为小男孩还对他怀有戒心的缘故，可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毛对自己怀有戒心，却还硬是要找到自己，还做这样危险的事。“你真不该来的。”小男孩的心思难猜，喻越也不多想，一边专注地看着前方的情况，一边严肃道：“你的妈妈一定会很担心你，还有你的朋友也会很担心你。她今天还和我说，不能让其他人看见你。”
    他原本以为小男孩不会再接话。却不料身后小男孩猛地跪坐起来，弄得小船一晃，飞速且惊讶地问他：“你认识阿猫？”
    “阿猫？”喻越愣了一下，点点头。
    “对，就是她，”刚才还在沉默的小男孩似乎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从后面蹭上来，“她没有父母，也没有名字，大家就阿猫阿狗地叫她。有一天她饿倒在我家门前，我就认识了她。知道我叫大毛之后，她就说叫她阿猫就可以啦。可是后来，我妈妈不让我出门，我们就不能经常见面了。这阵子我听到门外有人说，要让她去当祭品，说她的爸爸妈妈也是祭品。”
    喻越听出点苗头，转头看他：“原来你知道这件事。”
    小男孩抿抿唇，闷闷地说：“嗯。”
    听他这样，喻越有些好奇了：“这就是你要跳上船的原因吗？所以你也不希望她代替你当祭品，是吗？”
    【弹幕：这小男孩有这么好？自己来当祭品？】
    【弹幕：哈哈哈可能是小弟弟解读得好呢？】
    【弹幕：我觉得是小弟弟比较了解小男孩吧，毕竟还后院的时候，小男孩也让小弟弟快跑，不要被他妈妈伤到呢。】
    【弹幕：这倒是。】
    直播观众纷纷猜测小男孩跳上船的意图，却见画面中小男孩摇了摇头：“不要，我不要当祭品。”
    喻越松口气道：“那是为什么？”
    小男孩沉默片刻，回答道：“阿猫说如果她爸爸妈妈还在，就有人保护她，村里人就不会让她当祭品了。”
    喻越想到了一个答案，但是没有打断小男孩的话。
    只听大毛继续道：“如果你真的能找到河神，我就能看到她的爸爸妈妈了吗？”
    就在两人讲话的当口，周围的白雾已经逐渐浓郁，几乎形成实体，让他们讲话的声音也仿佛隔了很多层海绵。
    这片白雾让人觉得随时都有东西会从身边冒出来，感觉差极了。
    但喻越却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被这小男孩的心思打动。
    他低声道：“我们可以试一试。但是一定要小心……”
    【弹幕：？？试一试啥？给他朋友找爸妈？】
    【弹幕：恕我直言，就在刚才我还觉得那个小女孩是个大冤种，自己被当成祭品还掩护小男孩，现在一看卧槽是狗粮？】
    【弹幕：还是那么小的小朋友，是友情好吗？】
    【弹幕：我也想要这样的神仙友情。】
    【弹幕：我真的服了，为啥小弟弟每次都能开出奇特的支线。】
    【弹幕：我就说吧！看他的视角，每次都会觉得和其他人不在同一个副本同一个故事中，你现在能理解我说的话了不。】
    【弹幕：理解是理解了。可这个副本里的怪物还是怪物啊，碰到怪物怎么办？】
    【弹幕：曹，你这个乌鸦嘴又来了是吧？！你怎么还在？！】
    直播观众奋起直怼乌鸦嘴，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小心河水中的怪物。”
    就当喻越说完这句话时，船身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
    坐在船上的两人齐齐挺直脊背，惊慌地四下看着。
    喻越绷紧身子，左右观察，没见到什么奇怪之处，随着又一波猛烈的震荡，他脸色一变，意识到问题存在于小船下方——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不断顶着小船。
    他鼓起勇气，伸手在眼前挥动，将宛如实体的雾气打散一些后，向水面中看去。只见无数血影正在水面下来回游动，在他看到它们的同时，它们猝然抬头——也看到了他。
    对上那一个个黑洞洞的眼眶，喻越头皮一阵发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哗啦”一声破水声，一道血红的影子冲他扑了过来。
    他猛然拔出口袋里一直留着的扳手，一击挥开影子。
    “红影子”发出一声哀嚎，踉跄着撑住船舷，扭头又扑了过来。
    【弹幕：又是扳手！不行不行太朴素了！】
    【弹幕：除了这个还有吗？再来点！】
    直播观众能想到的，喻越也能想到，一时间，钳子如雨一样落下，“丁零当啷”砸在血红的影子身上。
    那影子完全没料到这位船老大的攻击如此朴实，一下子被砸了个满脸，“噗通”跌回河里，片刻后，带着五六个愤怒的伙伴嘶哑着嗓子包抄上来。
    【弹幕：笑哭了，小弟弟真的好喜欢扳手和钳子，危急时刻只能想到这俩吗？】
    【弹幕：那必然不是！在上个副本里他对付血月的方式就很漂亮！但现在这个场地不行啊，他一没地方躲二没地方挡的，连站起来都不方便，除了用这种直白的攻击啥也做不了。】
    这话说的没错，喻越自己也很心焦。
    眼看着这些血红的影子不断攀附在船舷和船底，他猜测这些影子要不了多久就能拖得整只小船沉没下去——这还是在他和小男孩没被抓走的乐观情况下。一声闷哼，喻越从空中抓下三五根纤维线，绕在最靠近自己的血影的脖子上，将它扯得整个身子歪倒，挡住了其他血影。
    但这只能拦住一时，只听一声尖叫从身后发出，竟然是另一侧的血手抓住了小男孩。
    喻越回头，只见有力的血手正将小男孩往水底拖去。
    大毛拼命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往喻越这侧躲避，棉衣的手腕部分沾满血痕和水渍。
    他叫得厉害，却没有受伤。
    喻越心中一动，叫了一声“别动”便替他扯开了那只手。
    然而，就在小男孩挣脱的一瞬间，前方湖面上闷闷传来一声怒吼，接着整个湖面都荡漾起来，一朵巨浪将小船托起，血影们纷纷哀嚎着从船上跌落。
    黑漆漆的水面下，血影四处逃窜。
    发生了什么？
    喻越一只手抓着大毛，一只手捂着崽崽，被掀上天又重重摔落在船上。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河面里竟然一只血影都不剩下。
    “哥哥，它们、它们跑了！”大毛有些激动道。
    喻越可没有这么乐观。
    虽然暂时脱离危险，他仍没有放松身体，而是死死盯着前方。
    其实血影没有完全消失，前方浑浊的水面下，可见有几只胆大的血影继续靠过来，想带走小船，但水面下几根粗壮、带着吸盘的黑乎乎的东西甩动过来，将它们一把挥开。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
    两人前方，大章鱼如山般的头部破水而出，黑溜溜光秃秃，唯有两颗眼珠子暴突出来。水流自它粘腻的肌体滑落，像瀑布一样飞落。
    喻越呆呆张了张嘴。
    丑不丑先不说，这也太大了！
    在他处于震惊的情绪中，还没反应过来时，那章鱼已经用一种仰天长啸的姿态发出了“砰砰”的喷水声，几团硕大的水花砸向喻越。
    喻越猛然转身，背部仿佛被人用一块钢板砸到一样，传来一阵剧痛。
    “呜呃！”怀中，崽崽猛然醒来，舞动着胳膊。
    见状，喻越心中一沉。
    眼前这黑乎乎、长满触手的章鱼一般的东西，不会就是“河神”吧？
    河里的河神，果然和神庙里的河神不同？喻越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但他已经飞速召出两把小刀，往小男孩手里塞了一把：“这是章鱼怪兽，它的吸盘很厉害，如果被吸住，一定要割开它的肉！明白吗？”
    小男孩一点头，将小刀接过，还没来得及和喻越说上一句话，一个巨浪打来，整只小船再次被击飞到天上——
    【弹幕：卧槽！！】
    【弹幕：这是boss吧？这直接开大怎么活啊！】
    直播观众纷纷尖叫，只见那只比喻越腰还粗的章鱼腿横扫而过，以一腿之力直接卷起了还在半空中的喻越、小男孩和箱子。
    箱子的锁扣被打开，里面金钱和小玩意儿“哗啦啦”掉落到河水里，又被章鱼的其他触须接住。
    “呜呜！”喻越怀中，崽崽忽然伸长线条手臂，想要去接那些掉落下来的东西。
    东西不重要，崽崽重要。
    喻越慌忙将它的手捞回来，接着就连人带崽崽被狠狠吸住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手腕灵活反转，尖锐的小刀在章鱼的吸盘上划了重重一道口子，割裂的皮肉立刻翻卷出来。
    喻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耳畔传来八爪章鱼因为吃痛而发出的“砰砰”喷水声，它庞大的身体疯狂扭动，险些将两人摔飞出去。
    “啊！”
    喻越低叫一声，他半个身子从吸盘脱落，倒挂着从半空晃下，眼看就要落入水中。他一咬牙，一伸手从半空中又召出几道纤维泵，接着抓住那些极其富有弹力的线条，捆住了章鱼一只足腕，飞荡回到小船上。
    【弹幕：小弟弟身手还可以哈，这么几个道具都能玩得这么开。】
    【弹幕：又是钳子！】
    又是一阵钳子雨，喻越在这一次召唤钳子时，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疲惫。他想起田秋使用个人技能时，并没有维持“傀儡师”的状态很久，眼下看来，个人技能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够长时间使用的。
    他感到些焦虑——在获得这个工具箱技能之后，他明明可以拿到许多零件、做出很多东西，可是却连个安静制造的机会都没有。
    但现实情况不容许他失神太久，一旁，大毛也学着他划破章鱼的吸盘，摔落下来。
    “把这个……”忽然，一道极其粗哑的声音从章鱼体内发出，顺着荡漾的水波颤动着传来，“孩子……给我！”
    随着水面炸开的波纹，八只触角齐齐向两人袭来，实在无路可逃，喻越抱住小男孩，心一狠，往水中跳去。
    尽管水中有很多血影怪物，但之前都因为章鱼怪的出现跑得差不多了，更何况刚才那些血影只是伸手抓他们，也并没有伤害他们，比起八爪章鱼的杀伤力还是要小不少。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将两道身影吞没。
    “咕噜噜。”
    冰冷的河水中，两人嘴里吐着泡泡下沉，眼前是不断拍到脸上的发丝，身后是带着吸盘张牙舞爪的八条章鱼足，场面十分危急。
    喻越抓着大毛的胳膊，手臂在眼前挥舞，试图看清水下的情况。
    他本以为下方还会有几只血影怪物，不料却看到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飘了上来。
    定睛一看，不由愣住了——是石头？小石头飘上来还可以说是因为水波的原因，那些脸盆大的石头又怎么会飘上来？
    他惊悚地在水中眯起眼，盯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石头，接着更加惊悚地发现这些石头都有共性。
    ——它们身上都插着一只钳子。
    喻越：“？”
    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些石头已经挥舞着“身上”的钳子，“呼啦啦”冲向两人身后，冲向八爪章鱼的八只足腕。
    因此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些小家伙们的喻越目瞪口呆！
    这不是他的钳子吗？他的钳子们怎么活了？不，怎么和石头们一起活了？
    这种惊讶让他不由自主转过头去，只见有一只挥舞着剪断钳的小螃蟹正带头领着后面无数的石块，它们带着钳子一个接一个黏上八爪章鱼的吸盘。不过短短几十秒，章鱼的八条长足，成千上万的吸盘，全部吸满了石头。
    八爪章鱼受到这样的袭击，宛如狮子遇上蚊子一样措手不及，疯狂在水里扭动着身躯。
    【弹幕：……】
    【弹幕：？？？】
    【弹幕：沃日这是啥？！螃蟹？】
    【弹幕：我……这也是小弟弟的个人技能吗？这也太牛了吧？！他召唤的钳子开过光？！】
    【弹幕：牛啊！！这技能完全不亚于田秋会长啊！！】
    仿佛响应直播观众的猜测，只见几块机智的石头甚至举起钳子，“咔嚓”、“咔嚓”剪开了吸盘。
    像是在说，“是哦，我是螃蟹”。
    剧痛令八爪章鱼更加疯狂地挣扎，它庞大的身体掀起无数巨浪，将水下几人冲开，却没把石头螃蟹冲走。
    猝不及防出现的“螃蟹群”竟然制服了身躯庞大的章鱼。这边喻越还在呆滞，怀中看热闹不闲事大的崽崽已经探出头，高兴地在水中挥舞手臂，像是在指挥冲锋的军队。片刻后，它又顺便伸出一只手臂，卷住了不断下沉的小男孩，接着，缓缓挥舞翅膀向另一个方向的河面游去。
    喻越：“……”
    不知为何，他竟然松了口气。
    看到章鱼挨揍，而崽崽又这么高兴的样子，想必这只章鱼怪总不是它的本体吧？刚才他还想着，万一崽崽的本体是这只章鱼怪，他该怎么在打败章鱼怪的前提下哄好崽崽呢。
    摇摇头甩开思绪，他忙带着小男孩跟了上去，准备找个安全的地方出水。
    “啧”。
    不远处，一只飘荡在水面的黑色小船上，幻夜冷冷看着自家“河神”狼狈的模样，眉目间闪过不耐。
    他静静盯着水下两个仓皇的影子，找到那个男孩的眼睛。
    水面下，男孩仰着头看他，在两人视线交触下，男孩的目光渐渐变得迷茫而深邃。
    接着，男孩像是受到人指引那般，向前伸出手，抓住身前的少年。
    幻夜微微一笑，继续闭目养神。
    怎么了？
    喻越感受到男孩抓住他的手腕，回头用口型无声地问。
    男孩眼睛漆黑，摇摇头，指向幻夜所在的方向。
    喻越以为男孩找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便跟着男孩向上浮去。
    【弹幕：别上去！】
    【弹幕：有个变态准备拦截你，醒一醒啊！】
    【弹幕：等等，小男孩好像醒了？】
    只见画面中，男孩皱眉，又扯了一下喻越。
    喻越回头，见到男孩脸上露着挣扎的表情，仿佛头痛，不住地对自己摇着头，嘴里说着什么——就像是那天在女人的后院见到他时那样。
    是什么？
    喻越尝试去询问，可男孩给不出答案。
    大毛越来越着急，大朵大朵的气泡从他口中冒出，又让他呛得咳嗽起来。
    眼看着男孩嘴里吐出的气泡减少，再等下去怕是要窒息，喻越也顾不得判断，抓住他猛然一蹬，探出水面。
    就在他出水的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冰凉的湖面上，只有一圈圈涟漪泛着金光。
    从直播观众的角度看，喻越一出水面，便直直地和幻夜对上了目光。
    【弹幕：艹！】
    【弹幕：滚开啊！】
    【弹幕：救命救命。他应该在施展幻术了。】
    画面中，喻越慢慢地、有些懵懂地眨眨眼。
    就在他闭上眼又睁眼的瞬间，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
    平静的湖面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不远处慢慢沉入河底的章鱼怪，一只黑色的小船摇摇晃晃飘了过来——就仿佛他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一样。
    这运气也太好了，看着眼前的小船，喻越心头升起奇怪的感觉。
    但河水冰冷刺骨，他没有选择，只能伸手按住船舷，翻身上船。
    就在他回头想把小男孩也拉上来时，却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刚才还乖巧跟在他身边的小男孩此时在河面上露着头，死死盯着他，忽然大张开嘴，裂开鲜红的血肉，一条粗大的章鱼足从他嘴里像舌头一样伸出，直直向他袭来。
    大毛竟然变成了怪物！
    这一下猝不及防，喻越大吃一惊，翻身躲开。
    身旁似乎响起一声轻笑。
    手中一凉，喻越低头，发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锋利的鱼叉。
    下一秒，小男孩一扭头，长舌又扫了过来。
    “他要杀掉你，”一个声音对他道，“快点把他干掉吧。”
    喻越迟疑了一下，也就是这一迟疑，让那道长舌擦着他的肩膀掠过，留下一阵刺痛。
    不反击不行，喻越举起鱼叉，飞速调转个头，用鱼叉的柄部将男孩长长的舌头挥开，又对着小男孩道：“醒醒！你有哪里不舒服？”
    小男孩当然不可能回应他，甚至眼中还露出怨毒的表情。
    【弹幕：这个幻夜的技能……】
    【弹幕：攻击性不强，但很容易引导犯规。】
    【弹幕：不知道小弟弟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在直播观众的视角中，小男孩并没有露出怨毒的表情，而是不断伸手试图爬上船，但他的手都被喻越挥开了，只能无助地在水中扑腾。
    “哥哥！”他大声喊，但喻越眼神迷离，看起来并没有听进去。
    他看起来焦急又害怕，生怕喻越下一秒就要用鱼叉伤害他。
    幻夜就坐在他们对面的船上，微笑着看着这边船上喻越的眼睛。
    哥哥？
    恍惚之中，喻越像是听到小男孩的声音。
    看着眼前的怪物，他怎么都不相信小男孩是这个副本内的怪物。
    因为就在几十分钟前，小男孩还在说要给小女孩找爸爸妈妈。
    深吸一口气，喻越轻轻拍了拍身前的崽崽。
    崽崽“刺溜”一下探出头。
    “他好像被坏人控制了，”喻越低声道，“我们帮帮他，好不好？”
    在喻越看不到的地方，幻夜嘴角的笑容有一丝僵硬。
    【弹幕：是你被坏人控制了！】
    【弹幕：没关系，虽然推理过程有点问题，结论还挺正确的。】
    【弹幕：我要笑死了，我忽然觉得这一波又没事儿了。】
    “他已经决定要杀死你了，如果你不杀死他，你就会死。”
    伴随着幻夜有些咬牙切齿的低声呢喃，喻越眼前，大毛整个人的皮肤都开始变得黝黑且有弹性，四肢都变成了触须。
    然后整个人向他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崽崽两只线条手臂弹出，在小男孩身上绕了数圈，绑住了挣扎的四条触须，将小男孩拖到船上。
    “好！”喻越低声夸赞道，手中几条纤维泵一交叉，将小男孩绑了个严严实实。
    崽崽得到夸奖，万分满足，蹭回喻越怀里。还用羽翼小手十分勉强地、仿佛纡尊降贵般轻轻抚摸小男孩黝黑有弹性的脸蛋。
    嗯？
    不是说不喜欢小孩子吗？
    就算喜欢小孩，照崽崽之前嫌弃万物的态度，对着这样黑不溜秋的怪物，也不至于要去触摸。
    喻越心中一动。
    他忽然想起了在河神庙中发生的一切，意识到崽崽眼中看到的小男孩或许不是怪物的模样。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心跳微微加快——如果真是这样，他刚才差一点就要伤人了。
    他低声问崽崽：“他可爱吗？”
    崽崽摇头。
    喻越：“……”
    章鱼小男孩：“……”
    喻越又问：“嗯……他长得像个人吗？”
    崽崽很勉强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接着，它把两只线条手臂平着举到身侧，挥舞了两下，又竖着指向身下，挥舞了两下，向喻越示意它看到的小男孩就是这样四肢扭动的章鱼。
    好吧，看样子崽崽也会受到影响，崽崽眼前的大毛也是个小怪物。
    【弹幕：噗哈哈哈哈！太形象了！崽崽真是个小天才！】
    【弹幕：好惨啊，小男孩快气哭了，明明很可爱啊。】
    【弹幕：是崽崽要求太高了。】
    【弹幕：看起来长什么样不要紧，不上当受骗就好。】
    【弹幕：先别想得那么轻松，一般这种幻术持续的时间越长越逼真、对受体产生的影响也越强烈，这个六芒星的敢和傀儡师抬杠，不是个小角色。】
    果然，画面中的幻夜见喻越没有被成功引导犯规，也不以为意，而是抬手打了个响指。
    “啊。”喻越轻轻叫了一声。
    只见被纤维泵绑住的小男孩，忽然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这让喻越认为刚才的幻觉都是他自己想像的，他登时松了口气：“吓坏了吧？刚才我差点被自己的幻觉骗了，下次再出现这个情况，你就赶快跑，不要靠近我。”
    大毛在水里泡得久了，有些虚弱地点点头，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猛然看向一个方向。
    奇怪，没有人。
    小男孩眼中闪过困惑的神情，只好转头回来，看着喻越点了点头。
    “河神来了。他的模样和你们曾经想像的一模一样。”
    这道声音伴随着水流涌动声，几乎是在喻越脑海中响起，他一愣，抬头向前看去。
    只见水面上出现两个无头的人影，他们牵着手，衣服上绣了漂亮的眼睛。
    这两位他可太熟悉了，可不就是河神庙挂的画上出现的两个人影么？
    这就是河神？
    和他们想的一模一样？
    喻越立刻意识到这可能也是幻觉。这个“河神”的模样是小女孩想像的父母模样，大概率不是真的。
    但是……
    他看向身侧忽然睁大眼的小男孩。
    小男孩愣愣盯着眼前的一男一女，接着举起手指向他们，很是期待地问：“哥哥，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是阿猫的爸爸妈妈？”
    迟疑片刻，喻越道：“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59章
    【弹幕：啊？！为什么要过去看看，那里有什么？别上当啊！】
    【弹幕：盲猜是幻夜的技能让他们看到了真正的河神，或者是小女孩的父母？】
    【弹幕：可刚才不是都发现有问题了吗？也不能看到好的东西就去相信吧！】
    【弹幕：是啊！我理解小弟弟想要帮助小男孩和小女孩，但是……这还不是在上当吗？】
    【弹幕：看热闹。】
    【弹幕：这就是名副其实的傻子人吗？哈哈哈。】
    因为喻越的一句话，评论区如同炸锅了一般，直播观众纷纷感到不可置信。
    但是画面中，喻越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他用几块小铁片绑在鱼叉上充当小桨，在水中滑动。
    大毛看起来非常犹豫，伸出手拉了拉喻越的衣角。
    “怎么了？”喻越回头问。
    “万一我们现在看到的东西也是假的，怎么办？”只听小男孩很忐忑地说，“我、我很想找到阿猫的爸爸妈妈，但是我也不想让哥哥遇到危险。”
    见大毛这样乖巧，喻越又替他感到些心酸，停下小船，摸了摸他的头。
    其实喻越也知道这样非常危险。
    他回想起刚上河面时和幻夜的对视。经过一次对视之后，他一回神，就发现小船行驶出了很远的路。
    他虽然不认识对方，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但通过这个细节，他多少能推断出对方的技能和控制人的思维、制造幻觉有关。
    所以在那之后，他就做好了随时随地会看到幻觉的准备。
    【弹幕：哇，这个npc好乖啊！】
    【弹幕：啧啧，npc好乖都能尬夸，我说，你们乐子人该不会是全靠运气通关吧？这说出去是不是要被笑死？】
    【弹幕：你认为这是运气，我们认为这是实力，谢谢！不然你给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这npc不乖乖给你们的主人当祭品，反而要特地乖乖跑过来给小弟弟当帮手呢？】
    【弹幕：别高兴得太早。】
    这个小小的插曲气走了不少阴阳怪气的六芒星成员，但喻越接下来说的话却又让大家大跌眼镜。
    “我们现在看到的东西，的确可能是假的。但还是要过去看看，因为……万一是真的呢？”他说。
    小男孩愣了一下。
    “从进入你们的村子之后，我就觉察到这里很奇怪，”喻越解释道，“很多心里担心的事情会成真，看到的东西不知是幻觉还是现实，就像你说的，这些幻觉可能让我们遇上危险，也可能诱导我们做错事。但是，如果我们因此而感到害怕，永远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那么我们就永远也无法靠近正确答案了。”
    小男孩听得似懂非懂，却非常受震撼的模样，下意识点了点头。
    【弹幕：……虽然他的做法我不能理解，但这句话我竟然觉得有点道理。】
    【弹幕：勉强被说服 1，往后看看吧！】
    【弹幕：哈哈哈哈哈神转折，真的是太好笑了，事实证明按照你们乐子人的脑回路，就算是有正确信息，还是会上当！这一波真的是白送。】
    【弹幕：你们尽管说，我相信小弟弟。虽然他现在的选择不一定是正确的，但我相信他可以做到他能力范围内的最好。】
    【弹幕：……艹楼上你总结得好精准。】
    【弹幕：都别说话，看屏幕，太危险了！】
    在直播画面中，喻越和小男孩正缓缓划着小船，向着那只巨大的章鱼怪前进。
    就在刚才，这只战败的章鱼怪莫名其妙被成百上千只石身铁爪的“螃蟹”袭击，全身上下千疮百孔，八肢无力，此时正恼火地留在原地喘息着。在它身旁，幻夜在小船中恭敬行礼道：“这就把两个祭品奉献给您。”
    八爪章鱼闻言，“咕噜”吐出一个带着血腥的泡泡，触手根部裂开，整个厚重的头部上翻，露出血盆大“口”，正对着前方的小船。
    从喻越和大毛的行进路线来看，他们几乎就是驱着小船向章鱼的嘴中前进。
    当直播观众们屏住呼吸，眼看着惨剧就要发生时，喻越停下了小船。
    “我们距离‘河神’已经很近了，”喻越看着前面两个模糊的人影，“它很有可能是我们幻想出来的东西，也可能是其他人让我们看到的东西，所以非常危险，还是要小心。”
    说着，喻越从空中召出一长一短两根小钢管，用纤维泵连在一起又打了个十字结，将它塞到小男孩右手中。
    又召唤出一个切割盘，用橡胶将锋利的边缘裹住，从内部焊上一个半圆形的小铜片，塞到小男孩右手。
    他经常做这些小玩意儿，几乎没用上几分钟时间就做完了这一切。
    大毛拿到属于自己的装备，兴奋地站起来，活像是个左手握着盾，右手举着宝剑的小勇士。
    “哇！”他挥舞着手中的宝剑。
    喻越看他一眼，自觉也很满意。
    他将武器和防具做成这模样，就是为了吸引大毛的注意力，好让他不把武器和护具随便乱丢。
    接二连三召唤材料的疲惫感慢慢在喻越身体里漫开，他自觉不赶时间，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才开始制作自己的装备。
    这一次，他召唤了一个小圆桶，“丁零当啷”用锤子敲打，没多久崽崽就有了一件铁蛋壳衣，就贴在喻越身前。
    而在他们前方，那只大张着嘴的八爪残疾章鱼就这么一直等待着……
    【弹幕：……我竟然津津有味看了快一刻钟。】
    【弹幕：欢迎来到“走进制造”？】
    【弹幕：看他“叮叮当当”做东西还挺解压的。就是boss等急了吧？】
    【弹幕：可不是呢，早急眼了哈哈哈哈！】
    【弹幕：喜闻乐见六芒星成员被boss消极注视！】
    的确，在直播观众视角中，那只巨大的八爪章鱼已经忍无可忍。
    它大张着嘴等了这么久，可食物还是没有进入它的口中。
    激怒之下，它试图挥舞粗大的八只触须去攻击喻越，奈何刚抬起脚，千百只螃蟹就都十分兴奋地开始剪它的皮肉，让它只好痛哼着重新垂落触须，在原地安静等待。
    章鱼的两只□□大的眼睛，缓缓变得鲜红恶毒，死死盯住自己“不认真工作”的臣民，也就是一旁的幻夜——
    坐在另一只小船上的幻夜立刻，感受到了这道目光。
    他看了一眼坐在小船中开心制造的喻越，心中没来由升起一道怒气。
    这小屁孩的通关思路简直匪夷所思！刚才还划船划得好好的，现在忽然停下来做装备？
    真没见过送死还磨蹭的。可偏偏他拿喻越毫无办法。
    因为他的技能是制造幻象，与攻击型技能抵触，如果在目标对象陷入幻觉的时候动用物理攻击去伤害对方，不仅不能达到很好的效果，还会让对方脱离出致幻状态。
    他已经让喻越沉浸在这个状态中这么久，最大的技能效果也快要被激发出来，他决不能半途而废，不仅自己不能攻击喻越，还要控制他们的河神不要攻击预约。
    幻夜脸上显出一丝焦躁，不明白就凭喻越这么一个奇怪的人，用这个破技能和一只没用的宠物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换做平时，他很有耐心去逗弄这些蠢笨的猎物，但此时此刻，他正被己方boss进行消极注视，那感觉可就没那么好了。
    他深知副本boss并无理智，如果不能满足河神，再过上一会儿，河神的仇恨值就会转移到他自己身上。
    幻夜深吸一口气，带着满脸怒意驱动小船上前，来到喻越正前方，用他暗沉沉的眼睛死死盯住喻越澄澈的蓝绿双眸——同一时间，过度使用技能的疲惫感几乎让他浑身的血脉都逆流，疼得他浑身发抖。
    “我的臣民，为何不愿来到我身边？”
    同一时间，喻越耳畔听到一道清晰的女声。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河神”，意识到是其中那位女性正在对他说话。
    此时此刻的他也已经全副武装，像是个带崽的小机器人将军。
    崽崽也很兴奋，“哐哐”拍打着身前的铁蛋壳。
    【弹幕：哈哈哈哈这章鱼要是把他们吃下去会不会噎死啊。】
    【弹幕：噎不噎死难说，肯定不消化。】
    【弹幕：妈呀，我忽然一点都不紧张了，就这个铁蛋蛋就能把他砸死吧？】
    正说着，喻越就挥舞小桨，让船慢慢靠近那一对男女。
    忽然，他感受到前方的水面微微扬起波澜，小船也开始不安晃动。
    他看向身前两人。
    只见一男一女身上穿着的衣服变得清晰了，灰扑扑的影子之下竟然是大红的底色，看起来像是婚服。
    他们两人不动弹，喻越也不能驱船撞上去，只停船道：“请问，你们是河神么？”
    那一男一女向中间侧身，虽然没有头颅，却仿佛对视了一眼。
    “当然是了，”那位男性开口，“把你身边的小男孩交给我们吧。”
    “你们真的吃小孩吗？”喻越又问。
    这都是些什么垃圾幼稚问题。
    幻夜逐渐失去耐心。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的技能很强大，比起实实在在的攻击能力，幻觉和幻想更能够摧毁人心。实际上，在过去的无数场公会战中，他也都是最能掀起腥风血雨的那一位，因此才得到主人的格外重视。
    可眼前这个少年未免也太古怪了。
    说他没上当，他的确上当了，可在这种“上当”的状态下，也没让幻境占到一点便宜。
    就说这小男孩在他眼前变成怪物那一回，身为一个正常的玩家，看到身边的npc变成怪物，第一反应不就是该杀掉npc吗？
    谁还会把npc救上船，好声好气说话哄着？
    谁还会给npc做武器装备？
    幻夜无法理解喻越的做法。
    但没关系，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耐心等待，他们就快上钩了。
    “当然是的，”“河神”的耐心似乎也逐渐告罄，“你把孩子交给我，我便会赏赐你，现在，把孩子给我，明白吗？”
    它们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非常刺耳尖锐，让人脑袋生疼——就像是一根针带着错乱记忆的线，生生缝合入每一条神经那样疼痛。
    听到这个回答，脸上一直带着期待的大毛先是露出很失望的表情，接着很是紧张地看了喻越一眼。
    却见喻越唇色发白，目光一片迷茫。
    大毛一下子就慌了，忘了害怕喻越会不会把他送出去，一把抓住喻越的胳膊摇了摇：“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喻越听到他的声音，很轻微地摇摇头，对他道：“跑……”
    看起来大哥哥不打算把他送出去。
    大毛松了口气，倔强地摇头：“不跑，你是不是头疼？”
    说着，他抬起胳膊，在喻越额头上摸了一下。
    他冰凉的手让喻越恢复片刻清醒。喻越没感受到小男孩心思的百转千回，只是聚拢目光，很严肃地盯着眼前的一男一女：“你们不是河神。”
    一直看着这一切的幻夜狠狠皱眉，双手在膝盖上紧握成拳——他身后的八爪章鱼也发出一声恼羞成怒的“咕噜”声。
    “河神是会为村子带来风调雨顺的神明，他没那么喜欢小孩，但是你却喜欢吃小孩。”喻越说道。
    “正是因为我为村子带来风调雨顺，”一男一女愤怒地同时说，“我才需要祭品给予我力量，你这愚蠢的人类！”
    他们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刺耳，这一次，让喻越的心脏一阵发疼。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幻夜的嘴角终于露出得逞的微笑，他的眼睛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技能就是如此，越投入、投入的时间越久，越容易被幻境伤害。
    而现在，喻越显然已经完全被幻境掌控了。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的信念有一丝，就会彻底玩儿完。
    “瞧瞧你这傻东西，把自己包裹成一团铁球有什么用呢？”幻夜喃喃道，“就请你死在自己幼稚的梦里吧。”
    “哥哥，哥哥！”眼看着喻越又面露痛苦的神色，大毛再次着急出声。
    “我没事，”喻越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一阵接一阵的心口疼，“你别说话，捂住耳朵，无论它们说什么，你都别回答。”
    大毛满眼噙泪，满脸懊悔地站在喻越身边看着他。
    他不该和大哥哥说要找阿猫的父母，如果不是那样，大哥哥就不会冒险了。
    如果大哥哥被河神抓走了，他可怎么办呢？
    大毛“哇”地哭出声来。
    “桀桀……”在大毛的哭声中，眼前的一男一女身姿扭曲，发出诡异的声音，重复着一句在别人听来丝毫没有意义的话，“我是河神，我是河神，我是河神……”
    “你不是！”喻越头脑剧痛。他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此时此刻，就仿佛有人要将“我是河神”两个字刻入他脑部的神经一样，但凡他有片刻放松，那就一定会“相信”这一事实。
    他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指甲掐进掌心内。
    不可以动摇，喻越想，河神不是这样的。
    河神不是这样的！
    “我是河神。”那两个影子只是重复着简单的字眼，但这一次，它们一点也不气急败坏，而是和不远处的幻夜一样胸有成竹。
    河神。
    它们是河神吗？
    喻越眼前一片恍惚，眼前闪过一只十分熟悉的眼睛。
    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往前走了一步，走到船舷边缘，只要再一步，就会落入水中。
    【弹幕：完了，我就知道！像这种致幻技能一般都是越到后期控制力越强，沉浸的时间越久越难逃脱……小弟弟已经算是意志力坚定、精神力好的了，撑了这么久，还是不行啊……】
    【弹幕：加油！！一定要回忆一些其他事情，不要被幻觉里的东西带着跑！】
    【弹幕：救！！！】
    你醒醒。
    醒过来。
    喻越在心里对自己说。
    眼前的河神是假的，是假的。
    “你是假的！”他声音颤抖道。
    “快滑动你手中的桨。把小孩，送到我这里来，噶噶——”尖锐的声音像是一把刀子扎入他的耳膜。
    “唔……”喻越发出一声闷哼，不由自主地在那声音中弯下腰，抓起那支桨，准备划船向前。
    【弹幕：不要！！】
    【弹幕：哈哈哈真有趣。】
    【弹幕：来啦来啦看乐子啦~】
    心脏疯狂跳动。
    喻越意识到自己正在做傻事，他必须说服自己，用强大的意念克制住自己脑海中想要相信那个声音的行为。该怎么做？
    喻越深呼吸着，双手发颤。
    面临这样的危机，他在思维被控制的同时，又感到格外清醒。
    这时候光靠一身装备是没有用的，既然是意念上的攻击，就要用意念去解决它！
    去想自己在意的事物，要保护的人，绝不可以倒在这里！
    正当不远处的幻夜露出看猎物挣扎时的痴迷表情、直播间内六芒星支持者不断发送着嚣张言论，都想看着喻越命丧当场时，却见画面中的少年抱紧身前铁蛋里的崽崽，躬身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接着，他猛然抬头，一双眼睛因为痛苦而逼出泪痕，显得格外澄澈，仿佛一切虚假与幻象都无所遁形。
    “你不是河神，河神不是这样的！”他非常非常大声地说，试图说服自己、说服所有人，“河神是为村镇带来风调雨顺的神明，河神不喜欢小孩子，也远比你有修养！不像你那么邪恶！”
    喻越一口气喊出这么多话，冷汗从额上疯狂迸出。
    天可怜见，他压根不知道河神是什么样的，但只要不是眼前这样，哪怕为了说服自己，他也要继续说下去。
    “河神……会保护他的臣民，而不是伤害他的臣民！河神也不会像你这样贪婪！河神本身就拥有很多东西，有无数的金银财宝！”
    “河神还很漂亮，河神有……”喻越视线模糊，努力看清水底游过的一尾小鱼，下意识道，“他有漂亮的尾巴！”
    “河神他比你好多了！”一旁的大毛虽然不知道喻越在干什么，也跟着大喊。
    【弹幕：笑哭了，这傻子在说什么？他是不是活在梦里啊？】
    【弹幕：哈哈哈哈他就是出了名的舍利子，觉得一切东西都是好的，我最喜欢看着这样的玩家崩溃了，嘻嘻。】
    【弹幕[银狐]：滚。】
    【弹幕：身为公会管理，用“滚”这个字不会不太文雅吗？】
    【弹幕[绿藤花环]：滚。】
    【弹幕：卧槽啊啊啊啊啊啊大家先别吵，都看直播！你们不用滚了，留着被打脸吧，啊啊啊啊！】
    直播观众正吵成一片，一条巨长的弹幕就这样从众人眼前飘过。
    大家着急上火的、拉架掐架的更为不爽，骂了一连串，又把屏幕遮住，等到大家的心火终于消了，满屏的弹幕也终于稀疏地露出身后画面时——
    【弹幕：！！！】
    【弹幕：……别打字，求求大家都别打字，啊x10000！梦里的人出来了！】
    【弹幕：为什么啊！这真的是被喊出来的吗？！这么离谱的吗？】
    只见画面中，八爪章鱼显出从未有过的狼狈，正挣扎着想要逃跑，但整只章鱼仿佛都被什么束缚，无法动弹。
    仔细去看，可以见到它身侧疯狂涌动的水流仿佛受到谁的指引，分成一股一股，穿梭在他的足腕之间，让它动弹不得。
    而一道漂亮的水幕则在喻越面前升起，挡住了他和幻夜对视的视线。
    喻越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只见那落下的水幕后——
    是一条非常漂亮的尾巴。
    它太过于美丽，以至于喻越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一时间脑海中所有杂乱的思绪都一扫而空。
    他的目光从那优雅的弧线上掠过，又顺着如同粼粼波光一般润泽的鳞片往下，最后被两叶如同薄翼尾尖轻轻挑起。
    喻越心头一跳，再定睛时，那尾巴已经浸入水中，只留下一抹带着淡蓝的银光。
    这下子，喻越、大毛和所有直播观众都看到一抹闪着粼粼波光的银光自河水中摇曳而过——它的姿态是那样美丽优雅，仿佛比刚刚吹过河面的微风还要柔和，又比水底的小鱼还要灵动。但它又是那样傲慢，似乎不屑于对着其他人露出身体，只是出场片刻，便有些忧郁地消失在水面下方。
    “唉。”喻越又听到了一声叹息。
    这声音是那样动听，仿若吟唱的余韵，一下子让他混沌的头脑彻底清晰起来。
    眼前的水幕落下，水幕后那尖叫着的“一男一女”扭曲了，化做一片黑乎乎的粘液，然后变成巨大的、张牙舞爪的章鱼。
    经过被螃蟹咬、饿肚子、又被对方的河神暴揍，八爪章鱼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它不顾自身疼痛，抬起身子就往喻越身上压来。
    喻越倒抽一口冷气，立刻意识到危险，但躲避不及，只能挥动武器向前方刺去。
    锋利的宝剑刺入章鱼的皮肤，章鱼浑身一个抽搐，掀起惊天怒浪！
    小男孩也举起宝剑，向眼前突然出现的章鱼攻去。
    “呜哦！”崽崽也伸出金属羽翼。
    【弹幕：我去，刚才那是欢乐人的河神吧？是真的河神吧？？把小弟弟唤醒了——但是这是要直接上手打架吗？】
    【弹幕：太、太天真了！】
    【弹幕：这么巨型的boss怎么打得过哇。】
    打不过也要打。
    喻越将剑柄捅到章鱼富有弹力的身体上，借着这力量后退。
    但眼看着章鱼恼羞成怒开始吞吃河水，小船又被向它嘴中吸去。
    千钧一发之际，身前崽崽忽然躁动起来，嘟囔着“丑呕呕”，两只线条手臂攥住喻越身前的小装甲，将自己狠狠甩了出去！
    只听一声重重的闷响——
    正如所有直播观众想像的那样，身着铁蛋壳的崽崽，宛如钢铁子弹，所向披靡，一下子将章鱼一张大脸砸得凹陷进去。
    而且这次不用喻越担心，揍完章鱼之后，它又麻溜地把自己扯了回来，“当啷”撞回喻越怀中。
    【弹幕：！流星锤！】
    【弹幕：已经变成装甲炮弹了吗？！】
    八爪章鱼愤怒极了，八爪在水下乱舞，看样子还想要暴起攻击。
    河水一片浑浊，喻越刚捧住首战告捷的崽崽，就忽然又听到了它身体里发出的声音。
    那人用一种歌唱般的声音忧郁地说。
    八条腿？哪里来的八条腿？
    喻越愣了一下，接着忽然明白过来，猛地看向眼前的八爪章鱼。
    只听章鱼忽然发出一声痛咕噜，整只鱼被一股大力猛然拽到水下。
    接着，它似乎和一股格外强大的力量搏斗在一起，发着哀嚎节节败退。
    一旁传来黑兜帽少年一声极度恼火的暗骂。
    幻夜没想到对方的河神竟然有这样的力量，脸上闪过错愕羞恼和受到挫败的不解。
    这怎么可能呢？
    就凭这些弱小的东西，不可能奉上过比六芒星更多的祭品。
    他们的河神为什么会这么强大？！
    现在想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八爪章鱼一下子失去了力量，它“咕噜噜”吐着泡泡往幽深的河底沉落，在最后关头，将怒火对准了自己的仆人——八爪章鱼猛然伸出最后一根触须，狠狠砸向幻夜，将幻夜的小船击碎。
    幻夜发出一声惊叫，猛地落入水中，那巨大的水花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吞没。
    他终于受不了这鸟气，高声怒骂着，接着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仓皇从原地消失。
    就在他消失的那片水域中，那些从八爪章鱼触须上抖落的无数螃蟹则在水里欢快地游来，“噼里啪啦”砸在喻越的小黑船上，推着他们的小船向反方向飘去。
    “是你们！刚才谢谢你们！”喻越惊喜地看着水下的小伙伴们。
    见了这么多次面，他已经逐渐接受这群由自己的钳子变成的螃蟹，他意识到这些造物真的活了，并真的成为他的好帮手。
    他一直以来，都希望自己的做出的东西能成为自己真正的伙伴。
    这真是创世神赠予他最好的礼物。
    在他怀里，见章鱼被打败，崽崽兴奋地探头东扭西扭，但它的身体里却传出一道阴郁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
    “走吧，别再……来找我了。”
    喻越一愣，想起刚才漂亮的尾巴，登时收起欣喜的表情，四下寻找，终于在远处的河面下方看到了那一抹银色，他对着遥远的水底大声道：“请问你是河神吗？”
    喻越注意到，现在的崽崽能获得本体更多的心声，同时也能让自己也感受到那种情绪。
    那种来自于崽崽本体的忧郁情绪就像那些蒙在河面上的雾气一样，沉沉压在人心头。
    喻越不由抱着崽崽，对着水下又道：“谢谢你保护了我们！请你不要难过，你想要什么？”
    话毕，他又意识到隔着水面对方根本无法听到自己说话，对着这么问也没用，登时被自己的行为弄得哭笑不得。
    却不料，不远处那尾即将消失的身影一顿。
    就像是神明听到了他的声音，忽然驻足，回眸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像是恩赐，恩准他稍微靠近他一些。
    而那其中，又包含某种危险的渴望。
    喻越一怔。
    这场面不知为何让他觉得格外熟悉。
    正当他还在思索时，却见那抹银色猛然拍打河底，从河底窜出一团血红的影子。
    影子飞快浮上水面，忽然在水面化出一摊血红，从血红中站出两个穿着喜服的人影。
    在喻越和小男孩缓缓睁大的双眼中，一男一女空荡荡的脖子上，水流凝聚成形，化作雪白的肌肤。
    他们都长着酷似阿猫的脸庞。
    第60章
    “这、这次是真的吗？”小男孩结结巴巴地问。
    “你见过阿猫的父母吗？”喻越低声问，“或者，你想像过他们的模样吗？”
    小男孩连连摇头。
    “那就应该是真的，”喻越道，“因为我也没想过他们的长相。我们都没想过，这肯定不是幻觉。”
    这是非常浅显的道理，虽然听起来有些犯傻，但当人一直处于幻觉和现实交错的世界中时，还能够清晰地不断地进行这种推理，实属不易。
    眼前的男女似乎也明白喻越的不容易，嘴角都露出淡淡的微笑，他们的眼神非常柔和，完全没有了刚才两人见到的那种阴恻恻的气息。
    在他们和煦的笑容下，河面上的灰雾渐渐散开，河水转而变得清澈透底，露出下面漂亮的石子。
    “请问，”喻越鼓起勇气再次开口，“你们是河神吗？”
    【弹幕：如果是我，我在接二连三看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幻觉之后，肯定不会再这么问了……】
    【弹幕：太不容易了，事不过三，这次总是西岸的河神了吧？不过为什么是一男一女穿着喜服牵着手？】
    【弹幕：可如果他们就是河神，刚才那条惊为天人的尾巴算什么呢？我总感觉正确答案没那么快出现。】
    【弹幕：乌鸦嘴你下次心里想到什么，先别说话也别发弹幕，就憋着不行吗？】
    听到喻越的问话，只见画面中那一男一女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些诧异，接着他们一起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我们不是河神。”
    柔和的女声和清朗的男声同时一起，十分好听。
    “那，你们是阿猫的爸爸妈妈吗？”喻越身侧，大毛抬起头迫不及待地问。
    这么一问，只见那一男一女脸上都露出迷茫的表情，他们有些仓皇地对视一眼，又低下头，似乎有些腼腆又羞怯地问：“阿猫是谁？”
    【弹幕：……这问答听得我好累。】
    【弹幕：这俩npc，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是来搞笑的吗？亏我还以为出了个关键npc。】
    【弹幕：？？？别这么心急啊，这俩npc态度很好，又非常配合回答问题，又很可能和河神有关，这还不关键吗？】
    【弹幕：对不住，是我心急了。】
    其实也怪不得直播观众们心急，眼看着这个副本从一开始就到处都是幻影，幻影里还套着错觉，这让他们觉得自己距离真相总是隔着一层薄雾，那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
    然而，画面中的喻越脸上却丝毫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相反，他十分仔细地观察着眼前两人的表情。
    片刻后，他站在原地，并没有放弃询问，而是换了个方式道：“请问你们曾经有孩子吗？”
    这一下，两个人都满脸通红地低下头。
    好、好吧，虽然没有回答，但是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不知为什么，喻越也有些脸红起来。
    【弹幕：？！不是啊，人家生过孩子，小弟弟你脸红什么？】
    【弹幕：哈哈哈小弟弟真的太容易和他人共情了，害羞的小弟弟好可爱！】
    【弹幕：等等！你们都没意识到答案已经出来了吗？就冲他俩长得和那个小女孩这么像，又有过孩子，那他们十有八九就是阿猫的爸妈啊！】
    “我是大毛，”只听画面中的小男孩急切道，“西村的大毛，是你们的孩子的好朋友。”
    只见那对男女听到这话，都是愣了一下，两对漆黑得像是窟窿洞的眼睛直直盯着大毛。
    大毛头顶乌黑的头发在额前留下一撮呆毛，很适合这个名字，一看就不是在说谎。
    于是那对夫妻又互相看了一眼。接着，那妻子深深呼吸着，过了半晌才回头问大毛：“真的吗？那她现在好吗？”
    她微微笑着，声音很奇怪，像是压抑着激动却又很平静。
    不知为何，喻越从那种平静中感受到一种压抑，像是她强自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般。
    “她现在很好，也很想见到你们。难道你们不想见到她吗？”大毛见女人不是很激动，很是着急道。
    孩子天真的话语是最容易打动人的。就在大毛急切的话语声中，男人和女人脸上又现出一丝痛苦和怅然，女人的胸口起伏，像是有风不断进出她的身体，将她吹得膨胀又漏气。
    男人大约是见女人说不出话，用一种同样很低沉的声音回答他们：“是吗？那拜托你在回去之后，平日里多多照顾她吧。”
    回去？
    两人提起这茬，喻越才想起他们此时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哪。他回过头，只能看见白茫茫、无边无际的水面，完全看不出来时的路。
    再看向急得说不出话的大毛，他心中一动，看着两人，又换了一种说法问：“你们的意思是，你们可以把我们送回去吗？那你们又是谁呢？”
    不再继续之前孩子的话题，显然让眼前两人放松许多。
    “让我们一个个回答你的问题吧。”男人道，“我们是这里的领路人，一直都守护在河面上，负责接应河上往来的客人。因为我们的身体、心灵都属于河神，所以不能离开这里。我们无法将你们送回去，但可以带着你们找到回去的方向。”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们是河神的领路人。
    喻越心中了然，难怪他们没有接大毛的话茬，即便是他们想去看孩子，也是做不到的。
    “那，”喻越再次开口，“你们可以带着我们见见河神吗？现在村里涨了水，大家都会很危险，我们需要他的帮助。对了，我们是带着祭品来的。”
    说着，他回过头，本想找点东西，可看到那空空如也的小船，这才想起那一箱宝物已经被八爪章鱼抢走了，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这一回，和善的夫妻俩看出他的窘迫，安抚他道：“你们是不是来给河神送祭品的船工？又在路上把祭品弄丢了？”
    他们的话语并无责备的意思，但喻越却感到有些惭愧，点了点头。
    “没事的，”女人摇摇头，半是安慰半是怅然地说，“弄丢了也不要紧，因为我们无法带着你找到河神，我们也有好多年没有见到河神了。”
    啊？
    什么？可你们不是守护在这里吗？
    这话直把喻越听得愣在当场。
    “是的，正如我的妻子所说，我们也有好多年没有见到河神了。”像是要彻底解答喻越的疑惑，男人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道：“实际上，距离上一批祭品渡河已经有很多很多年了，起初这条河并没有这样宽，我们总是能轻易地帮助祭品渡河，去到河神身边。后来，这条河就变得越来越宽，船老大也不愿意再来。没有合适的祭品，我们自然也不会去找河神……说到这儿，其实我们连河神长什么样，都已经忘记了。”
    【弹幕：这……这也太不靠谱了吧？你俩不是中间人吗？】
    【弹幕：笑哭，小弟弟怎么碰上的每个副本都有巨坑，这是什么命运啊。】
    【弹幕：感觉最近npc和boss忘掉通关条件的概率是不是有点大？】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听到这个答案，喻越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村里大家都说每年都会送来祭品，难道河神都没有收到吗？”
    “你看到刚才那些白雾了么？许多带着祭品的船只就消失在那片白雾里……我们曾经想去帮忙，但那片雾气的力量太强大了，我们做不到。”女人愧疚道，“就像现在一样，虽然我们很想帮助你们将祭品送给主人，但实在是力不从心，但我们可以将我们还记得的事情告诉你们。”
    说着，女人一挥手，一道水幕渐渐从喻越和大毛眼前升起。
    大毛正在为不能带阿猫的爸妈回家而感到难过，此时忽然见到眼前的新奇玩意儿，不由睁大眼，张大嘴，呆呆地看着。
    只见水幕上，慢慢展现出一个繁华村落的景象，人们在稻田巷弄间来回穿梭，有说有笑。片刻后，他们集合成队伍，高大的男人个个扛着大大的箱子，一个又一个跳上岸边摇曳着的黑色小船，而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垂首跟在队伍最后，有些忐忑地走上了末尾的小船。
    下一秒，船队喜气洋洋，一路行驶出河岸。
    “啊，是阿猫妈妈。”大毛下意识指着水幕大声叫道。
    喻越看懂了，这是新娘被送给河神，可是新郎又是怎么来的呢？
    那水幕像是知道他心中的疑问，其上画面一转，就在左下角突出一道跌跌撞撞的红色影子——那是哭红了眼睛的新郎，他冲到河边，看着远处的船只，捶胸顿足，下一刻，竟然猛地跳进了水中。
    喻越：“！”
    水幕上的画面没有声音，但在刚才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落水的“噗通”声。他的心跳得很快，也“噗通”、“噗通”的。
    他不由自主向前伸长脖子，想看看落水的男人得救没有，画面却在水柱中渐渐隐去了。
    “不必为他着急，”女人似乎感受到了喻越的关心，低声对他们道，“后来发生的事，是这样的。”
    随着她的话语，水幕上再度出现新的画面，那是人们将船送到了河对岸——河对岸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岛，小岛中央有一汪非常精致的圆形湖泊。他们抵达的时候是晚上，在漫天星辰映照下，水珠状的湖泊就像一块闪着光的海蓝宝石。
    在宝石的中央，似乎闪烁着一道沉眠的华芒，在湖水深处，呼吸一般忽亮忽暗。
    人们也像是生怕吵醒了沉睡着的神明，静悄悄地将箱子摆放在小岛上，又将盛装的女人绑在一棵树上，这才悄无声息、稀疏散着离开了。
    夜色更深，被绑在树上的女人看上去又累又困，嘴唇发紫，冻得发抖。
    “他们就这样把你丢在了小岛上！”喻越不可思议道。
    女人的声音自水幕后响起：“是的，那时候我非常绝望，也想过一死了之。”
    “然后呢？”尽管这只是过去发生的事，喻越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为她感到担忧。
    柔和的水幕又在他眼前开始变幻，仿佛是为了安抚他的心灵，场景从美丽的小岛上切换，那是一片深深的水域，摇曳的水草间，有两抹红色的身影在其中摇曳，他们一个牵着另一个的手，就像鱼儿一样飘荡在水流中。或许是他们的身姿过分惬意，许多银色的小鱼跟了上来，就围绕在他们身旁打转，绕出一缕缕漂亮的银光。
    在他们头顶，剔透的阳光从清澈的水面中穿入，制造出一道道光幕围绕在他们身边，时不时有黑色的小船从他们头顶经过。黑色小船遮挡住光线，在水底参差不齐的石头上印上船形的印章，让水底的景色显得参差而有趣味。
    “哇！”大毛双眼发亮，伸手去摸那片水幕中的小鱼，被喻越将手轻轻拉了回来。
    “小心。”喻越道，“我们一会儿再玩水好不好？”
    只见画面中穿着喜服的两人向水面游去，他们用双手托住那一只只船底，带着小船转动方向，向着小岛前进。
    喻越明白了，这就是女人所说的，他们这是在“帮助祭品渡河”。
    等等？船底？
    喻越心中一动，不知为何想起了之前河水中那些血影，当时，它们也在“攻击”他的船底。
    “我想不起河神的模样，但我清楚地记得我是如何受到他的恩赐。他在白天醒来，见到我时非常惊讶……在知道我不想留在小岛上之后，他并没有勉强我，而是一挥手就将我送回了小村。我至今都记得那些村民们见到我时震惊又害怕的模样，就像看到了鬼。”女人微微笑着，打断了他的思绪，“我很高兴他们这样害怕我，这也是河神送给我的回礼。我和丈夫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便让他们这样欺负，活该他们这么害怕。所以我上了岸，第一次不怕任何人，想要回到我丈夫家里去……”
    她的笑容又收敛了：“然后，我就得知我丈夫在我被送走的当天，抢了一身喜服，换上喜服跳河的事情……于是我冲到那个提出给河神送新娘的、将我绑起来的外乡人家中，然后我把那个人抓住、丢到河里，然后自己也跳了下去——可那些人似乎很厉害，就算落河也能用神力回到岸上，但我却一直沉到了河底……”
    “又是外乡人，”大毛很生气地说，“他们总是喜欢出馊主意！虽然有一小部分人帮助了我们，可大部分外乡人都给我们带来了更多恐惧！”
    “外乡人”喻越：“……”
    他没有辩驳的话可说，因为听上去，提出给河神送新娘的肯定是副本玩家。
    “那后来呢？”他放低声音问。
    “后来我以为我死了，”水幕落下，新娘子道，“但没想到我又在河底睁开了眼睛，身边就是我的丈夫。我们都认为是河神救了我们，所以就一直留在河水中，为往来的船只指引方向……但我敢肯定，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除了小孩子以外的人来过了。河神起初还是愿意接纳几个小孩子的，可后来，似乎也变得不太喜欢小孩子。总之，在我们没能见到他的时间里，河面变得越来越宽了，还出现了灰色的雾，河里的小鱼也不愿意再游上来了……”
    因为这方面的事情新娘子也不清楚，就没有说得过多。
    但他们给出的信息，已经足够喻越推断出很多事情。
    原来新娘子不是新娘子，而是被强行抢来穿上新娘子衣服献祭给河神的“新娘”，那也难怪他们曾有个孩子。
    按照女人的话来说，是因为她向河神表示她“不想留在小岛”，所以河神将她送了回去。她回去之后，自然不会和村子里的人解释这件事，村子里的人于是就推断“河神不喜欢大人”，这才开始向河神献祭小孩。
    又是出于某些原因，河上起了大雾，有的小孩子能通过大雾，抵达对岸，但最近河面变宽了，就再没有人能够通过。
    不知道这些异常，是不是玩家出的那些馊主意引起的？
    喻越作为玩家之一，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抓了抓卷乱的头发，问：“那现在，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吗？我也是船老大。”
    【弹幕：？！啊？】
    【弹幕：这个故事我大概捋顺了。所以这一男一女是之前被害死了，又被河神救了，现在就成了河面上的引路人。对吧？】
    【弹幕：对啊！然后小弟弟不问自己怎么回去，还问他们有什么要帮忙哈哈哈。】
    【弹幕：万一真有支线任务呢，别慌。】
    还真没有支线任务。
    只见画面中，女人摇摇头，低声道：“虽然我们没有再见到过河神，但我们猜测那是因为他不想再受打扰的缘故。我们不需要你们帮忙，这就把你们送回去，请不要再来打扰河神了。”
    说着，在喻越惊讶的眼神中，她牵着男人的手，两人如同两尾火红的鱼，一下子跃入水中。
    两道血红的影子飞速向着小船游来，接着消失在船底，喻越和大毛都跪坐在甲板上，看着水面下方。
    不出片刻，两人感觉到小船甲板下方有浮动感，接着小船就像有了动力那样，转过方向，向着另一处飞速行去。
    “啊！阿猫的爸爸妈妈跳下去了！他们要带我们回去吗？”
    大毛这么多年都待在家里后院，没有玩具没有玩乐，这一趟跟着喻越出来简直像开展了一场奇遇。他是个孩子，注意力很容易被其他东西吸引。难得他还一直记得阿猫的事情。
    喻越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
    他看向清澈水底的水草和石头，知道这一段故事到这里已经结束。他让情绪从刚才的故事中慢慢抽离，仔细回想到发生的事——阿猫父母的故事，他已经清楚了。此时他还自身难保，无法说出什么帮助他们的话，但这件事被他记在心中。
    还有，河神。
    在这段故事中，河神就和他想像中的一样美好。
    喻越愿意相信这个河神，他心中有一种感觉，如果他能够见到河神，许多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包括眼前这些怪事——眼前这条河和刚才那条河的差别很大，简直不像是同一条河。河水里那些血影也不见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出现。这一趟出来没能成功给河神送上祭品，也不知道小村中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被水淹没？
    还有刚才出现的那银色尾巴，又是什么？
    小船在平静的湖面上前行，发出有规律的水声，喻越只觉自己从想到“河神”二字开始，就越来越困，不知不觉便闭上了双眼。
    在他几乎完全陷入沉睡的当口，仿佛看到了一双很熟悉的眼睛。
    “哥哥！哥哥！”
    “恩人！”
    不知过了有多久，耳畔传来呼唤他的声音。
    喻越醒不过来，他眼前一直有一双深深的眸子在凝视着他，那眼神如泣如诉，像是在质问，为什么去寻找他，又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离开他。
    你是谁？
    你是河神吗，你在哪里？
    喻越在心里问。
    他的全副注意力都在那双眼睛上，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样下去不行，”是田秋的声音，“他看上去像是失魂了。如烟，你试一下。”
    “嗯，好的。”接着响起柳如烟温和的声音。
    下一瞬，喻越只觉女人冰凉的指尖接触到他的额头。
    他感到那双血红色的眼眸不满地眯起，接着向后转去。
    喻越：“！”
    在柳如烟的一声惊叫中，他猛然睁开双眼。
    眼前一片模糊，黑沉沉的天和繁星搅拌在一起，像是一碗羹汤。等这一切都慢慢花开，清晰起来的时候，他才看清田秋札着双马尾的脑袋。田秋小嘴一张一合：“啊，恩人你醒了？”
    他正躺在小船上，小船搁浅在岸上。
    喻越细细呼吸了几下，慢慢撑着甲板坐起来，转头便见到柳如烟捂着眼睛，正急促喘着气。
    田秋见喻越醒了，这才转过头：“你还好吧？”
    柳如烟没回答，只是举起另一只手摆了摆，接着又捂着眼睛喘息着站了一会儿。
    这样半晌，她才放下手，眼睛有些发红，低声解释：“只是看到了精神力比我强大很多的对象，没关系。”
    “看到了？谢谢……”喻越扶着田秋伸过来的手，踉跄地站起来，看了看身前的崽崽。
    “没看清，”柳如烟摇摇头，“一片很漂亮的银色，但很有力量……我的魂魄立刻就被驱逐出去了。”
    “回去再说吧。”田秋干脆道。
    喻越这才看见田秋身后跟着小龙王，小龙王身后则密密麻麻站了数十个村民。
    这阵势吓了他一跳，只见小龙王的脸色非常奇怪，看着他像是喜欢、又像是害怕。接着，小龙错开目光，面色不善地看着他身边的大毛。
    大毛“啊”了一声，一溜烟跳起来往右边的小村跑去，喻越怎么叫他都不回来。说来也奇怪，大毛跑着跑着，身影就变得模糊了，最后消失在右边的村落中。
    眼前，小龙王也仿佛像是忘了曾看到过大毛一样，用一种无法解读的语气说：“好了，船老大也累了，请快回去休息吧。”
    他口气不好，声音中有种很不服气的态度，但动作却莫名地十分恭敬，身子向一旁让，转过身去带路。
    看到这个情况，喻越心中升起十万个疑问。一旁，田秋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回去再说。
    此时天色晚了，村里大家都已经回到房内，一些小房子的窗口闪着柔和的灯光，不再像白天那样恐怖。只是夜色中独有的寂静还是让人觉得心中空空。
    小龙王这次没说什么废话，在前面七弯八拐，不出片刻，就带着几人来到一处新房前。
    这房子建在村子中间，像是从两个大院落中间找了个缝隙塞进去的。小山顶，土夯墙，里面两进间，各有一张很长的炕床、一张方桌和四张凳子，显然是为了招待来客而建的。
    “今晚你们就睡在这里，”小龙王回头压着嗓子道，“明早我再来找你们，四周有人护着你们，你们好好保护他。别耍花招，再仔细思考一下我的建议。”
    田秋对他点点头：“好，我们知道了。”
    小龙王这才用相当警惕的眼神看了看几个人，尤其是看着喻越，片刻后，他走出门，将门“砰”一声关上。
    “怎么回事？今天村子里发生了什么？”这下反而喻越有些摸不准头脑，先开口问道。
    田秋走到凳子旁坐下：“那当然还是得问恩人啦，怎么，你渡河的时候见到河神了？河神对你说了什么，说他看上你了？”
    喻越：“！”
    喻越心头一惊，不明白田秋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在说什么啊。”
    【弹幕：哈哈哈哈哈脸红！】
    【弹幕：哪里脸红了？我看是被吓的吧。】
    【弹幕：这一晚上两边的线索都很多，但感觉无论如何小弟弟都已经成为关键通关人员了。】
    画面中，田秋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喻越，直看得喻越心中发慌，才道：“唔。看样子恩人还有所顾虑，那就由我先说吧，今天……”
    今天喻越从河岸边离开，田秋就立刻去找村长，让村长带着所有村民跟着他上山。
    村长听说这事后，万分配合，叫着青壮年，背着老人扶着女人就一起上山。
    可即便他们这么迅速，在上山的途中，还是遭遇了怪物。因为东岸的水越来越多地涌了过来，那些血红的水鬼也上岸抓人。这座不高的小山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安全，就算是大家已经跑到了河神庙，也挡不住那些蜂拥而来的河水。
    当时的场面非常绝望，大家站在河神庙旁，眼睁睁看着一只巨大的章鱼出现在东边的神庙中，不断向他们吐水。
    “当时我们还以为，这一次公会战到这里就结束了。”刚进内间整理好自己床铺的柳如烟也走出来，坐下轻声地说，目光柔和地看着喻越。
    喻越听得也很紧张，看着田秋，等田秋往下说。
    “正当我们准备使用所有能用的道具做最后决战的时候，你猜怎么样？”田秋道。
    喻越满脑子都是那只可怕的大章鱼，呆呆地摇摇头。
    “然后河神就显灵啦！”田秋十分夸张地将手举起来，“那幅画从河神庙里飘出来，里面闪过一道银光，然后对面的章鱼怪被一下秒杀了，真的就一下，连一秒钟都没用到！对面山头上六芒星的人快要气死了！”
    她显然非常高兴而且幸灾乐祸。
    听到这里，喻越一直绷着的一口气不仅没松，反而提得更高了，他睁大了双眼：“什么？”
    “然后嘛，所有村民就围上去感谢河神，感谢天感谢地的。大家先都是不敢看那幅画，后来眼看着那幅画快要飘走，几个胆子大的人就抬头去看。”
    当然，胆子大的人显然也包括她田秋本人。田秋睁大双眸道：“我定睛一看——嚯，那画上可不就是恩人你吗！”
    喻越太过于惊讶，一个激灵，整个人直直地站了起来。
    【弹幕：哈哈哈哈小弟弟直接站起来了！】
    【弹幕：对，没错，当时我惊呆了特地切换视角去看，就是小弟弟在说“河神会保护他的臣民”的时候！】
    【弹幕：是真爱了，这都贴寻人启事了，认了吧！】
    第61章
    喻越再想也没想到是这样，完全呆住了。
    一时间，他脑海中闪过在河神庙中听到的那句话。
    “这个看起来，就很好。”
    他的心跳得如同擂鼓那样。
    虽然他理智上知道河神不会吃人，但是这种被注视的紧张感却挥之不去。
    或许是看他的样子太紧张，田秋忙伸出手，安抚他道：“恩人你先别紧张。我们只是猜测当时你正好在河面上与真正的河神见面，才会让他显灵。”
    这个解读非常合理，喻越抿唇，点点头。
    “但是，”田秋又蹙眉道，“这让村民们都有个错觉，就和你刚才的误会一样……他们都认为你才是最适合送给河神的祭品，所以小龙王他们才会对你格外客气。在你回来之前，他还扯着我说了许多好话，试图让我们相信成为祭品是一件光荣的事……那怎么可能，啧。总之恩人不用担心，我们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这一回，喻越也点了点头，但口中却说：“虽然听起来很危险，不过成为祭品，或许并不会被吃掉。”
    田秋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喻越获得了重要线索，整个人一精神，拍了拍一旁的凳子：“恩人快坐下吧，你在河面上发生了什么？”
    这一回，她真真切切地感到好奇。
    喻越这才重新坐下，除了略过崽崽的情况外，将在河面上发生的一切和大毛、阿猫以及新郎新娘的故事都告诉两人。他也将自己在河神庙内的猜测和觉得仍然不明白的地方，比如突然变宽的河面、时有时无的雾气、河底的血影等等，都提了出来。
    “嘶……”田秋听罢，抚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按照你之前的猜测，河神庙内出现的一切都是你或者阿猫想像出来的，可是这不对啊……”
    她喃喃道：“如果这些真是你想像出来的，他又怎么可能出来救人呢？就是因为你在河水中央大声喊了那些话？就算他是你的幻觉产生的，怎么可能又会在河神庙现身，保护了我们呢？”
    怪事真是太多了。
    几个人又绕着这些问题讨论了一会儿，猝不及防的，田秋大大打了个哈欠道：“呼……好晚了，算了，明天再说吧……”
    她张了有一会儿嘴，慢慢将哈欠收回来，然后就对上了喻越和柳如烟无言的目光。
    “这就要睡了么？”喻越稍微有些惊讶道。
    田秋：“……”
    【弹幕：哈哈哈哈哈健康作息田会长也有被小弟弟制裁的一天啊！】
    【弹幕：这位现在是代理会长，他的意见也要被着重采纳哦。】
    【弹幕：重点是，这一次管理员姐姐明显站在我崽这边哈哈哈。】
    只听画面中，柳如烟柔和道：“是啊，您睡得太早了。这次副本和其他几次的紧迫程度不同。副本之外也有休息时间，不是吗？而且一般您打哈欠并提出睡觉的时候，都是有了自己重大突破想法的时候，何不与我们分享一下呢？”
    在喻越炯炯有神的目光和柳如烟坚定的目光下，田秋慢慢挺直了脊背。
    两只兔耳朵却耷拉到了背后。
    “好吧，”她蔫蔫道，“那我就简单总结一下。唔，目前我们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副本和精神力关联很大，玩家思维中的内容会直接影响副本的内容，这一点在河神庙以及河面上都有所体现。其中一个重大疑点在河神庙，河神庙内，河神用不同的形态出现，其中最后一种形态是婚礼现场。”
    她顿了顿，忽然精神了一点儿：“在婚礼现场，河神用新郎牵新娘的牵红绑住了恩人……”
    【弹幕：草，究竟是他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弹幕：这话说得越来越不对劲了啊！】
    【弹幕：笑哭了，明明分析思路非常清晰，我正听得津津有味来着，突然变成分析感情了！】
    画面中，喻越解释道：“那肯定不是他本来的形态……”
    “我知道，”田秋蔫蔫道，“到了睡点我就很困，恩人，我得说点什么有趣的让自己提神的才行。”
    “……”喻越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觉得分析过程更重要，“好吧。”
    田秋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的微笑，八卦的笑容竟然真的盖过了她的困意，让她打起精神鼓着圆脸继续道：“由此可知，那根牵红并不是他的真正形态。但那捆住恩人并且让恩人感到手下很凉的物体，却是他真实的一部分。”
    “真实的一部分？”喻越低声重复。
    他双手垂落在膝盖上，指尖轻轻碾着，仿佛能感受到当时手下的鳞片状触感。
    鳞片……鱼尾……
    他猛然抬头：“是鱼尾！”
    “对，是鱼尾，”田秋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你在河面上歪打正着想到的鱼尾，正是河神的真正形态，也是河神能够发挥最大力量的形态。”
    喻越明白了田秋的意思。她的意思是说，在河神庙中，他虽然看到的是红色绸缎，但红色绸缎只不过是被阿猫想像出来的东西，藏在红色绸缎之下“触感”才来源于真正的河神。
    田秋在旁一直等待，看着喻越和柳如烟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这次啊继续道：“这正说明一点，在神庙中，河神或许是以一种‘错误形态’和‘正确内在’的模式存在着，从这个角度来思考，当时的恩人和小女孩，在思考着河神的‘错误形态’的同时，至少有一个人点出了河神一部分的‘正确内在’，才召唤出了那位表里不一的‘河神’。‘河神’的形态——也就是红绸缎、牵红，是小女孩脑子里的想像，他的内在——也就是‘不吃人’，则是恩人的想像。而我因为站在河神庙外，脑袋空空，所以什么也没看见。”
    “还有就是恩人在河面上经历的事。那只八爪章鱼就是对面想像出来的河神，空有一个可怕的壳子和虚假的内在。然而恩人在与六芒星成员对抗的过程中，大声说出了自己心目中的河神的‘内在’，还机缘巧合提到了‘尾巴’这一外在形象，因此触发了真正的河神现身，打败八爪章鱼。但因为恩人并不知道河神的全部模样，所以河神‘现身了又没现身’，只是展露力量和尾巴，却没有展现完整身形。”
    “至于最后出现的阿狗……呃，阿猫的父母，他们是真的领路人，属于剧情中应当被激活的npc。大毛虽说自己没有想像过阿猫父母的样子，但因为大毛经常见到阿猫，潜意识里就想到了他们父母的模样，至于婚服则是恩人根据之前在河神庙里看到的画面想像出来的。所有内在、外在条件满足之后，夫妻npc便被正式召唤出来。”
    【弹幕：卧槽……妈啊……这推理……】
    【弹幕：神。】
    【弹幕：田秋会长消失这么久，以至于我们都忘了她是推理之神……泪流满面，我的思路都有点没跟上。】
    【弹幕：有她在还怕什么不能通关啊！啊——】
    【弹幕：但说实话，要不是小弟弟坚持的话，她可能直接就用第一轮推断出的“送孩子给河面上的河神”强行推进度和对面比拼了？】
    【弹幕：这倒是。不过对于她而言，那样说不准也能赢。】
    【弹幕：希望这一次强强联手，赢得更漂亮一些！】
    “当然，我的推理不一定准确，而且听起来有些复杂……哈……”田秋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不过是多亏了恩人，我们才了解到这一点。本来的我，只会认为这是一个靠幻想造神的副本。如果让我来指挥，我会让大家一起想出一只超级可怕的河神，然后再送一百个孩子献祭给它。再然后，就像今天对方河神所做的一样，我们也让河神发大水，把对面村庄全淹了。啊……但是现在想想，那样确实比较残忍，而且也不是我想要的真正答案。”
    她说完“真正答案”四个字，刚才还睡意朦胧的眼睛仿佛清明了不少。
    “谢谢恩人，原来这才是正确答案。我好像弄明白一点这个世界了。”她看着喻越轻声道。
    喻越自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更觉得自己当不住这声谢，忙摇摇头，思索片刻道：“你好厉害。我好像也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表面上河神会因为我们的想像展露不同的形态，但实际上只有我们说出了河神真正的模样和内在，才能召唤出真正的河神。因此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了解真正的河神，然后再去寻找正确的祭品！”
    【弹幕：卧槽？小弟弟的竟然一瞬间跟上了这个复杂的思路？】
    【弹幕：牛啊，他明明才通关过两个副本。】
    【弹幕：安静，田秋会长有话说！】
    “这不是我的意思，恩人。”只见画面中的田秋正襟危坐，严肃道。
    他顿了顿，看着喻越的眼睛，飞速地说了很长一段话。
    “我刚才所说的这一切，都是你告诉我们，是你创造的。是因为你始终不相信河神庙中首次出现的怪物就是河神，坚持去找其他可能，才让我们看到了真正的河神。是因为你不相信小孩子是祭品，才获得了大毛的帮助，才见到了新娘新郎npc，才打败对面的河神，得到了这些有指向性的线索——你不能光是看到我推理能力很强，却忽略了你自己对整个副本产生的巨大影响。”
    顿了顿，田秋道：“进入这个世界之后，我没有做过错误的决定，我不会无缘无故陪一个一无是处、只是凭借运气通关的小毛孩冒险。你根本不明白自己的价值。恩人，你远比我要厉害得多啊！”
    “呜哦！”喻越身前，崽崽探出头，兴奋地伸出小手臂开始鼓掌，像是在赞同田秋说的话。
    一旁，听完了全程的柳如烟则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喻越一下子被夸了这么一长段，完全反应不过来，下意识揪住崽崽的小手塞回去，呆呆地“啊”了一声，接着连连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弹幕：就是这样的！这下我听懂了！】
    【弹幕：呜呜呜我一直也知道小弟弟很厉害，但一直说不出厉害在哪，田秋会长这一波总结突然就解答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
    【弹幕：是真的，他一直都相信事情会往好的地方发展，碰到不好的事，他又会奋起反抗……所以最后眼前就会出现通向“最好”的那条路。】
    【弹幕：原来是这样！】
    直播观众纷纷顿悟，画面中的田秋却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喻越。
    如果任何一个玩家有喻越这样的本事，可能早就把尾巴翘上天了，可眼前这个恩人，明明听她解说过一遍，怎么还是呆呆的。
    不过这样也好，就没有垃圾人要和她抢恩人。
    田秋满意地站起来，揉了揉眼睛：“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喻越、柳如烟：“……”
    柳如烟哭笑不得道：“您请。”
    又转头对喻越道：“先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我会关注附近的动向的。”
    喻越点了点头，脑子里却仍然想着刚才田秋的推理，他觉得这个世界有太多秘密，还需要他好好探索。
    三人于是各就各位，柳如烟进了内间休息，喻越和田秋则在外间各占一边。好在这条床炕非常长，就算是睡四五个人都绰绰有余——不过想来也正常，按照这个副本进入的人数，玩家如果均分在东西两侧，每一边应该有六个人才是。
    田秋睡在最左边，崽崽则突然跳出来要睡在中间，而且把线条手臂展得很开，占了很大的位置，喻越只得靠着最右边的墙躺下。
    崽崽见状，才心满意足靠过来，一人一崽都远离田秋。
    【弹幕：等……为什么田秋会和小弟弟睡在一间房……她是不是以为他还是男的？】
    【弹幕：这怎么说呢，综合目前情况来看，田秋会长总体上来说还是维持男性形态比较多，所以如果她跑去和柳如烟大姐姐睡一起就更奇怪？？】
    【弹幕：啊这……她是不计较这个吧哈哈哈。】
    喻越躺在右侧，实际上就和田秋隔了足有两三米的距离，因此压根没想这个问题。他缩在被褥里，一边抚摸着崽崽哄睡，一边思索着。
    这一次的故事指向性很明确，田秋的推理能力也很强，几乎把整个故事轮廓都画了出来。
    可是……还是有疑点。
    为什么河神不想再受到打扰呢？难道村民们做错过什么事？或是也有像血月一样的道具在捣乱？
    “呼……呼……”
    喻越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思考，一旁却传来田秋一下又一下的均匀呼吸声，就像催眠曲那样直蹿他的耳朵，让他的眼皮也顺着那一呼一吸开始打架，慢慢地，他再也睁不开眼睛……
    【弹幕：哇，睡着也好可爱。】
    【弹幕：睡得真香，我也困了。】
    【弹幕：笑裂了，不知道这边还有没有六芒星的人，看看咱们欢乐人一个个睡得多香啊，你们那边就紧急开大会吧！】
    【弹幕：哪里？哪里在紧急开大会，这次我要过去看热闹了！】
    直播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之前都被六芒星气得半死，此时一听六芒星在“开大会”，纷纷都清醒了，并没有在喻越等人睡觉的时候退出直播间休息，而是转换视角，进入了六芒星公会的直播间。
    果然，见到这里正在开大会。
    昏暗的河神庙内部，傀儡师高大的身影顶天立地，木质头部几乎顶穿大殿的屋梁。
    而在大殿最深处的画卷上，那只巨大的章鱼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可怜巴巴的墨点，在其中蠕动瑟缩着——显然，是被某位河神一尾巴打残了。
    “看看你们做了什么好事？”傀儡师的目光从画卷上挪开，移到身前的六个人身上，傲慢又恼火道，“只是要消灭这么一个弱小的家伙，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我操纵着这么多人，送了这么多祭品，废了这么多将我们的河神养大——现在好了，就被打成这副狗样子！”
    他虽然是在对六个人发火，但任谁都知道，让对方的河神出现，负责拦截喻越的幻夜过失最大。
    契月仍然是病恹恹的，这会儿看热闹不嫌事大般问幻夜：“你再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他明明都中招了，怎么就打败河神跑了？他们的河神又长什么样子？他怎么召唤出来的？为什么最后你还把他跟丢了？”
    幻夜一声不吭，抿着唇不说话。
    事实上，别说他不知道答案，就算是知道，也不乐意将自己失败的过程再重复一遍。
    “我没有说你做得不好，幻夜，是这个副本有些诡异，那小子的实力看样子我们也没评估好，”傀儡师深知自己手下都是些什么性格的人，冷声道，“你刚才说，当他们召唤出的不知什么东西打败我们的河神之后，他们就从你眼前完全消失了，是吗？”
    幻夜短促地点了一下头。
    傀儡师深吸一口气，然后“咔嚓”转动脖颈，那十字星眼睛仿佛看向坐在一旁的契月。
    枯发青年宛如被蛇盯上，盘腿坐直，回看过去。
    “契月，你听到了吗？”傀儡师淡淡道。
    契月没有回答，仍是看着他，等待下文。
    傀儡师道；“这个世界很显然和精神力联系很大，副本内事物的变幻会因为精神力而改变，这正是我们选择幻夜的原因。他有着强大的精神力和控制他人精神力的力量，能够轻易从他人脑海中摧毁这个世界，但是他失败了，这说明什么呢？”
    契月仍是没有说话。
    半晌，傀儡师冷笑一声，道：“这说明你的‘仇人’完全出乎你的意料之外，他虽然幼稚天真，但心念对于某些事物的执着远远超乎你的想像，是一位强大的对手。反观你呢？你自从进入这个副本以来，没有起到任何你应当起到的作用。如果接下来你仍然是这个表现，你能做出的贡献还不如一个祭品多呢。”
    这句话说得非常狠，契月的脸霎时白了，想起之前“会长”叮嘱过的话，他浑身发抖。
    这一次，他回答道：“我知道了。”
    傀儡师见这一个也敲打完毕，便又转头对着暗处不说话的四个野人玩家道：“还有你们，现在给河神送祭品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只要这个村子里还有活着的孩子，我们就不愁培养不出强大的河神。但现在的问题是，对面达成了出乎我们意料的进度，他们的河神看起来也很有趣，呵呵。那么接下来，你们就负责打探对面的消息——明天一早，你、你就装作是被我们赶出来那样，去对面，明白吗？你负责看好她！”
    “这个时候让我们假装投诚，他们是不会相信的。”被点名者之一，攻击型技能玩家萧青青道。
    她身着暗色刺客服，几乎就隐匿在黑暗中。
    一旁，站在他们前方的招风耳毕英睿立刻反驳道：“他们相不相信是他们的事，咱们做不做是咱们的事。”
    萧青青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说：“那好啊。毕竟投靠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英睿只觉自己背后一凉，往前走了两步。而后猛然反应过来，怒斥她：“你是不是早有这个心了？想也别想，我会看好你的！”
    一边说，一边打量身旁几个人的脸色。
    傀儡师嗤笑一声，对那女人道：“你如果真想改投他人，大可以试试看。我之所以选择让你去，恰恰就是因为你有这个心，比演得更逼真……但至于能不能如愿，咱们就各看本事吧。我可事先给你打个预防针，田秋那条老狐狸，不可能会相信你，劝你也别做得太明显的好。”
    萧青青不说话，只微微笑了一下，示意随你们的便。
    这几个人于是一直商量到深夜，又谈论到清晨，谁也没睡。
    等到天光大亮时，他们一个个眼底下带着黑眼圈，从河神庙里走出来。
    然而，看到眼前的情况，他们都是愣了一下。
    只见河神庙外，正站着许多愤怒的村民。见到他们出来，村民们愤怒地围上来，其中一个汉子面带黑气道：“为什么给你们送了这么多的孩子，河神却还是没有显灵，没有让我们的谷子成长起来？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弹幕：看了一个通宵我爽了，看样子六芒星挺着急呀，npc好感度都下降了嘛。】
    【弹幕：不容易，谁让他们送走这么多孩子呢，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傀儡师沉默着，虽然戴着木质面具，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耐的气息。
    在他眼里，npc就和一件死物没什么区别。他还从没让“一件死物”这样斥责过呢。
    不过想到仍然在进行中的公会战和捉摸不透的对手，他阴冷的目光在那青年身上转了个圈，没有动手，而是低声道：“我们今天就会解决一切。”
    “哼，”青年眼神闪动，“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
    说罢，带着一众青年愤然离去。
    【弹幕：啊，感觉这边真的很困难的样子，咱们就不说风凉话了，我们欢乐人都是文明人。】
    【弹幕：呵呵，稍微有点起色就敢来我们这边舞了？有你们哭的时候。】
    【弹幕：乐子人快滚蛋，咱们走着瞧吧！】
    走着瞧就走着瞧。当毕英睿带着萧青青从东村鬼鬼祟祟来到西村的时候，西村那间小屋内，喻越几个人才刚刚睁开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他们实在舒坦，原本冰冷潮湿的气息也一扫而空，外面暖洋洋的光线照进来，铺在地面上。
    柳如烟从内间走出来，和已经起床的两人会合，三个人睡得很饱，都是神清气爽。
    “好啦，那么今天的任务就是收集关于河神的信息，争取召唤出真正的河神！这是第一步！”田秋右手握着左手胳膊肘举起来伸了个懒腰。
    【弹幕：呜呜，她不说第一步我都忘了任务目标是完成祭典……】
    【弹幕：是啊，是要给河神送上祭品，然而现在连河神都没找到，更别说祭品了，笑哭。】
    【弹幕：今天一定可以！】
    【弹幕：可恶，对面几个骗信息的人要来了，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得逞啊。】
    正说着，开门走出来的喻越几人还没走过几条小巷，便立刻在主干道上撞上了慢腾腾到处探查的萧青青和毕英睿。
    三人停下脚步，看着对面两人。
    对面的两人也原地驻足，没什么表情地回看向他们。
    场面一时间陷入完全的沉寂。
    清晨的阳光似乎也变得沉默且沉重起来。
    田秋是第一个皱眉的——没有任何疑问，眼前两人一定是来打探消息的，并且做得这样明目张胆，对面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并没有迁怒面前两人，因为知道他们多半是被傀儡师指使，但面色仍然不太好看。
    喻越也认出了眼前几个人，倒是眼前一亮道：“啊，是你们！”
    有人开口，那自然就能接话了，毕英睿“咳”一声，整了整衬衫，满脸不好意思地走上前道：“唉，我知道这样说非常唐突。但是，唉，我们是在是没有办法了……你们不知道他们有多恶毒，差点把我们害死！我们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来，再也不想回去了……冒昧请问一句，接下来，呃，我们可以和你们一起行动吗？当然，如果你们拒绝，我们也不会介意的。”
    【弹幕：……我闻到了好大一股茶味。】
    【弹幕：晚上要睡不好觉了，呵呵。】
    【弹幕：傀儡师纯纯放他们过来恶心人，不一定能造成阻碍，但一定能膈应人，气死我了。】
    【弹幕：我也气死了！好不容易有一点通关的眉目，他们跟在后面不就把小弟弟他们好不容易推理出来的答案听走了吗，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怎么这么狗！】
    只听画面中田秋凉凉道：“你们，‘毫发无损’地从六芒星的人手下逃出来。”
    萧青青抱臂在旁，闻言“噗嗤”笑出了声，显然自己都觉得自己离谱。
    毕英睿猛然转头，怒视着她，接着又转头对田秋诚恳道：“田秋会长，我们是真心实意的，我们会用实际行动向你们证明我们是可靠的。”
    田秋没说话，看向喻越，问：“喻会长的意思呢？”
    毕英睿：“……”
    毕英睿：“啊对对对，喻越代理会长，请问您愿意相信我们，给我们一个机会吗？要知道，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弹幕：想骗我崽？！】
    【弹幕：滚！】
    “噢，可以啊，”只听喻越答应道，“如果他们伤害你们，当然可以寻求我们的保护，我们要一起战胜他们！”
    毕英睿大喜过望，两眼放光：“哎呀，您真是太有见地了！”
    柳如烟和田秋对视一眼，田秋给了柳如烟一个“就让他试试吧”的眼神。
    却听喻越道：“不过……”
    所有人都看向他。
    喻越抓了抓头发：“不过一开始你们选择的是东岸，村长说过，是哪边的人就要拜哪边的神，这个不能错。今天我们要寻找这里真正的河神，如果你们跟着我们一起找，可能会发生危险的。所以我不能让你们跟着我们一起行动。”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身后不远处的房间。
    “你们这么辛苦才逃出来，一定很累吧。要不你们先休息，就在房间里等我们就好了。”
    毕英睿脸上笑容一僵，一下子呆在原地。
    第62章
    【弹幕：噗——】
    【弹幕：哈哈哈哈哈我又白担心了，我下次再也不担心我崽了，我崽最强！】
    【弹幕：牛哇牛哇，再一次信了但没上当。】
    【弹幕：笑裂了，这个狗腿男还完全没反应过来呢。】
    毕英睿再想也没想到是这样，真的反应不过来。
    刚刚还说得好好的，答应了让他们加入小队，一切都顺利得不能再顺利，怎么下一秒就让他们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是被看穿了吗？
    但看着眼前少年澄澈透明、尽显真诚的眼睛，毕英睿一时间陷入了错乱。
    他一边觉得自己被看穿了，喻越一定是在坑自己，另一边又觉得喻越是真心的，只是恰巧没让自己得逞——可是这可能吗？
    毕英睿站在原地，脑子狂转，回想喻越刚才说的话，忽然感到牵在后背心处的傀儡丝警告般扯了扯，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他不能顺利融入欢乐人团队，而是待在房间里磨洋工，傀儡师一定饶不了他。
    可如果他加入了欢乐人团队，这里又像喻越所说的一样，“不能拜两家神”，河神怪罪下来，他可怎么办？
    刚才还志得意满，觉得自己拿捏了喻越的毕英睿，一下子觉得自己面前到处都是死路。
    冷汗一下子从他额角挂了下来。
    像是看出他的担忧，喻越又道：“不要担心，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还在被傀儡师控制着，我们一定会找办法让你们脱离他的控制的。”
    毕英睿：“！”他浑身一颤。
    【弹幕：好直白！其实小弟弟心里门儿清啊。】
    【弹幕：我要笑死了，狗腿子一定以为自己遇到了高人。噗哈哈哈哈！】
    【弹幕：啊哈哈哈我竟然也觉得他这么直白说出来，效果比田秋那样旁侧敲击还好点。】
    【弹幕：的确，心思复杂的人在小弟弟面前，自己就已经把自己吓死了。】
    的确，毕英睿已经快被自己吓死了。
    他几乎就要确认喻越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难怪可以掌控欢乐人代理会长的位置。
    但是……他又看了看喻越的眼睛。
    那眼神太真诚了。
    这让他感受到了莫名的信任，尽管心中不信，但脑子却不受控制地开始神游。有一瞬间他甚至在想，难道他在这里，真的可以和喻越说的一样，什么都不用做，只呆在房间里就可以了吗？而且还可以摆脱傀儡师的控制。
    那这生存条件可比在对面好多了。真有这样的好事？
    毕英睿转了转眼珠子。
    【弹幕：？？？】
    【弹幕：我为什么觉得这狗腿子心动了，卧槽，这人不会看上了小弟弟人好，真的想反水吧？】
    【弹幕：我尼玛笑死了，还真有可能，不过这种人反水也没用啊！】
    眼看着画面中毕英睿一会儿面色警惕，一会儿神色挣扎，一会儿又面露惊恐，田秋无语地轻轻翻了个白眼。
    这被傀儡师操纵的样子也太明显了。
    不过，倒是没想到他的一肚子花花心思竟然在喻越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喻越堵了回去。
    田秋揪了揪自己的兔子耳朵，忽然觉得恩人的本领比他想得还要强一些。
    恩人就像一面透彻的照妖镜，妖怪在他面前作不了妖。
    这时，只听见毕英睿又说话了。
    只听他赔笑道：“那怎么行？我们如果加入你们，就也算得上是团队成员了，团队成员怎么可以不出力呢？”
    这话倒也有理有据，喻越想了想：“那也可以，只要你们不见河神，只是帮忙询问村民的话，不会有危险——你们觉得呢？”
    他说着，回头征求田秋和柳如烟的意见。
    三人都是刚从房间里出来，还没开始讨论今天的行程安排，眼看着无论怎样都避不开了，田秋便道：“那就跟着吧，我们今天正好要搜集这个副本的背景故事，顺便完成主线任务，也就是问村民们是否需要提供祭品。你们就帮着一起问吧。”
    “背景故事？”毕英睿愣了一下。
    这可是第二大公会在通关副本，哪有第二天还在了解背景故事的道理？再说这不就是个找祭品的副本，还需要了解什么背景故事？
    他一边用小人之心猜测，觉得自己又被坑了，可看眼前三人脸色全无异常，又在心里琢磨是不是他没看到关键之处。
    【弹幕：……我看着这个人的表情就觉得他猜得好累。】
    【弹幕：是的，而且脑子还不太灵光。】
    “对，就是了解背景故事。”田秋淡淡道，看向喻越，示意喻越分配任务。
    喻越点了点头：“嗯，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了解河神，来寻找河神需要的祭品。大家分一下自己负责的区域，到了晚上会合，再整理线索，这样可以吗？”
    毕英睿：“……”
    其他人：“……”
    这一下，看到再次目瞪口呆的毕英睿，田秋和柳如烟眼中都闪过一丝忍俊不禁。
    【弹幕：哈哈哈哈没想到就算是加入团队，结果还是分头行动，这可以啊，抓壮丁！反正不在一起也没法套话。】
    【弹幕：笑死我了，明明人家是来打探消息的，给点面子。】
    毕英睿完全手足无措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被傀儡丝凶狠地绞紧，他想起傀儡师耳提面命地让他必须“跟紧他们”。
    如果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和“欢乐一家人”大部队“分头行动”，最后还要把自己搜集到的信息告诉喻越，那他和……他和真正的团队成员有什么区别啊！
    如果他真敢这么做，傀儡师非得把他整个人都拆了不可。
    毕英睿打了个哆嗦，在田秋不屑的目光中哀求道：“这、这，我们还不熟悉这边村子的环境，要不这样，喻越会长您带带我们，等我们熟练了，再自己行动。”
    这倒也算得上是个合理的理由，因此喻越点了点头：“那好吧。”
    【弹幕：哎，小弟弟太乖啦，真的让他跟着啊！】
    【弹幕：虽然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很紧张，总觉得狗腿子会翻车。】
    【弹幕：觉得狗腿子会翻车 1。】
    在直播观众们真诚的“祝福”下，喻越和毕英睿、萧青青一组，田秋和柳如烟一组，分头准备对主干道离岸边的村民进行“采访”。
    在两队人马分别前，柳如烟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喻越那边，却被田秋碰了碰胳膊：“就让他们去。经过刚才几轮对话，我已经得出了一个基本的结论。”
    田秋得出的结论向来是准确的，柳如烟洗耳恭听。
    只听田秋道：“谁要是想和恩人耍心眼过招，准要翻车。”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此时此刻的我无比相信田秋会长的判断！】
    【弹幕：我押500积分堵翻车！跟视角跟视角。】
    这边，喻越又见到右上角直播观众人数不断上升。
    其实这个数字已经大到让他几乎觉察不到太多波动了，因此他的心情也相当平稳，只当做是直播观众对他“带新人”的支持。
    今天的任务本身非常繁重，但现在忽然多了两个帮手，让他的脚步也轻快不少。
    没走几步路，他就带着毕英睿和萧青青来到一处住户前，指着那扇门对他们道：“其实很简单的，只要敲门，然后询问村民一些关于河神的问题，把答案记下来，就可以了。”
    毕英睿：“……”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幼儿园。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萧青青听到这话，掀起眼皮仔细看着喻越的神情。见他没有任何讥讽嘲笑或是故意装傻的意思，确实是认真在和他们沟通，她不由笑了笑，很配合道：“好的，没问题。”
    说着，她走上前敲了敲门。
    此时已过清晨，不少正值壮年的男人女人们已经外出干活，大多数村民家中只剩下一些婆子老人。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手中正抓着一块破布，显然刚刚正在家忙活着。
    他往外探头看了一眼，见到萧青青这一身紧身打扮，先是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而后看向她身后几人，眼前一亮：“哎呀，这不是昨天显灵的船老大吗？”
    听到“显灵”二字，喻越脸上发烫，忙走上来，对阿伯打了个招呼道：“没、算不上显灵。您现在方便说话吗？他们是我新招到的伙计，我们就快出船了，想问问您知不知道一些关于河神的事，或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们送给河神吗？”
    中间男人听到这话，很是愣了片刻，接着明白过来，登时眼前一亮，连声道：“有，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扔掉破布，激动着搓着手往回走：“你们等我一下啊！哎呀哎呀，以往的船老大可看不上我们这种家里一穷二白的人呢。请您等等！”
    他的声音逐渐变轻，接着屋子里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像是要把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刨出来。没多久，他小跑步出来，手里竟然捧着一只做得相当精致的布娃娃。
    “我们家一直都是做娃娃的，这还是当年我祖母给河神做的呢！我保存得很好！”男人自豪道。
    喻越接过那只布娃娃一看，河神圆溜溜的脑袋，一头银白的头发，白色毛线勾勒的睫毛，但下半身却被浪花遮掩住了，非常害羞的样子。
    这个玩偶非常可爱，喻越还没伸手去接，怀中的崽崽线条手臂一伸，出手就抢了过来，抱在怀里贴贴。
    喻越扑了个空，眼看着崽崽捧着玩偶不放手了，忍不住笑了笑。
    “谢谢！我觉得河神一定会喜欢的。”他向男人道谢，在毕英睿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中，小心地将玩偶在口袋里摆正。
    那男人看得愣住了，像是想不到喻越竟然会接受。
    “唉，”只听他又轻叹了口气，“你真是个好船老大！前几个船老大，没人愿意替我送这个玩偶，都说河神一定不会喜欢的。”
    喻越闻言便问：“为什么？”
    男人摇摇头：“谁知道呢？其实我也不了解。我们都太久没见到河神啦，村长也不让咱们这些没送过祭品的人去河神庙，说是会被河神怪罪。就连那些船老大，也都说河神对祭品苛刻着呢，这样说的人多了，咱们就更不敢想了……”
    喻越点点头，若有所思。
    “哎呀，我们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会不会太浪费时间了？”毕英睿在一边旁敲侧击。
    喻越看了他一眼，不在意地笑道：“可我还有好多事情想要问呢。”
    眼前的男人听到毕英睿的话，原本以为船老大忙着要走，很是失落，又听到喻越这话，双眼再次亮起。
    他连声道：“船老大想知道什么，尽管说，但凡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弹幕：噗。神助攻。】
    【弹幕：了不起啊，把一个种地的人都逼得成语都涌出来了。】
    “你知道河神是从哪里来的吗？他曾经也住在村子里吗？”喻越问。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在上个副本中，伯爵就是曾住在小镇上的，或许这里能出现突破口。
    只见男人挠挠头道：“河神……河神应该不会住在村子里吧，这里又脏又乱的。哎呀，抱歉，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我只知道咱们要敬爱河神，千万不能惹着他老人家，否则要遭天打雷劈。”
    看样子，村子里的人对河神又敬又怕，这倒是和上个副本中小镇上的人对待伯爵的态度差不多。
    那这其中，是不是也有什么相似的误会呢？
    可惜这男人平日忙着种地，对河神的故事也说不上更多的内容，但他向喻越介绍了好几个村子里的老人，说他们或许会知道一些信息。
    喻越于是一边道谢，一边带着毕英睿和萧青青离开。
    等到身后的门缓缓合上，喻越便转身对两人道：“就这样问就可以了。从刚才这段对话中，我们大致可以知道，这个村子对待河神的态度，而且从这个玩偶我们可以知道，河神是长得很好看的。”
    毕英睿：“……”
    萧青青：“……”
    不是吧，这也算信息？村民害怕河神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河神漂不漂亮和通关又有什么关系？
    这真不是在和他们开玩笑？
    他俩面面相觑，但喻越的态度过分一本正经，竟然让他们有些弄不明白，分不清这究竟是欢乐一家人真实的通关思路，还是这位代理会长能力太强，装模作样想把他们带成傻子。
    喻越没看懂他们复杂的眼神，低头看了看那只玩偶，不由又笑了笑。
    对他而言，今天的运气真的太好了，一大早就来了两个对面的帮手，敲开的第一扇门就有这么重要的线索。这个玩偶太有用了，它足以说明之前看到的那些怪物都不是河神本尊，更说明了这个世界一定存在一位“真正的河神”。
    看见喻越竟然还笑了，毕英睿更觉莫名其妙。
    他看了看喻越，又看了看喻越口袋里的玩偶，满脸怀疑人生。
    ——他奶奶的，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这玩意儿难道真能当祭品？是秘密武器？
    【弹幕：哈哈哈哈，他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
    【弹幕：笑死，他们真的完全不能理解小弟弟在做什么。】
    【弹幕：田秋大佬果然从不骗人。】
    不理解归不理解，卧底的任务还得继续。
    满脸发懵的毕英睿带着满脸好玩的萧青青，跟着喻越又来到刚才那男人推荐的一处老房子。
    男人说好的这里头是老人，可当喻越敲开了门，却发现开门的是个才五六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仰起头，呆呆看了喻越五秒钟。
    接着，忽然原地大哭着往回跑：“麻麻！船老大来抓我了！哇——”
    喻越：“……”
    那小孩的声音非常大，加之哭得声嘶力竭，共鸣力度很强，很快这一片区前后左右都响起了孩子们响亮的哭声。
    看到这场景，毕英睿双眼一亮，对着萧青青兴奋道：“原来还有这种靠哭声引出小孩子的办法？总算来点真本事了！我们仔细看看！”
    只见喻越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拦住小孩子。
    就在毕英睿两眼放光，准备看看喻越要用什么办法抓小孩时，却见喻越蹲下身哄道：“别怕哦，我不抓你，河神也不会抓你，你家大人在哪里？”
    毕英睿嘴角的笑容一僵，接着就亲眼目睹了一出其乐融融的逗小孩场面。
    眼看着那小孩挣扎着就要逃跑，喻越忙从口袋里把那只玩偶拿出来在小孩面前晃了晃：“你看，河神是不是很可爱？”
    口袋内，另一只会动的崽崽原本抱着玩偶，冷不丁怀中一空，正不高兴地扭动身体，猝不及防听到这句“可爱”后，它立刻安静下来，整个身子发红，把身体转到内侧，只露出背部毛茸茸的绒羽，一颤一颤。
    “哇啊……”乡下的小孩子都是玩着泥巴长大，哪里见过这么精致的玩偶，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
    喻越便拿着河神玩偶在小孩子眼前晃，又问：“你看，河神在向你打招呼呢。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想要送给河神，我给你带过去。”
    小男孩听到“河神”二字，又瑟缩了一下，但他还是被那玩偶吸引，支吾着想说什么。
    “喂！你干什么！”正在这时，喻越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怒喝。
    喻越一愣，只见眼前那好不容易被他拿玩偶哄住的小男孩已经三步并两步跑出去，扑到一个男人怀中：“麻麻！”
    喻越回头，只见一个小山般的汉子举着铁锹站着。
    被叫做“麻麻”的男人对他怒目而视：“又是你们？自从你们来了之后，我孩子天天做恶梦，昨天还哭着说梦见自己被八只爪的黑色大虫子吃了。把我孩子吓成这样还不够，现在真的要动手了是吧？”
    “呜呜，粑粑！”小男孩放声大哭，“我要……”
    男人手指着门外。
    “还不快滚？”
    “……我要河神！”同一时间，小男孩大声道。
    “听到没——”男人的话说了半截，反应过来儿子刚才说了什么，愕然低头，“你说什么？”
    小男孩伸着脖子在男人怀里蹭蹭：“粑粑，宝宝要河神~”
    男人：“？？？”
    一直在门外旁观的毕英睿：“？？？”
    在毕英睿从像看傻子到不屑到不解到愕然到最后震惊的目光中，男人的表情也从愤怒到冷酷到空白到愕然重新回到愤怒。
    “你对我孩子施了什么妖术？快走！快走！”男人更加坚定地认为喻越是做什么骗了他的娃。
    “啊——”小男孩躺在地上开始打滚：“要河神！就要河神！”
    父亲的到来给了他无限勇气，让他把眼馋的都吼了出来。
    男人看起来挺凶的一个人，被孩子这么一哭闹，竟然满脸发懵地站住了，就呆呆看着喻越。
    那表情又不解又悲愤。
    活像是下一秒，喻越就要把他孩子哄走吃掉那样。
    那眼神看得喻越也有点发慌，正当他以为这男人要出手赶人时，却看见男人向天仰起脖颈，大声道：“麻麻——船老大来抓您孙子了！哇——”
    他一边喊，一边抓起儿子就往内院跑。
    喻越：“？”
    一直在门外旁观的毕英睿和萧青青：“？？？”
    【弹幕：曹，这是什么惊天巨婴。】
    【弹幕：笑裂了，难怪刚才小男孩叫他麻麻。】
    【弹幕：来了来了，老麻麻出来了。】
    这时，三个人都听见“吱呀”一声，却是里头的另一扇门打开了，人高马大的男人扯着他的小儿子一下窜进了门内。
    不出片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穿着精致衣物的老太太拄着拐杖，一下一下敲着地面走出来，那模样威严极了。
    喻越眼前一亮，知道这就是男人让他来找的人，忙迎了上去：“麻——奶奶好！”
    【弹幕：哈哈哈哈哈小弟弟嘴瓢了！】
    【弹幕：这魔幻一幕，换我我也瓢。】
    老太太丝毫不搭理他，浑浊的眼珠子直视前方。
    “……”喻越想了想，轻声道，“麻麻？”
    “嗯咳。”老太太应了一声。
    【弹幕：……】
    【弹幕：？？？】
    直播观众陷入震惊，喻越却已经反应过来，压着声音问：“麻麻，你知道河神的故事吗？”
    老太太眨巴了一下眼睛，浑浊的眼珠动了动。
    又动了动。
    就在喻越以为她没听清，还想再问一次时，却听见老太太十分缓慢地开口。
    “哪有什么河神呐……咳咳咳，”她一边说，一边扶着拐杖咳嗽，“人死了，就放在船上，让他们顺着河流飘走，咳咳咳，大家生怕亲人死后没人照顾，就成日地说，咳……说什么河神的……”
    “还不如说他是死神呢，咳。”老太太一说话就非常吃力，手都开始哆嗦了。
    听到老太太的话语，喻越的笑容微敛，低声又问：“麻麻，那为什么大家要给河神送祭品呢？”
    “啊……”老太太似乎想了有一会儿，才道，“因为总有人，咳咳，梦到死去的亲人，说他们托河神的福，过得很好。但是这说辞，咳咳，我可不信，我就从没梦到过我的太姥姥……不过都是些安慰人的故事罢了……快走吧，我这儿，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老太太说着，就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臂，开始赶人。
    见她情绪激动，人也颤颤巍巍，喻越忙后退两步，十分顺从地退出院门，接着就看到老人将门重重关上。
    他呆呆看了大门一会儿，还在刚才听到的故事中回不过味来。
    这种故事也很常见，死去的人会去到另一个世界，受到另一个神明的照拂。听到这样的故事，人们也会减少对于死亡的恐惧。
    可河神……难道竟然是死神吗？
    不，不是这样的。
    喻越上前就又要敲门，被身后的毕英睿一把拉住。
    毕英睿跟着喻越才走访两家居民，眼看着日头已经升到半空，大半天都过去了，此时急得不行，劝道：“喻越会长，这些背景故事能有什么用啊，咱们还是找点能用的祭品吧！”
    【弹幕：笑死，卧底真心实意开始着急了？】
    【弹幕：轮不到你指挥小弟弟，走开走开。】
    却见画面中，喻越很认真地对他解释：“怎么会没用呢？正确的祭品可没那么简单就被找到。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了解河神，我们必须知道河神身上发生的事，因为他搜集到更多不同种类的祭品，才能知道他真正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
    不就是喜欢吃小孩么？
    不，谁要去计较一个副本boss喜欢什么啊？
    毕英睿脸上无数表情变换，他该不会是被喻越耍了吧。
    他脸上正闪过恼怒的神色，冷不丁心脏处又传来一阵疼痛。
    是那根接入他心脏的傀儡丝在收紧，接着，他耳畔传来傀儡师森冷的声音。
    “让你们出去当卧底，不是让你们出去当死人的。”
    “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你拿到了什么信息？”
    拿、拿到了什么信息？
    拿到了……河神的故事和河神的玩偶？
    这怎么说？
    毕英睿脸色渐渐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当他脑子发空时，脑海中传来傀儡师冷淡的声音：“再不传递一些有用信息，你就不用浪费我的傀儡丝了。”
    毕英睿看了一眼“满载而归”的喻越，想了想今天发生的所有不可解释的事。
    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
    第63章
    “傀儡师大哥，我看得千真万确，喻越什么都没做，就是哄着这些村民，在打听河神的来历和副本背景。会不会是这里藏着什么重要信息？”
    为了活命，毕英睿一咬牙，将真实情况顺着傀儡丝传送回去。
    可他的信息还没传到位，心脏立刻又是一阵绞痛。
    仿佛预示着傀儡师的怒火。
    毕英睿一边捂着心口，一边在心中暗骂，他就知道傀儡师不可能相信他这番说辞。
    可重点是，这次他真的没撒谎啊！
    果然，傀儡师暴怒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开：“副本背景？重要信息？你是在把我当新人耍吗，还是你现在就想死？这些信息毫无用处，真是蠢货。让萧青青上！问清他们昨天到底做了什么才召唤出那个东西！”
    听到这话，毕英睿眼中闪过一丝阴暗的神色。
    每次都是这样，明明他表现得很忠心，却到头来都得不到重用。
    他最痛恨别人骂他蠢货。
    “你怎么了？”喻越见他神情不对，抬头问道。
    他的声音将毕英睿的思绪拉回，他暗暗咬着牙关，飞速调整表情，露出一个苦笑道：“头疼。”
    “头疼？”喻越露出些担忧的神色，“是不是六芒星的人对你做了什么？”
    毕英睿心中一惊，仔细打量喻越神色，直到确认喻越不可能看出他和傀儡师通过丝线沟通后，才摇摇头。
    “那倒不是，只是思考太久了，脑袋疼，”他蹙眉太久道，“喻越会长，实在对不住，我太蠢笨了，一直看不懂你刚才在干什么。你一直说你要了解背景故事，找正确的祭品，可你们昨天不是已经送出正确的祭品，召唤出很厉害的河神了么？”
    【弹幕：曹，死到临头还想骗人。】
    【弹幕：别回答他！】
    【弹幕：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特别想听小弟弟的回答。】
    【弹幕：哈哈哈我也是！】
    毕英睿的问话手段并不高明，但果然，喻越还是愿意回答他。
    喻越先是摆摆手：“不要叫我会长，叫我喻越就好啦。”
    而后顿了顿，又道：“昨天……昨天我们什么都没给河神送，但我们可能是十分凑巧地召唤出了真正的河神。”
    这是个非常关键的信息，毕英睿双眼一亮：“什么叫做真正的河神？”
    “真正的河神……”喻越想了想怎么解释，“就是一个很好的河神，他会保护我们，也会保护这个村子。”
    毕英睿：“……”
    听到喻越这一连串夸赞副本boss的话，毕英睿的脸色变了又变，腮帮子两侧的肉都要咬不住了，整张脸都开始泛绿。
    如果说之前他的态度还在“喻越是真傻”和“喻越在装傻”之间摇摆，那么到了此时此刻，他终于完全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他奶奶的，这臭小子绝对是在耍他！
    太离谱了。
    boss要是有这么善良，还要什么祭品？大家围成一圈跳舞不好吗？
    可之前看着这小子认真的神色，他还真的差点信了，差点栽在这小子身上。
    毕英睿想到自己竟然这样被耍得团团转，怒火在心中腾腾上涌，险些自己将自己气死。
    “所以你不要害怕……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喻越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问。
    看着喻越“装作”关切的神色，毕英睿一腔怒火无处爆发，只得强行压下自己咬牙切齿的表情——对，他是卧底，还有任务要做。他必须将计就计，让喻越认为自己真的上当了。
    想到这里，毕英睿角色转换，摆上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咬牙切齿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河神这么好啊！”
    喻越见他看起来像是懂了，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对！所以我们现在要弄明白河神不肯现身的原因，要了解这个村子过去的故事。这样我们才能成功见到河神，最终找到正确的祭品。”
    【弹幕：啊……小弟弟真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弹幕：但是怎么说呢，笑哭，这个人看起来也是真的没有听懂。听到这么多珍贵信息还脸色难看。】
    【弹幕：怎么说呢，有的时候，想法不同的两个人哪怕在同一个地点，面对同一个事件，也像是活在不同的世界。】
    【弹幕：那这么看来小弟弟简直无敌，你要是按他说的做，那就是在做好事，没毛病；你要是想做坏事，那他提供的信息就……没什么用。】
    【弹幕：还真是！】
    【弹幕[银狐]：没错，这些信息对六芒星公会成员而言，就是无用信息。因为他们是不可能用喻越的通关方式通关的。他们做不到，也不可能懂。】
    呵呵。
    的确，此时此刻的毕英睿正在心中冷笑，并且在心中腹诽。
    明明真正的河神都现身了，还说要了解什么过去的故事！这分明是想带着他到处乱逛，浪费时间啊。
    他就说呢，欢乐一家人的代理会长哪会这么好心地亲自带他们搜集线索？一定是想趁机转移他的注意力，暗中给河神送很多很多孩子，好来赶超他们的进度。
    想到这里，毕英睿连忙将喻越说的话和他自己的推测传递给了傀儡师。他洋洋得意，以为这一次自己提供的信息是有用的——然而，傀儡师却进一步暴怒了！
    “你是蠢驴吗？这么敷衍的话，到现在才听出来有问题？再仔细些，他一定是在提防你，”毕英睿的脑海中，傀儡师森冷又不耐的声音响起，“我就在河神庙等你的消息，其他人已经出发，准备去给河神献祭更多的小孩——绝不能让他们赶超进度。至于什么善良的“真正的河神”……如果到夜晚来临之前，你还是像这样对着我瞎扯淡，不给任何有用的消息，你们就都不用回来了。”
    他话还没说完，毕英睿的心脏便又是一阵警告性的剧痛。
    毕英睿登时欲哭无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不过他将这怒气转移到了“欺骗”他的喻越身上。
    等他完成任务，非要把这装傻充楞的小子千刀万剐不可！
    毕英睿冷笑一声，有了新的工作方向——既然喻越一直给他放烟雾弹，那么接下来，问题他照问，只要是喻越的回答，他一概不信，全部反向理解，不就好了吗？
    他真是个大机灵鬼！
    无视一旁萧青青冷淡的目光，毕英睿深吸一口气，就着喻越刚才的话题往下追问：“你的意思是，河神很好，不会伤害我们，是吗？”
    “嗯，是的。”喻越认真回答。
    毕英睿福至心灵，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原来如此，河神肯定比他们想像的要可怕得多，或许有某些他们还没挖掘出来的，更加可怕的力量。
    见他这副表情，喻越眨了眨清澈的双眸，也放下心来。他本以为新来的这两位伙伴不能很快跟上他们的思路，现在看来，他们做得很好。
    两方人马于是就这样怀着完全不同的心思，牛头不对马嘴地又说了两句。
    片刻后，喻越举起手，指着前面的两条小巷，对着毕英睿和萧青青说：“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吧？”
    萧青青从刚才起就一直不发一言地站在边上，此时看了看喻越，又看了看毕英睿，问：“分吗？”
    “可我还没学会怎么搜集信息呢。”毕英睿故作愁眉苦脸道。
    【弹幕：都偷听了这么多关键信息还不满足？】
    【弹幕：人不要脸，树没有皮。】
    画面中，就连萧青青也看不下去了。她淡淡道：“知道了，那我去右边。”
    毕英睿面色一变，正要对她怒目而视，就见她以一种刺客的速度消失了。
    没办法，毕英睿只好冷冷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收拾好自己的表情。
    萧青青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棋子，当然还是跟着喻越要紧。
    一旁，喻越见毕英睿没有和萧青青一起行动，反而站在原地等待，只当他是真的没学会，就带着他往下一家人家去。
    接下来的几户人家都是农户，好不容易送出一些大白菜和萝卜，也都对喻越千恩万谢，感谢船老大肯替他们运送这么普通的祭品。
    喻越有些好奇地问其中一个：“从没有人替你们送过这些东西吗？”
    “哎呀，”那农夫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河神和故事里可不一样啊。”
    喻越愣了一下：“故事？”
    几个农夫相互警惕地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佝偻着背的农夫道：“哎呀，你们年轻人不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你们说的是那个河神照顾亡灵的故事么？”喻越问。
    那农夫愣了一下，连连摆手道：“嘘，别提——以前只是亡灵，可现在，好多大活人都在河面上消失了！你看看那一大片灰蒙蒙的雾哟！河神可不只是吃小孩，还吃船工咧，非常可怕！啊，我说得太多了，我还有事，船老大您先忙，先忙！”
    说着，他就驱散边上的村民，自己也进屋把门关上。
    喻越隐约看见屋子里有个女人恨恨地看向门外，看着他。
    他心头一凛，还没说话，那门便彻底关上了。
    这也太奇怪了。
    喻越蹙眉沉思片刻，心想莫不是里面那女人的孩子被送给了河神？
    可现在，也不再方便敲门进去问。
    他深吸了口气，决定改日再说，忽然又想起什么，忙转头对跟在身后的毕英睿道：“这些也是村民对河神的评价，但是都是为了模糊我们的判断。这个副本受精神力影响很大，河面上那种灰雾可能就是精神力引起的，会伤害人，所以大家害怕渡河、也害怕河神。但河神不一定是他们说的这样，你千万不要随便相信，因为你的信念会改变河神真正的状态。”
    毕英睿早就竖着耳朵在听，听到他说“不要相信”，嘴角露出带着颤抖的了然的微笑。
    他心里激动极了，觉得自己离正确答案越来越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河神与人的信念有关，之前傀儡师也说过同样的话，他不理解，但现在他完全理解了。只有他打心眼里觉得河神是个极恶的存在，河神才会获得真正的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才能立刻打败欢乐一家人公会。
    这个副本太有趣了！
    【弹幕：……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觉得狗腿子自己跑偏了？】
    【弹幕：绝对是跑偏了，你看这猥琐的笑容。】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听毕英睿声音都有些发颤道，“你的意思是，我心里想的河神是什么样子，河神就真的成了什么样子，对吗？”
    喻越连连点头：“是的。”
    毕英睿又试探道：“那刚才那个村民说河面上的雾气很可怕，会不会不仅仅是我们的想像，而是村民的想法也会影响这个村子？”
    听到他说的话，喻越双眼一亮：“还真有这个可能，你真聪明！”
    毕英睿：“！”
    毕英睿激动得都快不能呼吸了。
    他终于拿到了最关键的答案，不仅是要他们认为河神强大，还要让村民也明白河神强大。
    深深呼吸着，他看了一眼喻越，思绪有一瞬间非常复杂。因为他做梦都想有人在副本里夸他聪明，可不料夸他的人却是这么个藏不住信息的傻子！
    眼看着太阳往西边滑落，他和傀儡师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毕英睿忙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向傀儡师传递消息。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连珠带跑地报喜道：“傀儡师大哥，我彻底明白了！这小子十分阴险，不想让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凡事都说反话，但还是被我机智地破解了。河神不仅受我们思维的影响，还受到村民的影响。这边村子里的村民说河神十分恐怖，所以他们的河神才这么厉害！我们一定要大开脑洞，才能激活真正厉害的河神，比如认为河神是一个能力远超我们想像的怪物——有十六只爪！”
    毕英睿说得自己快窒息了，喘了口气又道：“而且这个村民还说，河神会吃掉船工，所以船工说不准也是祭品之一！不，说不准正是因为他们觉得船工是祭品，所以船工就可以成为正确答案，那咱们也可以啊！”
    他太激动，说了很多话。而傀儡师也被他的情绪感染，还真以为这是什么有用信息，没来得及分析这想法的不妥之处，就将这个想法传递给傀儡丝连接着的其他人。
    也就是这一瞬间——
    六芒星公会直播间。
    【弹幕：哎哟卧槽！这是个啥！】
    【弹幕：快跑！！！】
    欢乐一家人公会直播间。
    【弹幕：小卧底秒速通报，隔壁出大事啦~】
    【弹幕：诶诶啥事？好事坏事？算了算了这一听就是大好事，我们快去看看。】
    大量好奇的直播观众涌入六芒星公会直播间的各个视角。
    阴暗的河神庙内，色泽旖旎的霉菌缓缓生长。
    傀儡师正站在神庙内镇守，然而他没有发现，就在的他身后，那幅河神画卷内出现了一只比之前更为可怕的怪物——十六爪章鱼，而且这章鱼的触须很快从画面中涌出，扑向傀儡师！
    而另一边，正在河面上准备给河神投喂小孩子的幻夜、契月和石垒、徐蕾等人，猝不及防被眼前变大的怪物喷了满身黑色墨汁，皮肤被腐蚀，原地发出惨叫。
    【弹幕：卧槽！他们的河神突然多出八只脚，而且这就开始攻击自己人了，为什么啊？】
    【弹幕：这河神太邪门了吧！】
    【弹幕：等等，我仿佛明白为什么了……难道是因为这个狗腿子听到刚才村民说的话，心里想像出了一个特别恶毒的河神，所以直接坑死了他们自己人？】
    【弹幕：？？？卧槽，还能这样？这岂不是间谍大反击了？】
    画面中，傀儡师操纵傀儡挡住一击，大吃一惊。接着，他意识到什么，隔空对着毕英睿怒道：“别再说了！蠢货！这怪物是你带着我们想像产生的，你有毛病？想找死？说什么它会吞吃船工，船工是祭品这种蠢话？”
    蠢？他可不蠢。
    毕英睿冷笑，他并不知道东村发生了什么，脑子里的想法越走越远——他已经想到那只巨大的怪物会蛊惑人心，会控制住其他村民，然后将船工完全吞吃——接着他就迎来了顺利通关的美好未来。
    他也不知道，当他想到“蛊惑人心”四个字时，身处河神庙里正与怪物鏖战的傀儡师忽然身体僵硬。接着，他的动作变得如同十六爪章鱼一样，身体扭曲起来。
    下一秒，傀儡师与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系。
    受毕英睿的幻想影响，六芒星公会负责的东边村落一片大乱。
    而在毕英睿身边，仍然是西村一片祥和的气氛，喻越好奇地四处看，丝毫不知道自己刚才无心的话，在毕英睿的花样解读下产生了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他在走到下一户人家门前时，还回头特地叮嘱：“村民们说的话，你不要什么都相信，一定要挑选好的去相信。”
    自认为抓到“精髓”的毕英睿露出诡异的笑容，点了点头。
    【弹幕：哈哈哈哈！】
    【弹幕：小弟弟没信，这个狗腿子信了啊！】
    【弹幕：妈呀，这场公会战不会就这样直接翻盘吧？】
    【弹幕：一定要多多相信哦！】
    于是在接下来的问询过程中，毕英睿不由自主地相信了“河神如果吃不饱，还会进村子里来大闹，抓走老人、小孩和青壮年”、“河神贪得无厌，不仅会吃人，还会带走小镇里的金银财宝”、“凡人休想和河神作对，如果想要和河神作对，那自然没有好果子吃”等等言论。
    又主动忽视了“我觉得那片灰色的雾气有点怪，它出现之后，河神就变得很可怕”、“我曾经梦到妈妈，她说河神非常照顾他们，他们过得很好，可后来再也没梦见了”，“水底的红影子总是想把大家从船上扯下来”等等真正的线索。
    而在毕英睿阴暗念头的引导下，东岸的小村立刻被冲上岸的十六爪章鱼搞得乱七八糟，村民们尖叫着被巨浪卷跑，绝望的气息就像章鱼的触须那样疯狂蔓延。
    “救救我们吧，求求谁能来救救我们！”村民绝望地大喊。
    “河神太可怕了啊啊啊，怪物你去死吧！”也有愤怒的村民冲上去和怪物同归于尽。
    “它会把我们都吃掉的，根本没有河神，就是个怪物！”
    “它吃掉了我们那么多孩子，该死……拼了……”
    “快跑！”
    正如毕英睿带领大家想像的，凡人根本无法与“河神”匹敌，章鱼怪物所经之处，落满鲜血和碎肉。一下子整个村落变得如同人间炼狱。
    就连身负异能的玩家也异常狼狈。
    原本在河面上押运祭品的幻夜正十分狼狈地带着石垒和徐蕾几人，跌跌撞撞抓着奄奄一息的小龙王，由他带路上山。
    他本还指望着在河神庙和傀儡师会合，分析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当他看到河神庙外的一片狼藉，面色不由沉了沉，脚步也是一顿。
    这时，变成石头挡在众人身后、不断接受治疗的石垒僵硬抬头，对着幻夜道：“幻夜，我的防御能力不够了。”
    “废物。”幻夜冷冷骂道。
    他已经来到河神庙前方，一脚踹开庙门，对着里面的傀儡师质问：“你都干了些什么？河神怎么变成那鬼样……”
    话音还未落，他已惊讶地睁大眼。
    只见眼前的傀儡师顶天立地，十六只章鱼触须从他周身弥漫开来，像是绽开了一朵黑色的大丽花——他竟然失去了自我意识，和十六爪章鱼完全粘合在了一起。
    而傀儡师的木质面具上，十字星形状的眼睛也变成一双十六角星的大眼睛，看起来像两个黑色的太阳。
    黑太阳冷冷对着走进门的幻夜，傀儡师举起双臂，千万条丝线射向两人。
    幻夜双目猝然一凝：“闪开！傀儡被河神控制了！”
    他话音还没落，就和契月齐齐惨叫一声，一起被滚动涌出的触须砸出了河神庙。
    这群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极尽想像力创造的邪恶河神，竟然反噬般将他们也控制住了。
    而莫名其妙导致这一切的，竟然还是他们派出去的那个愚蠢的卧底，和那个愚蠢的对手！
    河神庙门口，大章鱼怪抓着傀儡师，傀儡师掐着幻夜，石垒和徐蕾被他们俩压住，契月仗着一开始站得远，连退好几步，惊悚看着眼前的一切。
    几个人都莫名其妙，狼狈极了。
    【弹幕：牛哇，这就是六芒星制造出的怪物吗？和你们噬主的成员很配哦。】
    【弹幕：大家不要幸灾乐祸，我们要做文明人。】
    【弹幕：礼貌鼓掌。】
    “契月，”幻夜的身体被傀儡师的丝线贯穿，五指插入地面，勉强抬起上半身，满身血迹地嘶声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愿意接受主人的条件吗？你至死都要做个废物吗！”
    身前，身着祭祀服的枯发青年微微一愣，看着眼前带着怪物出现的傀儡师，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极端的愤怒。
    有一瞬间，他几乎就要做出一件大胆的事，但终于还是哆嗦着后退，想要逃跑。
    废物。
    幻夜心中闪过一丝同样极端的轻蔑。
    但此时此刻，他浑身浴血，实在没有力气去嘲讽别人，于是他又用一种十分低吟的声音道：“契月！”
    穿着祭祀服的青年猛然一愣，回过头来。两人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幻夜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
    下一秒，契月瞳孔散开，双眼完全失神。
    他陷入了幻夜制造的幻境中。
    【弹幕：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互相坑呢？】
    【弹幕：……这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弹幕：不要试图理解他们。】
    只见陷入幻觉的契月缓缓站起来，枯白的发在微风中轻扬。片刻后，他用一种十分虔诚的姿势将右手放在自己心口，高声道：“万能的主人，我愿意获得您的馈赠，也愿意祭出我的生命，与您赐予我的圣物共享！”
    随着他的话语，他面前出现一道血色，接着那血色像是滴水蔓延那样，在空中氤氲出一轮血色的月亮。
    血月重生。
    【弹幕：卧槽！！我就知道是这个鬼东西！】
    【弹幕：尼玛的，害死伯爵小镇这么多人，现在竟然还敢在这里出现！】
    “嘿嘿……”熟悉的笑声响起，血月在半空无情地嘲讽道，“废物，总是到了最后关头才想起我来。”
    契月没有说话，他双目颤动，瞳孔渐渐缩小。
    看清眼前的血月后，他大叫着跌坐在地上，拼命后退，指着血月浑身发颤。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格外虚弱，力量仿佛正在被另一个东西抽走。
    “别这样，胆小鬼，”一旁，幻夜死死抓着傀儡师，转过头对他道，“反正不这样做你也会死，就用你最后的生命为主人做一点贡献吧。”
    “你，你竟敢……！”契月转过头，死死瞪着幻夜，嘶哑着声音道。
    他的声音如同淬了毒那样，饱含恨意。
    当初他加入六芒星，就是为了获得这个道具没错，但他从没想过要用生命来成全这个道具。
    他早就知道这群“伙伴”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想好了抛弃他们脱身的办法，可没想到自己却会先一步栽在他们手里。
    恨意像是在他心中飞速生根发芽那般，飞速弥漫开来，蒙蔽了他的双眼。
    “呵呵，别这样看着我，”幻夜吃力地勾起嘴角，“你用这血月可害死过不少人呢，再恐惧一点，再愤怒一点吧，当真正的死亡降临，你就会获得主人的力量了——”
    在他如同恶魔低语般的陈述中，契月的目光渐渐变成了血红色，喉咙中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声音。
    【弹幕：这狗咬狗也够可怕的……】
    【弹幕：刚才在这个视角跳得很欢的那群人呢？】
    【弹幕：就算召唤出这种怪东西又能怎么样？我就是不相信邪恶的力量！】
    【弹幕：说得好！】
    【弹幕[六芒星]：还是太天真了。】
    六芒星公会管理员的这条弹幕一出，就见画面中猛然爆出一片血色——
    竟然是血月整个爆炸开来，将那只巨大的多爪章鱼炸得四分五裂，然后将怪物完全吸收。接着，血月又将这只章鱼完整地“吐”了出来。
    “新生”的章鱼，变得身形庞大，双目血红，就像在身体里嵌了两轮血月。它满意地扭动着四肢，吸食刚才被吸盘虏获的村民的新鲜血液。
    从来没人见过这么可怕的“月亮”。
    “嘻嘻，既然你愿意用生命来侍奉我，那我自然会满足你们的要求。你想要获得什么样的力量？”血月在空中凝聚成一个血色的圆圈，低声问道。
    【弹幕：……艹，这道具为什么就是死不透？】
    【弹幕：应该是和主人使用了共生技能，但这种技能挺邪门的，一般不建议用。】
    【弹幕：这和死到临头爆种子差不多。】
    【弹幕：感觉对面的进度又要被他们妨碍了，垃圾！】
    【弹幕：是啊是啊，好不容易获得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感觉西村的村民也会被东村的村民影响啊。】
    “死……死……嘶……”契月枯瘦的身体疯狂发抖，已经发不出人类的声音。
    “废物就是废物。”
    血月在半空中也发着“嘶嘶”的声音：“连话都说不明白，想让谁死？”
    想让谁死？
    契月瞪着血红的眼睛。
    他是如何落到这步田地的？
    对了，他的道具被那愚蠢的小子破坏，接着他在六芒星公会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是个人都能来踩他一脚，这一次好不容易得到机会报仇，可整个公会却还是被对方耍得团团转——都怪那个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现在副本中、满脑子充满天真想法的垃圾。
    “喻……”他的喉咙仿佛被刀子卡住，发出凄厉的声音。
    “我知道了。我明白你的心意。”血月发着尖锐的笑声，猛然落下。
    它就像一张鲜红的纸张，却轻松吸附在契月裸露的左手手臂上，一下子吸得他手臂干瘪下去。
    契月眼前一阵眩晕。他灰白的乱发下，漆黑的瞳孔中再次闪过一丝极端的恶意。
    这恶意终于将他的理智完全吞噬，并沿着他的四肢百脉扩散开来，刚才被傀儡师操纵，扎入他体内的傀儡丝也开始疯狂颤动。
    隐隐约约地，他听到了从毕英睿处传来的声音。
    “什么？”因为隔了几层传递人的原因，那假惺惺的声音显得虚无缥缈，“……你说河神的画像上是喻越的样貌？那，那岂不是说喻越会长就是真正的祭品？这可怎么办？”
    契月猝然睁大双眸，左臂上的血月也发出一声骇人的笑。
    鲜红的月亮覆盖在青蓝色的祭祀服上，很快融化在契月全身，且不断扩大，契月身上的皮肤开始异化，慢慢凝聚成一团，落到地上长出一只又一只的触手。
    他的身体开始膨胀，并且和另外一只怪物完全黏在一起，几乎将整个河神庙的入口都堵住。
    像是感受到目标一般，他身上的触须齐齐指向西边的村落，指向那村落中一个小小的身影。
    接着，这只庞然大物就从河神山上滚下，向着西边的小村进发。
    ……
    西村。
    这里仍是一片祥和，残阳如血。月亮已悄然在半空露出身影。
    毕英睿正兴奋地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小龙王。
    眼看天色将晚，他和萧青青已经跟着喻越和田秋几个人会合。他原本以为今天的探索就到此为止了，却不料在最后关头得知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说来也是巧，他们在回小屋的路上，碰到了小龙王和几个青年。
    小龙王和几个青年都认得喻越，而且显然都在找喻越。一看到几人，就上来把他们团团围住了。
    皮肤黝黑的小龙王状态看起来很奇怪，他急急喘着气，紧紧盯着喻越的眼睛问：“船老大，您现在身份尊贵，不适宜乱跑吧？”
    当时，田秋脸色变得飞快。
    毕英睿见状，自然知道这里暗藏一个巨大的信息点，于是便开口问小龙王：“什么身份尊贵？”
    小龙王身旁的青年，用冷冷的声线将昨天晚上河神显灵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这位船老大是河神亲自选中的，能不身份尊贵吗？”
    这些话，直听得毕英睿双眼放光。
    刚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傀儡丝那边没了动静，连傀儡师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尝试着呼唤过几次，都没人答应他。
    这让毕英睿非常紧张，生怕自己成为六芒星的弃子。
    可这一下他完全放心了——喻越竟然在河神的画像上显现，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就是河神看中的真正祭品啊！
    他自认为得到了最大的秘密，是时候回去交差了，忙压着声音道：“哎呀，喻越会长，我这边有点……”
    话还没说完，已经对上田秋一道冰冷的目光。
    只听田秋道：“要回去了？”
    毕英睿：“……”
    萧青青：“……噗嗤。”
    “回哪里去？”没想到，这一次没轮到玩家勾心斗角，小龙王已经微微眯起眼，用一种很森然的语调道，“你们哪儿都不准去。”
    【弹幕：……尼玛，这边的村民一定是被那边的村民影响了。】
    【弹幕：都危险起来了。】
    这剧情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田秋脸上立刻闪过一丝警惕，向喻越看了一眼。
    喻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些懵懂地回看过去。
    也就是这时，太阳仿佛是突然下山，周围立刻暗了下去，喻越见到外出劳动的村民们脚步匆匆回来。
    那些村民神色怖然，见到他们，都有些厌恶和不自在地挪开目光。
    他心底一沉。
    就在刚才和村民们的沟通中，他能够感受到大多数村民虽然对河神心怀恐惧，也具有一定的畏惧之情，但最多也就是对出现河神的那片灰雾避之唯恐不及，不至于非常排斥船老大。
    就算是而那些曾经向河神献祭过孩子的村民对河神心怀怨恨，也会因为害怕河神而隐藏恨意，不会这样突然把情绪放在脸上。
    就在刚才，他带着河神玩偶，和崽崽一起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这些村民们相信，或许伤害他们的人不是河神，也花了很长时间，收集了几乎一整箱子祭品。
    他以为这个村子里的村民已经相信了自己，可现在看来，他们显然……
    “实在很抱歉，”小龙王用他的公鸭嗓道，“经过我们与村长的商议探讨，大家都认为，你才是最适合作为祭品的人选。”
    喻越、田秋和柳如烟三人都是猛地抬头。
    连毕英睿和萧青青都露出愕然的神色。
    不等他们反应，几个青年进一步围了上来，小龙王站在人群外围阴森森道：“首先，河神很喜欢你，这毋庸置疑；其次，今天见过你的人们都说你也十分喜欢河神，这么说来，你们俩简直可算是情投意合了。”
    【弹幕：？？？】
    【弹幕：虽然这个npc的行为很脑残，这话说得还……】
    【弹幕：很危险啊！！这时候还开什么玩笑！】
    喻越满脸发懵，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与河神情投意合。
    小龙王还要再说，冷不丁身旁传来村民们的连声惊叫。
    “快——快让开！”
    “河、河神，果然是那个怪物来抓人了，啊啊啊！”
    小龙王面色一变，转头看去，只见一只足有山高的多爪章鱼从山上滚落下来。它“轰隆”一声落地，又沿着村子的主干道袭来，弄塌无数房屋，造出地动山摇的动静。
    人们飞奔逃窜，而章鱼却伸出长长的一根触须，猛然卷起了人群中央的喻越！
    喻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还未反应，就觉一股大力拖着他疯狂滚动前进，耳畔则传来田秋的怒吼声。
    【弹幕：滚蛋！】
    【弹幕：草……快救人！！这被抓到对面去就死定了！】
    “河、河神……”只见画面中的小龙王动了动嘴唇，呆呆道。
    “快去救人，那不是河神！”田秋大喊。
    然而这些村民们对河神忌惮已久，恐怖的想像又完全击败了他们，让他们生出阴暗的念头。此时，他们都吓疯了一般四处散开，根本没人能听见田秋说话。
    当田秋化身章鱼跟着追出几条小巷，即将越过东西村的边界时，明显感到身上乏力而且疼痛。
    她心内一凛，不得已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巨大的章鱼将喻越卷上了对面的山体。
    “嘿嘿……”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
    血月的影子在半空出现，冷冷凝视着田秋。
    “啧啧啧，真正的祭品，就要成为我亲亲可爱的盘中餐了。”
    “看看这一次，你们还有翻盘的办法吗？”
    第64章
    【弹幕：丧心病狂！！竟然连副本惩戒都拦不住他们实施暴力了吗？】
    【弹幕：去尼玛的，没有小弟弟有脑子就动手抓人？六芒星脸呢？】
    【弹幕：太丧心病狂了，这几乎等于以命换命，契月这等于是把自己献祭给道具了啊？】
    【弹幕：他们好像本身就没什么脸，呵呵。】
    以往欢乐一家人直播视角的观众都非常柔和且理性，但看到现在这一幕，他们再也不可能像平时那样理智地分析问题，情绪都不可遏止地激动了起来。
    画面中，田秋抬头盯着嚣张的血月，她的脸庞仍然是小女孩的模样，带了些严肃，却忽然笑了笑：“你认为你能够打败他。”
    这句话不是问句，也不是陈述句，却带了一种莫名的嘲讽。
    半空中，血月如同眯眼那样微微收缩了一下，它发出不祥的沙哑的声音：“你是什么意思？我不仅是能打败他，你们也得跟着一起死……你看看周围，嘻嘻。”
    周围？
    田秋根本不用看周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西村的镇民被东村的镇民影响，现在精神进入了紧张、不正常的状态——两个村的镇民能够在精神上互相影响，这本来就是这个副本博弈的一部分。
    之前田秋还不能理解这个部分的意义，现在看来，这个部分才是胜负的关键。
    就如同现在，他们或许可以通过影响玩家的思绪，扰乱另一边的村子，那么另一边的六芒星众人也可以通过干扰村民的想法，打破这边村落的平静与美好——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然而，从传统意义上来说，伤害总是比温情要具有“力量”，此时此刻，村民们无疑是被脑海中的恐惧和憎恶给支配了。
    甚至……
    田秋退后一步，冷冷回头看着不远处已经变得双目血红的毕英睿和萧青青。
    “两个没用的棋子罢了。”血月冷笑着说。
    半空中，血月的动作一僵，接着它的颜色变得很冷，慢慢在原地化作一个小点。
    末了，留下一个恶毒的诅咒：“就算是主人废物……也足够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田秋不以为意，但他知道血月这个道具的邪门之处，喻越能被抢到对面的村子去，是因为血月的道具力量是以主人的生命为祭，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副本对于双方领地限制的规则。因此，他并没有轻举妄动，没有直接追到对面的村子去，而是面色肃然地重新回到西村中央的主干道。
    这里早已一片狼藉，不少房屋被压垮，许多村民们受了伤，他们面带黑气，目色不善。
    而柳如烟正一个人与毕英睿和萧青青对峙，她没有什么攻击技能，只能用温和的语言试图与两人的灵魂对话。
    此时此刻，萧青青显然正在自我挣扎，而毕英睿则完全被仇恨和愤怒蒙蔽了双眼，整个人都在发抖，变得干瘪——他们都没有太强的攻击性，正相反，他们自己的生命力正被源源不断地带走。
    柳如烟见到田秋过来，低声道：“他们好像在和傀儡丝共情，如果一起陷入同样的情绪，就会被吸食力量……这样下去，他们是活不了多久的。”
    “这件事我们无法干预，傀儡丝的作用就是这样，除非自己心里想要摆脱它，其他人帮不上忙。先把他们捆起来，带到安全的地方吧。然后我们去附近安抚一下村民，再想办法救恩人。”田秋看了一眼萧青青道。
    柳如烟知道田秋已经在告诉萧青青该怎么做，便从地上捡了两条村民慌乱间掉落的粗麻绳，将两个人捆起来，又带到一处被弄塌一半的房屋里让他们坐好。
    此时，萧青青的面色已经好了许多，甚至能看出她的眼中恢复了一部分理智的光。但毕英睿看起来却越发沉溺在情绪中了，他嘴唇嗡动，甚至时不时吐出几个可怕的词语，像是“杀”或者“死”。
    “先去河神庙，”田秋的目标非常明确，“对方一定会带着喻越去他们那边的河神庙，我们可以在那里观察对面……还有就是确认一下河神庙内的画像情况。那应该代表了目前副本的进度。”
    “好，”柳如烟深吸一口气，有些担忧地看向对面山头，“也只能这样了。”
    【弹幕：呜呜呜，田秋会长一定要快点找到救人的方法啊！】
    【弹幕：是啊是啊，我崽已经被抓到河神庙里去啦！】
    【弹幕：这垃圾怪物要是敢吃小弟弟，我把它一百只腿都砍掉！！！】
    【弹幕：去对面吧，建议屏蔽一下弹幕，六芒星的话太恶心人，我们支持小弟弟就可以了。】
    都到了这时候，直播观众哪里还管得上恶不恶心人，带着十万怒气就转去了喻越视角。
    画面中，喻越正被那粗大的章鱼足裹着，扔进到处都是血液和粘液的河神庙中。
    他在滚落到地上的一瞬间，躬着身子护住崽崽，左侧肩膀登时传来一阵剧痛。
    “轰——”
    身后大门轰然关闭，喻越心中一紧。
    刚才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小龙王忽然说他是“正确的祭品”，接着他就被这只怪物抓走了。
    喻越胳膊撑着地面，抬头看了一圈，四周是一片熟悉的黑暗，黑暗中仿佛有无数东西在涌动——这是在河神庙内？
    正想着，耳畔忽然传来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
    他心内一凛，抱着崽崽往声音传来的反方向打了几个滚，没几下就撞到墙边，他干脆将背部抵靠着墙面，脸对着另一侧。
    喻越放缓呼吸，心脏“砰砰”直跳。
    慢慢的，非常新鲜的血腥气息漫入他的鼻腔，他立刻意识到这里发生过很恐怖的事。
    等等，这里不是他们的河神庙！
    喻越在黑暗中猝然睁大双眼。
    这时，脸上仿佛有冰凉凉的东西附着上来。
    那触感就像是……雾气？
    喻越愣了一下。
    这边的河神庙里怎么会有雾？
    一下子，无数个想法涌入他的脑海。
    可惜，他没时间继续思考，因为一条粗且滑腻的触须，忽然悄无声息地卷上了他的脚踝。
    喻越本就十分警惕，浑身绷紧，被这么猝不及防卷住，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怀中的崽崽也像是意识到他的恐惧，十分愤怒地钻出脑袋，手臂伸长，像刀一般割向那只章鱼足。
    而崽崽身上泛着的暖光则让喻越看清了眼前的怪物，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原先他以为河神庙内部都是一样的黑，可哪里想得到，刚才他眼前的黑竟然全都是流动的实体！
    那只巨大的章鱼用身体将他完全圈住，此时所有触须围绕在他身侧，它的脑袋向后仰起，正露出那张同样漆黑的血盆大口。
    喻越脑子里“嗡”一声，脚腕感受到一股大力，接着整个人都被牵引着往那张巨口中飞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召出一根极长的钢管，横握在手中。
    下一秒，钢管两端陷入多爪章鱼两侧“脸颊”，让原本想生吞美食的怪物发出一声恼火的闷哼，四五只带着吸盘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向喻越席卷而来。
    喻越心头一凛，抱着崽崽松手，从空中跌落下来，躲过那些触手，却冷不丁被一个人从后面抱住了。喻越：“！”
    一瞬间，他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膛，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人便抓住他的手臂，让他翻了个身，然后攀附在他背上。
    这动作太奇怪了，就像是要为他挡掉攻击一样。喻越不免一愣，一边浑身发毛，一边感受到章鱼的触须猛地鞭打在他们身上，可章鱼的吸盘竟然无法吸住他身上的“人”。
    黏在他背上的到底是什么？
    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让他脑袋发晕，但趁着这多出来的几秒钟间隙，他带着背上的人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前的崽崽，崽崽会意，一跃而起，胳膊套在那根卡住的钢管上来回转了几圈，立刻就完全照亮了周围的情况。
    借着微弱的光线，喻越注意到右下角有一处破绽——地面上翻转缠绕在一起的触须因为体积庞大且互相挤压的缘故，让其中一根形成拱状，看样子能让人通过。
    趁着那些流动的触须还没有完全将四面堵死，他从半空中接回崽崽，抓着钢管往前一荡，双手一松，立刻落到一摊软绵绵的触手上。他在往下跳时已经算准位置，这些触手多是背面向他，并没有将他吸附住。
    喻越一站稳，立刻就蹲下身子，从那个小小的出口钻了出去。
    在这过程中，几根触须愤怒地追来，却因为这个角落十分逼仄，行动得并不迅速。
    它们划过喻越的衣角，试图扯住他背后的“人”。
    喻越回头，一脚将那根触须踹开，借着力道，整个人从缺口摔了出去。
    周围空间开阔，呼吸也立刻变得顺畅，他扶着一张椅子，初步辨别方位后连跑几步，果然摸到河神庙的大门。他伸手去推，却感受到一股阻力。
    身后，多爪章鱼恼火地慢慢调整面向，向他爬来。
    这里没有水，章鱼的形态又很大，到处都会卡住，行动似乎也相当受限。
    【弹幕：终于看清一点，又是那只章鱼！他背上这团血糊糊的是什么？】
    【弹幕：怎么办？这要是被吃下去，岂不是……虽然我不该这样想，但小弟弟不就是被河神看上的祭品吗？小弟弟要是被吃了，六芒星不就通关了？欢乐人就要输了！】
    【弹幕[黑色玫瑰]：输赢根本不重要，我只想要我崽活下来。傻X六芒星，我立个fg，如果我崽能活着出来，我们就对六芒星开帮战。】
    【弹幕[银狐]：我们也正准备这么做，不论输赢。】
    【弹幕[六芒星]：口出狂言的都洗洗睡吧，等着我们一个个临幸就行了，哈哈哈。你们排名比欢乐人高？哦，并没有啊？那怎么这么自信呢？】
    【弹幕[六芒星]：现在别说是田秋，就算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他。】
    这句话万分挑衅。因为按照之前公会战的约定，喻越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他一遇险，公会战就相当于一下子进入关键节点。弹幕区不少公会管理都现身了，和六芒星的公会管理吵成一团。
    画面中，喻越正带着背上的血人退到另一侧角落。
    这里空气流动性强，他很快就闻到了更加浓郁的血腥气息、夹杂着潮湿的味道。
    也不知有多少人已经命丧于此。
    但是他必须活下去。
    喻越紧紧盯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心念一动。
    只听“哐当”一声，一个钢铁大物件应声而落，向着两人的箱盖打开，喻越一弯腰，十分熟练地钻了进去。
    这一回，他竟然成功把整个工具箱都召唤出来了。
    这个工具箱和他在自己星球上用过的很像，或者说，几乎一模一样。它带着四个可以移动的轮子，四壁嵌着各种工具和材料，下方的储藏箱内，还放着几节没有使用完毕的能源电池。
    看到熟悉的一切，喻越虽然脱力，却也有了底气。
    他先是关上工具箱的盖子，从内锁死，而后他小心低头，看着自己肩膀上那只血手，深吸一口气，将身后的“人”扒了下来，让他靠坐在箱壁上。
    血影动了动，像是没料到自己变得这样可怕，却还能得到这样温和的照顾，微微朝着他抬了一下头。
    喉咙里，仿佛发着“嘶嘶”的声音。
    喻越和血人靠得很近，血人一说话，他就几乎能看清对方血肉里的喉管在动。那模样让他感到触目惊心，不由下意识道：“别说话了……你刚才想帮助我，是不是？谢谢你。”
    血影的动作僵了片刻，接着发出“嗬嗬”两声，像是很畅快地在笑。
    喻越还想说话，整个工具箱却忽然猛烈晃动起来，接着整个翻倒——
    显然，是章鱼将这个大铁疙瘩吞了进去。喻越在里面被撞得头昏眼花，就着温暖的光，只见无数墨黑的汁液自工具箱的缝隙里流下，所过之处发出让人感到不祥的“滋滋”声。
    他心头一凛，还未动作，却见一旁的血影整个人扑了上来，覆盖住他，所有汁液就滴滴答答落到血影的背上，腐蚀得血影整个身体都薄了一层。
    无数血液混合着黑色墨汁滴落下来，他双臂撑在喻越身侧，鼓起血淋淋的肌肉。
    “快让开！你……是你！”喻越猛然睁大双眼。
    他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这个人就是开场时，被那怪物扒了皮的玩家。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一边小心掰过血影的身体，换自己遮掩住对方，一边急切地问。
    夏杰听见喻越将他认出，浑身的力气便略松了松。
    他的喉咙已被腐蚀，说不出话，但既然救了想救的人，便也没必要说话。
    ——他在喻越制作的小螃蟹的帮助下，从河里爬上来之后，就一直都躲藏在这里，等着机会向六芒星的人复仇。可惜他通关这么多副本，却从来没有害过人，又因为身体受伤，行动能力不强，等来等去，就是找不到机会。
    他就缩在这个阴暗的角落，感受到那只巨大的怪物吞吃村民，听着孩子们凄厉的哭嚎和村民们痛苦的咒骂，几乎快要疯了。
    在这样的心理压力之下，他原本都打算不管不顾，冲出去恶心一下六芒星的人。
    ——就在这个关头，他找不到机会害人，却竟然找到机会救人了。
    他之前全是凭着一股恨意在支撑，眼下虽然没能报仇，却报了恩，心中那一股坚持的劲头慢慢泄掉，整个人也就慢慢瘫软下来。
    喻越看到他的状态，一颗心完全提了起来，再顾不得自己现在是不是在章鱼肚子里，大声道：“不要睡着！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恢复？醒醒！”
    【弹幕[六芒星]：啧啧，好天真啊。不如和你的小伙伴一起成为美味的食物吧。】
    【弹幕：想得美！】
    【弹幕[六芒星]：哦哦对对，是我们想得美，那你们既然这么能耐，就把他救活好啰，哈哈。】
    【弹幕：……】
    画面中，血人已经变得越来越虚弱，不能够再回答喻越。
    喻越眸子一暗，起身将青年完全挡住，他握住青年带血的手，没有用力。
    “我该做什么？”他又问了一次，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
    眼前的血人胸膛起伏，看起来还能呼吸，但那起伏已经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微弱。
    喻越猛然惊醒似的，到处寻找工具，但这里用于治疗的工具不多，他只能找到一张破旧的毛毯，覆盖在血人身上。
    不能让他就这样“睡着”，必须用什么话语刺激他醒过来。
    也就是这一瞬间，一道电子音响起在喻越耳边。
    【系统：恭喜玩家与队友互相信任度达到90%，触发协作支线任务：河底的秘密，请努力让该玩家恢复意识，任务奖励：公会单方面50贡献值，相关npc好感度150。】
    喻越完全愣住了。
    又是协作支线？
    【弹幕：卧槽？！】
    【弹幕：这种状况下都能激活协作支线？这怪物是谁？50贡献值也就算了，那可是150的好感度啊！这个拿到就直接翻盘！】
    【弹幕：我思来想去，觉得这怪物就是那个一开始被扒了皮的玩家！】
    【弹幕：这么说起来，协作支线一般都是拯救快要死去的玩家，这算不算是系统的恩泽？或者对玩家情谊的某种奖励？】
    【弹幕[银狐]：非常重要，这个支线非常重要！】
    【弹幕：可他们现在被章鱼整个吞进去了啊！这还能活下来么？】
    【弹幕[银狐]：先不要紧张，能收到任务已经是好事。这个线索一定非常重要，大家先不要公会视角密集刷这个消息。】
    是的，在上一个副本中，喻越就是从画作支线中的玛利亚的故事里得知了吸血鬼产生的原因和人们与美好故事的关联。
    那这一次，又会有什么答案呢？
    尽管身处黑暗，喻越却和所有直播观众一样，忽然感到了更多的希望。
    “好了，夏杰，没关系，”他轻轻握了握青年的手，然后松开，从旁边取下两个切割轮，低声对眼前奄奄一息的血人道，“我一定会让你恢复的，我们肯定可以一起活下去。”
    ……
    “他这下总是快要死了吧？”
    河神庙外，响起一道百无聊赖的声音。
    是站在河神庙门前的傀儡师等得不耐烦了：“契月那家伙就是个废物，光是把人抓过来，都还没来得及把人干掉，自己就先玩儿完了，害得河神的力量也大大减弱。”
    “我早就说过，可以把喻越交给我。”幻夜冷漠的声音响起。他仍然在为契月干掉了他想对付的对手而耿耿于怀。
    傀儡师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而是远远向着另一边的村子看去。
    整个西村，此时在夜幕之下显得荒凉且鬼影幢幢。
    这让傀儡师感到愉悦。
    其实他并不完全放心田秋，但他知道，这一次就连田秋也无回天之力——因为系统的规则不可僭越，她要是想来营救喻越，就势必要进入东边的村子，只要进入东边的村子，就会被系统算作违规。除非她也使用“主人”的道具，但那怎么可能呢？这群冥顽不灵的人，就是这么吃亏。
    仿佛已经看到田秋气得跳脚的模样，傀儡师木质面具的那一道横杠嘴巴，都似乎在夜色里弯起一个不明显的讽刺笑容。
    而此时此刻，正站在西村河神庙前的田秋，也仿佛看到了这一个挑衅的笑，猛然原地蹿起，又骂出一连串不带脏字的人类优美语句。
    就在刚才，他们尝试着安抚沿路碰到的村民，但村民却对“河神”和“船老大”都充满了警惕。
    而后他们来到河神庙，却发现河神庙内的画像被一片白茫茫的灰雾覆盖——就和村民们迷茫的状态非常类似。
    自喻越被抓走之后，这个副本的通关条件正在不断被破坏。
    “我刚才问过了，”一旁，柳如烟对她道，“对面有很多孩子的亡灵。他们告诉我，对方的河神已经吞吃了非常多的孩子，力量强大。那只章鱼是通过吞吃杀人的，它的肚子里有腐蚀性液体，只要被他吞下去超过一整夜，就没有生还的可能。”柳如烟也气得不轻，明明是非常温柔的一个女人，说话语速却变得很快。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田秋抬头看着彻底暗下来的天色，喃喃道。
    “真的能有办法吗？”柳如烟的双手在身前搅紧，闭了闭双眼。
    有办法吗？
    田秋也在迷茫。
    他的个人能力非常强大，不论是单打独斗还是团战，都鲜少能落下风。
    但他唯一对抗不过的，就是系统和这个世界。
    系统限制他的活动范围，他就无法突破，副本的通关条件被破坏，他就无法通关。这是最无情的规则，谁能和世界规则作对呢？
    这个世界的规则不曾对任何人破例。
    ——除了喻越。
    “想想恩人，让我想想恩人……”田秋还在自言自语，在原地转成一只焦虑的粉色兔子，“如果是恩人处于我这个境地，他会怎么做呢？他不论是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想出救人的好办法。他在任何困难面前，都可以通关……虽然我无法超越他，但我可以学习他。他会怎么做呢？”
    【弹幕：啊啊啊田秋会长加油！】
    【弹幕：真的可以吗？这明显已经没有活路了啊！】
    【弹幕：田秋会长看起来想要学习小弟弟……这真的能学到吗？我觉得小弟弟每次总是能用出其不意的方法来通关。】
    【弹幕：是有可能的，相信田秋！她的学习能力是一比一的强，从一开始她并不是具有会长资质的玩家，她就是依靠不断学习才提升到这个位置的。】
    “可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柳如烟道，“除非是你或者我有能力在被系统惩罚之前将他救回来，否则这件事就很难办了。”
    “两个人？”田秋一怔，呆呆看了柳如烟一眼。
    片刻后，她像是被激活那样猛然拍了一下手：“对啊！如果是恩人在这里，他一定不会觉得只有两个人。”
    这话听得柳如烟也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田秋已经解释道：“喻越，如果喻越在这里，他一定会想尽所有办法去救人，他不会像我们这样傻傻站在这里分析，他会去到处问，到处找帮手——尽管那样做在我们玩家眼里看来很傻，但却有可能是正确的道路。我知道他的力量何在，当他努力的时候，这整个世界都会帮助他。”
    柳如烟渐渐睁大双眼，她听懂了。
    对啊！副本规则是针对玩家设立的，他们还有npc可以争取。
    虽然现在村民们看上去都不愿意帮助他们，但这不是他们放弃尝试的理由。
    “可是，”柳如烟动了动嘴唇，“就算能搬到救兵，又有哪个npc有能力去到对面、去救喻越呢？谁又有能力打败对面的河神？”
    田秋没有回答，而是兴奋地盯着柳如烟。
    那一瞬间，柳如烟明白了田秋的意思，浑身打了个寒战。
    河面。
    河面是唯一一个能让东村和西村的人见面的地方。
    河的对岸有他们的河神，按照喻越提供的故事，他们的河神，会守护他的臣民。
    就在柳如烟还没来得及对这大胆的计划做出评价时，眼前田秋已经摇身一变——灰色的毛衣，小靴子，卷乱的头发和蓝绿色的眼睛。
    “看我这样是不是可行？像吗？把我送到河面上去吧！”“喻越”大声道，“用我做祭品，请求河神救人！”
    【弹幕：啊卧槽！！这思路！！】
    【弹幕：哈哈哈笑死了无中生有的祭品！！田秋会长真牛。】
    【弹幕：笑哭了，这么看来，小弟弟的思路也是真牛啊！】
    【弹幕：一起牛！！】【弹幕：快快快，快去救人！】
    弹幕被田秋大胆的举动刺激，疯狂刷屏，而被弹幕同时夸赞的另一位当事人，也已经完全做好了自救的准备。
    喻越一直藏身在工具箱内。
    此时，感受到被腐蚀的工具箱箱门被翻转向下的他，将箱体三面的锁解开两面，打开一道缝隙，推出不断滚动着的切割机，果不其然很快听到章鱼皮肤撕裂的声音。他趁机又对着外面灌出一桶劣质机油。
    八爪章鱼瞬间暴怒，呕动着将整个箱子都吐了出来。
    半空中，箱盖打开，两个人影飞速坠落。
    喻越一只手抓着夏杰，另一只手按动腰间按钮，飞盘状的切割机就像一只飞镖那样射出，斩断空中一根巨大的章鱼触须。
    但章鱼触须就像无限繁殖的怪物那样，很快生成肉瘤，重新长了出来。
    喻越飞跃落地，背着夏杰就往门口跑，他的身体前方，一枚开路的切割机正飞速往前窜。
    正当切割机即将碰到大门时，却见一道傀儡丝从门缝中闯入，缠住了切割机，发出钢铁相互交错的声音。
    喻越心中一沉。
    “很有趣的机械，但真的以为我们会让你这样轻松就逃跑吗？”门外传来傀儡师的冷笑，“还是乖乖回头，做我们的祭品吧。”
    切割盘在傀儡丝的引导下瞬间转换方向向几人袭来，喻越也早有准备，低声轻唤：“啾啾！”
    崽崽线条手臂弹射而出，瞬间扰乱傀儡丝的走向。
    这时，身后传来章鱼怪一声低喘。
    被切断好几根触须，又不断重生触须的章鱼怪愤怒地转过身，向两人扑来——
    喻越一把将崽崽扯回，猛然后退，贴着窗户躲过一击。只见巨大的章鱼身体轰然撞在门上，这也是他预料到的——可竟然这样都没将河神庙的门撞破。
    门内的章鱼被门外牵引进来的傀儡丝缠住，更加恼火，疯狂舞动触须。
    再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多久，喻越满额头都是冷汗，转头看着那扇被钉死的窗户。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有傀儡丝镇守？
    就在喻越心跳加速之时，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敲击声。
    “砰。”
    喻越：“……”
    他缓缓睁大双眼。
    “砰、砰。”
    那是很熟悉的敲门声，非常礼貌，是有人曲起手指，轻轻磕在窗上。
    接着，他听到了一道更加熟悉、非常绅士的低沉声音。
    “看样子你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第65章
    【弹幕：等等，这个声音是？】
    【弹幕：？？？】
    【弹幕：是我听错了吗，我怎么好像听到伯爵的声音了。】
    画面中，喻越也是面色愕然。
    他飞速转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刚才还张牙舞爪、准备扑过来的多爪怪物此时如同遇见了克星。它不断瑟缩着后退，满身黏糊糊的液体被它挤压到墙上，化作一大摊墨汁，“淅沥沥”流下。
    连墨汁都流成了发抖的样子。
    喻越心脏狂跳，重新转头看向身后的窗户。
    窗户被木板钉死，但他却奇异地仿佛和窗外的人对上目光。
    不知为何，他的一颗心瞬间安定下来。
    【附属技能1:夜访；
    技能描述：你心灵纯真，可能吸引到一位危险又亲切的来访者，他随时准备为你献上真诚的礼物，他的到来，将会让一切出现转机。（提示：玩家需满足必要触发条件“一扇门”，并可通过危机指数提升触发概率）】
    没想到竟然在这紧要关头触发了。
    “是你吗？”喻越轻轻呼吸着，低声问窗外的人。
    似乎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笑声。
    “我可以进来吗？”门外的人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没了多爪章鱼怪物的威胁、也没了极度紧张的氛围，喻越听得清清楚楚，窗外的人就是伯爵。
    他忙深吸一口气，没感觉到自己声音都发颤了：“请、请进来吧。但是里面有一只……”很可怕的怪物。
    说这话前，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多爪章鱼。
    只见刚才死死贴着墙壁的章鱼怪物，此时十六只爪都在地上往外滑动，看上去正坚持把自己往墙里摁，已经快把身体嵌到墙壁里了。
    喻越沉默了片刻：“……怪物。”
    那一瞬间，他几乎都听到了章鱼怪物的哀嚎。
    【弹幕：笑死，这是认真的吗？这都还没开始打啊？】
    【弹幕：不奇怪，理论上来说只要是boss级别出马，小怪基本上都会变成烂泥巴一滩。就是这种……呃……别的副本的boss就不知道该怎么算了。】
    【弹幕：这意思就是说六芒星召唤出来的根本不是boss，就是小怪吧哈哈哈。】
    【弹幕：六芒星的怎么不说话了？】
    【弹幕[六芒星]：呵呵，谁和你们似的召出一个小boss就这么得意，等下先别被我们傀儡师大哥一下秒杀了。】
    “噢，原来是这样，那让我看看……”画面中，伯爵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
    片刻后，只听一声脆响，男人苍白漂亮的指节直接穿过脆弱的木板，接着整扇木板被从外侧拆下，露出外面的夜空和伯爵苍白的面容。
    两人隔窗对视片刻，伯爵显然看到了屋内那只丑陋的怪物和喻越身上的伤口。
    他眼中闪过非常不快的眼神，冷冷盯向章鱼。
    章鱼浑身一颤，十六只触须“稀里哗啦”从墙上滑落下来。
    伯爵嘴角微动，似乎勾勒出一个冷笑，喻越却低声急道：“你小心——”
    也就是他话音将落的瞬间，只见原本束缚在窗板上的白色丝线猛然弹起，一下子将伯爵整个人完全包裹。
    喻越几乎要伸出手去帮忙，却被伯爵一眼看了回来。
    “去门边吧，”只见伯爵只是举起一只手，那些丝线就像遇到极大的阻力那样，不断在他身边收缩着，寸步难行，他用一种十分柔和的语调对喻越道，“这东西不敢伤害你，去门边等着我。”
    “可是门外……”喻越刚想说什么，伯爵的身影便消失了。
    【弹幕：卧槽！大家切换一下视角，看傀儡师的。】
    【弹幕：真的打起来了？】
    画面陡然变幻，直播观众的视角纷纷从那发出恐惧声音、瑟缩着后退的十六爪章鱼身上，跳转至屋外寂静的夜色。微风吹过，四面鬼影幢幢的树影抖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黑暗中，无数闪着亮光的丝线布成一张巨网，而巨网的一端此刻疯狂颤动。
    神庙前方，傀儡师猛地抬头，飞身出去：“什么人！”
    在出声的瞬间，无数傀儡丝如同杀人的利刃一般从他手腕处出现，向前射出。
    傀儡师满心想着竟然有人来捣乱，恼火之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沉怒的血眸。
    那血眸在夜色里宛如一抹歃血幽魂，直让他心底一凉。
    是谁？
    尽管不认得眼前的人，但不妨碍他震颤的灵魂告诉他眼前这人他惹不起。
    他尚在惊惧，便觉浑身筋脉一阵钝痛！
    只见数万缕如针如刀的傀儡丝在靠近那身着黑披风的男人时，都燃成了一丛丛幽绿色的火焰。
    那火焰就像是从半空冒出的魂灵，顺着傀儡丝如同闪电般逆向袭来。
    傀儡师心内一凛，然而已躲避不及。他一声大叫，左右手臂传来一阵剧痛，双臂水火不侵的材质竟然没能抵御这诡异的幽火，被烧得“噼啪”作响，接着整个脱落下来。
    绿色的火焰顺着他的身体燃烧而上，在他的惨叫声中，脸上的木质面具从颊侧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只惊恐至极的倒三角眼。
    傀儡师疯狂跳动，试图甩掉火焰，但他身上藏着的千万缕傀儡丝线，此时却缠绕住他，灼烧着他。
    【弹幕：我去……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傀儡师体表受这么重的伤！】
    【弹幕：那你也不看看对面是谁…不过为什么伯爵会出现在这里？？？】
    【弹幕：！！！出来了！】
    只见眼前那道带着死亡气息的黑影猛然闪现。
    夜色下，男人的面容苍白傲慢，那双血红的眼如地狱业火，目光却又像是寒冰利刃。
    傀儡师被灭顶的恐惧感击败，原地打了个哆嗦，几乎跪坐下来。
    这怎么可能呢？这种强烈的死亡气息，比他们的“主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道他们的“主人”不是这世界最强大的主宰吗？
    见傀儡师变成一滩烂泥，他身旁的幻夜一蹙眉，抬眸试图和男人对视。但就在两人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幻夜一声痛叫，弯腰捂住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睛就像烧起来一般疼痛，眼前出现无数幻象和绿色的火光。
    一旁，倒在地上的石垒和徐蕾两人露出惊惧的目光。
    “别，请你别过来。”他们本就因为被傀儡师吸走了力量，已经奄奄一息，此时逃无可逃，绝望地看着眼前这如同死神一般的男人。
    他们从未感受到过这样的恐惧，这种恐惧几乎减弱了傀儡丝对他们的控制力，让他们的身体不自觉向反方向挣扎。
    好在，那高大俊美的男人只是厌恶地瞥了地上的傀儡师和幻夜一眼，看也没看他俩，便转身向着河神庙的大门走去。
    就仿佛只是顺手解决掉了两只小虫子那样。
    【弹幕：……】
    【弹幕：曹……】
    【弹幕：刚才傀儡师和伯爵打了有三十秒吗？】
    【弹幕：我现在深深为里面的小怪感到默哀，顺便替全体六芒星成员点蜡，你们没了。】
    【弹幕：这是什么技能啊，这个召唤技能也太逆天了吧？！】
    【弹幕：不过里面的小怪看起来非常识相的样子，或许不会被打得很惨吧？】
    【弹幕：惨才好呢！胖揍垃圾血月！】又是三声敲门声。
    门内，早已守在门边，一直心焦地听着外面打斗声音的喻越立刻道：“快进来吧。你没受伤吧？”
    “嗯，”门外的声音似乎从冰冷软化为愉悦，“小心。”
    说着，那大门外传来“当啷”一声，像是门锁被从外面破坏了。
    【弹幕：！！！】
    【弹幕：等一下，先别让他进来！看你后面！】
    【弹幕：为啥不让进来啊，后面是啥……卧槽？！】
    【弹幕：啊啊啊啊谁见过两个副本boss碰面的情况？这可咋整？】
    画面中的喻越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在他身后，那扇敞开的窗户间，出现了一幅飘着的画卷，一条漂亮的银色鱼尾正缓缓从画卷内流动过去，一个身影正缓缓游出画卷。
    如瀑的白发，如雪的肌肤，螺纹展翅的双耳悄然掠过，一双相当忧郁的眸子出现在窗口，静静凝视着喻越正在为他人开门的背影。
    这一次，贴在一旁墙壁上的章鱼怪，已经快吓死般不断抽搐，这一次沿着墙壁跑到了距离两人最远的角落中。
    “呵，人类。”
    这边，喻越正要为伯爵开门，却冷不丁听到怀中的崽崽发出一声轻叹。
    【弹幕：我想到一个地狱笑话。】
    【弹幕：你们看这边的小boss都被吓成这样了——该不会这两个boss都是来救我崽的吧？】
    【弹幕：巧了……我也这么想。而且他们对小弟弟的好感度该不会都很高吧？】
    【弹幕：有田秋会长和小朋友的神助攻，那是必须的……】
    【弹幕：卧槽！那这场面我不敢看了！】
    【弹幕：太离谱了，河神是怎么出现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
    不少八卦的直播观众开始疯狂进行科普。
    当时，田秋想到那个绝妙的法子之后，先是变成小龙王的样子带着柳如烟下山，躲着村民的视线来到宽阔的河岸边，试图变成喻越的模样尝试和河神沟通。
    可田秋还没来得及“变身”，眼前两个小孩子就屁颠屁颠迎了上来，正是带着阿猫的大毛。
    “大姐姐，你们要去找河神，对不对？”大毛问。
    这村子里还有上赶着找河神的小孩子？
    田秋和柳如烟对视一眼，互相都觉得奇怪。
    田秋像喻越那样放低声音问他：“嗯，怎么了？”
    “我们和你一起去！”只听大毛大声道，“和你们一起去救大哥哥！”
    “这会很危险哦。”听到他说的话，田秋的语气更加柔和下来，扯着兔子耳朵道。
    “我不怕！”大毛表情非常坚定，“阿猫的爸爸妈妈也都在那里，我们都不怕！再说，我跟着大哥哥出过船，我比你们有经验！如果你们不肯带我们走，我们就一直等在这里。”
    半大的孩子，说自己“有经验”。
    这话让田秋和柳如烟都目色一动。
    刚才，许多村民都眼睁睁看着喻越被“河神”抓走，每个人都害怕惊惧，一下子激发了很多不好的想像。
    这些想像会让npc对玩家的好感度和信任度完全崩盘，让这个副本的攻略难度大为上升。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本不指望能得到任何npc的帮助，却没料到紧要关头，跑出来了这两个孩子。
    他们看起来完全信任玩家，也完全信任河神。
    毫无疑问，这都是喻越的功劳。
    田秋的神色有些感慨，她经历过这么多副本，能够说服许多npc，但却无法让任何一个npc付出这样的信任。
    柳如烟抿了抿唇，显然也被两个孩子的勇气打动，对着田秋道：“他们两人这么留在岸边也很危险，要不就让他们和我们一起走吧。”
    能得到有经验的npc陪伴，自然也是一件好事。这能让他们增加接触到河神的概率。
    因此田秋没怎么犹豫，一点头，就看向布满灰雾的河面。
    当他们乘坐的两只小船破开雾气，驶入大河中央时，那些大毛提起的“血红的影子”果然攻击了他们。
    “如烟。”
    在田秋的提示下，正坐在甲板上的柳如烟双手扶着船舷，看着河面，对着下方的血影低声呢喃。
    可那些围绕而来的血影却像是受到惊吓那样，在小船周围猛然散开。
    柳如烟皱着眉头起身道：“我问他们，他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可他们不愿意多沟通，只说自己已经生活在这里很久。”
    “也就是说，”田秋沉吟片刻，“怪了，他们也没有恶意。”
    否则，怎么会逃开呢？
    田秋蹙眉，不论如何奇怪，想通过血影询问到河神的下落是不可能了。
    这时，却听大毛主动说道：“当时我们就是被困在这片灰色的雾气里，然后眼前就出现了那只超级可怕的大章鱼怪物。我们就是在这里被河神救了，然后见到了阿猫的爸爸妈妈。”
    他话语稚嫩，但却把事情讲得很明白。
    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田秋立刻听懂了，眼前一亮：“明白了。再向前没有用，如果没有一定的触发条件，我们可能会被一直困在这里。大毛，你还能记得大哥哥当时做了什么，才让河神出现吗？”
    大毛想了想，认真地说：“当时大哥哥非常努力地夸河神！”
    【弹幕：噗，我笑裂了。】
    【弹幕：哈哈哈哈努力地夸，好形象啊！】
    【弹幕：当时小弟弟明明是在试图摆脱幻象，让一切回归正常，怎么被小朋友一转述形象完全变了呢。加个狗头——变得让河神更喜欢了。】
    【弹幕：？？？】
    画面中，听到这句话的田秋和柳如烟倒是没有特别惊讶。
    按照他们之前的推理，想在这个阶段见到河神，就必须说出河神的正确特征，喻越很可能是在给自己心理暗示的过程中，恰好说出了河神的正确品质。
    田秋又细细问了问小男孩，当时喻越说了些什么，这才深吸一口气站起来。
    然后原地变成了喻越的模样。
    大毛和阿猫都发出了惊讶的“啊”一声。
    柳如烟忙弯下腰，在嘴唇前竖起食指，示意两个孩子不要说话。
    大毛看见“喻越”，眼中露着惊喜，忙点了点头。
    “恩人的个人技能应该很强，我竟然只能学个表象，”田秋一边适应着喻越的形象，一边夸赞喻越，然后站到船头，中气十足地大喊了一声，“河神，我来啦！”
    大毛：“……”
    阿猫：“……”
    柳如烟：“……”
    【弹幕：……】
    【弹幕：我深刻怀疑田秋会长的中二病和他的个人技能逃不开干系，这种时候真的，尴尬的不是她自己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喻越”于是扯开了嗓子大喊：“河神大人！您长得非常好看，有银色的尾巴和白色的头发，您也非常有力量，可以一招打败大章鱼怪！而且听说您会在臣民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然后解救他们！”
    河面毫无波动。
    【弹幕：完了完了我的鸡皮疙瘩。】
    【弹幕：抱紧前条，一起哆嗦。】
    “喻越”又道：“我非常非常仰慕您，因为您曾经在画卷上描绘过我的样子，所以我心甘情愿前来成为您的祭品！我的肉又嫩又滑又好吃！”河面毫无波动。
    片刻后，河面上泛起一道冷冷的涟漪。
    仿佛被这道涟漪吓坏，那些四散开来的红色影子忽然都沉到了水底。
    【弹幕：……河神无动于衷！】
    【弹幕：甚至我感觉他发出了一声冷笑……】
    田秋仔细盯着河面，河面上映照出他蓝绿色的瞳孔和卷乱的发，确实像极了喻越，但河神为什么毫无反应呢？河神不是很喜欢喻越吗？
    他抬手抓了住头发，难道是夸得不够狠？
    或者是意志不够坚定？
    是啊，想要和神明对话，虔诚是最低的标准和门槛。
    想到这里，“喻越”脸上露出决绝的表情：“好吧！既然您不相信我，我这就跳下去！就让我们在冰冷的河水中相见吧！”
    说着，他果然一步跃向河中。
    这个动作也真的只有实力强大的他敢做，然而，还没等他的身体触碰到水面，那浪花已经自动掀飞起来——
    只听“啪”一声，劈头盖脸的凉水将田秋浑身浸透，一巴掌将他拍回了船上。
    田秋捂着脸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穿粉色衣服的小女孩模样。
    不，不一样。
    原本粉色衣服后面的兔子耳朵变短了，衣服后面还多了一根卷卷的尾巴。
    田秋：“？！”
    【弹幕：这是兔子衣服变成猪了吗？我笑不活了哈哈哈哈哈！】
    【弹幕：哈哈哈哈哈来自河神的嘲讽，就你还想骗我？】
    【弹幕：怎么办我快爱上这个boss了！boss好可爱！】
    田秋愕然地甩了甩身后的尾巴。
    这是在嘲讽她？
    田秋动用力量，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改变这双猪耳朵和这条猪尾巴。
    一旁柳如烟轻轻皱眉，显得有些心焦，但忍不住转过头用隐忍的声音道：“这样好像不行。”
    田秋：“……”
    这还是她带队欢乐一家人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的想法“不行”。
    公会会长的尊严收到了挑战。
    “看来召唤河神并没有这么简单，”田秋摸着下巴道，“让我想想……”
    柳如烟也蹲下身，试图和那些逃开的血影再次沟通，但显然也失败了。
    大毛见两个姐姐没有召唤出河神，急得团团转道：“我们不可以请河神帮忙吗？”
    看到大毛的反应，田秋又是心中一动。
    “你想到什么了？”柳如烟看着她问。
    “我在想，如果是恩人在这里，他会怎么办。”田秋道，“或许我们都想得太复杂了。”
    柳如烟不解，却见田秋缓和下面色，解释道：“我们都太急功近利，想着把河神骗出来。但如果按照我们之前推测出的召唤河神的必要条件——就是我们心目中的河神应当和真实的河神一致。再根据恩人说的，河神是为了守护村子而存在，两个条件相结合，我们必须要完全信任河神，才能召唤河神。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实际上非常难，你我还真不一定做得到。”
    “只有完全相信自己心目中的河神，河神才会现身？原来如此……”柳如烟点点头，也陷入沉思。
    这确实很难做到，在副本中完全信任一个boss，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表情可以伪装，话语也可以包装，但唯有心是无法欺骗自己的。
    如果这是召唤出河神的唯一条件，他们就必须试着完全信任河神。
    这可能吗？
    别说柳如烟会因为疑虑后果做不到，就连田秋，也会因为担心一步走错、伤害公会成员而心存顾虑。
    田秋脸上神色变幻，半晌深吸了口气道：“我终于知道我和恩人的差距在哪里了。”
    【弹幕：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自我提高呢？】
    【弹幕：田秋能当会长，靠的可不只是天赋。】
    【弹幕：是啊，听说她一直在寻找这个世界存在的原因……尼玛我连活着都吃力，人比人气死人。】
    【弹幕：想开点，起码你已经比六芒星的人好很多了。没有给这个世界增加麻烦。】
    【弹幕：？？？】
    “河神大人，”这一次，田秋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态度，顶着猪耳朵，带着猪尾巴，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对着河面道，“虽然我没有办法像喻越一样天真，完完全全信任素未谋面的您。但是此时此刻，我想要帮助他的心是真诚的。如果您能够鉴别我的感受，请接受我真诚的恳求。”
    “请您帮助我们救回我们的朋友，他一直都在努力了解您过去的故事，为您寻找祭品，是您真诚的信服者，”田秋将手放在身后那口大箱子上，里面是喻越从村民手中收集的各种值钱或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而现在，他被另一个怪物劫走了。我代替他将他找到的祭品奉献给您，希望您能挽救他的生命。”
    “还、还有，您能不能让阿猫见见她的父母？”
    大毛一直站在一旁，此时也鼓起勇气开口。他有些紧张地抓紧阿猫的手臂，两人一起盯着河面。
    随着他们的话语，围绕在他们身侧的灰雾仿佛变得淡了一些。
    四周突然变得一片安静，只有晃动的河水慢慢拍打在船身上，让小船轻微地晃动，一下、一下、又一下。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几个人都是睁大眼睛，竖着耳朵，希望听到河神传来的讯息。
    可是——
    河面上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失望的感觉就像卷土重来的灰雾一样，萦绕在几个人心头。
    田秋和柳如烟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大毛失落地垂下眼皮，低声对阿猫说：“对不起，我没有骗你的。我真的看到了。”
    注意到他的状态，阿猫反而晃了晃他的手，安慰他道：“没有关系，我相信你，我知道爸爸妈妈就在这里，或许他们需要陪着河神，所以不能出来见我。”
    “嗯……”大毛深深垂下头。
    田秋和柳如烟听到两个孩子的对话，看到他们的神情，仿佛都明白了什么。
    “这或许就是只有孩子能见到河神的真正原因。”田秋低声道。
    “只有相信，才会存在。”柳如烟也点点头。
    不得不说，他们都被这两个孩子打动了。
    在他们过去所经历的所有副本中，没有一个副本让他们这样真切地感受到其中人物的喜怒哀乐。
    这种喜怒哀乐非常真实、非常有感染力，让他们也发自内心地想要帮助阿猫找到父母。
    田秋于是摸了摸阿猫的头，安慰道：“我相信你的爸爸妈妈在这里，他们正看着你呢。”
    “嗯，”柳如烟也说，“刚才我和河底的人们对话，他们说他们生活在这里已经很久，所以你的爸爸妈妈一定也和他们一样，还生活在这里。”
    此时此刻，他们两人没有其他想法，只是纯粹地想要安慰阿猫，大毛则低着头，因此几个人都没发现，在他们小船的前方，两圈血色涟漪微微泛开。
    【弹幕：！！！】
    【弹幕：卧槽……不会是这一下歪打正着真的把他们爸妈召唤出来了吧！】
    【弹幕：但不得不说，现在所有人都相信小女孩的父母在这里，能召唤出来也是顺理成章？】
    【弹幕：成了成了啊啊啊！】
    在直播观众的惊呼声中，船头缓缓出现两个血色的身影。
    他们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男人和女人紧紧盯着船头的小女孩，两行清泪从他们脸上落下。
    站在船上的田秋和柳如烟听到动静，抬头见到穿着婚服的两人，都是一惊。
    接着，他们互看一眼，脸上闪过惊喜的神情。
    大毛已经高兴得跳了起来，抱着阿猫道：“是你爸爸妈妈！是你爸爸妈妈！”
    阿猫像傻了一样，盯着眼前的两人，看着他们的脸。
    一时间，河面上静得只剩下他们相互交错的目光。
    半晌，阿猫才呆呆道：“……爸爸妈妈？”
    “谢谢你们，”她的话仿佛激活了眼前的一切，只见女人哽咽着，几乎站立不稳道，“请……将你们带来的祭品交给我们。”
    “交给我们吧。”男人的声音也是沙哑的。
    “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将祭品奉献给河神。”
    ……
    【弹幕：然后呢然后呢？】
    【弹幕：然后那个男的和那个女的就把小弟弟收集的祭品带走了，田秋会长他们还等在河面上，我就切视角过来看，就看到河神现身了啊！】
    【弹幕：？！所以河神真的是接受了他们的请求，显灵来救人的吗？】
    【弹幕：没错，结果人家河神好心好意来了……看到小弟弟不仅人没事，还正在给别人开门……】
    【弹幕：完了，俩boss对上眼了。】
    只见画面中，喻越轻轻安抚着突然发出心声的崽崽，低声安慰道：“不要怕哦，一个很好很好、也很厉害的大哥哥来帮助我们了，已经没事了。”
    不知为何，他说这话时，感到身后一道非常幽怨的目光正落在他背上。
    他正要回头，眼前的门却打开了。
    高大英俊的伯爵跨步而入，轻轻揽住舞伴的肩膀，身后夜色如瀑，勾勒出他高大的身姿，让他精致的袖扣闪烁着光辉。
    伯爵一双血眸静静凝视着喻越，就像看着一位很久没见的朋友，但很快，他微微蹙眉，抬头看向舞伴身后。
    和窗外那位同样俊美无俦，同样傲慢且忧郁的神明，对上了目光。
    第66章
    两双血眸对在一起，简直要在黑暗中燃起火来。
    那是一种恐怖的对峙，属于两大强者，虽然无声无痕，却几乎让整个河神庙在顷刻间安静下来。
    多爪章鱼真的仿佛已经死了一样，瞪着它那嵌着血月的眼睛，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它的粘液也如凝固了一般，不再流淌。
    这下子，喻越终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微微收敛放松的表情，在伯爵身前缓缓转过头，接着，就瞥见了窗口那抹如雪的白发。
    他瞳孔骤缩，只见那人抬起头，纤细的雪色睫毛像蝶翼一般轻颤，掀起时，露出宝石般剔透的眸子，带着一抹漂亮水润的红色。
    那是一对既熟悉、又陌生的血眸。
    这、这位是……
    该不会是……
    喻越呆住了。
    就在他发呆的一瞬间，这位身体柔软、外衫轻盈又花纹繁复的河神就连带着画卷一起，从窗口飘了进来。
    他的尾部还留在画卷中，只留出“膝”部往上的身形，精瘦的腰线藏匿在外衫下，显得有力又漂亮。鱼尾上的鳞片泛着神秘的波光，映照在屋内的梁上墙上，映照着这整个河神庙都仿佛潜入河底。
    最为让人在意的是，他的衣摆是虚幻的，仿佛一道漂亮的雾霭，暗处还发着彩虹般的微光。
    潮湿的河水的气息和一股凉意也跟着他的动作，就这么十分忧郁地迎面而来。
    好美。
    这位神明简直将柔美和力量糅合得天衣无缝，让凡人只消看上一眼，便觉自惭形秽。
    肩膀被人重重握住，喻越这才惊醒，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那有力的手便带动他转过身。
    于是喻越又对上了一双有力量的血眸。
    喻越：“……”
    伯爵就这样静静凝视着他，沉着声音问：“嗯？你还邀请了别的客人。”
    喻越原本就还在发呆，被这么一问，不知为何竟没来由地心中一紧，张口就要回答，却听见怀中崽崽的身体里传来幽幽的一道声音。
    “哦？客人。”
    身后，美貌的神明宛若一缕幽魂，缓缓向两人靠近。
    这是什么情况？
    喻越真的完全懵了。
    这次，他还真的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转过头，只见河神的面色更为不善地看着伯爵，接着那目光缓缓下落，与他对视。
    “唔，客人？明明信奉着我，却竟然叫这样不中用的人来帮忙。我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崽崽身体里的声音继续道。
    信奉？帮忙？
    不、不中用？给谁颜色？
    喻越这才算是明白过来——不知是谁把河神召唤出来了，而河神竟然也是来救他的！
    【弹幕：这时候怎么办！】
    【弹幕：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山不容二虎也就罢了，为什么一个副本会同时出现两个boss？这也太可怕了吧！！】
    【弹幕：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弹幕：小弟弟该怎么办呢？笑哭了，我开始还以为我会担心小弟弟被别人家的boss欺负，哪知道现在别人家的boss像狗一样被吓到角落，自家的两个boss看起来却像是要杠上了啊。】
    该怎么办呢？
    有一瞬间，喻越脑子里也闪过这句话。
    但下一瞬间，他又开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认为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既然大家都是来帮助他的，他为什么会感到为难呢？
    想通后，喻越忙低声向两个人道谢：“那个，谢谢你们过来帮忙。”
    身后的伯爵：“……”
    窗边的河神：“……”怀中逐渐变红的崽崽：“……”
    刚刚还暗流涌动的河神庙内，此时却像是忽然平静下来。
    “人类……”河神毕竟是这里的主宰者，轻轻扬起下颚，便对着两人开口，他的声音忧郁又傲慢，带着潮湿的气息，“既然你为我送上祭品，那么我理所应当给予你保护。毕竟我才是最强大的。”
    说着，他仿佛成了一缕魂魄那样从画卷中脱体而出，华美有力的银色尾巴带着鳞光甩过，如同凤尾蝶一般的尾鳍在空中一闪——
    只听一声闷响，刚才还瑟缩在角落给自己降低存在感的十六爪章鱼就像一只被捉到的害虫那样哀嚎一声，被砸了出来！
    这一下力道十足，血月章鱼几乎被拍到了另一侧墙壁里，浑身的汁液都被挤了出来。
    站在喻越身后的伯爵微微眯眼，大手扶着喻越的腰，将怀中人轻轻一带，下一刻两人便瞬间从门口移到了远离章鱼的地方。
    接着，伯爵松开喻越，低声道：“就是这怪物弄伤了你？看我的。”
    说着，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套，嫌恶地蹙眉，从旁抓起一把椅子。
    喻越愣了一下，还没明白男人的意思，下一秒就见一道黑影猝然闪出，接着就看到那只好不容易颤抖着十六只腿站起来的章鱼怪，又被像球一样挥向了窗户。
    “你们……”喻越喃喃道，“小心别把这里弄塌了。别打了，我刚刚没有受伤啊……”
    【弹幕：曹哈哈哈哈。】
    【弹幕：知道你没有受伤了崽，你看不出他们是在向你展示自己的力量吗？】
    【弹幕：当六芒星公会的boss也太悲惨了……这上岗上的可真不容易……】
    【弹幕：这不是六芒星公会的boss，是血月照葫芦画瓢弄出来的，四舍五入是在暴揍血月了！】
    【弹幕：难为伯爵打人了，嫌弃得要死还得上。】
    【弹幕：河神也挺难的。】
    正说着，就见河神眼中露出同样嫌弃的光芒，接着召出一道水绳，一把拴住章鱼一只大足，狠狠一甩，那只还带着被吞吃的小孩血肉残渣的触须就从章鱼身上断裂下来。
    腥臭的黑色血液从创口中喷射而出。
    章鱼猛然发出一声哀嚎，浑身发颤，无数不属于这种生物的血液从他体内疯狂流失。
    它的双眸瞬间变成两轮滴血的月亮，仇恨地看着眼前两个男人。
    “你们……竟敢……”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伯爵已经更加嫌弃地抄起另一把完好无损的椅子，“唰”一下飞身出去，竟然“砍”断了章鱼两只触须。
    血月章鱼的话说了一半，又被痛得连声哀嚎。
    可惜，他的叫喊声压根没能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此时，河神和伯爵关注着彼此英武美丽的姿态，喻越则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位神明。
    河神：“……”
    死死盯着伯爵动作的河神，眯起漂亮的眼睛。
    喻越倒吸一口冷气，几乎猜到了下面要发生什么。
    果然，三道水流如利刃般射出，扯断了章鱼三只足腕！
    【弹幕：按这个速度这章鱼很快就没有腿了。】
    【弹幕：这一百只腿都不够扯的……】
    【弹幕：唉，腿太少了，我还想看。】
    【弹幕：？？？】
    “呜哦哦哦！”画面中，喻越怀中的崽崽终于忍不住，热血沸腾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线条手臂挥舞得和刀刃一样，看起来也想上场打架。
    喻越：“！！！”
    他一颗心都快要跳出胸口，忙一把将它抱回来，不让它再添乱。又欲盖弥彰地捂住崽崽，不让它看眼前的场景。崽崽不能发挥神力，拼命挣扎了片刻，但很快在喻越温热的手掌心中安静下来，十分妥帖地蹭着他的手。
    喻越这才松了口气。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轻易就能安抚它的情绪。
    而随着崽崽逐渐地平静，在场两位异常针对章鱼怪物的大人物的心情似乎也好上许多，甚至有了眼神上的“友好交流”。
    河神松了手，让没有腿的章鱼“骨碌碌”滚落在地上，翩翩身形转回，拿眼睛轻轻瞥了伯爵一眼。
    伯爵微微扬眉，披风在暗中舞动，硬朗的眉骨显出一个挑衅的弧度。
    河神唇角笑容微敛。
    崽崽又开始发烫。
    不行，他们两人同时在场，不知为何就很容易和崽崽一起激动起来。
    喻越再次安抚着崽崽，在心中想，这或许是因为他不小心召唤出另一个副本最厉害的boss，导致这个副本的boss不开心的缘故。
    但他又隐约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因为崽崽曾经发出过伯爵的心声，也曾发出过河神的心声，那这意思岂不就是……
    眼看着河神纤细有力的指尖将雪白的发尾转出一个危险的弧度，喻越忙低声对崽崽道：“不可以自己和自己打架哦。”
    这句话听起来非常愚蠢，但河神和伯爵却同时顿了顿。
    身后，伯爵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喻越看不到伯爵的表情，却看到了身前的河神落寞垂下眼睫。
    神明的思绪是那样汹涌，几乎一瞬间，整座河神庙内就充满了那种落寞的情绪。
    喻越愣了一下，忽然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心中甚至有些难过。
    河神特地来救他，他却没能正式向河神打个招呼，还擅自把伯爵请进河神庙里来。那么河神生气，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么想着，他忙掏出口袋里的河神玩偶，“噔噔噔”几步上去，将玩偶递给河神。
    看着眼前这一点儿都不害怕自己的少年，河神眸光微动，接着他伸手，接过玩偶，在喻越看不见的地方掀起眼皮，挑衅地看了伯爵一眼。
    被丢在身后的伯爵：“……”
    “真是个狡诈的家伙，装作可怜。”喻越身前，崽崽身体里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擅自闯入别人领地，真是失礼。”又响起一道忧郁的声音。
    这一下，竟然能听到两个人的心声了！
    眼看着这俩人就要在心里唇枪舌战起来，喻越忙退后两步，站在两个人中间的位置道：“谢谢你们帮忙……我想……”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伯爵十分礼貌地对着河神颔首：“看样子你很累了。”
    “哦？”河神微微挑眉，“你是在挑战我吗？”
    顺着他的话语，已经只剩下一个身体的血月章鱼被一道水流提了起来，像提着一只球。
    这边，伯爵则大步上前，拉住喻越的手肘，轻轻将他带到门边，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喻越的颈部。
    有一瞬间，喻越觉得自己浑身血液滚烫起来，眼前突然清晰，像是视觉提升了一大截，几乎能看清黑暗中漂浮着的灰尘，而且这些灰尘移动的速度都很慢，仿佛只要他想，他就能在这些灰尘的缝隙中穿梭。
    这是属于纯血统血族的力量、速度和观察力。
    喻越瞳孔一缩：“你们……”
    “有点危险，”伯爵就这样让他站在门边，低声道：“不要靠近。”
    说着，他猛然转身，身后的披风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接着那只血月章鱼就被“砰”地踢了过来。
    这一次，喻越看得十分清晰，他看到章鱼两只血红的眼睛惊恐地瞪大，那样子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恶魔。它的脸被甩得完全变形，整个身体都在震颤，但下一秒，伯爵已经抄起第三把椅子将它重新击飞回去——
    喻越又清晰地看到那椅子是如何砸入它的身体，血月章鱼发出一声哀嚎，这一次它连诅咒别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砰”！
    “砰砰”！
    河神庙疯狂震颤，抖落一地尘埃。
    河神和伯爵仿佛陷入了对峙的怪圈，在河神庙里对着血月章鱼就是又一顿暴揍。
    仿佛谁先决定不打了，就是输了。
    两位都是副本里叫得出名字的boss，血月章鱼基本没有还手之力，到了后来，连哀嚎的声音都消失了。
    【弹幕：……还没分出胜负吗！】
    【弹幕：这奇妙的胜负欲，不过这个月亮现在算是真没了吧？】
    【弹幕：应该是的，除非它想再醒来挨揍。】
    【弹幕：我发出了魔鬼般的笑声。】
    【弹幕：真，从天黑揍到天亮。】
    【弹幕：这次六芒星的还有什么话说吗？这就是你们说的最终大招吗？】
    【弹幕：明白了没有？你们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只是一些烦人的虫子罢了。换不到我们一个眼神的。】
    这一次，没有六芒星的人出来说话。
    天已经蒙蒙亮了。
    喻越并没有像伯爵说的那样，只是站在门边看。
    当他意识到他无法阻止他们两位决战的决心时，就已经关注到了另一个问题。
    先前他扶着夏杰坐在一旁的墙边，这会儿，他进去将夏杰也带了出来，让他靠坐在门口。
    正如伯爵所说的那样，他似乎拥有了和伯爵一样的力量。当他的指尖触摸到夏杰额上的血肉时，他能感受到生命力从自己身体中涌出，分给了眼前重伤的伙伴。
    夏杰的胸膛，很快就微微起伏起来。
    喻越松了口气。
    他正想试试看能否将夏杰唤醒，冷不丁的，身前的崽崽伸出线条手臂扯了扯他的衣摆。
    喻越低头，对上满身通红、十分兴奋的崽崽。
    崽崽伸出小手臂，指了指河神庙内。
    喻越这才转头看去，只见河神庙的中央，血月章鱼已经变成一滩烂泥流淌在地上，那片薄薄的血色月亮就像飘在地上的一小块水坑，不断颤抖着。
    而河神和伯爵则各占一半，谁也不服气谁地对视。
    但是现在，很显然，他们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拿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了——除非血月再复活一次，但那是不可能的。
    血月已经完全被揍扁，扁得不可能再起来了。
    这时，门内的伯爵微一转头，便对上了喻越有些忐忑的目光。
    像是要安抚这个受到惊吓的少年一般，他微微笑了笑，十分礼貌地颔首道：“希望我没有给你带来麻烦，很高兴今天能得到你的邀请。”
    “这是我家。”河神冰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伯爵如同没有听到一般，轻声道：“那么现在，我得离开了，真希望还能够再次收到你的邀约。”
    “啊，”喻越迟疑了一下，飞快瞥了一眼河神，低声回答道，“谢谢你。”
    【弹幕：哈哈哈小弟弟只能说谢谢了。】
    【弹幕：这也已经算是很好的回答啦。】
    【弹幕：看出了伯爵还想再来打一架的决心了！】
    画面中，伯爵深深看了喻越一眼，十分优雅地行了个礼，向前迈出一步。
    然后他的身影就消失了，像是黑雾散尽那样，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和一位冷冰冰的河神。
    喻越：“……”
    河神庙中，一直看着这一幕的河神此时就这么静静凝视着喻越。
    他的身体就如魂魄一般洁白透明，刚才的恶战丝毫没有让他的身上沾染一丝淤泥。
    【弹幕：好尴尬的场景！】
    【弹幕：怎么办，说点什么，解释一下你不是故意的！】
    【弹幕：？？？什么故意？】
    “也、也谢谢您救了我。”只见画面中，喻越局促地捏了捏双手道，“您真的和传说中一模一样。”
    这是他和河神的第一次会面，虽然过程稍显曲折，状态也十分尴尬，但喻越仍是不吝于表达自己的谢意。
    毕竟除了谢谢，他也的确不知该说什么。
    原本以为今天会有一场鏖战，却没想到一切都有惊无险。
    伯爵的出现已经足够让人惊喜，这位素未谋面的河神更是让他意料不到。
    这种感激之情，让他很快就想起来自己的问题，忙低声问道：“听村子里的人说，他们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见您了，属于您的祭典很快就要开始。您想要什么礼物呢？”
    【弹幕：天呐！我崽这时候还想着通关呢。】
    【弹幕：不不不，比起通关，我觉得他单纯只是想知道河神想要啥。】
    【弹幕：哈哈哈对的。】
    听到喻越的问话，河神方才还十分冰冷的目光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
    他又恢复了之前忧郁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长长垂落的白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舞动，就像一片让人捉摸不透的漂亮的雾。
    “人类，”只听他嗓音忧伤，“人类是永远不会明白我想要什么的，他们总是把一切都搞砸……把一堆我不想要的东西塞给我……”
    “不必再为我举办什么祭典，我不需要祭典，也不必对着我说那些对谁都说的好话，我都不需要……”
    对、对谁都说的好话？
    喻越心中“咯噔”一下。
    【弹幕：卧槽？这boss不会这么小心眼吧？刚才小弟弟在他面前夸伯爵来着。】
    【弹幕：照道理说应该不会，但我莫名觉得酸酸的。】
    【弹幕：这真的是boss吗……我觉得他好可怜怎么破。】
    “唉，没有人会懂我的，他们甚至找不到我。哼，我也并不需要任何人陪伴。”
    河神不再说话，他的声音却从崽崽的身体里传出，看来，这是河神此时强烈的心声。
    “我会找到你的，”喻越连忙道，“我会把你想要的东西送给你的。”
    河神的身影一顿，略一回眸，有一瞬间，喻越甚至怀疑自己看到了他红润眸子中闪动的水光，那种孤独的感觉一下子就攥住了他的心脏。
    “等一等！”喻越心中升起不好的直觉，仿佛河神就要就地消散那样，抬步追了过去。
    可已经来不及了，河神转身游回到画卷中，画卷缓缓升起，从窗口退了出去。
    接着便连同那画卷一起，消失在微亮的天空中。
    找到我……吗？
    喻越似乎听到了河神眼睛里说的话。
    窗外，太阳就像突然落下一样，又突然升起。
    和煦的阳光着急地透过被打开的窗户和门，照射进和神庙中，将里面的一切都变得干净而温暖。血月早已不知所踪。
    天一亮，属于伯爵的力量或许就会消失。
    喻越慌忙看向门外，好在夏杰看起来好了很多，并不受阳光影响，仍然安静地靠在门边，胸膛微微起伏。
    他忙走上前，在夏杰面前弯腰，蹲下身子，将他扛在了背上。
    顺着他的动作，身后人缓缓蠕动了一下，仿佛有话要说却说不出来。
    喻越一边背着他走出河神庙的大门，一边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我一定、很快会让你恢复原状。”
    喻越说着，脚步一顿。
    在他面前，刚才被伯爵击倒的傀儡师和幻夜正倒在地上，而另外两位玩家则倒在不远处。
    喻越忙走到那两位被控制住的玩家身前，蹲下查看。他们受伤很重，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完好的地方。
    显然，在他们生命垂危的时候，傀儡师吸取了他们的生命力量，也拿他们当作挡箭牌。
    “你们能听得到我说话吗？”喻越有些紧张地问。
    像是听到他的话，倒在地上的拥有石化技能的石垒动了动手指尖，十分吃力地抬起脖子。
    在他身旁，徐蕾身体微微散发着暖橙色的光，显然是在进行自我修复。
    他们谁也没有彻底醒来，却都用小动作回应了喻越。
    喻越见他们还活着，放下心来，也安慰他们道：“别担心，现在他们没有办法控制你们了。我把你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听到他的话，躺在地上的两人没有动作，但他们的睫毛和眼皮都轻轻颤动着。
    “你……”石垒嘴唇翁动，好不容易才说出一个字。他顿了半晌，才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快走……”
    这句话已经足够表明他们接受了喻越的好意，却不愿意再拖累喻越。
    喻越心下一沉，还未说话，就感受到身后血人的动作越来越激烈，甚至还抖动着双手按着他背上的一点，仿佛在示意他向前看。
    喻越感到不对。
    他猛地站起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另外两人，却见幻夜和傀儡师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他们本不该再有力气醒来，但此时，仿佛有一种诡异的力量降临在他们身上，促使他们“活”过来。
    幻夜满脸是血，身上则是跟傀儡师搏斗出来的伤痕。傀儡师脸上的面具已经完全碎裂，露出后面一张平平无奇苍白的脸。
    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挫，让两个人的眼神中都充满着彻底的仇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人。
    “主人，”幻夜喃喃道，“我愿意接受您的力量。”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喻越，喻越心中一凛，正要移开视线，却见身前的崽崽猛然跳起，挡在了他的眼前。
    【弹幕：卧槽！！！死到临头还要害人，求求你赶紧消失吧。】
    【弹幕：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等他们公会战结束，我就要加入公会，向六芒星发起挑战。这一次我绝对不是口嗨。】
    【弹幕：我也是，我已经跟我们会长联系好了。抵制恶人，人人有责。】
    【弹幕：我也加入，他们看起来根本就没有那么厉害。】
    【弹幕：崽崽不要中招啊！】
    在直播观众急切的注视下，只见幻夜发出一声嘶吼，整个人变成了一只灰色的梦魇。接着猛然冲向喻越。
    同一时间，傀儡师也说了同样的话，他浑身上下的皮肤骤然被身体内无数的傀儡丝冲破，就像是蚕蛹破茧那样。
    这场面非常可怕，但喻越都没有看见。
    他有些慌乱地伸手想要护住崽崽。
    但身前一道黑影猛的罩住了他。
    喻越心中一凛，却冷不丁看见是石垒挡在面前。
    “加油，”高大的男人仿佛也用尽了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打败……”他们。
    石垒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幻夜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都能有人跳出来救喻越，怒吼着冲入了石磊的表面皮肤，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弹幕：感谢这位大哥，等你出来之后我为你疗伤。】
    【弹幕：垂死挣扎的就算了吧，你们伤害不到小弟弟。】
    只见画面中，傀儡师的丝线也被一道温暖的橙光挡住，徐蕾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能，对几个人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治疗。
    傀儡师获得的力量不足以让他的身体承受，那一团混乱的丝线很快就将他本人也吞没了。
    他们两人至死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两个玩家只和喻越说了一句话，就愿意替他卖命。
    “有趣，喻越，”忽然，半空中响起一道非常诡异的声音，不是喻越曾经听见过的，那声音道，“呵呵……你的运气的确很好，让他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你的身边，让你总是能得到他的指引。可是——如果没了这个道具，你又会怎么样呢？没有人能够抵抗恐惧和贪婪，等你回到融合过后的村子，你就明白了。让我看看你还能背负着赌约，向前走多远吧。”
    融合过后的村子？
    没了这个道具？赌约？
    这又是什么怪声音？什么意思？
    喻越好不容易才将抱着他脖颈的崽崽哄了下来，万分警惕地将崽崽抱回怀里，却见崽崽背后的羽翼突然开始发颤，像是看到了很恐怖的景象。
    接着崽崽拼命挣扎，抱着喻越，像是在说“别抛弃我”。
    喻越立刻意识到，是幻夜给崽崽制造了幻觉，想起之前崽崽看到故事书之后的状态，一时间他紧张的手都有些发抖。忙像之前一样对它保证道：“我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你！”
    “呵呵。是么？”半空中，那个声音留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轻笑，便消失了。
    在它消失以前，喻越已经抿唇抬头，大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受到你们的伤害！大家都会相信我，相信河神，你等着瞧吧！”
    【弹幕：又尼玛是什么怪东西出来作妖，通通给爷受死！】
    【弹幕：说得好，就是要大声宣战！】
    【弹幕：我们都相信你！打败他们啊啊啊！】
    “唔嗯。哼唧。”崽崽看起来非常难受和虚弱，但仍轻轻地抱住喻越，像是在安慰他，说自己没事。
    可还没等喻越来得及观察崽崽的状态，脚下就是一阵地动山摇。
    东边的小村竟然正在消失。
    “快走吧，”地上，徐蕾吃力地抬起头，“你背不动我们的。”
    【弹幕：完了，六芒星这边一失败，东边的小世界就要崩塌了。】
    【弹幕：来不及救人了，快走吧。】
    【弹幕：卧槽！这是什么？】
    在直播观众担忧的话语中，只见半空中“当啷”掉落三只大铁桶。
    喻越没费多少力气，就在铁桶中装设好了平衡装置。这一次，他的眼睛发亮，他五指经过的地方，仿佛都带着一道光芒。
    在直播观众的感叹号和惊呼声中，三只铁桶就仿佛活过来一样，打着滚蹦到喻越面前，配合喻越将三人扶入自己鼓鼓囊囊的肚子，接着“啪嗒”一声合上嘴巴，骄傲地晃了晃身子。
    一个小小的少年，带着三只活蹦乱跳的铁桶。
    背着这里的玩家飞快向西边的村落跑去。
    他们回来了，一个人也没落下。
    第67章
    东村地动山摇的动静，也惊动了西村的人。
    田秋正带着柳如烟和两个孩子靠岸。
    在另一只小船上，大毛和阿猫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阿猫的手中还拿着爸爸妈妈送给她的鹅卵石。
    那只是非常普通的鹅卵石，就和河岸边那些石头没什么两样，但那是她的爸爸妈妈送给她的，就让她觉得无比珍贵。
    “这是河神的馈赠。”爸爸妈妈这样对她说，还抚摸着她的头。
    此时此刻，阿猫和大毛一样，再也不觉得河神可怕，再也不觉得这条大河可怕，在她眼中，河面就是最温馨幸福的地方。
    田秋和柳如烟的情绪也被这两个孩子感染，看着周围雾蒙蒙的天气，竟然也不觉得压抑了。
    可惜，这种轻松并没能持续多久，当地动山摇的动静出现时，他们正沿着熟悉的小道走向西村。
    远远地，能够看见东村整个坍塌，西村和东村正融合在一起。
    两人看得呆了，停在原地对视一眼。
    “喻越战胜了六芒星成员？”柳如烟低声又有些不可思议地说。
    “嗯，但这一切还没结束，先往前看看。”田秋神色凝重，并没那么乐观。
    果然，当他们进入小村时，就见到整个村子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怪物肆虐的痕迹。
    柳如烟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
    田秋皱着眉还没说话，只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尖叫。
    他们忙跑过去看，只见一个女人正胳膊滴血地从巷子里跑出来，边跑，边哭泣着对身后道：“太、太爷爷，我是您的孙女啊……”
    两人还没分析出这奇怪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见一个很可怕的老头从小巷里现身，冲向这个女人。
    田秋和柳如烟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弹幕：卧槽这啥？！】
    【弹幕：这副本怎么画风突变了？】
    只见这突然窜出来的老头披头散发，满脸是血。最可怕的是它浑身的皮肤就像是被水泡软那样，耷拉下来，像个无骨人。
    柳如烟还在发呆之际，田秋已经飞身而上。
    她一下子就变成这女人的模样，接着将冲向她的“太爷爷”按倒在地，这才恢复原状。
    就在手指触摸到“太爷爷”皮肤的时候，田秋感到指腹一软，这“太爷爷”竟然开始变形，并试图从她手中挣脱出去。
    这场面非常可怕，女人又开始尖叫，并且瘫软在一旁。她那么害怕，口中却还在说：“别，别太伤害我的太爷爷。”
    田秋：“……他不是你太爷爷。”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公鸭嗓道：“这里，这里还有！”
    田秋抬头，只见小龙王正带着几个青年手持渔叉奔跑过来。他们毫不留情，一靠近女人的“太爷爷”就举起渔叉，叉入老人的皮肤，将老人叉到一张渔网中。
    又将渔网一收，由几个青年用板车接着，往另一个方向运送。
    女人一声惨叫，就要冲上去，却被几个青年拦住。
    青年们纷纷劝她：“快回家去吧，外面不安全。”
    “是啊，遍地都是这种怪物。快回去吧！”
    哭哭啼啼的女人在青年的帮助下跌跌撞撞往回走，回头还看着被远远困在渔网里运走的“太爷爷”。
    小龙王冷冷在一旁站着，此时，扫了田秋他们一眼。
    那眼神分外不善且蠢蠢欲动。
    田秋和柳如烟被这眼神扫到，简直莫名其妙——他们只不过去了一趟河面上，怎么一回来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换做一般的玩家，这时候大概会以为自己触发什么必死点，慌得不行，但田秋好歹是个老牌选手，明知道眼前非常危险，却还能够保持镇定。
    她在身后轻轻给柳如烟打着手势，两个人都缓缓后退，自己则对着小龙王问：“发生了什么事？”
    “哼，”小龙王冷笑一声，“你说呢？你们不是明白得很吗？”
    田秋还没回应，站在小龙王身后两个青年突然挥出一张大网，对着他们当头罩下。两人虽有心理准备，却都还是一惊——
    田秋反应很快，一把抓住柳如烟的胳膊肘，两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瞬间就向着反方向奔出数十米。
    【弹幕：啊？！】
    【弹幕：为什么突然攻击玩家啊？】
    【弹幕：难道npc的好感度已经触底了？！！】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小龙王高声叫道，几个青年在后面追着四人。
    田秋和柳如烟身后，两个孩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边跑一边惊慌失措地回头看。
    “回来吧，别和这些船工们混在一起，”小龙王声音阴森道，“他们会把你们撕碎送给河神的！”
    这是什么意思？
    为这个小村完成河神祭典不是副本任务吗？
    听到他的话，田秋和柳如烟更加摸不着头脑，但田秋微微蹙眉，仿佛明白了点什么。
    她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难怪刚才会觉得古怪，此时此刻，这些房子好像正被拼凑在一起那样，由东西两边慢慢融合。
    她一下子全明白了。
    这是一个双子村，东村和西村，就是一模一样的两个村子。
    喻越应当是已经解决了六芒星的成员，但正因为这样，东村彻底被“销毁”，所有属于东村村民的记忆，都和西村村民融合。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些“记忆”会有多恐怖。在东村，六芒星的那群人肯定对村民们做下了不可饶恕的事。照他们的行事风格，单单只是抓走小孩或许还是轻的。可能还真和小龙王说的一样，配合boss虐杀了不少村民。
    这种恶劣的记忆成为西村村民的梦魇，也难怪他们的态度突然大改，对玩家的好感度和信任度骤然下跌。
    这个情况非常难办，眼看着四人跑入一处死胡同，田秋猛地停住脚步，感到一阵头大。
    “大毛，阿猫！”身后，小龙王的声音非常靠近几人，“快过来！”
    “不过去！”情急之间，一向怯懦的阿猫竟然回头对着小龙王大声喊道，“你们为什么要欺负大姐姐？”
    大毛也走出来，挡在两个人身前，瞪着眼睛。
    田秋和柳如烟没想到两个小孩子会站出来保护他们，便也转过身来，和小龙王对峙。
    只见小龙王仍是那副冷冷的表情，看着他们道：“或许是老天爷显灵吧，就在昨天晚上，全村的人都做了同一个梦……就是你们这些船老大，伙同那个怪物，吃掉了我们所有的孩子，还杀掉了不服从你们的人们。亏得我竟然相信了我弟弟是去伺候河神，当了这么久的帮凶。”说到最后，他面部肌肉微微抽动，像是想起很让他难过的事情。
    听到他的话，田秋神色一凛。
    他猜测得没错，果然是东村人们的记忆影响了西村的村民。
    【弹幕：完了，感觉这个村子里的村民都已经被六芒星带跑偏了。】
    【弹幕：想想也是，隔壁村子里的孩子、老人、小孩，亲人都被怪物咬碎吞吃了，这得多大仇多大怨。】
    【弹幕：这个副本也太坑了吧，凭什么要让西村的人去消化东村的怨念啊？唉，好不容易把六芒星的那几个混蛋搞定，这边副本又出问题了。】
    【弹幕：别丧气啊。之前血月出了问题，小弟弟不也完美解决了？我们如果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没有任何好处。】
    【弹幕[银狐]：说得对。】
    【弹幕[绿藤花环]：好运加持！】
    “不会的！”胆怯的小女孩竟然又开口了。阿猫的表情很认真，神情也坚定，“你刚才说河神吃小孩，可我和大毛也去找河神了，不是也没被吃掉吗？再说了，你自己都说是在做梦，梦里的东西怎么能相信呢？我平时也经常会做被河神当成祭品吃掉的噩梦。但是我现在已经不害怕河神了。河神是好人！”
    在她身边，大毛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而且我们还见到了阿猫的爸爸妈妈——是河神让他们活下来的，她的爸爸妈妈还把我们给河神的礼物带给了河神。然后河神还答应了我们去救大哥哥。”
    两个孩子的话让小龙王和几个青年都愣了一下。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一种相当沉痛的表情，他们纷纷议论道：“果然是这样，河神果然可以操纵我们死去的亲人。”
    “难怪村子里最近出现了这么多被泡得发烂的尸体，还到处咬人。”
    “这不就和梦里一模一样？”
    其中一个青年对着两个孩子道：“你们不要被他们骗了，这么多年来，我们送了这么多人过河，你们可见谁活着回来了？至于你的爸爸妈妈，别说是你的爸爸妈妈回来了，就连我死去多年的爷爷奶奶也回来了，可是你瞧，他们全都变成了可怕的怪物。”
    “还有船老大，”小龙王接话道，“他们本来就和这些怪物是一伙的，谈什么救不救？”
    听到他们把阿猫的爸爸妈妈说成是怪物，大毛很不服气，板着小脸正要反驳，却忽然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叫：“啊！”
    小龙王目色一凝，转过头去，只见数个皮肉塌陷的怪物正围在小巷口，竟然不知不觉间将他们包围了。
    青年们立刻紧张起来，配合着小龙王围成一个圆圈，一边对着田秋几人，一边对着巷子口。
    “看到没有？”小龙王一边和青年们往小巷深处退，一边恶狠狠地对大毛和阿猫说，“你们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就和这些怪物是一伙的。”
    这些怪物长着人形的脸，真的很可怕，也很有说服力，大毛和阿猫被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
    可是，他们害怕地看了一眼田秋和柳如烟后，还是手牵着手站在他们身前。
    “不可能的，是大哥哥带我看到阿猫的爸爸妈妈，是大姐姐们带我们找到了她的爸爸妈妈，他们不可能是坏人。”大毛坚定道。
    小龙王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冷不丁却被一阵巨响打断。
    众人都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几个人都以为是怪物来了，紧张地抬头看去，却见道路尽头是一个小小的身影，拖着三个大滚轮一般的东西冲了过来。
    田秋的视力极好，一眼就看到带头的喻越。
    一时间，他胸中一口气猛然放下，只觉整个人豁然开朗，大声叫道：“恩人！”
    喻越来不及回应田秋。
    他是从东边的山上一路跑下来的。得到伯爵的馈赠，他浑身有着用不完的力气，脚步飞快，连大气也不喘。简直就像是一道闪电。进入村子后，他也看到了村子的异状，又听到了大毛的喊叫声，这才顺着声音跑了过来。
    此时，见到这些怪物竟然将村民和田秋都堵在巷子口，他没有犹豫就冲了上去。
    只听“砰砰砰”三声重响，刚才在小龙王口中“和船老大是一伙的”怪物，就被三只铁桶撞得飞了起来。
    小龙王和几个青年吓了一跳，却听见后面田秋喊：“还愣着干什么？渔网呢？”
    那几个青年忙手忙脚乱展开一张巨大的渔网，那些被撞到空中的怪物很快一个个“噗通”、“噗通”掉落到网中。
    “这些怪物是从哪里出来的？”那头，喻越已经停下脚步，看着众人道。
    小龙王：“……”
    众青年：“……”
    他们莫名其妙被喻越救了，脸色万分不自在，其中一个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要是再干坏事，小心我们不客气！”
    说着，他们用渔网兜住那些四肢瘫软的“人”，小心地将它们束缚住，接着身体贴墙，很是忌惮地从喻越身边溜走了。
    等到几个人走到巷子口，小龙王才回头，压着声音对几个人道：“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如果做什么不利于村子的事，小心我第一个和你们过不去！”
    见npc主动撤离，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他们，却也没有起正面冲突，田秋倒是松了口气。
    她立刻大步上前，上上下下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喻越，神情泫然若泣：“恩人，呜呜呜……”
    大毛和阿猫也很惊喜地跑上去，围在喻越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他们见到阿猫的爸爸妈妈了、也请河神帮忙救人了，总之一切都非常顺利。
    【弹幕：……】
    【弹幕：这画面突变得有点快？！】
    【弹幕：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个孩子好像挺关键，完全没有受到东村的影响啊。】
    【弹幕：因为是小孩子嘛，比较天真单纯，容易相信人吧。】
    【弹幕：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小弟弟回来了，我忽然就安心了。感觉接下去应该没问题？】
    【弹幕：我也是！】
    画面中，喻越被两个孩子扑了个措手不及，得知他们已经见到阿猫的父母之后，他也露出很开心的表情。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非常生动，一下子给整个阴沉的画面都带来了活力。
    他一边抚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瓜，一边看向田秋，低声问：“这里发生什么了？”
    “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吧。可能和消失的东村有点关系，我们得把信息整合一下。”说到这事，田秋眉心一皱，“好像是因为东村发生的事，这里的村民变得不再相信河神了。他们说河神操纵死人，还说河神吃了孩子。”
    “怎么会这样呢？”喻越愣了一下。
    “呜呃！”忽然，他怀中的崽崽像是不想听见他们再谈这件事那样，猛烈挣扎了起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喻越倏忽一惊，忙低头抱住崽崽。
    一道光屏跳出来，显示崽崽目前状态不佳。
    【道具：一颗心脏（长大一些的幼崽）；
    昵称：啾啾（接受度勉勉强强）；
    状态：勉强打起精神（又想起了被抛弃的过去，非常孤独无助，但为了不让你担心，正在勉强自己）；
    类别：跟宠道具（是玩家的好帮手）；
    等级：S（不能比这更厉害啦）；
    功能：当本体心念强烈时，能远距离听到本体的部分心声；极端靠近时，触发100%会心；日常生活中，有一定概率与本体共情，并将主人的心情传递给本体（会开始感受你的态度）；
    激活进度：50%（感受到被爱，也感受到自己能牵动你的喜怒哀乐，决定做一只更有担当的崽崽）；】
    勉强打起精神，感到非常孤独无助。
    不知为何，听到田秋的话，眼前虚弱的崽崽和河神临走时的眼神就飘在喻越脑海中，挥之不去。
    起初他以为是幻夜使坏，让崽崽看到了什么不好的场面，才会引发崽崽的情绪，但现在，他却总觉得这一神一崽之间有共同点。
    按照状态显示，崽崽和本体的情绪也会相互共鸣，那此时是河神的情绪影响了崽崽，还是崽崽的情绪影响了河神？莫非河神也情绪不佳？
    他心中微沉，眼前田秋看着他的神色，低声问：“宠物又受伤了吗？”
    仿佛是听到田秋的话，不想让喻越担心，崽崽又伸出小手揪了一下喻越的袖口，示意他自己“没事”。
    喻越垂眸，仔细地替它扯正粉色的小衣服，紧抿着唇，心内做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
    就这样抱着崽崽又哄了一会儿，片刻后，他将崽崽放回口袋捂好，这才抬头：“没事，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吧。河神一定不是像他们说的这样的，因为河神救了我……谢谢你们替我去找河神。”
    他没有提太多关于崽崽状态的事，这是他唯一不会和其他人分享的信息。
    “说什么谢谢！都是怪我们没有保护好恩人，才会让恩人被他们抓走，”田秋听到这话，登时拉下了脸，“那群人真是太可恶了，好在恩人厉害，才没让他们得逞。现在好了，咱们大家又聚到一起，不论接下来遇上什么困难，我们都非要通关给他们好看不可。”
    三人边说边走动，已经来到小巷的出口处。
    田秋看了一眼喻越身后跟着的几只大铁桶，没有细问，而是探出头观察。
    “外面还有挺多巡逻的村民。按照这些npc目前对我们的好感度等级，虽不一定会正面冲突，但碰面肯定会有些麻烦。”田秋见不远处又有几个村民用不善的目光来回扫视，缩回脖子短促道。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肯定不能随便回到他们住宿的地方去。
    说是要找安全的地方，几个人竟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忽然，对面小街上，一扇破屋子门墙处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瘫软着身子、扒着墙面失了魂似的到处看。
    起初几个人还以为又是一只“怪物”，却冷不丁听到大毛压低了声音激动地开口。
    “啊，是妈妈！”他眼睛很尖，指着女人低声叫道，“是我妈妈！”
    为了不引起外面那些村民的注意，他的声音非常小，小到几乎只有气流声，但对面那个女人却骤然双眼一亮，向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等女人的目光落到大毛身上时，她浑身开始遏制不住地颤抖，几乎顺着墙面开始往下滑动，两行眼泪就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如同流不尽那样顺着她的两颊再到下颚，“噼里啪啦”落在泥土地里。
    大毛并不知道村子里的人做了什么噩梦，没想到自己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妈妈就会这样难过，当下表情也紧张起来，扯着喻越的手道：“哥哥、哥哥，我们去找妈妈好不好？”
    于是对面的女人又看到了喻越。
    远远看去，这少年身上满是污渍和伤痕，但大毛却完好无损——这足以说明喻越并没有伤害大毛。
    这一次，她的目光中没有一丁点憎恨，竟然在极端的绝望中还生出一丝理智，她一边就这样留着眼泪，一边对着几个人颤抖着招了招手。
    喻越和她对上目光，忙回头示意田秋几人不要紧张，探出头也和女人招了招手。
    他对田秋和柳如烟低声介绍道：“她是大毛的妈妈。”
    那就是可以信任的人。
    田秋和柳如烟都松了口气。他们也试着和女人招了招手，却换来女人一个相当警惕的眼神。
    田秋心情复杂，在此时此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副本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走入死路，完全是因为喻越之前的行为让这些npc对他有了信任。这是一切通关的基础。
    “我们快过去吧。”大毛见到妈妈这样，心内多少有些焦急。
    有npc愿意提供线索，那自然是在好不过，喻越和田秋几人于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趁着周围巡逻的村民交接位置时，装作不经意且飞速地来到那条小巷前。
    果然，女人正等在小巷里面，她跪下来，一把将失而复得的儿子抱住。
    她是个坚强的女人，不知做了什么梦让她吓成这样，但在确定儿子没出事之后，她便很快冷静下来，拍着大毛的背慢慢起身，看向喻越，缓缓道：“……是船老大吧？”
    不等喻越回答，她又抬手擦了一下眼角：“哎，我眼看着这孩子自己跑出去了，还以为……谢谢你们把我的孩子带回来。快跟我来吧。”
    【弹幕：等等，这个女人是不是之前那个情绪很不稳定的女的？】
    【弹幕：是啊！但她现在情绪好稳定，我就？？？】
    【弹幕：这个和npc对玩家好感度是相关的，你把小弟弟带走试试，看她现在稳定不稳定。】
    的确如同直播观众所说，画面中的女人几乎只和喻越对话。
    或许是她之前曾掩人耳目地生活了很久，对村里隐蔽的地形非常了解，竟然飞速带着几个人穿越无人小径，从一扇小门进入一个院内。
    喻越抬头一看，这可不就是他当时进入的后院么？没料到在暗处，竟然还有这么一扇小门。
    仿佛读懂了喻越表情中的话，女人不好意思地一笑：“以前不敢让孩子随便出门，但有时他老想出去透透气，我就做了这扇小门，让他偶尔从这扇小门出去。”
    原来如此，看样子大毛就是从这扇门出去，才认识了阿猫，这真是孩子们之间奇妙的缘分。
    此时，阿猫正好奇的看着这小院子。
    女人则打开柴房的门道：“外面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自己也做了很多不好的梦，但它们都没有成为现实，所以我不会相信的……放心吧，这里是安全的，那些人以前敲不开我的家门，现在也敲不开我的家门。请你们就在这里休息，我会为你们准备食物。”
    “真的吗？”听到妈妈的话，大毛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真的可以让他们留在这里玩吗？”
    “嗯，真的。”女人的声音仍然有些颤抖沙哑，转过身去。
    在过去担惊受怕的日子里，她还从没见儿子这样开心过。
    大毛到底是孩子心性，闻言抓着阿猫的手欢呼起来：“好耶，大家可以热热闹闹地在这里玩了。妈妈，我再也不会随便乱跑了。我不会让你难过的。”
    这个将他保护、“囚禁”了这么久的小院子，第一次这样充满人气，他好像一下子忘记了刚才村子里的可怕场景，脸上洋溢着属于孩子的欢乐。
    阿猫也站在他身边，抿唇笑着。
    看到孩子们的神情，刚才围绕在众人身边的压抑氛围也消散许多，柳如烟的脸色转好，重新带上一点会心的笑意。
    “谢谢你，我们一定会很快让村子恢复正常的。”喻越站在最前面，向女人保证。
    女人正转身要走，听到这句话，回头对着喻越笑了笑：“村子是否恢复正常，我并不在意，只要儿子回来了就好，是我要谢谢你们。”
    说着，她好像想起什么，招了招手，将大毛和阿猫都叫走了：“快过来吧，不要打扰哥哥姐姐们说话。”
    大毛和阿猫都是乖孩子，听到这话后向着喻越几人挥挥手，就跟着女人离开了。
    看着他们欢乐的身影，田秋出了口气道：“看样子这个副本还有救。恩人，你带回来的这三个桶是什么？”
    她终于忍不住，指着喻越身后的三只大铁桶问。
    三只大铁桶见自己终于被人注意，都兴奋地抖了抖身子。
    喻越还没来得及答应，其中一个铁桶就像已经憋了很久，极端想要炫耀那样，猛地蹿到田秋面前，接着“咔吧”一下打开自己的桶盖。
    田秋正蹲下身，她好奇的目光，对上了里面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哇啊啊——”
    “其乐融融”的后院里，传出田秋会长参加这么多次副本、有史以来发出的第一声真心实意的惨叫。融”的后院里，传出田秋会长参加这么多次副本、有史以来发出的第一声真心实意的惨叫。融”的后院里，传出田秋会长参加这么多次副本、有史以来发出的第一声真心实意的惨叫。
    第68章
    【弹幕：哈哈哈哈。】
    【弹幕：田秋会长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弹幕：其实本来他应该不会害怕，主要是想不到小弟弟会带这么恐怖的东西吧哈哈哈。】
    画面中，喻越已经一下子拦住田秋道：“别怕，这是我们的伙伴！”
    “伙伙伴……”田秋难得卡壳，颤抖的手指指着铁桶里的人。
    其实她并不是经受不起这种场面，通关过无数A级甚至少有的几个S级副本的她，什么没见过？
    就像直播观众说的那样，她只是不能想像、也没做好心理准备在喻越的桶里看到这种东西！
    就在喻越开口前的短短几秒钟内，她的脑海里已经想过了五六百个可能，包括喻越被人冒充——看起来不太像，六芒星作死——这个有可能，包括一系列各种意外的排列组合导致的这个结果。
    但听到喻越的话，她的大脑在一瞬间宕机后，立刻筛选出了最正确的答案。田秋满脸愕然道：“这是那个玩家？”
    喻越连连点头：“对，他叫夏杰。”
    田秋张了张嘴，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都被折腾成这样了，还能被喻越再救回来，一边抚着心口一边道：“恩人……了不起！”
    【弹幕：夸得好勉强哈哈哈哈尽管很真心。】
    【弹幕：确实不容易，成这样了还能救回来……只能说那个召唤boss的技能太强了。】
    画面中，喻越让开身子，剩余两个铁桶的盖子便一一打开，露出里面躺着的玩家。
    当看到石垒和徐蕾时，田秋大松了一口气：“是他们！太好了。”
    几个人这也不闲着，忙帮着“铁桶”将三位伤员运出来，安置在一旁的草垛上。田秋仔细观察了他们的状态，确认他们没有生命危险，尤其是夏杰竟然没有生命危险后，不由大为感慨：“看不出来，这人生存能力还挺强，都快算得上是起死回生了。”
    她还不知道喻越是直接把一整个伯爵都召唤了出来，还动用了血族的力量才成功救人，喻越也没对此加以解释，只是从头讲述了一下他被抓走之后发生的事。
    数分钟后。
    “我听明白了，”田秋坐在柴房的草垛上抚摸着下巴，“你的意思是说六芒星的三个人都像是被他们的道具吞噬了。我猜测，这个副本的机制跟我们之前讨论的差不多，副本内容会根据我们的念想产生不同的变化。六芒星那群人是因为自己的想像，才创造出了他们无法控制的怪物，导致契月不得不动用生命的力量重新召唤出血月，与这个怪物抗衡。他们抓走恩人，是为了让恩人当祭品。却没料到我们这边的河神会出手救人。最后他们才不得以将自己都献祭了，结果还是没拦住恩人。”
    喻越点点头。
    “但如果说那三个人都将自己的生命献祭给了邪恶的道具。那么最后对喻越说话的那个奇怪的人又是谁？”柳如烟怪道。
    “是啊，奇怪呀，”田秋也喃喃道，“难道是他们的会长又出现了？”
    这话一出，喻越和柳如烟立刻都露出警惕的表情。
    六芒星公会会员已经够可恶的了，他们的会长为人如何，两人都能想像，尤其是他们还拥有这么多邪门的道具。如果真是六芒星公会的会长现身，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见喻越和柳如烟面色肃然，田秋反倒摆摆手道：“不用太紧张，就目前的统计数据来看，能让他们会长现身的副本大多是S级副本。”
    “能让他现身？”这个说法很古怪，喻越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对，”田秋点了点头，“这恐怕就不是这个副本可以解释的事了，我们和银狼公会曾经研究过六芒星公会成员使用的道具，发现那些道具大多和玩家的情绪有关，而且可以利用玩家的生命力量，从死亡中获取力量……非常邪门。还有他们的会长，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总是能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某个副本中——有时候我们都会怀疑他们的会长是否真实存在，又或许他们的会长就是一个道具。”
    这句话出乎人的意料，喻越和柳如烟都露出愕然的神情。
    “一个道具？”喻越呆呆地问。
    田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但如果想要打败六芒星，必须要应对他们的会长——啧，或许这个副本具备他们会长现身的部分条件也说不定，这一点我会好好研究研究。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思考如何通关。目前，村民们的记忆和梦境被东村影响，觉得河神是非常可恶且可怕的，为了顺利完成几天后的河神祭典，我们必须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改变他们对河神的印象。”
    这可是一个大难题，刚才村民们对河神和船老大的态度，几个人也都看到了，想在短时间内扭转这种态度，几乎不可能。
    三人都陷入沉思。
    片刻后，喻越抬头，睁着他剔透的眼睛道：“那就让我们把真相告诉大家。这样行不行？”
    这想法太天真了，换作别人说出来，田秋连个冷笑都欠奉，但这句话是由喻越说出来的，他便仔细瞧了一眼少年。
    只见喻越脸上并不见遇到困难的表情，而是认真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田秋竟然感受到一些活力，笑了笑，道：“那恩人准备怎么告诉大家真相呢？这个真相又指的是什么？”
    是啊，真相是什么呢？
    目前，喻越只知道河神确确实实救了他，也救了最初被当做祭品的那对夫妻。可这村子上的人都没亲眼见过这些事，未必会相信他说的话。更何况现在村子里还出现了奇怪的怪物，都是他们以前送出去的亲人，这一点就连喻越也没法解释。
    “但不管怎么说，”喻越迟疑了一下，道，“我觉得河神……”
    “唉。”
    喻越：“！”
    他猛然低头看向崽崽。
    “怎么了？”田秋和柳如烟见他神色不对，都关切地问。
    喻越摇摇头，心跳如擂鼓，像是要安抚崽崽那样，将温热的手心覆盖在崽崽身上，轻轻抚动。
    “……”崽崽在他掌心里打了个滚，看起来又虚弱、又懒洋洋的。
    正当喻越咬怀疑自己刚才是幻听时，那道动听的嗓音又从崽崽身体里响起。
    “觉得我好，也没有用，哼，人类……总之我是绝不会再帮助人类的。贪婪、愚蠢又自私……”那声音缓缓道。
    喻越的眼睛也越睁越大。
    是河神的声音！
    他猛地站了起来。
    或许是他脸色发白，显得很可怕的缘故，田秋和柳如烟也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他。
    喻越的心脏加速跳动了有一会儿，这才回神，看着他们两人道：“抱、抱歉，我自从在河神庙里见到过河神后，耳边偶尔就会响起一些奇怪的声音……”
    他鲜少这样遮掩什么事情，脸色微微发红：“我想，我们除了需要安抚村民的情绪之外，或许也需要做好准备说服河神，毕竟村民对河神的态度，河神都能够看得见。万一村民们相信了我们，可河神却不再愿意接受祭品，我们就没法将大家的心意传递给河神了。”
    “这话很有道理。”田秋没有追问喻越听到了什么声音，而是点头道，“游戏副本中的boss状态会因为npc的情绪和小boss的情绪发生改变，这一点我们必须考虑进去，尤其是在这个幻想类副本中。”
    正当她还要说点什么时，却听见前院传来非常大声且凶悍的敲门声。
    几个男人的声音远远传来：“快开门！喂！他们是不是藏在你这里！”
    接着是女人很响亮的声音响起：“都滚出去，别来老娘家门口撒野，我吃得好喝得好睡得香，轮不到你们来插手管我家的事！”
    他们吵成一片，很快小龙王的声音也传来了：“毛婶，这一次真的不是为了抓你们家大毛，只是想和您说一声，您收留的船工真的非常危险。现在河神派出来的怪物，到处都在找这船老大，村里快被那些东西破坏完了，迟早您这儿也得遭殃。”
    “当年你们就是这样说的，”女人冷静的声音传来，“你们说如果我不把大毛送给河神，河神就会生气，我们家就会遭殃的，你还记得吗？你看现在我家遭殃了吗？你天天以河神的使者自称，可你现在想想，会不会连河神都觉得你们说的话很好笑！”
    【弹幕：哈哈对啊，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连河神都觉得你们很扯？】
    【弹幕：笑死哈哈哈好剽悍的毛婶，牛！】
    【弹幕：总觉得小弟弟每次都能碰上很好的npc呢。】
    【弹幕：同性相吸吧！】
    画面中，听到外面争吵的喻越果然紧张起来，他转过身对几个人道：“毛婶好像遇到了麻烦，你们在这里看着他们几个，我出去看看。”
    柳如烟露出担忧的神情，但喻越已经往外走去。
    田秋低声道：“没关系，让他去吧。我们在这里注意动静。必要的时候，还需要转移夏杰。”
    柳如烟这才想起他们身边还有一个“血人”夏杰，这要是被村民看到，那可不得了，忙点了点头，专心守着柴房的门。
    这座小院子不大，从后院的柴房出来，只需要再经过一间屋子就来到前院，喻越在出来的路上就碰到了阿猫和大毛。
    两个孩子就像两个小卫兵，眼睛瞪得溜圆，守在前院去往后院的必经小路上，满脸戒备。他们看到喻越出来，双双伸手拦住了他：“大哥哥，危险，不要出去！”
    喻越弯腰，摸了摸他们俩的头，道：“没关系，让哥哥过去和他们说。”
    大毛和阿猫满脸不赞成，但他们本着信任喻越的态度，还是按照喻越的意思将他带到前院。
    没走出几步，喻越就看到女人正背对着他、叉着腰和外面的青年们吵架。
    他忙走上前：“毛婶，让我来和他们说。”
    少年好听的声音一出，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方瞬间都息声了。
    只见毛婶转过头讶异道：“你怎么过来了？快回去！”
    门外，小龙王显然意识到里面的人是喻越，大声道：“果然在这里！喂！船老大！你自己也明白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了吧？说句实在的，你也救过我们，我们都不觉得你是坏人，但你这样缩在里面可不是好事，你要是再不出来，我们可就要闯进去了！”
    “我带来的麻烦？”喻越愣了一下，走到门边问，“我带来什么麻烦？”
    “别废话了！”外面有人“砰”一声重重将什么东西砸在门上，吓了毛婶一跳，“外面这些怪物都要人命了，你要是再不出来，咱们都撑不到祭典那一天！”
    “快，冲进去把他抓出来！”
    “快把他绑起来，给河神送过去！我昨天在那个预言梦中看见，河神就是贪婪无度的家伙，如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会上岸来抢。”
    “这一次的怪物肯定都是他引来的，那时候河神的画像上就画了他，肯定是想要让他当祭品。”
    “唉，说到底还是不能触怒那个怪物，就这么办吧。”
    听着他们一连串的话，眼看着崽崽在怀里又很不高兴地扭动身躯，喻越心底一沉，一边捂住崽崽，一边非常严肃地开口。
    “好了，”喻越大声道，“都听我说！河神根本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他鲜少这样强势，认真的声音竟然一下子把内外的人全都镇住。
    “我很明白大家想要守护村子的心情，”喻越一字一顿道，“但是在那之前，你们是不是应该弄明白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敌人？你们一边说着不相信河神，一边说着要把我送给河神——如果河神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是个大坏蛋，那么就算把我送给河神，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现在我们要对付的是怪物，不是河神。我是船老大，我见过河神，河神也救过我和大毛，所以我才会说这些话。你们根本没见过河神，为什么随便揣测河神的想法？”
    【弹幕：！小弟弟支棱起来了！】
    【弹幕：合情合理！他说得好有道理啊！】
    【弹幕：冲冠一怒为河神，我要是河神我得感动死了呜呜呜。】
    河神或许是妥帖了。
    因为喻越明显感受到，顺着他的话语，怀中的崽崽正慢慢安静下来。
    或许是崽崽和本体的共情能力加强，最近它的情绪总是不太稳定。见崽崽看起来好一些了，喻越便揉了揉崽崽的肚子，换回崽崽轻轻地挽住他的手指。
    院子外面也静默了一段时间，像是围在外面的人因为他说的话而陷入沉思。
    正当喻越以为他们想明白了，松了口气时，却就听见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船老大，我问问你，难道没见过河神，就不能揣测他的想法？”
    那声音非常凄惨，喻越在里面听得不由一愣。
    “从多少年前起，因为河神喜欢孩子，我们就把一个个孩子往河神那里送，那都是一条条生命啊！”门外的女人哭诉道，“这想法还用得着揣测吗？如果他真的不喜欢吃人，要不你就告诉我，我们的孩子都到哪儿去了？河底的怪物又为什么抓人？既然你这么信任河神，你为什么不敢去见河神？”
    女人非常激动，语无伦次地抛出了许多喻越不好回答的问题。
    【弹幕：唉感觉又回到死循环了。过去的事儿难道现在还能拿出来赖在小弟弟头上？孩子本来就是你们要送的，又不是别人逼你们送的。再说送都送了，总不能从河里给她挖出来吧？】
    【弹幕：是啊。唉，但是从这些村民的角度来看，他们说的也是实情，可能之前送孩子就是因为害怕河神吧，更何况六芒星的人还折磨过这些村民，导致他们对玩家的好感度偏低……】
    【弹幕：难办啊，小弟弟看起来很紧张。】
    喻越的确很紧张，因为他明显感受到，随着女人的话语，怀中的崽崽开始变得越来越烫，那温度简直都快到达燃点了。
    “愚蠢的人类……真是毫无自己的思考……”
    就在崽崽背后的羽翼翅膀开始扑腾时，他又听到了那道忧郁的声音，这一次不仅忧郁，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委屈。
    是河神强烈的心情通过崽崽传递过来了！
    喻越忙将崽崽抱在怀里哄着，低声说了好几次“不吃小孩”，这才对门外的女人道：“好，那就让我来一个个回答你的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早就见过河神了，河神非常美丽且富有力量。至于你们说的这种河底的怪物，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正因为如此，我们就更有必要去对抗这些怪物，而不是把一切原因都归结到河神头上，不是吗？你们要自己思考啊，而不是把一切问题都推给河神，你们再回想回想自己说的话，难道不觉得即使到了此时此刻，你们还是想要依赖河神吗？”
    “你们希望逝去的亲人得到照料，就祭祀河神；希望风调雨顺、谷子丰收，也祭祀河神；现在村子里出现了怪物，你们就认为河神也是怪物，不应当再把孩子送给河神，却又要把我送出去——河神真是这样万能吗？没了河神，你们就连一点自己的判断力都没有吗？”
    “……”
    【弹幕：这！】
    【弹幕：多多少少有点道理，这些npc明明那么害怕河神，还要把小弟弟给河神送去……其实潜意识里还是相信河神，想让河神保护自己吧？】
    【弹幕：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小弟弟这段话的出发角度是河神，这是怎么回事？】
    【弹幕：船老大嘛，河神的代言人！】
    门外，村民们再度陷入沉默。
    喻越的话让他们一下子无法回答，因为从古至今，他们都延续了这种祭典，除了河神以外，他们没有其他神明庇佑。
    即便他们认为河神是怪物，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依赖河神。
    喻越怀中，崽崽勉强举起羽翼小手，给喻越鼓了鼓掌。
    喻越：“……”
    他并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是否能说服村民，但如果不这样说，门外那些村民的话就会伤害崽崽——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比起外面的村民，他更担心崽崽和河神的情况。如果河神的心情真的如他之前听到的那样，“再也不想帮助人类”，那他们真的还能够顺利完成祭典吗？那崽崽……还有机会再见到本体吗？
    想到这里，他又对着门外补充了一句，道：“如果河神愿意帮助你们，你们就应该心怀感激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不真心地对待他。”
    “呜哦！”崽崽似乎真的振奋起来了，愉快地在喻越怀中滚动。
    或许是喻越说出的话无可反驳，小龙王的声音在片刻后响起：“船老大，我知道你说得对，但是我们也并非完全没有自己的思考。首先，这些怪物都曾是我们的亲人，而我们又曾经将亲人拜托给河神照顾，现在他们变成这个样子，要我们怎么接受？我们、我们也只是希望河神不要再放他们出来害人了。”
    “又是河神，”这下子，喻越真的感到有点生气了，他大声道，“为什么你们认为这些事一定是河神做的呢？河神不是曾经收留过大家死去的亲人、也为大家带来过风调雨顺吗？你们这样误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这些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哼哼。”怀里的崽崽点头。
    “一个个的，都太愚钝了，”喻越又听到那道声音，这一次声音里带着傲慢，“真不像是我的子民，他们如果再像这样聚拢在一起，会更容易吸引那些东西的……真是愚蠢。总之，我是不会帮忙的。”
    听清河神所说的话后，喻越双目猝然睁大，猛地看向面前的大门。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聚拢在一起，会更容易吸引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指的是那些伪装成村民亲人的怪物吗？
    这是在提示他们吗？
    喻越正在心慌，门外的人却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仍在挑衅他。
    “那你敢去看看吗？”有一个声音质问喻越道。
    “我当然敢，”喻越几乎是立刻道，“我愿意带头去看看河底的怪物是什么，带头去找河神。你们先不要这样聚在门口了，大家先各自回家，我会和小龙王商量，和你们一起处理村子里的怪物。”
    “说得好听，你连门都不敢出吧？”门外的村民再度反击。
    喻越深吸一口气，只觉再这样下去不行，便转头对女人道：“毛婶，麻烦你帮我开一下门。”
    毛婶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很坚决地摇头：“不可以，他们会把你抓走的。”
    喻越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接着，门外是一阵手忙脚乱和武器碰撞的声音，有人大喊：“什么时候出来的？这些东西，让开！把被咬伤的人带过来。”
    “带到中间来！我们挡在外面——哇啊——”
    那道惨叫声还未止息，就有不少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又引发了更多的惨叫声，接着是人体撞到木门上的声音，引得木门疯狂震动。
    这架势将站在一旁的毛婶都吓得不轻，好在她是个冷静的人，只愣怔了一下，便拿起一旁的鱼叉。
    这时，木门再度重重颤动。门外传来一阵疯狂的拍门声，这一次，小龙王声音里有着真实的恐惧：“毛婶，救、救救我们，快开门让我们进去，其他的事等一下再说。”
    这一次，毛婶脸上闪犹豫的表情，看了一眼喻越。
    很显然，她虽然不想让这些人进门伤害喻越，但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村民们被怪物抓走。毕竟她从小就生长在这个村子里，也得到过村人的很多帮助。
    “开门吧。”喻越对她说道。
    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喻越还是坚持开门，门内门外的人一时间都没了声音。
    连急促拍门的小龙王都停了一下手。
    毛婶一咬牙，将手放在门栓上，低声问：“一会儿怪物进来了怎么办？”
    “门不宽，”喻越冷静道，“听声音怪物在他们外围，让他们用渔网拦住怪物，我们再关门。”
    “该怎么做，都听到了吗？”毛婶一边对着外面大喊，一边用力拉开了大门。
    只听“吱呀”一声响。
    满脸戒备的村民们从门后出现，他们面色惊慌，四肢并用地涌入门内。
    靠在最后的几个青年像喻越说的那样张开大网，将那些浑身被泡得发白的怪物都拦在身后。
    他们跌跌撞撞地闯入院子，在即将将大门关上时，一个女人惊叫一声，在渔网彻底将门封死之前，被一个老人扯到了渔网的另一边！
    一个青年大叫着就要跑出去，却被他的伙伴们拉了回来：“别犯傻，外面都是怪物啊。”
    “可是她——”青年还在挣扎。
    “都让开！”在所有人都撤入门内，准备关门的时候，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十分好听的少年的声音。
    村民齐齐转过头去。
    是喻越，他身后跟着三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铁桶，正蹙眉看着外面的女人，语速飞快地说：“一会儿撤掉网，你就钻到中间的桶里来，明白了么？”
    女人已经被咬了好几口，此时泪流满面，吓得四肢瘫软，连连点头。
    毛婶在一旁抓住喻越的胳膊摇头道：“太危险了。”
    “要、要把网撤掉吗？”在门两侧死死拽着网的青年颤着声音问。
    “这样不行，”左侧一个青年道，“它们会一起闯进来的！”
    “救救秀秀，求求你们。”另一个青年嘶哑着声音道。
    小龙王一下一下地深呼吸，他看了看外面被咬得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女人，又看了看屋内那么多人，最后回头，对上喻越真诚而坚定的眼睛。
    小龙王：“……”
    他沉默片刻，抓着鱼叉走到喻越身边，道：“救人，撤网。”
    扯着网的青年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都是绝望。
    “唉，”就在众人即将与怪物拼命，喻越即将连人带桶冲出去的瞬间，那道声音又从崽崽身体里响了起来。
    “真傻。”
    “对付这种丑陋的东西，只需要一点带着我的气息的井水，就足够把他们吓得趴下了。”
    “真傻，”那声音缓慢地、忧郁地第三次重申，“太傻了……我是绝不会帮忙的。”
    第69章
    井水？
    不是说不帮忙的吗？
    忽然接收到巨大信息量的喻越一边发懵，一边飞快地反应过来，大声呵停正要撤掉网的几个青年：“请先等一等！”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刚才那个说着要救“秀秀”的青年正站在门边，此时猛然转过头，红着眼眶看向他，目光里充满哀求。
    “不是不救人，让我试试……”喻越连着退了两步。
    就在刚才，他听到的好像是河神的提示。
    不，他听到的绝对是河神的提示！
    喻越转身，大步向井口跑去。
    跟在他身后的三只大铁桶仿佛知道他的心意，兴奋地原地挑起，“咕噜噜”跟着他滚到院子内的井水边。
    “你做什么？”小龙王皱着眉头问，以为喻越是临场胆怯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可下一秒，他却见到喻越果断提起毛婶打好的水，一半倒入几个铁桶，另一半提在手里，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门外，对着那些撕咬女人的怪物当头就泼了出去。
    “秀秀！”
    “你干什么！”
    “嗷！”
    几个人惊讶的叫喊声和怪物们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接着，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那群衣衫褴褛的怪物像就是被烫伤那样，一下子从原地跳起，接着疯狂甩动身子，像是要把水珠从身上甩落。眼见几个铁桶蹦跳着往外洒水，它们跌跌撞撞后退。
    无端受挫，这些怪物十分愤怒，神色狰狞地张开嘴巴，满脸皮肤皱在一起，唇边露出一排细细密密的白森森的牙。
    但它们也只敢做这么多了，吓唬完几人之后，它们哀嚎着边在地上打滚边离开了。
    怪物们的反应将门内众人都看呆了，他们站着半晌，一下子明白过来是井水斥退了这些怪物，登时一阵欢呼。守在大门两边的青年忙放下网，一直都站在最前方的细瘦青年则冲出去将那个叫秀秀的女人拽了回来，拥在怀里。
    女人在他怀里不断发抖。
    “大秋，放开秀秀，她受伤了。”小龙王上前一步，冷声道。
    那青年这才如梦初醒，将女人放开，扶着她坐到一边毛婶提来的马扎凳上。
    女人浑身湿漉漉地还在滴水，接过毛婶找来的干净帕子，哆哆嗦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毛婶叹了口气：“怎么闹成这样，我去给你找身衣服。”
    话毕，便往后面去了。
    屋子的主人离开，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到处都是人们急促的呼吸声，他们互相看看，又看喻越，显然还处于刚才的恐惧状态中，没能冷静下来。
    但小龙王已经冷静下来了，他飞快地指挥几个青年从旁边搬了几块大石头把门堵住，做完这些，才抹着额头上的汗，转过头，也看向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喻越。
    少年正抱着他的宠物不知说着什么。
    “喂！”小龙王喊了他一声，“你的衣服也湿了。”
    这一声将喻越喊醒了，他低头捏起自己的衣角看了看。果然，刚才泼水时太着急，左胳膊往下半边衣服都被打湿了。
    还好没有把崽崽打湿。他刚才对崽崽说了谢谢，也不知道对面的河神能不能听见，总之是没有回答他。
    河神从说完刚才那句话后，就再也没开口了，或许是因为他们已经安全了，或许是因为他觉察了。
    喻越心中有点忐忑，但此时不是纠结河神会不会回复的时候。他小心将袖口的水拧出一些，这才转过身看着小龙王，定了定神道：“现在，你们总该相信我们和怪物不是一伙的了吧？”
    “你怎么知道怪物怕河水？”小龙王迟疑一瞬，并没有正面回答喻越的问题。
    喻越一边抱着崽崽，一边诚实回答道：“当然是河神对我说的，他说这种怪物只要碰到带有他气息的河水或是井水，就会感到害怕。”
    “哼，又是河神。”小龙王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不知想到什么，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喻越从他脸上看到了某种疑惑又懊悔的神情。
    “你感觉怎么样？”见小龙王不再说话也不肯完全相信自己，喻越便走到那个受伤的女人跟前，仔细看她身上的伤口。
    与其通过语言让村民相信他，倒不如直接搞明白这些怪物是从哪里来的。
    他可一点儿也不想让村民误会河神。
    喻越心中认真地想。
    眼前的女人此时狼狈极了，肩膀处被咬出一道裂口，腰侧也被撕开。她肩膀上的伤口非常狰狞，露着鲜红的血肉，还不断往外冒着黑色的雾气，散发着一股股腥气。而她腰侧，鲜血也连同灰色的雾气不断往外冒着，触目惊心。
    就在喻越仔细观察女人身上伤口的时候，那些一直关注着他动作的村民脸上戒备的神情，不自觉都微微软化了一些。
    甚至还有青年试图靠近喻越，告诉他别离那些灰雾这么近。
    不过，在那青年靠近以前，喻越已经直起身子。
    “流了好多血……”他一边蹙眉，一边站起来：“我去问问毛婶这里有没有止血用品。”
    “没用的，”小龙王打断他，“河神没和你说吗？”
    喻越一顿，抬头看他。
    “这些怪物不知道是从什么鬼地方爬出来的，”小龙王看着喻越的眼睛道，“到处咬人。被这种被怪物咬出来的伤口能烂到骨头里，除非泡着真正的河水——光用井水可不行，才能好……但现在没人能去河边，那里到处都是刚才你见到过的那种怪物。现在你明白我刚才那些话的意思了吧。说什么要‘带头去看看河底的怪物是什么’、‘带头去找河神’，这都是根本做不到的，现在没人能靠近岸边，也没人能渡河。”
    能主动把这些信息告诉喻越，也算是小龙王非常信任他了。
    因此，喻越点了点头，又低头看了看女人身上的伤口。
    原来外面的形势这么严峻。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而且伤口上的雾气也非常奇怪，在这个村子里，他经常见到雾气，而雾气也总是伴随着不好的事情。
    正是因为河面上的雾气非常可怕，人们才会失去了与河神见面的机会，就连河面上的领路人都说，不曾见到人们划船走出这片大雾。
    东村的河神庙中，也全是这种灰色的雾。
    现在好了，被咬伤的人身上也有这种雾气。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喻越正想着，旁边那个眼眶发红的青年已经走上前来，站在女人身边安抚她，时不时还看喻越一眼。
    喻越记得他叫大秋，见他眼神踟躇，便问他：“怎么了？”
    大秋迟疑半晌，还是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对他道：“谢了。”
    接着他哽咽起来，像是知道女人已经没救一般，蹲下去就又要抱人。那架势，活像是要给牌位烧香。
    秀秀：“……”
    喻越：“……”
    众人：“……”
    就连小龙王也面色一变，冷嗤道：“是不是个男人，做点有用的事儿吧！”
    “呜呜，可是根本没人能治好这种伤口。”大秋伤心地垂头在秀秀膝盖上哭泣。
    秀秀脸色一白一红，不知是伤口痛的还是气的，嘴角也瞅了瞅。
    喻越见状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话也不用说得这么绝对，要不，让我来试试治疗她吧。”
    喻越一愣，回头看去，见一个短发女人慢慢走了出来，竟然是徐蕾。
    徐蕾的白衬衫被水打湿，牛仔裤小腿处也被撕破了，面色苍白，脸上也有擦伤，看起来并不比秀秀好上多少。但她的眼睛却很水润明亮，其中带着笑意，此时正盯着他看。
    “你醒了？”喻越有些惊喜地站起来。
    徐蕾点点头，对他微微笑了一下：“托你和田秋会长的福，我恢复得很快，听到外面有人受伤了，就出来看看。”
    听到她的话，知道后院还有船老大的人，围在旁边的小龙王和几个村民立刻又有些戒备地站直身子。
    徐蕾看着这些村民，目光不知为何有些躲闪，最后垂眸不言。
    喻越见状，便对着大家介绍道：“她叫徐蕾，也是我们的伙伴，在治疗方面非常拿手。请大家相信她。”
    来到这个村子的船工或多或少都有些绝活，这一点村里人倒是都很明白，他们互相看了两眼，没有阻止徐蕾的动作。两个青年走上前，将黏在秀秀腿上的大秋扒拉开了。
    瘦瘦高高的大秋眼中带泪、颇为不信任地看着徐蕾，在小龙王的瞪视下不甘心地让开了。
    只见徐蕾走到不断发抖的女人身边，蹲下身子看着她的伤口，接着伸出手，从手掌中散出一阵橙光，贴在女人的肩上。
    “啊……”秀秀随即发出一声惊叫。
    “刷啦”一声，旁边几个村民立刻提起了手里的家伙，青年也面露紧张，唯有小龙王手臂一扬，让他们稍安勿躁。
    只听秀秀将整个身体弓起来，哆哆嗦嗦道：“……好舒服啊！”
    徐蕾：“……”
    大秋：“……”
    众人：“……”
    众人于是纷纷又放下手中的家伙。
    “他会好起来的。”喻越对几个人、尤其是对大秋安抚道。
    或许是因为喻越之前都是说到做到，在场的村民们不知不觉间就相信了他说的话，缓和下面色。
    在他的话语声中，莹润的橙光在秀秀的肩膀处不断扩大，就像一只热腾腾的小太阳，过了很久，那光芒才微微减弱，露出女人完好无损的肩膀。
    秀秀“哇”了一声，轻轻活动自己的手臂，感受不到疼痛，便感激地向徐蕾道谢。
    见徐蕾竟然有这样的神力，人群里不少人发出惊叹的声音。
    大秋也激动地跑过来，先是掰着秀秀的肩膀看了看，又转过头对徐蕾千恩万谢道：“谢谢，谢谢！”
    徐蕾对这些赞叹仿佛习以为常，神情既不喜悦也不意外，只是站起身来，退后一步看着喻越道：“我这边好了。”
    喻越走过来看了看，问：“他们说这伤口平时好不了，是有什么古怪吗？”
    徐蕾沉吟片刻：“有的。”
    众人竖起耳朵，只听徐蕾解释道：“这个伤口本身很简单，就是皮外咬伤，但正如你们刚才看到的，那种灰雾一直盘旋在伤口上，会对这个伤口造成持续性的伤害，才会导致伤口始终好不了。”
    又是灰雾。
    喻越目光一动，正要再问，却被小龙王打断了。
    “那是怎么治好的呢？”小龙王问。
    他的声音很急切，显然村里有许多人被这样咬伤，却无法得到治疗。
    喻越注意到，其他村民也都齐齐看着徐蕾，等她说话。
    却不料，徐蕾摇摇头，有些为难地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刚才我在给她治疗的时候就发现这灰雾很难办，按理说我的治疗是不能成功的，但那种灰雾忽然就自己消失了。说起来……”
    她像是想到一件很奇怪的事，看了一眼喻越道：“像是在你说完她会好起来之后，那种灰雾就消失了。”
    这话说出来有些神神叨叨，在场的村民看起来都不大信。
    说好就好？哪有这么轻巧。
    唯有喻越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低声道：“这还是有可能的。”
    见除了喻越外，其他人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徐蕾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做过多解释，只是对着喻越问：“那我需要回去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着这些村民的神情还有些不自在。
    【弹幕：这副本疑点还挺多。伤口说好就好？】
    【弹幕：是啊……还有外面那些怪物还挺邪门的。为什么这个妹子看起来面对村民很胆怯？】
    【弹幕：因为她之前在隔壁村看到了六芒星的人屠杀村民，这时候心理压力很大。】
    【弹幕：是的，我当时也在围观。那些村民死的时候，她想要救，但被傀儡师控制着根本救不了。现在看到这些村民，感觉肯定很不好。】
    【弹幕：该死的六芒星，让玩家和npc一起有心里阴影……我还不信了，我赌欢乐人一定会通关！】
    画面中，喻越也敏感觉察到徐蕾不太愿意和村民正面接触，便安抚性地看了她一眼，走上前，站在她和小龙王中间对小龙王道：“那么现在这片奇怪的灰雾和怪物都是我们要了解的。我在里面还有几个帮手，大家就在这里坐下，讨论怎么制服这些怪物，好不好？”
    村民又回归到你看我，我看你的模样。
    说句心里话，到了这个时候，谁也不想和危险的“船老大”合作，可是刚才船老大和他的伙伴又明明白白救了他们的人，这时候拒绝，未免显得太不讲情面。
    更何况，再冷静下来想想，喻越之前说的话也没错，如果他们始终不敢正面面对怪物，而是只知道将祭品送到河上的话，是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与其让村子被怪物彻底毁坏，倒不如和身负异能的船老大和船工们合作，万一真的能把这些怪物赶出去呢？
    因为喻越一直将他们当做自己人的缘故，不知不觉的，他们也不再把喻越当做“外人”，而是一起思考起了这件事的可行性。
    小龙王面色沉凝，看了喻越许久，又看了看周围众人的神情，才道：“好吧。”
    喻越松了口气，对着大家笑了笑。
    【弹幕：牛逼！又双和npc达成共识了！】
    【弹幕：小弟弟刚进副本的时候还有些腼腆，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能主持大局了！】
    【弹幕：真的挺有感染力的就是说……】
    【弹幕：希望能成功！】
    有小龙王带头，其他青年便也都接受了这个提议，只是不免露出些迟疑的表情。
    想来也是，光是让他们躲着外面的这些怪物就够呛的了，哪还能让他们去对抗那种怪物？
    不过，就在刚才几人说话间，毛婶已经将前屋收拾出来，摆上小桌子和马扎凳、条凳，供他们坐着讨论。这会儿看到这些年轻人的表情，她笑了笑，在旁道：“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家里难道没有老人，没有孩子，不值得你们去闯一闯？怪物来了，你们不会上去拼命？”
    毛婶是村里出了名的悍女人，有她护着，好几年都没人敢动她家的大毛，平时大家见了面也不愉快，此时难得坐下来敞开心扉，几个青年便也对着她露出佩服的表情来。
    其中一个惭愧道：“是啊，我们真还不如你呢。”
    另一个道：“这么多年，大家都为了这事既害怕又惶恐，倒不如这一次弄个明白！”
    “是啊是啊。”
    毛婶一笑，并不说话，招手让两个孩子过来给大家倒水。
    见大家达成共识，喻越便前往后院叫来田秋几人。他们先是将夏杰安顿好，而后搀着刚刚醒来、身体仍然有些僵硬的石垒，一起从后院出来。
    等到大家齐齐聚在前屋，船工和村民们，这才算是正式会和了。
    “我丑话说在前，”小龙王开口道，“虽然我的弟弟曾经成为过祭品，但现在，在弄明白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我不希望任何人再牺牲，也不需要你们帮助我们完成祭典。现在我们只是在处理村内怪物的事上，可以合作。”
    “没问题，”另一边，田秋也刚刚从喻越处了解到了前因后果，一口答应，“那就麻烦你们先和我们说说怪物的特征，我们好出去抓怪物。”
    田秋的外形是个小姑娘，这话又说得过分轻巧，不免让几个青年露出不信的目光。
    见到村民们的目光，田秋一笑，原地变成了小龙王的模样，将小龙王吓得站了起来。
    “我们都各有各的能力，请大家不用担心。”田秋变回原样，解释道。
    她话语自信，能力过硬，大家眼中的疑虑便更消散一些。
    小龙王看向刚才被咬伤的女人：“秀秀，要不你先说？”
    那女人愣了一下，点点头：“我们家住得离河岸近，所以是第一批看到这种怪物的，我看到他们好像是直接从河面上走出来，走出来之后就到处咬人。当时我和大秋都吓坏了，就从家里跑出来。接着就碰到了小龙王。”
    他身旁，那个叫做大秋的青年声音很轻地补充道：“我们试着用棍子去打这些怪物，但是他们根本不怕，发了疯似的力气很大，而且不论我们躲到哪里，他们都能找到我们！”
    “嗤，”有人嘲笑大秋，“是你举不起棍子吧？”
    “别随便嘲笑人，”另一个青年接话道，“这些怪物真的能找上门来，这一点真的是太邪门了！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是我们死去的亲人的缘故？”
    “啊？还能这样？”好几个人的面色都紧张起来，“那他们不会成群结队地找到我们吧？”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能力，通常在副本中的怪物一般都会有所限制，譬如只能依靠视觉、或是只能依靠嗅觉进行捕猎，像这种无论躲到哪里都躲不过去的，真是很少见。
    田秋不免蹙起眉来，接着看了看喻越和其他几人：“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喻越开口问：“这些怪物是今天早上才出现的吗？”
    这话问准了，其中一个青年点头道：“对，早上才出现的。我出门见到这怪物，以为我自己还在做噩梦呢。”
    “噩梦？”田秋也敏锐捕捉到关键词。
    “是啊，就是我之前和你们提过的那个噩梦，”小龙王没好气道，“我们梦见河神带着这些怪物上来找我们索命了。”
    【弹幕：这有点扯吧。】
    【弹幕：这个梦和之前在东村发生的事也对不上啊……之前有怪物上门这一说？】
    直播观众能发现的疑点，田秋也发现了，她喃喃道：“梦……”
    片刻后，她看向柳如烟：“你能感觉到那些怪物吗？”
    柳如烟摇摇头：“不能。我无法和它们对话。那感觉就像是……嗯，说不上来，总之就是无法对话。没有用，他们好像没有灵魂。”
    她的话让田秋的眉头皱得更紧。柳如烟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强悍，只要是死去还有灵魂存在，不论是人、动物还是什么其他东西，她都能够与之对话。不能对话，又代表着什么呢？
    喻越也皱着眉头在分析，此时说道：“这个梦听起来太奇怪了。早先村子里有一个人曾对我说，大家会把逝去的亲人放在船上，让他们顺着河流离去。既然是亲人，怎么可能会反过来伤害你们呢？”
    喻越的话，让几个人都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小龙王一声苦笑，道：“船老大，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听到的这个故事，那是从前传下来的。就在最近，咱们村子里的人做梦梦到的全是河神来吃人，河神带着咱们死去的亲人来岸上作乱……”
    喻越忙摇头道：“不，肯定不是这样的……”
    他话音未落，前院的大门却忽然猛烈晃动起来。
    区别于刚才一个人撞门的“砰砰”声，此时就好像有十几个人在门外试图往里冲撞那样，整个大门拼命摇晃，飞尘乱舞。
    所有人一下子都站起身来，刚才发言的青年不知想到什么，面色惊惧道：“天啊！这些怪物真的成群结队来了！”
    他的话如一声炸雷，众人齐刷刷站起。
    它们纷纷抄起家伙，从前屋走出来，警惕地站在院门前。
    会这么巧合吗？喻越也站起来，心中疑虑更甚。
    几个人刚刚才提到“成群结队上门”，没过一会儿，怪物就真的成群结队上门了？
    “大家先别慌张，这一次不能只是把它们赶跑，我们得抓住它们，明白吗？”这时，田秋站出来道，“一会儿都听我指挥。石垒，你能堵住大门吗？”
    石垒低声道：“能。”
    “恩人，你的铁桶还中用吗？”田秋又道。
    喻越还没回答，那三只铁桶已经“当当当”地立在众人面前，像是炫耀自己。
    “如烟，真的不能和他们对话吗？”
    这一次，柳如烟摇头，再次肯定道：“不能。”
    “好！那就这样上吧！”田秋一声大喝。
    ——也就在这一瞬间，大门轰然倒塌！
    只见数十个面色青白，脸上沾血的人“哗啦啦”冲了进来，他们一边跌倒一边爬起，面目狰狞，张开血盆大口，像是一群饿极了的丧尸。
    【弹幕：卧槽！！】
    【弹幕：我进错副本了吗？这真的不是末世片？】
    【弹幕：这都是啥鬼东西啊啊啊！怎么会突然出现的？】
    【弹幕：副本bug了吧？】
    【弹幕：没事，相信田秋会长的指挥能力。】
    在弹幕的惊呼声中，怪物们刚闯进来，就被在田秋指挥下的几个青年兜头泼了一桶井水，发出连声的哀号。
    怪物们身后，数个青年张起一面大网——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把怪物圈在院子里。
    正当那些挣扎嚎叫着的怪物走投无路时，田秋摇身一变，也变成了一只浑身是血的怪物，冲在怪物最前方，就向着喻越做的大铁桶冲了过去。
    一边冲，一边嘴里还叫着：“嗷嗷嗷，疼死了嗷嗷嗷！这群人类竟然拿井水泼我！”
    【弹幕：噗——】
    【弹幕：这是真的没有心理阴影啊！】
    ——跟在她身后的怪物没有很多思考能力，竟然真的被田秋带着向前，一只接一只卡在桶里，喻越还没动作，三只有灵性的铁桶竟然自己就邀功似的将盖子合上，挺着胖胖的身躯“咕噜噜”滚到墙边。
    这一切太顺利了，一时间将村民们都看得愣住。
    忽然，从笼子后面探出一颗带血的人头，把他们吓得“哇哇”大叫。
    “哈哈！”田秋大笑着变回原样。小龙王面色难看地骂了一声：“别吓唬自己人！”
    【弹幕：哈哈哈这时候成自己人了。】
    【弹幕：这不是还挺轻松吗？】
    【弹幕：对啊，感觉这些怪物没有之前杀伤力大？】
    “好啦，”田秋拍了拍手掌走出来，“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这些怪物都是什么东西？”
    正说着，那只和田秋很“熟”的铁桶就通人性一般，将前盖裂开一道很小的缝隙，一只血手立刻伸了出来，差点抓走田秋的鼻子。
    田秋：“……”她微笑着退后一步，在村民们惊惧的目光中，一把抓住那手，扯出了一只怪物！
    铁桶“砰”地合上，怪物张大嘴就往田秋的身上咬来。
    一旁，石垒配合地伸出手臂，拦在田秋身前，那怪物“嘎嘣”一下咬在他石化的手臂上，震得整个“人”一懵，牙都磕掉了几个。
    趁着这空档，再也不害怕这狼狈怪物的青年们一拥而上，将它捆了个结实。
    不知是喻越几个人在这儿给了他们勇气或是其他原因，他们收拾起这怪物来，竟然比之前轻松多了。
    毛婶端着一个木盆子走来，里头装了布巾和水。她小心翼翼擦去怪物脸上的血迹，一张十分老迈的脸就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老太太，正瞪着浑浊的眼熟，咧着牙齿看着众人。
    “啊！”
    包括小龙王在内，几个年纪稍大些的都是发出一声惊呼。
    “这、这不是老、老村长吗！”
    “老村长？他不是给河神送祭品去了吗？”
    “天啊，该不会所有去送祭品的人都变成了……”
    “不要这样想！”喻越大声，“什么也不要想，他们就是因为你们的想像才出现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大家的想像才发生！”
    一旁田秋目色一凝，立刻明白了喻越的意思。
    但是来不及了，恐慌的情绪已经在村民之间蔓延开来。
    “窸窸窣窣”。
    冥冥之中，所有人仿佛都听到了远处无数怪物爬上岸的声音。
    偏偏此时，还有个青年大叫着从后院里跑出来。
    “天哪！里、里面，”只见他面色惊慌，指着后院，“里面有个浑身是血的怪物，他们，他们……”
    “……和怪物是一伙的！”
    第70章
    他们和怪物是一伙的。
    这句话就像一滴水落入油锅里，让整个场面都沸腾了起来。
    “别、别过来！”刚才还和田秋等人站得很近的几个村民立刻高声喊叫，往旁边退去。
    “先关门！”一片混乱中，喻越准确地指挥。
    他的判断很准确，就在田秋冲上前将门关上时，一转头就看到大路尽头奔来密密麻麻的“人群”。
    田秋倒吸一口冷气，回头看向院内，和喻越对上目光。
    院子里是焦虑不安的村民，院子外是不断袭来的怪物。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向村民说明情况的时机。
    如果他们连院子中的这几个村民都无法说服，那么面对外面那些同样做了噩梦的村民和突然涌现出来的怪物，将会毫无还击之力。
    喻越深深呼吸，抿紧嘴唇。
    从刚才和大家的对话中，他能感受到，这些村民们潜意识里对河神仍然有着依赖和信任——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明明认为“怪物是河神带来的”，却还是想要通过“给河神献祭”来解决问题的原因。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和小龙王几个人达成一定的合作共识，不可以前功尽弃。
    眼看着青年们又对他们举起武器，刚刚才建立的信任又将要出现裂痕，喻越一转身，拔腿就往后院跑去。
    田秋见他突然跑开，不免愣住，但下意识守住了门口，不让村民轻易离开。
    这举动让村民更加警惕，小龙王一伸手，几个青年便慢慢围绕成一个圈，呈一种防御的队形。
    田秋尽量用冷静的声音对他们道：“那不是怪物，门外的才是怪物，你们现在不能出去。”
    “不能听你们一家之言。”小龙王举着鱼叉道，“先让我们出去。”
    刚刚还非常融洽的氛围，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正僵持间，忽然听见喻越的声音：“好了好了，来了！”
    大家顺着声音转过头，看得齐齐愣住，几个青年忍不住喊出了声音，就连田秋也整个人蹦了起来。
    只见喻越竟然背着那个可怕的、浑身滴血的人跑了过来！
    “什、什么东西，别过来！”小龙王惊呆了，大声呵止，不准他靠近村民。
    喻越背着血人，从善如流，站在距离众人四五步的地方停下，同时，扶着夏杰在原地站稳：“好哦，不用害怕！”
    田秋：“……”
    众人：“……”
    【弹幕：哈哈哈为什么我觉得田秋都在害怕！】
    【弹幕：有心理阴影了吧哈哈。】
    【弹幕：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喻越非常认真地指着夏杰道：“他不是怪物，是我们的伙伴，之前因为受了伤一直在昏迷，我们就让他在里面休息。刚才他才醒过来，恰好碰上你们躲在后院的朋友，才吓到他了，真是不好意思。”
    那个“躲在后院的朋友”被拆穿行径，登时面红耳赤道：“才不是这样，分明是他突然冲出来。我才，我才……”
    他越说声音越轻，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他为什么要解释他躲在后院的事呢？
    是这个问题吗？
    这是伤员突然醒过来吓到人的问题吗？
    听到喻越的解释，众人在差点被说服的当口猛然醒悟。
    小龙王指着夏杰：“先不说受没受伤，你就说他这个……他是什么东西？”
    他有点语无伦次，一边想问这算是什么伙伴，一边想问这是什么怪物，出口就成了“什么东西”。
    “是我们的伙伴啊，”喻越似乎对他的问话感到不高兴，指着夏杰道，“他是我的朋友，他是人类，救过我，还能和我握手。”
    说着，他对夏杰伸出手，摊开手掌。
    血人夏杰：“……”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多么可怕的样子，手掌心也还在滴血。但听到喻越相当坚定的声音，他还是迟疑着伸出肌肉裸露的手臂，和喻越轻轻握了一下手。
    “你们看。”喻越一边和他上下握手，一边对着小龙王道，“他不会伤害我。也不会伤害你们。”
    村民们个个神情紧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满脸认真的少年，正在和一个被撕掉浑身表皮，满身是血、肌肉、裸露组织的怪物握手，而且脸上丝毫没有害怕的神色。
    这也太奇怪了吧！
    【弹幕：这也行哈哈哈。】
    【弹幕：哈哈哈哈好掉san的场景！】
    【弹幕：为什么我觉得有点萌~】
    【弹幕：谁能想到还有这种操作！npc都被吓坏了！】
    的确，以小龙王为首的男男女女，脸上的表情并非恐怖二字可以简单形容，他们的目光一边落在浑身是血的夏杰身上，一边又不由自主飘回喻越身上，像是搞不清楚这两个人究竟哪个更可怕。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血人转过了他的脑袋，用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对着他们的时候——他们竟然诡异地感觉到，眼前这“怪物”有着和他们一样的迷茫！
    夏杰确实非常迷茫。
    他撑着身子救了喻越之后，并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就算活下来，他也知道自己大概率会成为团队的累赘。
    但没想到，喻越不仅说会让他恢复原样，还用不知道什么方法，让他恢复了生命力，醒了过来。
    这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就在刚才，喻越竟然对他说，麻烦请他帮一个忙。
    他能帮什么忙？
    夏杰完全不知道自己目前在帮什么忙，满脸发懵。
    这种从他整个身体姿态中传递出的信息是骗不了人的。
    “你这，”小龙王磕磕巴巴、挣扎片刻后开口道，“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啊？”
    【弹幕：啊竟然，相信了！】
    【弹幕：小弟弟真是沟通界的大师级人物。】
    “他的皮被人偷走了，然后就变成了这样。”喻越很肯定地说。
    这句话让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说得轻巧，皮被偷走了！
    光听着就叫人头皮发麻。
    等等……皮被偷走了？那皮到哪儿去了？
    顺着这个思路下去，所有人脑海里都浮现出另一种可能性。
    【弹幕：卧槽……这意思该不会是？】
    【弹幕：牛啊，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弹幕：！！！原来如此！！】
    只见喻越走到一旁的老村长身边，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目光非常凶狠，几乎是在喻越靠近的一瞬间就张嘴咬向喻越。
    它的动作非常迅速，但喻越身体被激发的潜能还有所残留，只觉得那像是一个慢动作。
    他轻轻巧巧就将存在的下颚捏住，如同展示一般说：“你们看，这真的是你们的老村长吗？你们的老村长有这么凶悍吗？”
    喻越这话一出，全体在场村民都陷入了沉思。
    就在刚才，他们还觉得老村长变成怪物来袭击他们是真实发生的事，但是被喻越这么一问，他们大多都想起了已经逝去的老村长。
    那是一个大家都非常尊敬的老人，平时村里出了什么事情，老村长都会第一个站出来帮忙决断；到了祭祀河神的时候，老村长还会让孩子们围绕在他身边，给他们讲河神的故事。
    他们的老村长，和蔼又可爱，绝不是眼前这个样子。
    说来也奇怪，院子里明明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动作，那个凶悍的老人却忽然紧张起来。
    它在原地不断挣扎，并试图攻击喻越，然而它的力气越来越小，整个人也仿佛漏了气的皮球那样——灰色的雾气从它的嘴巴、鼻子和耳朵里冒出来，逐渐消散，它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成为一张包裹着松垮衣物的柔软人皮。
    “啊——”离得最近的秀秀发出一声尖叫，大秋忙抱住了她。
    【系统：协助支线“河底的秘密”完成进度30%，请玩家再接再厉。】
    【弹幕：？！！】
    【弹幕：这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就完成了协助支线？】
    【弹幕：该不会是这个人皮和血人有关系吧，天啦，朋友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太牛了吧！刚刚明明还是劣势啊！】
    【弹幕：等等，田秋会长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要讲解了？】
    果然，画面中的田秋看着那片老村长的人皮，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恩人真厉害，我全都明白了！”
    正当所有人都看向田秋，指望他说出点什么时，却听门外又传来一声声轰然巨响，接着，村民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
    小龙王目色一凝，大声道：“来不及了！河底的怪物们都跑上来了，管它们是人是鬼，先救人再说！”
    正说着，只听旁边的墙面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整片墙倒塌，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人头。
    那些人头看起来都在水里浸泡了很久，头发像海藻一样粘结在脸上，带着湿漉漉的水草气息，它们的手指也密密麻麻扒拉着墙根，露出身后逡巡着的“同类”。
    和这么多套着人皮的怪物面面相觑，那感觉可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这下子，大家也顾不上分帮结派，在毛婶一声“这边来”的指挥下，齐齐绕着内侧的房屋，向着后院的小门跑去。几个青年则互相打着掩护，从旁边将刚才打起的井水提在手里，留在队伍最末，一桶又一桶向一旁的怪物们泼去。
    另一边，喻越也带着三只装满水的铁桶跟上毛婶的步伐，他一边跑，一边听到田秋对着身后的村民们喊：“大家千万别在心里想什么它们会找到我们！只要你们这么想了，它们才会找到我们！”
    可惜，田秋的指点像是一道涓涓细流，一下子就淹没在了人潮中。
    事实证明，人是无法克制自己心中的想法的，村民也是不可能跟得上玩家的思路的。
    几乎就是在他们拐出这条小巷的一瞬间，迎面就冲来了一波白乎乎的“村民”。
    “啊啊啊我看到我大舅姥爷了！大舅姥爷别追我！”一个青年一边狂跑一边大喊。
    接着，大家也纷纷在其中发现了自己的亲戚。
    数十个人和数十只怪物挤在一条小巷里，场面更加混乱了。
    “不行，和他们解释不通，在他们心中，这些‘亲人’都是被河神带上来作乱的，再这样下去大家会被包围，光靠我们几个拦不住这么多怪物。”田秋一边指挥着三只铁桶撞坏一面墙，一边对着身侧的喻越道。
    他俩一手一个小朋友，毛婶提着渔叉护在后面，配合得天衣无缝。
    只听“轰隆”一声，烂泥巴墙被铁桶撞塌。
    见船老大几个人打出一个缺口，小龙王便指挥着村民开始跟着他们往村子的主路跑，一边跑一边大喊：“用井水可以抵御这些怪物，大家聚到一起！一定要相信亲人不会伤害你们的！”
    “唉，”正当一行人跑上稍显空旷的大路时，喻越又听到崽崽怀里发出了那一声熟悉的叹息，“人类。”
    “宁可相信鬼……也不相信我……”
    喻越：“……”
    天啊，河神又说话了，而且声音已经越来越幽怨了！
    究竟该怎样才能让河神知道，他们非常相信他呢？
    不过，听这个意思，河神似乎在心底里还是很渴望被依赖的。
    喻越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深吸了口气。
    只见到处都有这种披着人皮的怪物探头探脑。
    虽然小龙王说的话是正确的，可光靠他们手中带着的井水，可解决不了这么多怪物。
    想到这儿，喻越心念一动，指着河岸的方向道：“它们怕河水，我们去河边！”
    一旁的田秋听到他这么指挥，愣了一下，露出既赞同又担忧的神情。
    引导村民转变思想不可行，带着他们消灭怪物却是可行的。这些怪物这么怕河水，他们只要跑到河面上，首先就能解决掉一大批。
    不过河面上也到处都是那种灰雾，保不齐还会出事，到时候他们能够指望的就只剩下河神了。
    而在村民npc对河神的信任度几乎触底的情况下，河神未必会愿意帮助他们，这么做就相当于是赤手空拳闯入到最终boss的地盘，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田秋不太理解喻越是如何做到这样信任一个boss，但在犹豫片刻之后，依然一咬牙，道：“走。”
    于是他们作为带头领跑的人集体拐弯，田秋化作一只粉毛的大肥兔子，猛地蹦到喻越肩上。
    “恩人你继续跑，我和你说几句悄悄话。”田秋在他耳边道，“我完全明白了这个副本出现怪物的原因，想必恩人你也已经明白了。这片灰色的雾气，是村民恐怖想像的具象化。”
    喻越点了点头。
    是的，这片灰雾就是村民最可怕的念头的具象化。这和在河神庙中发生的事一模一样——他们心里想到什么不好的念头，眼前就会出现那个可怕的东西。
    在秀秀被怪物咬伤，小龙王说这种伤口“好不了”时，秀秀的伤口处就出现这种灰色的雾气，无法被治愈。
    在徐蕾出现之后，他安慰大家，告诉大家伤口“一定会好的”，大家相信了这件事，伤口便奇迹般好了起来。
    后来的一切也都能对上，当有人提出这些怪物会寻踪而来时，怪物们果然就找到这里，破门而入。
    包括现在……
    “包括现在，”田秋小声道，“这些灰雾中源源不断跳出来的怪物，都是因为村民的想像而出现的。这也是当时六芒星公会会长出现的原因。我终于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它也是这种怪东西！”
    【弹幕：？？？这不是在推理副本吗？怎么突然扯到六芒星的会长……？】
    【弹幕[银狐]：原来如此！！！】
    【弹幕[银狐]：我们之前一直都没有在副本外找到六芒星公会的会长，按照田秋会长这样的判断，六芒星公会的会长或许只有在这种精神类主导的高阶副本内能够出现，因为它就是恶意本身。当然，这个说法并不准确，总之，它是因为玩家或者npc的某些精神力行为而出现的。】
    【弹幕[银狐]：我们之前隐约已经猜到一些，但都不如这次看得清楚。】
    【弹幕[六芒星]：啊哈哈。】
    【弹幕[六芒星]：就凭你们，也想了解我们的主人？我们的主人是永远不会被打败，也永远不会消亡的。】
    【弹幕[银狐]：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打败你们的方法的，现在引子不就出现了？】
    【弹幕[六芒星]：你说得对，既然这么聪明，就让我们先看看他们怎么通关呗。嘻嘻。】
    “会长？”画面中，喻越的双眼微微睁大。
    “对，”肥兔子在他耳边飞快道，“包括村民看见的那个梦，或许也是六芒星公会的会长引导的。恩人，你听我说，这个副本我们已经无法完美通关了。没有任何npc能在好感度缺失的情况下控制住自己的思维，现在他们都被我们引向河面，到时候一定会让河面上的灰雾被他们恐怖的想像完全激发——这会非常非常危险。”
    田秋深吸一口气：“而真正的河神，一定需要祭祀者拥有绝对完美纯净的心灵，也就是在河面上没有灰雾的情况下才能够见到，这是我推理出的通关条件。”
    原来是这样，很有道理。
    那要怎么才能让村民拥有完美纯净的心灵呢？
    喻越正要开口问，却听见田秋用一种十分决绝的语气道。
    “恩人，我接下去说的方法，你可能会不赞成，但请记得，我只是在征求你的意见——目前看来，村民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我们能够得到河神帮助的希望不大，唯一的存活方法，就是利用灰雾创造出一只比这些怪物更加具有力量的怪物与他们抗衡。这样一来，我们就能暂时压制住这些怪物，再寻找其他见到河神的线索。”
    喻越猝然睁大双眸：“为什——”
    “看看身后，恩人。”
    喻越闻言便往身后看去，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身后除了小龙王带的那十几个村民外，竟然还黑压压跟了一长队的村民。
    不仅如此，旁边那些正在爬树的、挖坑打洞的、往屋顶上蹿的村民，在看到他们有组织有纪律的逃跑队伍之后，也都迫不及待地加入他们，让他们的队伍更加庞大。
    这些村民的脸上无不面露着惊恐和憎恶，他们互相推搡，甚至会因为让谁站在外面、让谁站在里面而大打出手。
    看那架势，要不是有小龙王和石垒艰难地主持局面，他们简直是想要踏平前人的身体往前闯。
    还有那些散落在各处的、皮肤被河水泡得发白的怪物，也汇聚过来，追在他们屁股后面和队伍两侧，不断试图骚扰村民。
    所有的恐慌、憎恶、仇恨都伴随着哭喊声，一起向着河边移动。
    【弹幕：我仿佛在看什么大型暴力赛跑比赛……】
    【弹幕：兄弟，你不是一个人。】
    【弹幕：拜托，现在不是讨论搞笑画面的时候，这么多村民，那到了河边得想像出多少怪物啊？】
    【弹幕：刚才田秋会长不是说了么，可以想像出一个更可怕的怪物打败他们。】
    【弹幕：但是小弟弟好像不太愿意的样子……】
    【弹幕：还有其他办法吗？】
    不少相对理智的直播观众还是感到担心，尽管他们也想不出更好的通关方法。
    毕竟，眼前的副本看起来像是已经完全走到了死路——npc对河神的信任度不高、怪物全线被激活、npc和玩家被小怪追得满地图跑、到现在河神都没现身……不管怎么看，这个剧情都和完成祭典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反正完不成祭典的情况下，确实只能像田秋说的那样，依靠玩家的脑力，想像出一只更大、更可怕的怪物来和村民“制造”出的怪物抗衡，那样起码还能保证一定的玩家存活率。
    可是……这和六芒星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不同呢？最后他们又怎样才能控制住自己创造的怪物呢？
    大家都为欢乐一家人感到心焦，但此时此刻，也只能抱着能苟一会儿是一会儿的态度去看，任谁都没觉得他们还能翻盘。
    画面中，喻越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沉凝。
    田秋已经从他肩上离开，落在地面上化成小女孩的模样。
    他们面前，房屋已经逐渐变得稀疏，地面也变得更加泥泞。眼前，灰色的雾气更加明显——放眼望去，已能看到河岸的影子，无数黑色的小船在其上浮浮沉沉，就像一只只阴森的棺木，带着死亡的气息。
    喻越知道田秋的推理是对的，想要见到河神，必须破除河面上方那层浓郁的灰雾。
    如果他有时间。
    如果他有时间，他就可以一个个地了解身后的村民，尝试着说服他们，告诉他们河神一直在关照着他们，从没有放弃过他们。他可以慢慢唤醒村民心中对河神的信任，最终破除灰雾。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恐惧的村民和一群怪物一起冲到河面上。
    “呜呜。”怀中的崽崽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它像是非常不喜欢那片灰雾，一扭头就往喻越怀中蹭。
    看到委屈的崽崽，喻越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抹忧郁的、仿佛在等待的身影。
    真的要在河面上制造出一只怪物来吗？
    喻越的心都揪了起来，不知为何，还感到一阵慌乱。
    “不可以这样做。”在大部队即将到达河岸边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语气非常坚定，“你说得对，我们只有先解决掉怪物，才能活下去。但是，如果连我们也变成了怪物，就永永远远，不可能再见到河神了。”
    喻越的话让田秋愣了一下。
    “河神还在等我们。”喻越护在身前的手微微收紧，道，“我们不能让他失望。”
    他的声音非常沉稳，一点都不慌乱。
    田秋微微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少年。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喻越和之前又不一样了。
    尽管在这期间，喻越没有获得更多的道具、没有升级任何技能、没有学习任何其他人，但田秋就是觉察到，他变得更加强大了。
    那种力量，看不见也摸不着，却仿佛比灰雾中蕴藏的力量还要磅礴。
    田秋看人很准，此时此刻，她觉得喻越眼中的光，就已经驱散了一些周围的阴霾。
    只听喻越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有一个想法，你们能听听看吗？”
    “没问题，”田秋一边小短腿飞奔，一边扭头道，“都听恩人的。你们怎么想？”
    喻越愣了一下，没想到田秋会这样干脆，同时也发现在自己身后，几个玩家都凑得很近地在听。
    他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但抿了抿唇没说话。
    “我没问题。”柳如烟道。
    “我也没问题……我很赞成不要再制造怪物。”徐蕾笑了笑。
    “我也是。”一身刺客服的萧青青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归队。
    没人提出异议，喻越便低声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众人，几人听下来都有些兴奋。
    “真可以试试看！”田秋有些兴奋道，“哈哈，我还没玩过这么大的呢。”
    “试试看吧，总比等死好。”其他人也说。
    也就是在众人仓促商量完毕的当口，大部队已经浩浩荡荡来到了河岸边。
    河面上的灰雾已经变得非常浓郁，宛若一堵实体的墙。
    隐约可见里面有些黑影窜动，随时都要孵化出新的怪物。
    村民们跟在船老大和船工们身后，停下脚步，后排的人被怪物咬得惨叫连连，石垒一个人护不住许多人，显得有些分身乏术。
    而这些盲目跟着人群逃跑的村民，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可怕的岸边，前面是水，后面是怪物。
    恐慌迅速在人群间蔓延开来。
    河面上的雾气变得更加阴沉。
    站在队伍中间维护秩序的小龙王满脸焦躁地抬头，却猝不及防看到了站在最前方的喻越充满惊喜的眼神。
    他不由愣了一下。
    他身旁的村民也向着前方看去，只见小小的船老大跳上一只黑色的小船，伸手指向灰雾深处看不见的远方。
    “喂，大家不要紧张！”他的声音一点也不紧张，甚至在灰蒙蒙的天气里，充满了阳光的力量，“看，是河神来救我们了！”
    他的话语，就像一束光切开灰雾，村民们在愕然且不可置信的目光中。
    果然看到一条模模糊糊，仿佛是银色的尾巴俏皮地消失在河面上。
    是河神。
    是河神？
    是河神！
    尽管不敢相信，但在村落上千年崇敬河神的传统的熏陶下，一种名为希望的情绪，就如同疯涌的浪潮那样席卷过来，短暂地将村民脑海中的绝望、恐惧一扫而空。
    画面中，那片一直盘踞在河面上的灰雾，如同受到重创，狠狠地散了开来。
    第71章
    【弹幕：等等……这个是……！】
    【弹幕：田秋会长，连boss也敢装了吗？！！】
    【弹幕：笑哭了，他可没那么大本事，我在他视角盯着呢，只不过是尽力变出了一条灰色胖尾巴，身体还是萌妹子。】
    【弹幕：这能骗鬼哦。】
    【弹幕：卧槽，你别说，真的骗到了！】
    不知是喻越坚定的眼神和话语感染了在场的人们，还是田秋那顽劣的尾巴消失得恰到好处。
    总之，这些深陷极端恐惧的村民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样欢呼起来。
    “是河神！”
    “河神真的还愿意帮助我们！”
    “真的是河神吗？”
    “快上去吧，后面的怪物追来了！”
    虽然还是有部分质疑的声音，但是大部分村民就像是从未怀疑过河神那样，向着河岸上的小船飞速跑来。
    其中，孩子们尤为兴奋，因为他们听过很多关于河神的传说，而且总是在心里想像河神。
    大毛一直跟在喻越身边，刚才不小心跟丢了喻越，此时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寻找他。
    此时，这孩子眼前一亮，一把冲上去抓住了少年的手：“哥哥，哥哥，河神在哪？”
    说着就一下子跳到了喻越所在的小船上。
    说来也奇怪，原本围绕在喻越身边的稀薄雾气，在大毛靠近的时候，竟然变得更加疏淡了。
    喻越低下头，摸了摸兴奋的大毛道：“河神就在前面哦。刚才还有没有看到其他小朋友？他们会不会很紧张、很害怕？”
    “不会啊，”大毛骄傲地抬头挺胸，“我和阿猫早就把我们之前看到的事情都告诉他们了，他们都很羡慕我们差一点见到河神呢！他们也都很想见到河神！”
    “好，”喻越这就放心了，轻轻握了握这孩子的手臂道，“一定会让你们见到河神的。”
    “唔！”怀里的崽崽突然开始拼命摇头。
    喻越一把将它捂住，安抚性揉了揉。
    好了，知道你不喜欢小孩子了。
    “但是他们很喜欢你哦。”喻越低声哄道。
    崽崽：“……”
    崽崽：“哼唧……”
    接着转头进去，又不理人了。
    喻越失笑，但很快又收敛了笑容。
    就在刚才短短的几分钟内，村民就已经在小龙王的带领下欢呼着冲上了一只只小船，而因为他们内心充满希望的缘故，那些灰色的雾气也被他们驱散——虽然它们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阴魂不散地盘旋在一旁，但却已经无法对村民们造成伤害。
    此时，柳如烟、萧青青在一只小船上，阿猫和毛婶在一只小船上，石垒和徐蕾在一只小船上。在他们所坐的小船中间，还有一只看起来空荡荡的小船，夏杰就躺在里面。
    他们都距离喻越很近，做好了应对一切麻烦的准备。
    眼看着队伍最末的村民也跳上小船，岸边那些恐怖的人皮怪物恼怒地守在岸上，在小龙王的指挥下，有力气的青年男女正划动船桨，向着河面上散去，喻越又大声道：“大家先不要站起来，跟上我们。”
    “河神呢？河神在哪儿？”已经有不少紧张又兴奋的村民开始到处询问。
    喻越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问题。
    刚才那些灰雾中源源不断跳出来的怪物，都是经由村民们的想像而出现的，只要让村民们相信这些怪物在河神面前不堪一击，这些怪物就会全部消失。
    但相反地，一旦村民心中再度想到这些怪物，担心被这些怪物撕碎，那么这些东西也会立刻从灰雾中衍生出来。
    因此，喻越立刻大声回答那个提问的村民道：“河神就在前面，他让我们跟上他，大家千万不要走丢了！”
    【弹幕：啊，这该不会是小弟弟第一次撒谎吧哈哈哈。】
    【弹幕：不不不，他根本没有撒谎啊，在他心里，河神就是在前面等着大家。】
    【弹幕：？！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弹幕：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啊！相信才会出现！】
    刚才还觉得通关无望的直播观众们此时个个都精神起来，擦亮了眼睛盯着屏幕。
    只见河面上成群结队的小船正缓缓远离岸边，随着小船行进的路线，雾气如同被一双大手拨开那样，正缓缓向两边散去。神色紧张的村民们多是在船上坐着，有的刚站起来就被灰雾缠住，不得已又坐了下来。
    在一片宁静又紧张的划水声中，一只只黑色的小船齐刷刷地向着前方行进。
    而那只银色、灰溜溜的尾巴则时不时地在众人眼前出现，安抚着村民们紧张的神经。
    这两天，他们经历了太多奇怪的、无法解释的事情，难得享有现在获得的这种安全，因此，无数疑问还是浮上了他们心间。
    “船老大，真的有河神吗？这些怪里怪气的雾又是什么东西？还有昨天我们做的那个梦……”在小船向前划动了足有一刻钟的时候，一个村民终于有些担忧地问。
    喻越还没开口，小龙王已经用公鸭嗓道：“当然有河神了，不然现在你已经被后面那些怪物吃啦！”
    立刻有另一个村民道：“是啊，河神不是一直在守护我们么。”
    【弹幕：哈哈哈哈。】
    【弹幕：神助攻！】
    【弹幕：有点奇怪啊，小龙王看起来又相信河神又不相信河神的，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弹幕：高级本里的npc情绪都比较复杂，也正常。】
    【弹幕：可能比较矛盾吧，毕竟弟弟是祭品，河神庙也是他在管理。如果村里人针对河神的话，可能会连着他一起针对。】
    直播观众的推测并没有错，就在小龙王出声呵斥的同时，有人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好吧，当初让大家祭祀河神的也是你，今早让大家别出门说河神带了怪物来的人也是你，现在和船老大站在一块，就不让问了呗。我看啊，之所以会有这种怪物出现，就是因为咱们心不诚，河神生气了。”
    小龙王脸色一变。
    好在这一次，是喻越站出来替他说话了：“好啦。我知道的，你们昨天都做了很可怕的梦，是不是？”
    喻越一说话，大家就都看向他。
    小小的船老大就坐在最前头的一只小黑船上，身边跟着大毛，此时正平静地看着他们。
    河水一晃一晃，仿佛很温柔似的托着他的那只小船。他的眼睛里也仿佛也有水流在缓缓流淌，看起来让人安心极了。
    就在刚才，喻越又听到了河神的声音。
    那道忧郁的声音十分不满地说：“生气？我才没有这么幼稚呢……”
    等到场面慢慢安静下来，喻越便开口了：“你们做了可怕的梦，醒来之后发现村子里多了可怕的怪物，这些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但是事实并不是你们梦到的那样的。河神不会伤害你们，你们用心为他准备的东西，他都很喜欢。看，只要心里想着河神，这样举起手，这些可怕的雾气就会自动散开。”
    说着，喻越演示一般举起他的手臂。那些触及到他手臂的灰雾，一下子都仓皇逃散了。
    坐在他身边的大毛也好奇地挥舞手臂，驱散了许多灰雾。
    “哇……是真的。”有村民发出惊讶的声音。
    喻越远远听见，便知道这种方式有效。
    对于这些村民来说，与其和他们说什么“恐怖的想法会引起不好的后果”，远不如向他们演示正确的做法更直接，只要让他们知道相信河神会获得力量就可以。
    一旁，柳如烟和徐蕾几个人明白了喻越的想法，徐蕾也很难得地主动对这些村民道：“大家不用担心，就算是被刚才那些怪物抓伤了，我也能够让你们得到完好的治疗。”
    这句话是经得起考验的，因为大秋立刻大声说起徐蕾救了他家秀秀的伟大事迹，直把徐蕾吹得天上有地下无，把村民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加上秀秀本人身上就还带着受伤的疤痕，这一切听起来就更可信了。
    立刻有几个村民隔着许多小船，询问是否能请徐蕾来为他们医治咬伤。
    徐蕾一口答应，大家于是划着小船让出一条路，让伤员们逐渐靠近徐蕾。
    场面一时间和谐非常。
    【弹幕：好棒嘿嘿，看起来快要成功了，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弹幕：当然是带着大家去见河神啦。】
    【弹幕：？那肯定是做不到的啊，之前副本给了很多线索提示，只有小孩子能渡河，你们还记得吗？】
    【弹幕：啊？那怎么办？！】
    不少直播观众已经忘记了这一点，但身在副本中的玩家却绝不可能忘掉自己的通关条件。
    在徐蕾给村民们治疗的时候，喻越和柳如烟几人就开始不断打量周围的情况。
    那些雾气仍然萦绕在他们身边，而且正在慢慢变得浓郁——这说明许多人心中还是有着疑虑或是负面的情绪，这非常正常。
    接下来，他们必须在村民发现“河神”的异样之前，让他们见到真正的河神。
    可是，该怎样才能见到河神呢？
    喻越低声向水面询问：“大家都很希望见到您，您能出来见我们吗？”
    话音刚落，冷不丁便瞥见一个红色的影子晃了过去。
    他心中一紧，赶紧回头，见身后的村民们没发现这一点，这才心脏“砰砰”跳地对身边几个人低声说：“它们又来了，那种和夏杰一样的血红色的影子。”
    柳如烟最先愣了一下，用嘴型道：“我试试看。”
    说着，她手扶船舷，低下头，让额头几乎贴近水面，微微翕动着嘴唇。
    但片刻后，她起身，摇了摇头道：“它们好像不太愿意和我沟通，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好像非常着急和……担忧。”
    着急和担忧？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呢？
    喻越蹙眉。对一旁躺着的夏杰道：“你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么？你能和他们对话吗？”
    夏杰摇摇头，示意他并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
    “要不试着让阿猫和大毛召唤一下阿猫的爸爸妈妈？”柳如烟又道。
    这个方法，喻越也已想到过，他低声问过大毛和阿猫的意思之后，由阿猫对着河面喊了几声，可惜都没有回应。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找不到任何破局的方法，几个人都感到有些焦虑。
    他们很快意识到，光是让村民们心怀希望，也是无法打散这片浓雾的——因为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负面情绪，只要存在负面情绪，这片雾气就永远不会消失。
    这也就是说，之前几个人推断出的通关条件是不完全的。
    正当喻越思索着接下去应如何做时，耳畔却忽然响起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嘿嘿，你是否意识到自己无法赢得这个赌注了呢？”
    喻越瞳孔骤然紧缩——是那个怪人，是六芒星的公会会长！
    【弹幕：卧槽？刚才是不是有声音说话了？这次我也听见了！】
    【弹幕：是一直藏在后面的人终于忍不住出现了吧？】
    【弹幕：狗东西！！！离我小弟弟远点！！！】
    怪人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却相当胸有成竹：“或许你能削弱我的力量，但你却不可能战胜我，明白了吗？因为可怜的创世神创造出的东西，就是这样的瑕疵品，他们胆怯、无知、自私，一旦面临危险就会变得瑟缩、易怒、无能，他们毫无担当，简直一团烂泥！要说有什么东西在他们本性中是永远不变的，那恐怕就是贪生怕死和贪婪……”
    “你——”喻越正要说话，却见一道灰雾如同实体一般，猛然窜入了不远处一个个村民的身体。
    “呵呵，”那声音道，“就让你看看，他们沉默的表面之下，都藏着什么样的肮脏心思吧！我从未对他们动过任何手脚，只是让他们讲出心底想说的话。”
    只听徐蕾面前的女人一声尖叫：“喂！你到底会不会治病，你弄痛我了！”
    几个人转过身去，只见徐蕾正收回手中的治疗光芒，而她身前，一位面相很凶的女人正瞪视着她：“你到底能不能治好？我早就怀疑你们说的这些事有问题，我看你就是想把我们骗到河面上来吧！”
    河面上很安静，女人说话又很大声，如同炸雷一般，一下子引起了许多村民议论纷纷。
    女人身侧，一个青年脸带黑气，靠坐着用一种恶狠狠的声音道：“哼，真是太好笑了，河神明明是我们的，现在倒让一个外乡人带着我们找河神，你一个外乡人又知道什么？我们哪一年不是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奉献给河神？你们可别太天真，被人当做祭品卖了。”
    他一边说，身上的黑气一边向周围的人身上散播。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道，“这些外乡人该不会是骗子吧，近两年收成也不好了，我们的亲人还变、变成了怪物……”
    “对哦，说着让我们见到河神，可现在河神连个影子也没有。唉，刚才在岸上，我看到了我前阵子刚走的父亲，我看他的样子狼狈极了，真是让我心疼的。”
    “还有我前几年被送给河神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这人话音未落，立刻响起一连串的抽泣声。
    只不过一瞬间，萦绕在众人头顶的灰雾就变得更加浓郁了，河面上的氛围变得阴森森的。
    所有人心里都同时感到压抑和难受。
    喻越见到这画面，心中一紧。
    可他还没开口，就听到崽崽身体里传来了河神的一声叹息。
    “唉，我就知道又是这样。我真的不需要任何人来看我……”河神这样说道。
    喻越愣了一下。
    河神不需要任何人去看他吗？不，这不是河神的真心话。
    他立刻意识到，或许河神已经多次看到过这种场景了，这才不希望村民再次受到伤害——所以才一直不肯收礼物？
    一下子，许多线索在喻越脑海中连接了起来。想到这一切可能是六芒星的人搞鬼，让大家都这么不开心，害得这些村民完全无法体会河神的苦心，也害得河神孤零零地无法得到村民的供奉，喻越不知为什么，一下子感到非常生气。
    他并不认为这些村民本性恶劣，因为他知道，人们在恐惧和恶意的摧残下是很难保持开心愉快的，而且总是会不小心做出互相伤害的事。常常发生战争的地方，人们的性格就会更加暴戾，一点就着。
    更何况，如果仔细去看就能发现，其实有不少青年仍然在帮着一些老人和孩子划船，小龙王也坚持在指挥，毛婶和两个孩子一直都在照顾其他小孩子。
    作恶的是那个把死亡的恐惧放大，洒落在人心里、让人焦虑的家伙。在它的欺骗之下，大家开始害怕河神，把敬仰河神又得到河神庇佑这件事，变得像是一场交易，他们因为恐惧而忽略了心中对他人的关怀和照顾，只知道争抢。
    对啊，恐惧，要解决的问题根源正是恐惧！
    是什么让他们把对河神的敬爱变成恐惧的？
    又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不再恐惧？
    喻越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数个念头，从进入这个小村后发生的所有事，都如浮光掠影一般从他眼前闪过。飘荡在河岸的小船，村民取出的河神玩偶，每一声热切的恳求和忐忑的哀求。
    是的，能给予他们安全感的只有河神……
    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相信，他们世世代代都是被河神爱护着的呢？
    “啊——”又是一声惊叫，将喻越猝然惊醒。
    只见刚才那个提起“亲人变成怪物”的青年身侧，一只干枯的手臂从灰雾中猛然伸出，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
    在村民潜意识的影响下，那种怪物竟然又凭空出现了！
    好在萧青青非常警觉，就在那怪物出现的一瞬间飞身而出，接着在那怪物的一声哀嚎声中，将怪物甩入河水。
    怪物在河水中不断挣扎扑腾，很快，灰色的雾气聚拢过来，无数手臂从灰雾中伸出，像一只只恶魔的爪子。
    村民们连声惨叫，乱作一团，有的村民紧张地站了起来，另外一些村民则试图划船重新回到岸边，他们很快撞在一起，又互相推搡起来。
    小龙王一声暴喝：“都坐下！上面那些雾气很危险，你们都不要命了吗？”
    毛婶也紧张极了，一边大喊着叫孩子们聚拢，并配合着小龙王维持秩序。
    但是晚了，就在小龙王呵斥的一瞬间，不少黑雾已经捕捉到站起来的村民，那村民连声发出惨叫，身上的皮被抢走一大半。
    秀秀也被黑雾抓住，但这一次，大秋站起来将她抱住，等秀秀回过头时，已经只能看到一个没有皮的血人。
    她万没有料到大秋竟然在这时候会这么有勇气，甚至为了这点勇气还丧了命，大叫一声几乎昏厥，哭着就要跟着一起跳下去，却被其他几个尚没被雾气影响的青年眼疾手快地摁住。
    而这些血淋淋的场景终于将大家吓疯了。
    然而这还没完。
    不知是他们的行为触发了什么条件，河底那些潜伏着的红色影子忽然靠近小船，就像上次喻越碰到的那样，它们死死攀住小船，伸出血淋淋的手试图抓人。
    “啊——河底那些东西又是什么？”一人大喊，再次拨动了所有人紧张的心弦，众人纷纷向河底看去。
    等他们看到那些血色的影子，场面一下子就炸开了。
    “啊——”
    “救命啊，这些怪东西是什么？”
    “你别推我！我都快要掉下去了，你这混蛋！”
    “别拦着路——”
    “啊啊啊啊！”
    “怪物、怪物上来了！”
    村民们上头被灰雾攻击，下方又和血影缠斗，一下子陷入绝境。
    【弹幕：我去，为什么忽然所有条件都触发了？】
    【弹幕：刚才那几个挑刺的npc是不是有毒？？】
    【弹幕[银狐]：不是挑刺npc个人的原因，一直停留在这个场景中，会让npc感受到不安，npc的情绪陷入不安的情况时，就是容易出现问题。而且，刚才很明显就是灰雾中“有人”在挑事。】
    【弹幕：！就问他们什么时候滚蛋？怎么阴魂不散的？】
    【弹幕：田秋会长回来了！】
    画面中，村民们发出一声声惨叫，不少村民直接被怪物拖入灰雾中，又有不少村民被血红的影子拖入水中，依稀可见被它们带着往另一个方向游去。
    另一边，田秋注意到这里的情况，摇着尾巴回来帮忙，他和喻越、萧青青几人各显神通，帮助村民击飞那些从灰雾中出现的人影，可他们到底人数不足，不能够保护所有村民。
    短短十几分钟内，河面上简直成了人和怪物缠斗的战场，到处都是一片惨状。
    “大家听我说！”喻越清亮的声音在浓郁得几乎掩盖人们目光的雾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先冷静一下！我们先解决掉这些怪物，他们最怕的是河水——”
    可惜，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够冷静。
    这些被怪物和灰雾刺激的村民，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就像一群被吓傻的孩子。
    他们互相推搡、打架，甚至还有不少人咆哮着指着玩家们道：“就是你们一直在骗我们，骗我们来到这怪物群中来，是不是？有本事你来打怪物啊！”
    也有的人抱头痛哭：“一定是河神看我们不诚心，才让这些怪物来惩罚我们了。”
    “对啊，事已至此，我们和他们拼了！”不少村民已经陷入完全的绝望，双目通红道。
    【弹幕：完了，npc好感度要清零了。】
    【弹幕：草，我就知道这个一开始就是死局，从一开始好感度很低我就知道无法通关，硬是撑到现在也算是不容易了。】
    【弹幕[银狐]：真的不能再更进一步吗？】
    【弹幕：怎么更进一步呢，是要和村民大战吗……】
    【弹幕：完了，小弟弟是不是也受到影响了？他看起来好生气。】
    喻越的确生气了。
    很好，不就是利用恐惧让这些村民无法按照正常的方式见到河神吗？不就是利用恐惧试图抹黑河神吗？
    既然“它”那么擅长制造假象，那他一定会让大家看到真相！
    喻越这么想着，猛然站了起来：“喂，你们未免也太胆小了吧，这些怪物有什么可怕的？都看着我！”
    “你要做什么？这样会很危险的。”柳如烟低声叫道。
    “没关系，”喻越也低声道，“我想要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测……虽然有点冒险，但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柳如烟一呆，还没明白喻越的意思，忽然见到一只怪手从喻越身后穿出，接着一张怪脸竟然出现在喻越身后。那是一张十分苍老的脸，除了面色苍白浮肿外，没有其他异样。
    柳如烟吓了一跳，还没弄清喻越想要做什么，就见喻越一把抓住怪物的手，“噗通”一声，毅然决然地带着怪物跳入河水中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柳如烟完全来不及阻拦。
    她和所有正关注着喻越的村民们都发出一声惊叫。
    这巨大的动静引起更多村民的注意。大家都没料到喻越竟然敢跳到河水中去，一时间，他们的目光都转了过来，跟着喻越来到水下。
    只见在那因为舞动而变得浑浊的河水中，被喻越抓在手里的怪物不断挣扎。它的体内有无数黑雾扩散出来，最终化作一张人皮。
    喻越几乎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些怪物怕河水，一些正和怪物纠缠在一起的村民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中写满不可置信。
    河面下方，喻越提着那张人皮抖了抖。
    “这……如果这些怪物是河神派来的，那它们怎么会怕河水呢？”
    “我早就说过它们不是河神派来的，不仅害怕井水，还害怕河水，你们这群蠢货！从头到尾听进去我们说一句话了吗？”小龙王声音嘶哑道。
    “是啊，大家快靠近河水，这样怪物就不敢来了。”小孩子们也喊道。
    “可是，”有一个十分固执的村民低声道，“水底下不是也有……怪物吗……”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见数个人齐齐惊叫道：“啊，快看，快看！”
    在河面上村民们震惊的目光中，只见那群血影“怪物”之中，有一只的红色的影子飞速向喻越游动过去，一把夺过喻越手中的人皮。
    接着，人形的血影化作一堆粘稠的血色，从人皮的七窍五孔内进入，逐渐将人皮撑得鼓胀起来，慢慢化作一个老迈的形象。
    水底下这一出大变活人，直把所有人都看呆了。
    “等等，这不是，这不是……”有一个村民正和怪物缠斗在一起，却指着水中大声道。
    “这不是旺财家的七舅姥爷吗！”
    喻越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猝不及防见到这一幕，也微微睁大双眼。
    正在这时，耳畔响起系统的电子音。
    【系统：协作支线任务：河底的秘密，进度99，请玩家再接再厉。】
    【弹幕：卧槽！】
    【弹幕；又是99？！！！】
    第72章
    【弹幕：为什么为什么？这个老头是从哪儿蹦出来的？我一头雾水！】
    【弹幕：我知道答案了！这些怪物就是那些雾气批皮捣乱，一旦在水中显出原形之后，就能将水里那些血影都恢复成村民的亲人。】
    【弹幕：这也行？？？到了水底那些灰雾就被逼出去了，这意思就是河神在保护他们吗？我去？那不是又变成童话故事了？】
    【弹幕：哈哈哈哈管他行不行，反正七舅姥爷都出来了，这下这群人总该相信河神了吧？】
    【弹幕：我受不了了，这次有把握吗？！救救孩子，孩子真的太想赢了。】
    这次有没有把握，喻越不清楚。他已经懵了。
    起初，他只是觉得这些河底的血影不是坏人。
    因为这些血影是在灰雾中的怪物们出现之后，才冲上来抓人的，它们想要将村民从船上抓下去，未必是想要伤害大家，反而可能是因为水底比较安全，它们想要保护大家。
    所以喻越抓着怪物跳下了水——果然，事实和他想的一样，那些伪装成村民的怪物一进入河水，就把身体内那些可恶的灰雾驱散了出去。
    他原本是想将那张“人皮”展示出来，好通过这件事来说服河面上的村民，告诉他们使用河水可以制服怪物，同时表明河神是善意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河底的血影竟然直接进入了这空荡荡的皮囊内，还恢复成了村民的模样。
    隐约间，喻越还听到河面上传来村民闷闷的激动声音：“……七舅姥爷吗？”
    他回过头。
    和那位脸上五官挤在一起的不知道是谁的七舅姥爷对上了脸。他和七舅姥爷手拉着手，面面相觑：“……”
    “您……咕噜噜噜……”
    喻越开口想说话，却忘了自己还在水中，呛了一大口水。
    身前，心脏崽崽心疼地挥动小翅膀飘上来，小手捂住喻越的嘴唇。
    喻越身旁，温柔涌动的水流像是灵巧的五指，将喻越头顶的乱发温柔地抚到耳后，露出他明亮的眼睛和饱满的前额。
    那位“七舅姥爷”感受到喻越的状况，抽回了他自己的手，轻轻拍着喻越的背部，像是一位慈祥的老人。
    等到喻越被呛得没那么厉害了，他才收回手，动作粗暴地揪着自己被河水泡得发白的脸皮，硬是把它抚平了，揉成一个勉强能看的形状。然后他又熟练地扯着额角、鼻子和嘴巴，把五官摆正。
    这才露出一个目光矍铄的老人模样。
    【弹幕：哈哈哈这七舅姥爷还挺讲究！】
    【弹幕[银狐]：是好事，说明这个npc是有自我意识的npc，不是普通小怪。】
    【弹幕：有意识的好啊，快点打醒你们这些后辈！】
    仿佛是为了证明银狐管理和下面这位直播观众说的是对的，这位七舅姥爷翻了翻白眼，接着双手一划，身形矫健地破水而出！
    喻越见状，忙跟了上去，他动作不如老头子快，水底下忽然游上来几个血影，温和地托着他的腰，将他往水面上一送。
    恰好这时，石垒也从水面上伸下手来，喻越便在血影的帮助下，抓着石垒的手，将头探出水面。
    水珠落下，窒息感转瞬而去，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只见刚才还乱作一团、和怪物缠斗的村民此时都坐在船上，靠近河水躲避怪物，并愕然地看着他和他身侧的老头。刚才那些愤怒的不安的情绪，仿佛都被这不可置信压下。
    冷不丁地，一连串炸爆竹似的的怒骂声自耳畔响起。
    喻越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只见七舅姥爷那一颗泡得发白的头露出在河面上，那对比灯泡还圆的眼睛正瞪着一个方向，骂得合不拢嘴。
    “——好你个小兔崽子，你还是肉团团那么丁点大的时候，老子就教你要好好做个有担当的人，很好，你现在活了这么大了，身子骨没强健一点，嘴皮子倒是叭叭叭的！连河神的坏话也敢说！亏得我和你妈叫你旺财，你还不如村头一条狗！”
    旺、旺财？
    喻越一下子愣住，向前方看去。
    他此时的表情滑稽极了，一边惊喜一边惊骇，嘴里打着哆嗦道：“七七七七舅姥爷！您怎么来了，我我我没说河神的坏话……”
    “还嘴硬！”面容浮肿的老头子一声爆喝，差点把青年吓得跌到水中去。
    但青年到底还是稳住了身形，他像是不敢相信，死死盯着七舅姥爷露出的一颗头，半晌才确认眼前人，声音激动道：“七舅姥爷，我绝不会认错的，就是您！您……您还活着？”
    “活着？”老头子冷哼一声，“老子要是还活着，现在就上岸打爆你小子的狗头！”
    旺财：“……”
    喻越：“……”
    众人：“……”
    【弹幕：妈呀这比刚才还可怕，这七舅姥爷脾气还挺爆。】
    【弹幕：哈哈哈哈哈这尼玛到底是恐怖片还是喜剧片哈哈哈哈哈。】
    【弹幕：笑死了，好多村民也笑死了，雾气散了你们发现没？】
    【弹幕：那必须的，都变成喜剧片了，这种恶毒的雾气还怎么活啊。】
    果然，随着不少村民逐渐变得惊悚的眼神和好不容易憋住的笑声，萦绕在他们身旁的雾气再一次散去。
    雾气离得远了，那些从雾气中伸出的手也就够不到人，但是仍有不少怪物从雾气中伸出手来，试图抓住村民。
    只见那矮个子青年旺财被骂得完全愣了神。
    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过了半晌，像是再也忍不住那样，“汪”地一声哭了出来：“您骂得对！呜呜呜您走了之后再也没人骂我了呜呜呜，您出来吧，出来打我好了呜呜，我太想念您了……您走了之后，就没人骂我了……呜呜汪……”
    尽管七舅姥爷看起来依旧是那个皮肤被泡得发白的“怪物”，但旺财对他的态度竟然已经截然不同，仿佛一点儿都不害怕他，而且扑了上去。
    当然，七舅姥爷也并没有真的打爆旺财的狗头，只是冷哼着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欠骂的东西，你们来做什么？祭典的时候到了吗，祭品呢？”
    一旁的村民们瞪着眼睛看他们互动了半晌，才恍然大悟过来。
    “喂，等等，这意思岂不是说这些鬼东西抢走了我们先人的皮啦？”一个正摁着怪物的青年终于搞明白了状况。
    “这事，我不是早就和你们说过吗？”小龙王冷冷环视众人道。
    之前，小龙王的确和大家说过这件事，因为他曾在毛婶的院子里亲眼见到老村长蜕皮的过程，但这些村民没有见到过，就死活都不相信他。
    现在好了，先人自己上来骂人了，看他们信还是不信。
    “那这话的意思是，河神真的在帮我们保护先人啦？”有人第一万次问同一个问题。
    小龙王万分不耐烦道：“我早就说过了是这样！”
    听到小龙王的话，大家都是大眼瞪小眼。
    这巨大的神迹，将他们一下子打醒了。
    【弹幕：哈哈哈感觉小龙王扬眉吐气。】
    【弹幕：不容易不容易。】
    【弹幕：别再搞我心态了啊，这次总该没问题了吧？】
    【弹幕：这次要是再有问题我把头吃了，现在对付怪物的办法也有了，村民也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刚才那个在灰雾里逼逼赖赖的东西应该没办法再捣乱了吧？】
    【弹幕：听到没，逼逼赖赖的东西？】
    “逼逼赖赖”的东西没再出现，甚至那些灰色的雾气也十分恼怒地颤抖起来——可惜它们尝试多次，也无法再次靠近村民。
    画面中，村民们仍在面面相觑，没从震惊的情绪中走出来。
    或许是眼前的场景太让人意想不到了，他们一下子觉得有些不相信，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极致的激动之下只能表现出极致的平静，一时间嘴里出口的都不是顺溜的句子。
    终于，在大家鸡同鸭讲半天后，有人冲上前，对着河里露出的那颗人头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旺财家的七舅姥爷，请问您是否有看到我爷爷？他是不是也和河神在一块呢？咱们的先人是不是都和河神在一块呢？”
    七舅姥爷一颗头浮在几只小船中央，仰起脸，冷冷瞧了他一眼：“那当然，大家都和河神在一块，原本开开心心的，后来突然出现了那种乱七八糟的怪物，把大家的衣服和皮肤都抢走了。呵，后来谁还能认得出谁啊？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过你爷爷了。”
    问话的村民都快哭了：“那河神他有没有保护……”
    “闭嘴！”七舅姥爷冷声道，“你又不是半毛大的孩子，天天河神河神，河神把咱们保护得很好，不然你现在连我也见不到了——倒是我很久没见到你们跑河上来，现在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发现你们连祭品也没带，真是反了天了。你们自己说说，是不是没按时祭祀河神？”
    小龙王一听这话，忙道：“那怎么可能呢，我们年年都为河神准备上好的祭品。”
    七舅姥爷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祭品？”他冷冷道，“只是祭品的问题吗？河神想要什么得不到，还会贪图你们几个祭品？真是咱们老一辈的没教导好，也难怪村子里一切都不景气，也难怪河神都不再露面了，你再回去，好好想想清楚吧。”
    话毕，七舅姥爷竟然不管旺财的哭嚎，一个鲤鱼打挺，身形十分矫健地离开了，游得比田秋还快。
    停在旁边的田秋愣了一下，一甩尾巴想追，却被石垒一把抓住了尾巴。
    田秋：“？”
    石垒低声道：“会长，你暴露了，就别跑了。”
    田秋愣了一下，僵硬地转过头来。
    只见村民们数十双眼睛都紧紧盯着他，和他灰溜溜的尾巴。
    “这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河神？”有人小声问。
    “是、是的吧……这船工是不是有点儿古怪呀……”
    “古怪就古怪吧，好歹是带我们真的见到了旺财家七舅姥爷。天哪，我们竟然真的能见到旺财家七舅姥爷！”
    听到村民们的议论，几个玩家的表情放松了下来。
    看样子，因为刚才出现了七舅姥爷的缘故，即便是田秋暴露了，这些村民也没有随便猜疑他们、把事情往坏的地方想，而是从好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了。
    不仅如此，他们看着喻越几个人的眼神还有些忐忑，仿佛带着敬畏和不好意思。
    没人敢主动和他们搭话，而像是都在等着他们开口。
    “刚才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正如我之前说的那样，是你们误解了河神，河神一直都在守护着大家。”喻越湿漉漉地坐在船头，对着身前的村民道，“刚才那位七舅姥爷也说得对，你们这样做对河神是很不恭敬的，正是因为这样，河神才不愿意见到你们。”
    【弹幕：看到这儿我觉得河神也挺不容易的。】
    【弹幕：还好有我崽帮忙教育，否则这些村民一个个被灰雾耍得团团转，跟傻大个似的，我是河神我也得疯。】
    【弹幕：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恐惧本来就是很磨人心神的，等他们没那么害怕河神了，就会想起河神的好来。】
    【弹幕：这个副本太难了，不仅要面对外面的敌人，还要面对心里的敌人啊。】
    【弹幕：放心！已经胜利在望了！】
    果然，画面中的村民们这次听得认真，虽然不少人脸上还有狐疑和惊恐，但大部分人流露出惭愧和受教的表情，都是连连点头。
    甚至有村民主动道歉道：“我当时真是昏了头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别人这样说，我也就那样说了。”
    “是啊是啊，唉，为什么我会有这样不好的念头呢。”
    “当时就不应该鬼迷心窍，总想着请河神帮我们解决一切事情。”
    “对不起，因为家里收成不好的缘故，我们总以为河神不再喜爱我们了，也不再愿意保护我们，但这都是我们的错。”
    和之前大家说的心里话一样，此时此刻，村民们说的也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像是知道口说无凭那样，低声说了几句就羞愧地低下头。
    喻越和田秋几人听他们这样说，就知道这位七舅姥爷的出现还是相当关键的，他们不由互相看了几眼，觉察到一些反击的希望。
    忽然，几人眼前的小黑船十分主动地向两边分开。几个青年把着手帮忙，将一只小船推到喻越面前，小船上坐着一个泪水涟涟的女人。
    是秀秀。她盘好的头发散落下来，黏在脸颊，显得狼狈极了。
    “船老大，求求你救救大秋，我的大秋，”秀秀抱着已经变成一副血人模样的大秋，抬头看着喻越道，“他是不是也还有救？只要我能找到他的‘皮’，就能救他回来，对不对？”
    她从刚才起，就一直抱着大秋哭泣，此时几乎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秀秀的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一时间，好几个村民脸上都露出动容的神色，也露出惊喜的神色。
    因为大家突然就意识到，他们不仅可以帮助秀秀找回大秋，还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找到亲人的皮，只要找到亲人的皮，竟然可以在这里见到逝去的亲人了！
    这真是一件既让人觉得害怕，又令人激动的事。
    【弹幕：他们终于搞明白状况啦！】
    【弹幕：哇，这种重见亲人的感觉也太好了吧！我总觉得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副本都和死亡有很大的关系？哎，这么说来，我们也都是失去生命之后才来到这里的呀？】
    【弹幕[银狐]：是的。有非常大的关联，目前我们汇总了许多副本的线索，逐渐有了些眉目，但始终不是很明白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们好像在参与一些很重要的事。】
    【弹幕：会不会和刚才那个垃圾人说的什么赌注有关？】
    【弹幕：你们讨论得我头都大了，先专心看副本！】
    【弹幕：对啊，不想思考这么多，我是俗人，就想看小弟弟赢呜呜呜！】
    画面中，喻越看着满目期待的村民们点了点头：“是的，可以。只要你们有勇气战胜怪物，就能重新见到自己的亲人。因为河神从没有放弃保护你们的亲人。”
    听到这个回答，所有村民齐齐愣住了。
    片刻后，他们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
    这头，喻越和田秋还没开始指挥，就听见接二连三的“噗通”声响起。
    他们诧异地抬头看去，只见是几个抓着怪物的村民当先跳入了水中。
    巨大的动静使得水面疯狂颤动，一下子让几只小黑船也被涌动的河水带得晃来晃去。
    无数白色的巨大浪花带着泡沫自船身旁炸开，喻越低头看去，只见数只怪物疯狂挣扎着，很快化作一张张人皮。
    接着，几道血影闪了过来，它们就和刚才的七舅姥爷一样，化作几道殷红的鲜血，窜入这些人皮中，恢复成了一个个村民的模样。
    那些村民的年龄有老有少，有在场的村民能叫的出辈分的，也有老得在场谁也不认识的。
    但是总之，他们都恢复了原状，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头。
    看到这场景，几乎所有村民都兴奋了起来，刚才还因为怪物的侵扰而惊恐万分的他们此时纷纷站起来，伸长了脖子四下看着：“刚才那些怪物呢？”
    灰雾中伸着手的怪物们：“……”
    为什么感觉有点不对？
    【弹幕：哈哈哈哈怪物们哪里跑！】
    【弹幕：来了来了，我最爱看的反击战来了。】
    【弹幕：你们倒是下来啊！】
    画面中，那些藏身于灰色雾气中的怪物还没反应过来，就冷不丁地、一个个地被村民们扯了下来。
    水上水下乱成一团，水面上人们忙得热火朝天，水面下那些恐怖的血人看起来都很兴奋，它们一个个拿着人皮一件件看，挑挑拣拣，仿佛是在买衣服。
    当然，喻越知道他们是在找自己的皮。
    眼看着大毛和几个孩子也跳下去了，他忙俯身在船舷上，向下面的孩子们伸出手：“快过来。”
    大毛抬头，隔着水面看到了喻越，他激动地挥舞手臂，向着喻越所在的方向浮来。
    没过一会儿，喻越就将这些孩子们如同串糖葫芦那样一个个提起来，让他们坐在小船上，看着河面下方大家不断地忙碌。自己则和田秋等人一起，跳下水中帮忙。
    由于村民已经知道了血人的来历，不再害怕血淋淋的人，夏杰就也不闲着，猛地跳下水，帮着村民压住那些挣扎的怪物。
    在众人的帮助下，村民们和他们的亲人们纷纷在水底相认，也看不出是哭了还是没哭，好多人和自己过去的太爷爷太奶奶抱在一起，一点儿也不害怕他们苍白的面容和裂开的嘴角，甚至有的村民还心疼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为自己的亲人穿上。
    “奇怪了，刚才还有很多怪物，现在怎么一只都不剩下？”有人没找到自己的亲人，窜出水面恼火道，“刚才那一只装作是我太奶奶的。跑哪儿去了？”
    “别管是不是你太奶奶了，抓到一个是一个。别人家的太奶奶也是太奶奶！”另一个人大声吼叫。
    怪物们的惨叫声和村民的兴奋的声音混在一起，场面一下子变得更加火热。
    【弹幕：这场面好恐怖。】
    【弹幕：不不不，这场面很温馨。你没看到他们都喜极而泣了吗？】
    的确是喜极而泣，因为怪物的数量非常多，并不是每个村民都能够恰好抓到自己的亲人。当他们看到亲人熟悉的脸庞时，仍然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尽管这些亲人一出面就把他们骂得狗血喷头。
    这些老一辈的村民显然更有骨气，刚才在河底就听到河面上关于河神的荒谬言论，自然非常生气，要代替河神出来教训小辈。
    “你们刚才说什么收成不好，收成不好，那是能怪老天爷的事吗？你早上起得早点去翻土，平时里多照看照看收成不就好了吗？”
    “别人好心好意替你治疗，你怀疑人家就不说，还要这样颐指气使，我老王家哪里有你这样凶悍的女儿！”
    “看到怪物的时候，男人要有勇气，要保护女人，而不是互相推搡。”
    “这些道理，你们很小的时候我们就教过你们，怎么全都忘了呢？”
    “就像你们这个样子，还是别来找河神了，叫河神看了也生气。”
    头发花白、泡得浑身发胀的老头老太齐上阵，直把所有村民说得面红耳赤。
    好在这些老人们的精力有限，往往说了没几句就消失在河底。
    剩下一些怎么都没找到自己亲人的村民急得团团转，想再去灰雾里抓几只怪物，可却发现怪物不够用了。
    是的，不够用了。
    说来也奇怪，就在村民的完全不害怕这些怪物的时候，这些怪物就悄然消失了，那一片灰色的雾气也慢慢地淡化散去。
    等到那些跳入河水中的村民都爬上小船时，河面已经变得宽阔且清澈。
    他们呆呆愣愣的，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这时，秀秀低声抽泣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她抱着已经恢复成人的大秋，激动得克制不住自己。她嘴里一直说着感谢的话，却也没说是感谢谁，仿佛是说给河面听的。
    这画面更加刺激了那些没能找到亲人的，或者是光拿着亲人的人皮，没有血影来认领的村民。
    他们急得快要哭了，划着小船来到喻越身边，哀求着问道：“船老大，请帮帮我们找找我母亲吧。我们发誓再也不会说对河神不敬的话了。”
    这是个难题，喻越还没开口，刚才水底下一个刚刚游走的老太太猛然又窜出水面，远远对着那村民道：“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到了这时候还要船老大帮忙？我替你妈给你带句话，要是这次祭典办不好，她没脸再回来！”
    老天太这一句话，直把这些村民都说懵了。
    他们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过分的事，竟然是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愿意再出来和他们见面了。
    一下子，这些村民个个眼眶发红，像是一群茫然的孩子，他们看着喻越，希望这位船老大能和一开始一样，耐心地帮助他们。
    但是这一回，他们看见喻越摇了摇头。
    “我刚才说过了，如果想要见到自己的亲人和河神，还得自己努力才行，”喻越道，“既然那是你母亲的意思，不如就按照她说的，先将祭典准备好吧。”
    【弹幕：嚯，小弟弟这次不准备帮忙？累啦？人设崩啦？】
    【弹幕：？？？前条你是什么成分啊，他想让村民自己成长起来有错吗？】
    【弹幕[银狐]：他的做法是对的，河面上这些灰色的雾气都是因为村民的思绪产生的，如果这些村民意志不坚定，很可能到了最后还是无法通关。】
    【弹幕：噗，这意思是说，npc得成长起来，学会自己通关啦？】
    的确是这样。
    画面中，喻越眼神坚定，看着那些村民。
    而那些村民的眼神，也逐渐从不可置信，慢慢转变成了接受现实。
    他们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着身边因为找到亲人而欢欣哭泣的同伴，一下子如梦初醒。是啊，在这些怪物的影响下，他们早就将举办祭典的事抛出了十万八千里。河神保护了他们的家人这么多年，他们却连祭典都做不好，不仅如此，还随意将问题推给河神，他们又有什么脸面来和家人团聚呢？
    更何况，刚才那个老太太也说了，只是他们的家人“不愿意见到他们”，并不是河神没有保护他们。
    得知河神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放弃他们，让他们感到又惭愧又心虚。
    这下子，再也没有人说什么“河神不肯见我们、找不到亲人”之类的话。毕竟，是他们自己没做好，怎么能期待河神和家人轻易出来见他们呢？
    于是这些提出异议的村民也不吭声了，所有村民慢慢划着小船向岸边转回。这一路上，虽然他们忧虑的思绪还是让那些灰色的雾气萦绕身边，却再也没有出现什么危险。
    玩家们则按照小船排列的次序，落在了队尾。
    田秋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对喻越崇拜到了五体投地：“恩人真是太厉害了，怎么发现这一招的？你早就发现那些血影是村民？”
    “……”喻越忙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呢，我就是觉得它们好像对我们没有恶意，谁想得到……”
    谁想得到血影直接变成了七舅姥爷！
    “哈哈哈，”田秋笑道，“不愧是恩人，不愧是恩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敢相信那些东西没有恶意。”
    “可惜那些灰雾还是没有完全消失，我们还是没办法见到河神。”喻越蹙眉道。
    “没关系，先回去，”田秋沉吟片刻道，“副本任务是完成祭典，或许也只有到了完成祭典的时候，才能顺利见到河神，从这方面来说，我们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坐在一旁的柳如烟和石垒几个人连连点头，经历了刚才这一切，他们也认为需要回到小村先休息一下。
    “啊！”忽然，前方一个村民叫了一声。
    众人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都抬起头看。
    温柔的河水不断来回晃动着，将那一张张人皮收拢在一起，还有一只只勤勤恳恳的小螃蟹在沙土中忙里忙外，将人皮展开，不让它们纠缠在一起。
    村民们呆呆看着，片刻后，发出了哽咽的声音。
    他们低声道：“是河神，又是河神在悄悄帮我们了……”
    “我们不可以让河神再这么操心了。”
    喻越也看到了这一幕，尽管这些铁螃蟹是他制造出来的，但此时此刻，他一点儿也不介意把这个功劳让给河神。
    他甚至捉住崽崽挥舞的手臂，轻轻摇动，想把自己的心声传递给对面的河神。
    ——你看，大家并不是只有在发生坏事的时候才想到你，他们一直都知道你在保护他们。
    “他们正在学着做得更好呢。一定会给你举办让你满意的祭典的。”喻越低声对崽崽说。
    仿佛是证明喻越的话，眼前，村民们纷纷挥舞手中的船桨飞速前进。
    他们跌跌撞撞地跑到岸上，没有推搡、没有争抢，甚至都没有踩到那些石头小螃蟹，而是小心翼翼地捧着每一个“人”。
    刚才那个站出来质疑的村民像是看到什么，捧着一张人皮就跳入水中，往喻越的小船游来。
    喻越以为他又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刚看向他，却听他道：“船老大，我看这人穿着的衣物和我们不像，你看看，这是你们的朋友么？”
    喻越愣了一下，定睛看去，却见那是一张有些眼熟的脸，他一时想不起是谁，身侧的小船却轻轻一晃。
    浑身湿漉漉的夏杰猛地坐了起来，一伸手，接过自己的皮。
    接着，“噗通”一声跳入河水中。
    【系统：协助支线完成进度100%，恭喜玩家成功完成协作支线任务！权重任务奖励：欢乐一家人公会贡献值240，相关npc好感度450。因boss数值保密级别过高，好感度无法计算，请玩家自行留意。】
    【系统：转入私密通信，该部分好感度数值溢出，严重超过正常标准，请宿主格外留意。】
    第73章
    【弹幕：牛啊！！！又100%了！这下子要有很多线索了吧？】
    【弹幕[银狐]：通关有望。】
    【弹幕：！！！嗷嗷嗷那个玩家也活过来啦！刺激~】
    【弹幕：这玩家运气也太好了吧，碰到小弟弟。】
    【弹幕：你们没注意到吗？有好感度出现数据机密的情况，这是刷到boss好感度了？】
    【弹幕：小弟弟出马，boss的好感度还用刷？】
    画面中，喻越显然也被这个“机密数值”所震撼，就在他表情一变的瞬间，崽崽就从他怀里蹦了出去，像夏杰一样跳入冰冷的河水中。
    “啊！”正盯着河面的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叫。
    喻越大吃一惊，最为紧张，慌忙伸出手下水捞崽，可他的指尖刚一触碰到河面，就被河水的温度烫得缩了回来。
    喻越：“？”
    河水为什么是烫的？
    他不可置信地弯腰看去，只见崽崽在水里发着温暖的光，散播着滚烫的热。
    只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水面上都已经开始冒烟了！
    “这……你的宠物在发烫？”柳如烟和萧青青距离夏杰落水的地方最近，两个人也都探出头去，看着这奇特的一幕。
    还没等她们仔细研究这只神奇的崽崽，只见这颗蛋崽就又带着一身滚烫的水珠扑进了喻越怀里，猛地蹭了蹭。
    喻越刚一接住它，就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呢喃。
    那声音非常耳熟也非常动听，且听起来似乎没那么忧郁了。
    “唔，这个一直在帮助我的人类，真的好可爱。”
    “别的都不要……”河神的声音十分坚定，“就是要他了。”
    喻越：“！”
    喻越神色一僵，不可置信地低头，却见崽崽比刚才更加激动，小翅膀拼命挥舞，整只崽都变得更烫了。
    这还不够，就在喻越愣神的瞬间，眼前已经一花——只见崽崽的线条手臂在他身旁打转。片刻后，喻越只觉腰身一紧，是崽崽的双臂如同绳子那样捆住了他的腰，还死死缠了三圈。崽崽就这样整只紧紧贴在他的身前，让他感到一阵滚烫的热意。
    这下子，周围围着的所有人都看出了崽崽的不对劲，田秋很关切地问道：“你的宠物是不是进入什么特殊时期了？有的宠物的激活过程和人类的成长过程非常相似，这看起来像是到求偶期了。”
    求偶期……求偶期！
    喻越慌乱地查看崽崽的状态。
    【道具：一颗心脏（长大很多的幼崽）；
    昵称：啾啾（接受度尚可）；
    状态：十分激情（此时此刻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只想和你在一起）；
    类别：跟宠道具（是玩家的好帮手）；
    等级：S（不能比这更厉害啦）；
    功能：当本体心念强烈时，能远距离听到本体的部分心声；极端靠近时，触发100%会心；日常生活中，有一定概率与本体共情，并将主人的心情传递给本体，同时也会将玩家的心情传递给本体（会开始感受并且接受你的态度，非常在意你）；
    激活进度：90%（感到你是这个世界上对它最好，也最懂它的人，会非常非常珍惜你）；】
    喻越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90%？
    90%！
    上一次看也才50%呢，这一下子成长得也太快了，而且这么看来，崽崽的情绪多半是受到河神的影响。
    再想起河神刚才的心声，难道这就是“该部分好感度数值溢出，严重超过正常标准”，需要“格外留意”的原因？
    他觉得他也没做什么，怎么就让河神发出了这样的心声呢？
    喻越一阵发懵，直觉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但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在这时，只听那站在他身前的黑圆脸的村民“嘿嘿”一笑道：“您还有什么事儿，以后多吩咐我！我叫大黑！相信在您的带领下，我们一定会找出有史以来最好的祭品的，嘿嘿嘿！”
    说着，就一个转身，像条大黑狗一样往河岸蹚去。
    他的话语将喻越惊醒，喻越忙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句“谢谢”，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崽崽对着周围几个人说：“不要紧。”
    【弹幕：哈哈哈哈恭喜喻崽又多了小迷弟。】
    【弹幕：可以了，他在这个副本中收获的小迷弟迷妹们已经够多了。】
    【弹幕：是啊，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呢。哇，快看，这个玩家回来了！】
    【弹幕：这玩家估计也很喜欢他吧哈哈哈。】
    在直播观众惊喜的呼喊声中，只见夏杰破水而出。
    刚才都关注着喻越宠物的众人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都转头看向夏杰。只见夏杰在水中扑腾，石垒像之前一样伸出手臂，将他拉上一只小船。
    “了不起，”田秋紧紧盯着这一幕，在一旁感慨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完成协助支线，原来真是可以复活玩家的，了不起。恩人真是了不起。”
    说着就看向喻越。
    那头，夏杰刚一坐稳，便抹了一把脸，转过脸来看着几个人。他的长相其实非常阳光，粗眉大眼，因为被河水浸泡过的原因，让他皮肤变得很白，看起来更俊了。
    他眨了眨眼睛，顺着田秋的目光，在几个人中间准确锁定喻越，咧嘴笑了笑道：“是你！你真的把我救活了，太谢谢你了！你还记得我的技能是什么吗？”
    他十分有朝气和活力，思维也非常跳跃，一句话就将喻越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的技能……”喻越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记得当时傀儡师说夏杰的技能毫无作用，也不知道为什么夏杰这会儿要问这句话。
    “我的技能就是让大家变得更加热情和开心。”夏杰露出一个相当阳光的笑容，“我的皮被剥走之后，脑子都快转不动了，只能勉强记得一个念头，现在好了，我的脑子也回来了——我想现在你们很需要我的技能。”
    【弹幕：哈哈哈哈脑子回来了可还行。】
    【弹幕：蛮好的啊，这种技能虽然平时没卵用，现在正赶上好用的时候。】
    【弹幕：加油打气！】
    听到夏杰鼓掌的声音，那些正将人皮送回到水下的村民就好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划水的速度都快了很多，甚至有几个人大喊起来。
    “快点！快点！再晚一些别人的爷爷奶奶都有衣服穿，就你家太爷爷太奶奶还挨冷受冻！”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这就来了我！”
    大家你追我赶，拼命干活，果然都激动了起来，充满干劲。
    “这个技能很有用。”田秋沉默片刻，夸赞道。
    “看他们这个样子，”柳如烟声音含笑道，“准备祭典应该是没问题了，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寻找正确的祭品。”
    “嗯，”听到这话茬，田秋摸着下巴道，“祭品的确是个大问题。不过如果是选择河神喜爱的东西的话……”
    众人都齐齐看向她。
    只见她幼稚的小脸一皱，用一种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的语气道：“我怎么觉得只要把恩人送过去就行了呢？”
    喻越：“！”
    不知为什么，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你、你在说什么啊。”
    【弹幕：小弟弟你脸上冒烟了，比刚才河面上冒的烟还多。】
    【弹幕：哈哈哈哈田秋会长开个玩笑，小弟弟就脸红了啊。】
    【弹幕：你确定她在开玩笑吗？田秋会长从来不在通关条件上开玩笑。】
    【弹幕：田秋会长从来不开通关条件的玩笑 1。】
    【弹幕：我觉得不像玩笑！】
    【弹幕[银狐]：如果认真分析起来，副本内boss针对性好感度最高的的确应该是喻越。】
    画面中，田秋原本像是随口一说，见到喻越的神态，反而扬起眉。她狐疑地打量着喻越，慢慢地问道：“恩人啊，咱们这儿就你见过好几次河神，他真的一丁点儿消息都没给你透露过吗？”
    她这话问得大家都莫名其妙，一旁萧青青心直口快道：“田秋会长，你这话说得真有意思。难道喻小弟知道消息，还能不告诉我们？再说了，boss哪能轻易透露消息？”
    喻越挣扎了一下，点头道：“我目前也还不太确定……”
    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正的祭品。
    “唔。”田秋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喻越身前状态明显异常的崽崽，没有说话。
    “喂，这边来！”正这时，只见小龙王赤着膀子，挥着手走过来，打断他们道，“大家先上岸吧，我们几个人确认过了，岸上没有其他怪物。你们都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赶紧的上来换身衣服。大家今天也都辛苦了，先休息一天再说，距离祭典开始还有整四天呢，一定没问题的。”
    他黝黑的脸上带着疲惫的神情，显然是刚才在河面上指挥时费去了不少力气。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慢待几人，只听他一声招呼，以大秋为首的几个青年便走过来，伸出他们强健的胳膊，将喻越他们坐的小船拖到岸边，又将他们一个个扶下船。
    大秋身后，则跟着秀秀和几个姑娘，她们手里拿着竹篮，用布巾很细心地帮几个人擦干头发，而后又牵来一辆小牛车，请几个人坐上去。
    【弹幕：都有专车接送了，不通关天理难容吧？】
    【弹幕：npc这边应该没啥问题了，通不通关还得看老天爷。】
    【弹幕：从之前的信息来看，河神很好啊，应该不会卡通关吧？】
    【弹幕：别想了，先休息一个晚上再说。】
    只见大大的牛车一晃一晃，车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慢慢地便将众人送回了喻越等人第一个晚上居住的地方。
    这屋子依旧是朴素简单，但对于通宵打怪一晚上，又经历了一整天河上奔波的几人来说，简直像是个小小的天堂。
    “如果缺了短了什么，还请你们直接和我们说。”秀秀站在门外道，“等村里人们都回家了，大家就一起合计合计有什么东西能够献给河神，到时候会请小龙王和你们商量祭典的事宜。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谢谢你们。”喻越对着秀秀笑了笑。
    不知为什么，秀秀的眼眶又是一红。
    喻越见她似乎还有话要说，不由一路送她走出院子。
    身后，田秋投来关注的目光，微微抬了抬眉，却并没有跟出来。
    【弹幕：这看起来不会还有支线任务吧？】
    【弹幕：难说，小弟弟在这个npc这边应该也是好感度最高的那一个，就算开出支线任务也不奇怪。】
    画面中，秀秀慢慢走到院门口，脚步果然便迟疑了一下，转过身来，又看了一眼喻越。
    “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喻越低声问。
    秀秀这才点了点头，她似乎非常忐忑，还没开口，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这情形着实把喻越吓了一跳，他忙走到女人身边，安慰道：“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秀秀连连摇头，扯着喻越的胳膊肘，将喻越带到墙根边，这才断断续续道：“船老大，您真的见到过河神，是不是？”
    喻越迟疑了一下，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点头道：“或许算是见过。”
    只见秀秀抹了一下眼角：“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毛婶的院子外面，我曾经也质疑过河神，我说、我说即便没有见过河神，我也能知道河神的想法……”
    原本是没什么印象，但听她这么一说，喻越立刻就想起来了。
    当时是有一个女人在门外哭诉，说河神喜欢小孩，他们送了许多小孩给河神，却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些孩子的讯息。
    原来那时说话的人就是秀秀。这么看来，她竟然送出去过一个孩子？
    尚在愣神间，只听秀秀接着说道：“我知道错了，我原本以为我对河神说过那样大不敬的话，河神一定会生气，一定会带走我的大秋……可没想到，他大人有大量，竟然把大秋还给了我。”
    喻越隐约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声问：“那么现在，你是想找回你的孩子吗？”
    却不料，秀秀连连摇头：“不、不，我们现在感激河神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想着再去找回我们的孩子？”
    她话还没说完，喻越身前的崽崽就动手了。
    只见崽崽伸出了长长的线条手臂，一下子揪住了秀秀的衣袖。
    女人冷不丁见到这只小蛋崽动作，吓得后退一步，却听喻越道：“啊，别紧张，它是我的伙伴。”
    说着，喻越忙将崽崽的手给抓了回来。但这一次，崽崽似乎没有那么配合，再次伸出手臂想要抓住秀秀，喻越不得已，只得将它整只崽都捧在手里。
    眼前，秀秀有些担心地四下看了看，像是生怕自己说的话被其他村民听见。确认周围没人后，她才微微蹲下身子，从背着的小布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偶，对喻越道：“听大毛他们说，最近孩子们都很喜欢这种玩偶，我就请阿叔也给了我一个，你能不能把它带在身上，如果见到我们的孩子，就替我把玩偶送给她？”
    喻越打眼一看，这不就是那种有鱼尾巴的玩偶么？
    【弹幕：哈哈哈哈这是村子里要开始批量做河神玩偶了吗？】
    【弹幕：不过那些送出去的小孩子到底哪儿去了啊？】
    【弹幕：应该不会真的被吃掉吧？不会吧！】
    【弹幕：不会，这都出送玩偶的支线了，没道理推测小孩被吃掉，不然送到河神肚子里去？】
    【弹幕：？？？】
    显然，喻越也从未想过“孩子被吃掉”这种可能性，他欣然收下了这个玩偶。
    上一个玩偶，已经送给了河神，正好崽崽还没有，在见到秀秀的孩子之前，这玩偶还能让崽崽再多抱一会儿呢。
    喻越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有这样的私心。
    他将玩偶放进身前的口袋，接着将崽崽也放了进去，抬头向秀秀保证道：“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我真的见到了，就把玩偶送给你的孩子。”
    “是个女孩子，叫初春。”秀秀见喻越答应，忙千恩万谢，又急急地走了，像是生怕喻越改变主意。
    看着秀秀匆忙离去的身影，喻越没有立刻回屋，而是站在原地，将玩偶轻轻放在崽崽怀里，轻声问：“好啦，这是秀秀要送给她的女儿的，现在你也抱着玩，就对她的女儿好一点哦。如果你喜欢这个玩偶，我以后也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崽崽捧着玩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哼唧哼唧”的，像是很不情愿，又没能拒绝好意。这性子，和喻越心目中的河神真是越来越像了。
    怪别扭的。
    这种别扭一直持续到了喻越回到屋子里，只见一屋子的人在桌边坐得整整齐齐，见到他进来，目光都齐刷刷地射向他。
    喻越吓了一跳：“怎么了？”
    柳如烟“噗嗤”一下笑出声。接着一桌人都笑了。
    田秋对他招招手道：“恩人别紧张，快来坐下，来看，这是什么。”
    喻越走到桌边坐下，冷不丁地闻到一股香气，接着就见田秋把好几盘香喷喷的猪头肉从桌底下端了出来。
    柳如烟道：“这些都是村民们送的。田秋会长说，喻越会长不在，不准开饭。”
    喻越还真没料到，村民竟然能做出这么丰盛的食物来，他记得在之前的副本中，几人是到了快通关的时候才有机会饱餐一顿的。
    眼看着除了猪头肉，还有一些放在大锅里煮出的青菜，一片片叶子脆嫩，光是清汤就带着一些清新的香气。
    田秋把菜品上桌，几个人互相之间都听到了肚子“咕噜噜”叫唤的声音。
    原来这是等着他回来吃饭呢。
    喻越一下子感到很不好意思，道：“让你们等久了。”
    “等什么？”田秋大喇喇道，“没等多久，你和那姑娘在墙根下讲话的时候，人家才把吃的送过来。真是托恩人的福，我在副本里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这话不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将副本npc的好感度刷到人家愿意为你做饭烧菜的。
    算上今天的布巾、衣物、牛车，他们享受的应该算得上是“VVIP”级别的服务了。
    【弹幕：呜呜，我还没在副本里吃过这么丰盛的大餐呢！】
    【弹幕：小弟弟真有口福呀，上一回是精致西餐，这一回是天然农家乐。看这菜色，啧啧。】
    【弹幕：前条你不会是什么美食主播转世吧！】
    接着，直播观众就流着口水目睹了欢乐一家人饱餐一顿的场景。
    这些村民非常贴心，甚至还准备了漱口的盐水，还有爽口的酒酿。
    当然，在场几个玩家都非常克制，没有随便喝酒，毕竟这还没通关呢，不能“放浪形骸”。
    众人将桌子收拾好，这才正经地坐下来准备再整合一次线索。
    “现在没了六芒星，我们只需要专注通关，目前看来还有些什么困难，大家都可以提提看，咱们一起解决。这次咱们重点听听新伙伴们怎么讲。”田秋道。
    她不愧是带队的老手，这么一说，便轻易让几个新加入的伙伴参与到讨论中来。
    夏杰相对比较阳光，而且在此之前并没有和众人分享过自己的经历，属于未知信息点最多的，此时便第一个开口道：“那我先说吧，估计我的经历比较特殊，嘿嘿。”
    他抓了抓后脑勺道：“总的来说，目前阻碍我们渡河的就是那片灰色的雾气。大家都知道，当时我是和雾气正面交锋过的，它把我的皮都扒走了。嘶——想起来真疼得我要命，不过也多亏我在鬼门关走的这一遭，让我有了些别的发现。”
    几个人都看向他，田秋向他确认：“别的发现？”
    “对，”夏杰点点头，“除了身体上的疼痛之外，我记得我当时非常地难受，是心理上的难受——但因为太疼痛，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记不清了。总之，那种感觉就是心里憋闷得慌，恨不得拿头撞墙，就好像我这辈子经历过很多难过的事儿都一下子冲到我脑子里来了。”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在场几人都陷入了沉思，柳如烟分析道：“会不会是灰雾还有影响人精神的能力？”
    “像幻夜的能力那样？”喻越道。
    “很有可能，毕竟这灰雾和六芒星会长同根同源，”田秋道，“这么回想起来，当时在河中央时，我们怎么和村民解释副本机制，他们都听不进去，很有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现在既然我们知道了，就能够早做预防，渡河的时候要格外小心。”
    “说起这个，”萧青青也开口道，“我在和那些灰雾中的怪物打斗时发现，其实把人皮扒走的也是藏在雾气里的怪物，而不是灰雾本身……我的意思是，或许灰雾只有在披上人皮的时候才有攻击能力，否则它能做到的事情非常有限。”
    “啊，这一点，我在治疗的过程中也发现了，”徐蕾慢慢地说，“那些灰雾有一定的攻击力，但造成的伤口都很小，真正伤害那些村民的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这个意思也就是说，灰雾最多只能扒走没有行动能力的死人的皮，除此之外，它们就只能借助死人皮，将自身变成怪物之后再伤人。
    这也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田秋听到众人的讨论，相当高兴。她原本只是想简单探讨探讨，却不料能得到这么多有用的信息，此时又道：“那对于祭品这方面，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提出这个问题后，大家便都不吭声了，都露出比较茫然的表情。
    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后，他们不是在和六芒星对抗，就是在和河面上的灰雾作斗争，真正收集信息的时间少得可怜，满打满算也才花了半天不到。到目前为止，他们只知道河神会帮助村民照顾逝去的亲人、会默默地守护这个村子，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信息来源了。
    说起来，他们和这里的村民一样，只知道河神为这个村子做了什么，却不知道河神喜欢什么。
    “我觉得……”见没人说话，喻越便低声开口。
    喻越开口，所有人便都看向他，田秋的表情则格外期待。
    “……是不是可以去问问河里的那些老前辈？他们会不会知道更多关于河神的故事？”喻越认真道。
    田秋表情一垮：“恩人，我还以为你要直接去问河神呢！”
    “哼哼！”喻越怀中的崽崽也揪住了喻越的衣角。
    像是在说，对啊，为什么不去问河神呢？而且答案你不是知道嘛！
    喻越局促道：“我……”
    他正想着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冷不丁外面大院的门被敲响了。
    田秋抬手做了个打断的姿势，从椅子上一跃而下，跑出去开门。片刻后，她带着小龙王从夜色中走了进来。
    小龙王显然已经收拾过自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背着一个小木箱，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清爽，黝黑的脸上疲惫感也少了许多，应该是休息过了。
    他站在房间里看了看，和几个人打了声招呼后，就从旁边拖了张凳子，在喻越身侧坐下，将胳膊轻轻往桌面上一放。
    接着，他环视了一圈众人。
    看他像有很重要的事要说，大家就都不说话地看着他。
    小龙王目光游历一周，有些虚虚地在喻越脸上点了一下，这才盯着桌面道：“村子里大家也商量过了，这一次什么话也不用说，肯定要把咱们最好的最珍贵的东西都带去给河神。只不过就是……”
    他说到这里，略微迟疑了一下，又看了喻越一眼。
    一旁，田秋似乎明白了什么，了然地点点头：“你说吧，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就是刚才，”小龙王于是继续道，“我们几个人就趁着天色还没暗，又去了一趟河神庙，原本是想赶紧把河神庙打扫打扫，好让河神今晚住得安心些，后来我们发现河神的画像不见了，就到处去找。”
    “河神的画像不见了？”这可是大事，一直在全神贯注听着的喻越不免有些紧张，便跟着问了一句。却见小龙王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瞧着他，道：“对，河神的画像不见了——我们开始都是这样认为的。”
    都是这样认为的？那到底还在不在？
    这话让大家都听不懂了，萧青青直白问道：“然后呢？你别卖关子呀。”
    小龙王张了张嘴，苦笑一声，终于才道：“这不是担心说出来叫船老大害怕么，毕竟之前在河神的画像上，就曾经出现过船老大的模样。”
    听他这么说，喻越不免愣了一下。
    是的，当时他听说画像上是自己的模样，着实也吓了一跳。
    可按照小龙王的意思，怎么还出现了比这更可怕的事不成？
    正想着，却见小龙王小心翼翼从身后背着的木箱子中，取出了……一只纸玩偶。
    那玩偶叠得惟妙惟肖、棱角分明，是小小的一只喻越，雄赳赳气昂昂，叉腰站在船头准备出发的模样。
    喻越看着那玩偶，慢慢睁大了双眼。
    身旁众人也无不瞪大眼睛。
    他们看了看玩偶，又看了看喻越，再看向小龙王。
    小龙王点点头，将捧在手心里的玩偶放到桌上，用一种非常严肃又非常诡异的语调说：“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我们找到它的时候，它就是这样的形态，摆在案台上。”
    “这就是河神的画像。”
    第74章
    【弹幕：？！】
    【弹幕：这哪是什么画像啊，醒醒！这明明是情书！】
    【弹幕：连画像都凹成喜欢的人的样子了……】
    【弹幕：前条，店无书砸。】
    【弹幕：不会吧，被boss看中是什么好事吗？？这要当祭品的啊！】
    【弹幕：你是新来的吧？别怕别怕，多看看就好了~】
    画面中，众人也陷入片刻的呆滞。
    尤其是喻越，呆愣了足有半晌，因为那只玩偶实在是太可爱了，他还从没有见过缩小版的自己，不由下意识地伸出手，但在快要在触碰到那个小玩偶时，猛然意识到这是河神的画像，忙将手缩了回来。
    接着，眼前一花，玩偶就不见了。
    众人：“！”
    喻越愣了一下，只见是崽崽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玩偶一把抢在怀中，同时另一只线条手臂很不客气地将原本抱着的河神玩偶推开，活脱脱向众人表示它有了新宠。
    小龙王见河神的画像被抢走，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原本想赶紧抢回来，可看到抢画像是喻越怀里的宠物，一时间连动作也犹豫了。
    这怎么整，两个看起来都惹不起。
    喻越慌忙道歉：“不好意思，它还小，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会伸手去拿。”
    说着，就要将那个自己的玩偶从崽崽手里扒拉出来。
    “刷喇喇”。
    可不知怎么，崽崽这次竟然透露出一种宁死不屈的气势，用小手臂将纸玩偶牢牢捆住了，捆了足足有二十几圈。
    这一回，就连喻越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生怕画卷做的玩偶被弄坏，好在仔细一看，那玩偶十分结实，只不过因为紧贴着崽崽的缘故，“小喻越”的脸也微微被压得变了形。
    【弹幕：！！！这折纸玩偶也太可爱了吧，我也想贴贴我崽！】
    【弹幕：小弟弟好萌呜呜呜。】
    “哼唧！”崽崽捧着玩偶，在小喻越脸上蹭了蹭，宣誓主权。
    “这……”喻越有些傻眼了，看了看崽崽，又看了一眼小龙王。
    “啊，”小龙王立刻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我们几个人已经就这个问题讨论过了。大家都认为河神既然把自己的画像弄成了这样，又摆在案台上，应该就是想让我们将它送给您的意思。所以这画像，干脆就留在您这里好了。”
    喻越：“……”
    田秋打了个哈欠道：“原来如此，我就早说过了嘛，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是怎样的？”小龙王狐疑地问。
    “唔，”看到喻越有些紧张的神色，田秋笑了笑，并没有将刚才玩家们的讨论内容和小龙王说，只是道，“我的意思是，这个东西既然变成这样，那送给我们船老大也是应该的，至于祭品，你们不用担心，明天我们也会再从各方面收集些信息，然后试着出船看看。总之，我们还有时间，今天太晚啦。”
    【弹幕：？！田秋会长这个生物钟真的没谁了。】
    【弹幕：没办法，毕竟人家通关只需要六小时，我们需要二十四小时……】
    【弹幕：别说了。抹泪。】
    【弹幕：npc都觉得睡得早！】
    果然，画面中的小龙王显然也被田秋这一声哈欠震撼到了，他看了看喻越，显然本来还有些话想说——但是那些话看上去又很难说出口，所以让他踟躇了一下。
    终于，他接受了田秋的这个哈欠，并把这归结为船工们今天太累，便站起身十分客气道：“那我就不打扰几位，关于祭品……的具体事宜，咱们明天再谈。”
    顿了顿，他看了一眼喻越怀中的河神“画像”，又道：“还请船老大替我们守护好河神的画像了。”
    “……”喻越一个激灵，站起来道：“好的。”
    【弹幕：曹。】
    【弹幕：我为什么觉得有点点交换信物的感觉，是我想多了吗？】
    【弹幕：你没想多吧，之前小弟弟就送给过河神一个小河神，现在河神送回来一个小小弟弟。】
    【弹幕：？！！被你们这么一说？！】
    由于喻越将小玩偶送给河神时，恰好是被六芒星成员抓到东村河神庙里去的时候。当时情况危急，许多直播观众便没能注意到这个细节，此时被人提点出来，不由一下子觉得河神的举动富有深意。
    不仅是他们这么觉得，就连喻越本人，也想到了这一点，露出了一些不好意思的神色。
    他当然记得他自己送给过河神一个小玩偶，但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拥有一个玩偶。
    将小龙王送走后，他心情有些复杂，低头看着那把玩偶搂得死紧的崽崽。
    “给我看看，好不好？”他低声问。
    “哼唧！”崽崽一摇头，竟然不给。
    看样子，这是准备把小喻越玩偶一直都随身携带了。
    喻越抬头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屋内，没有马上回去，而是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戳了戳那玩偶的脸蛋。
    指尖上的触感柔软有力。很明显，这是质地上好的画卷。
    夜色中，小喻越的脸蛋惟妙惟肖，眼睛处的阴影不知被什么神力覆盖，在星空下看着，竟泛着蓝绿色的光芒。
    再仔细些，左眼偏蓝，右眼偏绿。
    连这样的细节都注意到了，这是专属于他的缩小版玩偶。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一点，喻越的心就像是突然拥有了一个秘密般地跳了跳。
    “恩人？恩人哪儿去了？”
    身后，田秋忽然从屋子里探出兔子脑袋到处看，喻越吃了一惊，慌忙转过身。
    “恩人，你脸为什么又红了？”田秋狐疑地打量着他，一边替他把门打开，“是不是太紧张了？没事的啦，就算恩人真的是祭品人选，我们也肯定不会让恩人遇到危险的，先进来休息吧。”
    屋内，几个人已经将休息区域划分完毕。
    萧青青、柳如烟和徐蕾住在内间，石垒、夏杰和喻越住在外间。
    田秋睡小桌板。
    田秋唉声叹气。
    【弹幕：哈哈哈哈这次没法和这么多男生睡一块儿了吧。】
    【弹幕：第一次觉得无性别也是个困扰呢，她干脆变成动物算了。】
    【弹幕：你们咋还这么兴奋，都不去休息吗？我从昨晚小弟弟被抓走之后几乎就没闭眼……】
    【弹幕：你这么一说，我也困了。但我还想看一会儿他们睡觉，我是不是病了？】
    实际上，喻越也没有睡着。
    他靠着最右边的床榻，睁着眼睛看着墙，一边想着祭品的事，一边任由困意袭来。慢慢地，他眼前的墙上，模糊的斑点忽然像是活了一样，“啪”地甩出一条鱼尾巴的形状。
    喻越：“！”
    他猝然清醒了一些，眨了眨眼，那尾巴便又重新变回了小圆点。
    喻越松了口气。
    这个世界真的太奇怪了，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会因为他的想像而发生变化。
    不过，那也正说明着，他刚才心里想到了河神。喻越在黑暗中抿了抿唇，自问如果自己真的是祭品人选，会怎么样。
    他会感到害怕吗？不，他非常了解河神，知道河神不会伤害他。更何况，河神给过他很多帮助，甚至还亲自现身救过他，他也非常希望能有机会向河神表达感谢。
    这也就是说……其实他并不排斥接近河神。喻越的目光在黑暗中动了动。
    “咔嚓”。
    忽然，窗棂间发出轻微的响动，他浑身一僵，慢慢地转过身观察。
    只见夜色中，半开的窗户正因为微风的吹拂而轻轻抖动着，外面湛蓝的夜空安静凝视着屋内的人。
    喻越又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心跳得更快了。
    “呜呜。”身前的崽崽似乎感受到喻越的情绪，转过身体，又在喻越怀中蹭了蹭。
    崽崽的动作缓解了喻越莫名紧张的情绪，让他感受到一阵温暖。
    他伸出手臂拢住崽崽，看着崽崽和自己身体中间的小喻越，终于缓缓沉入梦乡。
    ……
    “刷啦”……
    绵长的梦想并非完全安静，正相反，有一阵阵如同潮水的声音不断惊扰着喻越。
    好不容易快要摆脱这些水声，却猛地被一阵冰凉的感受包裹。
    喻越猛然“惊醒”，抱紧崽崽四下一看，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只黑色的小船上，在宽得看不见岸的河面上起起伏伏。
    河神的画卷做成的那只小喻越，此时竟然就立在这只小黑船的船头。
    小喻越完全活了，看起来十分灵动，小小的一只在小小的船上立正，手指指着前方。
    是梦？
    这个梦也太奇特了，喻越正想走上前看看那个活了的小玩偶，冷不丁口袋一动。
    低头，只见口袋里那只河神玩偶不知何时也活了过来，此时正甩着尾巴，一下子跳落在甲板上，发出“噗通”一声。接着，小小的河神拖曳着圆润的尾巴，一蹦一蹦地往小喻越那边去——明明没有腿，却还是很执着。
    这场面实在是太可爱了，眼看着两“人”之间还有相当长的距离，喻越忍不住伸手将小鱼，不，小河神捞起，轻轻放在船头，就放在小喻越身边。
    在刚被捞起的时候，小河神拼命在喻越手中挣扎，白色的睫毛配着水灵灵的眼睛眨着，直到喻越摸到他的尾巴，他才不动弹了——然后，几乎是在落到船头的一瞬间，他就用小尾巴缠住了小喻越。
    接着凑过去“啪唧”贴住了小喻越的脸。
    喻越：“！”
    两个小家伙好像互相都很喜欢，刚一见面就粘得不得了，难解难分。
    而小船行进的速度也忽然变快了，前方似乎有惊涛骇浪，一点儿灰雾也见不到。
    远远的，喻越仿佛见到河的那面有个小岛，他心中一喜，就坐在船头等待。
    可眼看着小船行进了很久，小喻越和小河神也玩闹了半天，却怎么都无法抵达那个小岛。
    人在梦境中，心情不由自己变化，不知为何，喻越忽然感到分外心焦，他不知是被什么力量驱使着，上前去问小喻越前方的路应该怎么走。
    但是小小的喻越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他，而是仰着一张小脸和小河神屹立在船头，接着，两小只竟然一齐跃入水中！
    登时，一阵刺目的华光将他包裹，也几乎直接将整只黑色的小船吞没。
    喻越浑身一个激灵，猝然睁开双眼。
    他大口呼吸着，真就像是经历了长途跋涉那样觉得周身酸痛。
    “……恩人，恩人？”一旁，传来田秋朦朦胧胧的声音。
    喻越眨了眨眼睛，面前那堵泥墙上的斑点才清晰起来，他赶紧看向怀中，崽崽正抱着小喻越睡得香甜。
    脑子里非常乱，刚才那个异常清晰的梦境不断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
    只觉自己可能是太焦虑了，喻越忙撑起身子转过头，见到夏杰几个人也正慢慢起床。
    田秋最精神，已经在面前站得笔挺，像审阅部队那样看着仍然“赖床”的几个人，大声道：“早睡早起身体好——咦，恩人你昨晚做什么了，怎么气色这么差。”
    喻越愣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脸，摇了摇头。
    但想了想，他还是将做的那个梦对几个人说了一遍。
    田秋对这梦大感惊奇，仔细问了问，最后皱着眉头道：“哎，总觉得这可能是个线索，不管怎么说，今天一定要再去河面上看看。”
    话毕，她隔着一堵墙又开始喊里面的人起床。
    在她优秀作息的带领下，一行人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做好了出门搜集信息的准备。
    可他们谁也没料到，饶是他们起得这样早，竟还是不如村民们的热情高。
    七个人刚一出门，就被闷声不吭围在门口的村民们吓了一跳。只见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都在其中，秀秀、大秋、大黑……
    “你们这是……”田秋看向为首的小龙王。
    “噢，”小龙王客气地笑了笑，“因为之前耽搁了些时间，这两天大家就起得早，忙得热火朝天，你们要去哪儿，我们送你们去。他们几个，都是自愿来帮忙的。”
    说着，还指了指对面的牛车。
    昨天大家都是精疲力竭，沾光坐个牛车还好说。今天大家都休息得好好的，个个有胳膊有腿，又精神得很，再去坐牛车，就是看着那两头鼻子里喷气的老黄牛都觉得不好意思。
    几个人都是连连摆手，示意不用。
    小龙王也不勉强，当下就带着几个人和自愿帮忙的村民浩浩荡荡往村子中央的主路走去。
    果然，正如小龙王说的那样，村子里红红火火，到处都在准备祭典。每户人家的门口都立起一支小旗杆，上面套着像是河流一般的漂亮丝带，点缀着一些贝壳雕刻的小鱼。微风一吹，远远看去就像是整座小村都被河流拥抱着那样。
    此时此刻的小村，和他们刚见到的那个灰蒙蒙的小村已经截然不同，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剔透清醒了起来。
    到处都充满着糖果和食物的香气。
    几个人都看得入了神。
    “啊，是船老大出来了。”
    “对啊，是船老大！”
    接着，旁边就“哗啦啦”涌上来一群村民，他们手中都拿着些零散的小玩意儿，往喻越手中送。
    像是早就料到这个情况，刚才围在喻越身边的村民们开始维持秩序。
    “大家站好，一个个来！”
    “别挤，哎，这个送给您，您可以把它送给河神，都是自己家做的，可甜了。”
    “还有这个，”有人将一些用红线串起来的铜板挂到喻越手中，“这个是带来好运的。”
    “啊，不用，这个……”喻越被包围得猝不及防，连拒绝的话都说不顺溜。
    只见众人七嘴八舌，手脚并用，不出片刻，他手中就捧满了各色小玩意儿，有小糖果、幸运铜钱，还有一些不值钱但可爱的折纸。
    一旁，小龙王见大家送得差不多，便大声道：“好了好了，心意都到了，大家回家各自准备去吧！”
    不料，村民们听到这话，不仅没散，反而更加抓紧地将东西塞给喻越，塞不下的，又传递给了他身边站着的玩家，一直到小龙王看不下去，让他们别耽误船老大做事，他们这才带着惭愧的笑意，边说着祝福的话边离开了。
    留下喻越呆呆站在原地，看了看臂弯里的东西。
    “村民们真热情啊。”田秋站在喻越身旁，看了看他手中的东西，问小龙王，“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小龙王伸长手臂，指着大路中间。
    几个人抬头一看，都是愣了一下。
    只见泥泞的主路中央，清出一块小小的台面，台面上摆放了一只巨大的鱼形木船，堆放着许多新鲜的果蔬食物和各式各样的布偶，还有一些金银铜钱和一些说不上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那只木船叫做渡河船。这是村子里的传统了，每每到了祭祀的时候，为了让亲人的灵魂能够平安渡河，大家就把自己用于祝福亲人的伴礼放在这只小船上。”
    小龙王指着那只小木船道。
    这个习俗听起来非常有趣，几个人一下子都围到船边去看，果然，这里面从刚刚缝制好的御寒衣物到睡觉用的老虎枕头，再到手镯和金饰，应有尽有，物品的种类比众人能想像的还要多上不少。能够看得出，就算是很穷困的人家，也会用绳子打成漂亮的幸运结放在船头，凑个热闹。
    “刚才这些村民们送给你们的东西，就相当于是他们愿意将祝福分享给你们，”小龙王道，“希望你们也能和他们一起，得到河神的护佑。”
    听到小龙王这话，大家都是愣了一下。
    起初几个人只以为这是村民们知道他们即将渡河，才塞给他们的，却不料其中还包含着这样美好的含义。
    喻越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玩意儿，走到那小船边，问小龙王：“是要把这些东西放进去吗？”
    “上面没有名字，分得清是给谁么？”田秋则在一旁好奇地问。
    “对，放进去就可以了，”小龙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用不着写名字，写了和不写是差不多的。因为河神并不会偏心。不论你送的是金银还是铜板，对于河神来说没有差别。”
    原来是有这样的说法。
    田秋点点头，直起身子。他招招手，几个人便聚拢到一起。
    “大家放东西的时候一定要诚心，”田秋低声道，“这只小船的作用应当很大。不出意外的话，它相当于是一个精神锚点。”
    几个人都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萧青青问了一声：“精神锚点？”
    田秋于是又解释道：“你们在以前的世界里过不过节？原本每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大家的心念是非常杂乱的。可是一旦过节，大家就会特别专注于节日的故事。如果是庆典类的节日，还会特别开心，那一天的心情也会非常放松，对不对？”
    见众人好似懂了，她又道：“这只小船也是一样的作用，村民们在准备祭典时，把包含着自己美好祝愿的礼物投入这只小船中，就能和他们看不见摸不着的‘河神’建立最强的精神链接。在此时此刻，他们会觉得他们距离河神很近，很信任河神。因为他们相信河神会因为收到他们的礼物，带给他们和家人祝福。”
    “啊，”喻越道，“河面上的灰雾！”
    “对！”田秋露出赞赏的眼神，“这是为了渡河在做准备。只要村民在这几天一心一意地纪念亲人，祝福河神，他们的精神状态将会最大程度地驱散掉河面上的灰雾。”
    【弹幕：卧槽这个通关条件！】
    【弹幕：竟然是这样？那这意思岂不是说，不激活这个村内祭典，本来也就无法通关？】
    【弹幕：当然了，难道真的指望靠河里的怪物通关嘛。】
    在田秋的指引下，几个人都恍然大悟，当下心中感到这事更神圣了，便非常虔诚地拿着这些伴礼往小船中放。
    喻越觉得手中的小东西很可爱，自己放了几个，又抓着崽崽的手放了几个，想把祝福也分给崽崽一点。
    正当他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个小香囊放进小船时，一个女人正好带着孩子走到他们边上。只见那孩子的手里拿着一双刚做好的小鞋子，在母亲的鼓励下走上前，将鞋子放入小船内，稚气地说：“送给哥哥。”
    她一边说，一边红了眼眶，怯怯地看了站在一旁的玩家们一眼，又躲到母亲身后。
    女人似乎有些忧虑，低下头和小龙王、喻越几个人打了个招呼，又绕到喻越面前，从手中的竹篮子里翻出几小包用布包着的糖果，对他笑了笑说：“船老大，这个给你。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才行了个礼，带着孩子离去。
    很显然，他们非常感激喻越，但在心底仍然害怕小龙王和船老大会送自己的孩子去做祭品。
    喻越将她的神态动作都看在眼里，不由地开口问小龙王：“今年也要用活人当祭品吗？”
    说到这事，小龙王眼睛一亮，又看了看喻越，欲言又止道：“嗯……这个嘛，还得看河神喜欢什么。”
    【弹幕：你就直接把小弟弟画在脸上不就好了？】
    【弹幕：这么委婉，河神看了都生气。】
    “那你们之前是如何判断河神喜欢什么的？”喻越又看了看那女人的背影，问小龙王道。
    说到这个话题，小龙王脸上就现出惭愧的颜色：“唉，以前大家想得都比较简单，一开始什么都送，河神也什么都收。后来发生的事你们也知道，因为河面上那些怪东西，害得送东西的人消失了、没回来，或是怎么都没法过河。那时候我们不明白，只当是河神不喜欢那些东西，就送些别的过去。”
    “到了后来，就只有送小孩子的人每次都能过河，是吗？”田秋向他确认。
    小龙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正是这样。所以我们基本确认，河神应该是喜欢那些孩子们的。”
    就在小龙王说出“喜欢那些孩子们”几个字时，喻越已经十分敏感地开始哄崽崽。
    果然，崽崽这回还没来得及发表抗议，就已经被喻越抓住了小手。
    喻越捏着崽崽的小手，心中一片无奈——崽崽对“孩子”两个字的敏感度实在是太高了。
    几乎每次听到都会过分激动。
    看起来真是很讨厌小孩。
    【弹幕：你们有没有发现，崽的宠物对孩子这事特别敏感啊？】
    【弹幕：起初没发现，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我觉得有点明显。】
    【弹幕：到底咋回事？这宠物的功能谁还记得吗？】
    >
    【弹幕：好像在之前的副本里，boss喜欢番茄，崽就也喜欢番茄，和boss的反应属性都很像……】
    【弹幕：？？？异状拟态宠物？那难道河神真的喜欢吃小孩儿啊？】
    【弹幕：那岂不是要吃小弟弟？】
    只见同样对此毫无觉察的小龙王，用一种相当肯定的沉稳语气道：“虽然孩子们要受些苦，能让河神开心也是应当的。这一次别的不说，光孩子，我们就能准备十个以上，船老大您只管出船，不必担心。”
    喻越：“？”
    崽崽：“！”
    崽崽已经完全摁不住了。
    它几乎是像一颗子弹那样迎头冲向小龙王，露出要和小龙王拼了的架势，砸了过去。
    小龙王猝不及防被蛋崽砸脸，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一下，他一边揉着脸，一边愕然看着又冲回喻越怀中的崽崽：“船老大，你这是……？”
    喻越这才想起，崽崽的身上还扛着小喻越的玩偶，也难怪小龙王会这么惊讶。他只得解释道：“这是我的伙伴，它……战斗力很强，能保护河神的画像。”
    “噢噢。”小龙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这样的，”在小龙王再次提起“孩子”之前，喻越忙打断他道，“嗯……我觉得小孩子也未必是最正确的祭品。我们准备出河看看。一来探探那些雾气的底细，二来也想问问河水里的老前辈们关于河神的事情。你看这样可以吗？”
    “没错，”田秋在一旁点头道，“既然村子里的大家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得多出河尝试几次，才能确保在运送祭品的当天顺利渡河。”
    喻越和田秋这么一说，小龙王立刻就明白了，但他也有些担心船老大会遇到危险。于是，他站在原地沉思片刻，终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那样，一点头道：“没有问题，这就给你们带几个孩子来。”
    千方百计想要避开孩子的喻越：“……”
    被喻越牢牢抓住的崽崽：“……”
    数十分钟后。
    一片欢声笑语从河岸边传来。
    “大哥哥，我们来啦！”
    “没关系，我们一点都不害怕河神。”
    在毛婶的看护下，大毛、阿猫带着六个可爱的小孩子，齐刷刷站在几个人面前。
    按照小龙王的话来说，孩子的个数匹配船工的个数是最保险的，这样每个船工都能和一个孩子坐在一只小船上。
    至于为什么还多了一个，当然是为了保护河神的画像。
    “放心吧，”小龙王对着喻越打包票，“这一次陪着你们出发的孩子，没有一个不是自愿的。他们听说河神在代替他们保护小时候照顾过他们的爷爷奶奶和大伯大舅，都非常喜欢河神，想去见一见河神。”
    面对眼前八个穿着新衣服，十分兴奋的孩子……
    崽崽终于完全自闭了。
    它似乎已经说不出话，在小孩子一片“叽叽喳喳”宛若出游的氛围中，呆在口袋里抱住小喻越，再也不探头出来了。
    为了照顾崽崽的心情，除了喻越以外，其余人员一人配备了一个孩子。喻越和崽崽单独坐着一只小船，另外两个孩子坐一只小船。
    就这样，一行人“开开心心”、浩浩荡荡，再一次驶入了雾蒙蒙的河面。
    第75章
    【弹幕：这太像结伴出游了吧？这还是个恐怖副本吗？】
    【弹幕：笑哭了，河神怕不是得准备点零食。】
    【弹幕：？？？】
    随着八只黑色的小船缓缓离岸，水声宁静地荡漾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除了大毛和阿猫以外，其余六个孩子都没有坐过小船，此时小手握着船沿，好奇又小心地打量着两侧的河水。看着清澈的水流抚摸着船身，在上面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然后又离去。
    他们盯着河水，就好像那是很奇特的东西那样，久看不厌。
    他们的动作和神态不知不觉影响了大家，让众人的心绪都平静下来。
    在这种平静的心态下去观赏眼前绸缎一般的波光，就会发现这是一条非常漂亮的河。
    柳如烟、萧青青和徐蕾都发出感慨：“真美。”
    夏杰也俊眉大眼地说道：“让人感觉心里很宁静，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这一次我们能见到河神吗？”终于有人说话，大毛和阿猫兴奋地问。
    他们俩作为孩子里的带头人，显得格外有精神。剩下的三个男孩和三个女孩此时也都有些腼腆地抬起头，眼神里都是好奇，没有恐惧。
    “听说，听说我可以见到我的姥姥，是真的吗？”徐蕾身边的小女孩抱紧手里给姥姥准备的衣服，很小声地、期待地问。
    小女孩扎着麻花辫，穿着红底白碎花的衣服，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满是忐忑。
    喻越安抚她道：“我们一定会努力带你见到姥姥的，这是你准备送给她的礼物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将衣服展开来给喻越看，末了还从口袋里摸出几个漂亮的金色铃铛：“还有这个，这个是准备送给河神的。这是我自己做的。”
    “真厉害。河神一定会喜欢的。”喻越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身前的口袋。
    崽崽：“……”
    崽崽不说话。
    喻越哭笑不得，一边趁势哄着崽崽，一边和几个孩子搭话。
    有了他和小女孩的对话开头，其他几个孩子便也都鼓起勇气和身边的玩家开始对话。
    一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慢慢顺着小河流动的方向向前摇晃。
    很快，他们身后的河岸便不见了踪影，眼前的河面变得更加宽阔起来，成为一道从天的这边拉到天的那边的绸缎。河水波动得十分有规律，如同拥有生命那样起伏着。
    在这样的河流中前进，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
    起初，孩子们还有些兴奋，但他们渐渐地都感受到困意，一个个都趴在摇篮般晃着的船里头睡着了。
    ——失去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周围越来越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忽然开始显得有些沉闷的氛围中，寡言的石垒突然出声问了一句：“我们出来多久了？”
    田秋几乎是立刻回答他：“有半小时了。”
    几个人于是便不作声了。
    徐蕾和萧青青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些担忧。
    这一趟出来，他们做足了准备，村子里在举办祭典，船上的孩子们天真可爱，加上天上太阳又好，河面上的灰雾就一直没能凝聚成形，也没给他们带来什么危险。
    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依旧没能够看到“对岸”的影子。
    “感觉前面看不到尽头，要回头吗？”徐蕾问。
    “先不要紧张，”田秋道，“这片雾气虽然还是困住了我们，但很显然它现在没办法伤害我们。如果我们紧张或者恐惧，它的力量就会增强。”
    “明白。”其他几个人都道。
    “恩人，你梦里来到过这里吗？你知道河对岸是什么样的吗？”田秋又问。
    “梦里的河面都和这里差不多。我知道对岸是什么样的，当时阿猫的妈妈曾经给我们展示过对岸的景象。河的对岸是一个小岛。小岛的中央还有一个很漂亮的湖，河神应该就在那里。”喻越道。
    “……嗯？”这时，听到“阿猫”二字的大毛迷迷糊糊地醒来了，抬头看了一圈，“我们到哪儿啦？”
    喻越忙从包包里取出河神玩偶递给他玩，道：“我们到了之前曾经到过的地方。”
    “那我可以叫爸爸妈妈出来吗？”这时，和大毛同船的阿猫也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颇为期待地问道。
    几个人一时间都没回答她。
    因为上一次在河面上，他们没能够呼唤出阿猫的爸爸妈妈，如果这一次也不能成功，他们担心阿猫会紧张。
    可是眼下看来，除了让她尝试一下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要不就试试看吧。”田秋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河面道。
    【弹幕：不会吧，为什么还是被困在这里啊！明明村民好感度已经这么高了。】
    【弹幕：就是啊，究竟还有什么条件没满足？我实在想不通。】
    【弹幕：河神不是很想喜欢小弟弟么？这样都不让他们通过吗？】
    别说直播观众想不通，飘在河面上的七个玩家也没一个能想通的。
    喻越抬头，蹙眉看着那些朦朦胧胧的雾气。
    那个“讨厌的声音”在他耳旁说过的话，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或许你能削弱我的力量，但你却不可能战胜我。”
    这句话就和身边的雾气一样，很淡，却没有消失。
    让人不安。
    【弹幕：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啊！如果这片雾气代表的是恶意和负面情绪，那怎么可能消失呢？再积极善良的人也会有负面想法吧？】
    【弹幕：我刚才就想过这个问题了，虽然听上去无解，但我想副本应该不会让玩家卡死在这里吧，肯定有办法的。】
    画面中，阿猫凑近河面，用手轻轻打出水花。
    她怕吵醒其他小朋友，只是对着河面很轻声地问道：“爸爸妈妈，你们在吗？”
    稚嫩的声音在河面上传出很远，似乎让粼粼波光都震颤起来。
    在几人紧张的注视中，河面下方忽然出现了两道血色的影子，他们宛如寻找到目标一般，在水底飞速向几个人靠近。
    只听“哗啦”一声，两道熟悉的影子破水而出。
    等看到新郎新娘熟悉的面容，田秋才松了口气，卸下防备的姿态。
    好在这一步是顺利的，她露出笑容，对阿猫道：“你爸爸妈妈来了。”
    阿猫也很惊喜，睁大双眼站了起来。
    灿烂的阳光下，闪着金光的水珠从新郎新娘的身上滚动着落下，他们就像是没有看到那些可恶的灰色雾气那样，一弯腰将阿猫抱在怀里。
    阿猫也不怕水珠，在面色苍白的女人怀中蹭了蹭，抬起头道：“妈妈，你来了！”
    女人点点头，起身用细瘦的手摸了摸她的头。
    “这个给你们。”阿猫从手边拿出两根用红绳子编织的手链。
    女人颇为一愣，看了看阿猫，又看了看船上的众人。
    喻越对她道：“请收下吧，这是她自己做的。”
    女人于是接过阿猫手中的手链，将其中一条递给身边的男人，上一回，他们一家人团聚已分外激动，此时再相见，在一种无言的激动之外，增添了更多安心和温馨的感觉。
    喻越注意到，其他几个小朋友都十分羡慕地看着阿猫。
    曾经的阿猫是村里最可怜的孩子，无父无母，一个人到处跑，而现在，她看起来却是那样幸福。
    眼看着这一小家子温存片刻，新娘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转过身，向几人郑重行了一礼。
    她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请问你们是准备渡河吗？”
    “是的。我们想要渡河，但是一直都看不到对岸，我们能够渡河吗？”喻越见她这么问，便接话问道。
    女人脸上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她看了一眼男人，男人道：“如果是你们要渡河，我们自然会全力相助，只是正如我们之前说的，我们也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过河神了。”
    一旁，田秋感到奇怪地开口：“可是上一次，你们不是已经将我们的祭品送给河神了么？还是多亏了你们，河神才会把我们的船老大救回来呢。”
    “正是要和你们说这件事，”男人苦笑道，“您也记得上一次你们带着祭品来的时候么？实不相瞒，那时我们两人一直向着河神的小岛前进，但一直没能找到河神的小岛，到了最后，我们只好把那一箱祭品放在大家生活的地方，并且对着河流祈祷，希望河神能听到我们真诚的祈愿。今天看到你们都好好的，我们才安心。”
    他们的语气非常真诚，绝对不是在欺骗众人。
    因此，喻越一点儿失望的表情都没露出来，而是对着他说：“那可不可以带着我们去大家生活的地方看看？我们想更加了解河神。”
    【弹幕：他说的这个大家，该不会指的是那些水下居民吧？】
    【弹幕：八成是！】
    听到喻越这样说，男人和女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是那样淳朴善良，看样子已经因为不能帮上众人的忙而焦心许久。也难怪刚才没有立刻出来见女儿。
    “我们可以带着你们去大家生活的地方，但河底的居民已经习惯了在下面生活，不一定会愿意上来见我们。”女人再次给几个人打预防针。
    大家纷纷说着没有关系，新郎新娘才一弯腰，潜入水中。
    因为这里一共有八只小船，他们没办法一只只在船底推引，只能游动在众人前方，几人于是挥动船桨，跟着他们一直往一个方向前进。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田秋忽然侧身问喻越。
    喻越看向田秋，不解其意。
    “这条河这么宽，这么长，”田秋伸开短短的两只手臂，“但是那些人只是居住在其中一小片区域。每一次只是为了要救人才会游动出来，这不是件很奇怪的事吗？”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生活范围受到某种限制？”喻越道。
    田秋点点头：“可能也与河神有关。”
    【弹幕：田秋会长真是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弹幕：那是必须的，有时候大家甚至都还没摸到主线剧情，田秋会长就已经把通关条件全都推理出来了。】
    【弹幕：这……那小弟弟和她真的是完全两种不同的通关风格。】
    【弹幕：啊？怎么说？】
    【弹幕：如果是小弟弟的话，根本不需要推理通关条件，一直走主线剧情就通关了。】
    【弹幕：？？？】
    【弹幕[银狐]：两位都是顶级玩家。】
    画面中，两位通关风格截然不同的“顶级玩家”还在沟通。
    只听田秋道：“或许是河神的作用力量有一个范围，这就说明他们居住的地方会离河神很近。”
    “你的意思是，”喻越道，“河神希望他们住得离自己很近？”
    闻言，田秋愣了一下。
    乍一听，这两句话表达的意思没什么区别，都是“河底居民和河神距离很近”，但喻越这句话的出发点完全不同，简直像是从河神的想法来进行推理的。
    不，不是推理，而是自然而然就这样想了。
    田秋以前从没用这种方式思考过问题，过了片刻才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你说得很有道理，让我想想。”
    对啊，她怎么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呢？这个角度的信息量更大了，几乎能摸准boss的态度，而boss的态度才是通关的关键。
    可一般人会这么替boss考虑吗？这……
    正当她还在凝神“想想”的过程中，一旁突然传来夏杰有些惊喜的声音。
    “你们看！”夏杰直起身子，指向前方。
    正在沉思的喻越和田秋、正在低声讨论的柳如烟和萧青青几个人一下子抬头，都举目向夏杰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是一片非常清澈的水面，水面下方，隐隐约约飘荡着什么，再一细看，就能看到是一些衣物。
    那些鼓胀的衣物就在水下绕成一圈又一圈，很像是成群结队的鱼，在他们打转的位置下方，似乎堆叠了很多漂亮的卵石，卵石上方用一些木桩和破布支起一个个小房子——竟然像是一片小型的水下聚居村落。
    整个“小村”在阳光投射下发着粼粼的光，显得极其神秘幽静。
    原来村民的亲人就在这样的地方继续生活。
    所有人都看得呆了。
    “哇——”几个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此时都扒着船舷，同样惊讶地看着下方。
    “我的姥姥就住在这里吗？”起先抱着衣服的那个小女孩问，她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了。
    “你试着呼唤她一下吧。你生前是怎么称呼她的，现在就还怎么称呼她。”新郎新娘已经重新钻出水面，他们低声告诉这个小女孩如何呼唤她的亲人。
    “好，姥姥，姥姥，我来啦，我是囡囡！”
    几乎就在她开口的瞬间，河底的“人群”骤然被打乱，其中有一个人影如同听到召唤那样，离开旋转着的队伍，向水面浮了上来。
    小女孩的脸都快贴到水面上了，她大声道：“姥姥！真的是姥姥吗？”
    看到晃动的水面下，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逐渐靠近，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兴奋地转过头对身后露出好奇的其他几个伙伴道：“是姥姥！姥姥真的在这里，我认出她的头发的颜色了……上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躺在床上，不管我怎么叫她，她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爸爸妈妈都说她走了，说以后她只会在梦里回来看我。”
    像是想起什么，她的眼眶红了。
    正在这时，只听“哗啦”一声，一颗顶着灰白头发的脑袋钻出水面。
    因为动作过急的缘故，水流顺着她如海藻般的头发“淅沥沥”流下，也流过她脸上的沟壑和黑漆漆的眼睛。
    可是，几人还没完全看清这位“姥姥”长得是什么样子，“姥姥”已经用她那快要掉出眼眶的眼珠子瞅了一眼那小姑娘，接着猛一转身，重新窜回水下去了。
    小姑娘刚刚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呆呆地张了张嘴，接着猛然扑到船沿上又叫了一声。
    见没有人应，她着急地转过头问喻越：“船老大，船老大，我的姥姥呢？”
    谁也不明白“姥姥”为什么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自然没人能回答她。喻越见她马上就要大哭的样子，慌忙安慰她道：“别担心，刚才出来的如果真是你的姥姥，她就一定会回来的，她最疼你了，对不对？”
    可惜，这安慰没有用，小女孩已经开始抹眼泪了，而且整个人噎得一抽一抽的。见状，和她同船的徐蕾连忙将她搂在怀里拍打着，不知为什么，徐蕾的眼眶也有点发红。
    【弹幕：呜呜呜……】【弹幕：？？？你哭什么啊？】
    【弹幕：我也想到我的姥姥了……我进入这个世界好久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弹幕：我也是，我外婆也叫我囡囡，但是没有河神守护她。如果有河神守护她就好了。】
    【弹幕：这个姥姥应该还会上来的吧？】
    尽管这孩子的心情只是整个副本中的一个小插曲，直播观众却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情绪感染，同样着急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底似乎也越来越浑浊——这些居民们仿佛因为什么事情而被扰乱了，到处乱窜，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身姿。
    一直闷不吭声的石垒忽然道：“要不，我石化了下去看看？”
    小女孩听见了，抽噎着说：“谢谢哥哥。”
    石垒表情一僵。
    他有些不自在地站起来，正准备下水，冷不丁一块石头破水而出，直冲他怀中来。
    石垒吃了一惊，用手接住那东西，见是一块圆溜溜的鹅卵石。
    “啊，和我妈妈送给我的一样。现在大哥哥也有啦。”阿猫远远看见了，开心道。
    就在阿猫说话的当口，只听数道破水声响起，好几块鹅卵石从水底飞出来，落在每个人的船上“当啷”作响。与其说这是一种攻击，倒不如说是更像一种欢迎仪式。
    大家被这动静惊着，看清落在甲板上的东西后，都纷纷看向水面，只见刚才那个头发灰白脸蛋尽是沟壑的老太太，正带了好几个人从水面下方风尘仆仆地游过来。
    老太太和刚才有所不同，好像换了一身新衣服，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少。她嘴里“咕噜噜”冒着气泡，好像在和身边几个老人说着什么，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竟然有种眉飞色舞的神采。
    这模样，活像是在炫耀自己孩子。
    小船上，小女孩一抹眼泪，也不哭了，趴在船沿往下看，只见那老太太再次十分着急地从她面前的水面冒头，刚才那差不多要掉出眼眶的眼睛旁边，点缀了几枚白色的贝壳。
    这一回，老太太很主动地晃着脑袋，将那些碍事的水珠全部甩落，她看着小女孩，咧嘴一笑，露出同样是贝壳做的牙齿，道：“乖乖，你怎么来啦？”
    小女孩呆呆盯着她看了很久，像是要确认好几遍眼前这个皮肤被泡得发白发软的老人，就是那个安静地躺在床上、再也没有呼吸的姥姥。
    原本应该笑的，但小女孩却“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姥姥坏！姥姥故意先溜走了！走的时候一句话也不和我说！”她大声地哭喊，一下子带动了身边四五个孩子都开始要哭不哭的。
    河水里的老人慌了神，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换了身好看的衣服、戴上牙齿出来见乖孙女，反倒把乖孙女弄哭了，她开始转头看别的几个老人，寻求帮助。
    第一个老人没有牙齿，上下嘴唇都快包进嘴里了，缓缓地道：“可别看我，你自己要炫耀孙女，自己没哄好。”
    第二个老人也是有些羡慕地看着，蠕动着嘴巴道：“芬啊，这是看到你，太开心了。”
    其他几个老人也纷纷劝慰了几句，其中一个戴着玳瑁眼镜的老人一边安慰，一边眼珠子就转向另一边，痴痴地看着坐在石垒身边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似乎眼神也不太好，目光很迷茫，此时眯了眯眼睛。
    老人也眯了眯眼睛。
    他们这种格外神似的动作，一下子就被喻越敏感地捕捉到了。
    他一直认真地看着他们，此时忙对着石垒道：“他们长得好像啊，你帮忙看看，他们是不是亲戚？”
    【弹幕：曹，我正想哭呢就把我逗笑了，哈哈哈帮忙看看是不是亲戚可还行。】
    【弹幕：这俩眼神都不太好的样子，总感觉是亲戚！】
    【弹幕：遗传的吧，笑哭了。】
    果然，画面中的石垒左看右看，也觉得河水里那个倒三角脸的老人和身边这个倒三角脸的小男孩长得很像，便将小船划到那老人跟前。当小船逐渐接近老人时，只见男孩和老人都齐齐“啊”了一声。
    这下可终于把彼此认出来了。
    接着，就出现了让直播观众喜闻乐见的认亲一幕，两个人都伸手去抱对方，男孩差点因为没看清船舷，被绊得掉进河里去，老头则因为看不清船体，险些一头磕在船头，还是石垒左右都拉了一把，才将两人止住了。
    河面上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又引来了很多河底的居民，场面一下子热闹非凡，亲人们都重新相见，大家又哭又笑，变成了泪人。
    都说孩子隔代最亲，这句话实在不假。眼前孩子们的情绪非常真实，让原本只是坐在一旁看着的玩家们都受到了感染，情不自禁地想要帮助他们。
    听说其中一个孩子的小太爷正在河底驱赶咬坏木桩的小鱼，所以脱不开身上来，石垒和萧青青就沉了下去帮忙，萧青青在水底的身形也非常矫健，没两下就赶走了那些小鱼，带着孩子的小太爷上来。
    另一边，徐蕾看到几个老人因为脸上的皱纹裂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生怕吓到孩子们不肯上来，就用技能替老人治疗，让他们的脸部皮肤看起来不那么吓人。还有一些老人因为在水里泡得太久，喉管腐烂了，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柳如烟就像个翻译员那样，将他们想说的话告诉孩子们。
    当然，这个时候，夏杰的技能是最管用的，他只是在空中拍了拍手，立刻就让久别不见的悲伤氛围少了一半，到处浓浓的都是相见的喜悦。
    喻越和田秋最忙，他们一边要照顾情绪激动的孩子，让他们不要把小船打翻，另一边又要安抚情绪激动的老人——普通老人激动起来就像是要晕厥过去，这些“不普通”的老人激动起来，看上去浑身骨头都要一起散架。偏偏有些孩子下手没轻没重，他们俩真是花了浑身解数，才让双方得以安全健康地见面。
    【弹幕：哈哈哈哈河上保姆哪家强？】
    【弹幕：我觉得还是小弟弟强点儿，你看他扶老人的动作多可爱，又有礼貌。】
    【弹幕：田秋会长也还行吧，她也挺萌的，就是动作稍微汉子了点。】
    画面中，喻越和田秋忙得实在头大。
    他们压根没想到，八个孩子哭闹起来竟然是这个阵仗！
    喻越刚刚在孩子“二姑爹”的帮助下摁下一个四肢狂乱踢打的孩子，还是一个不留神踩在船头，弄得整只船差点都给掀翻了，多亏崽崽忍不住探头伸手帮忙，这才堪堪将船身稳了下来。
    真是没看出来，崽崽哄孩子还挺有一手。
    只见它先是探出蛋蛋脑袋看了一眼孩子的具体方位，然后就伸出线条手臂，将两片羽翼小翅膀舞成小蝴蝶扇动翅膀的样子，一下子就吸引了孩子的注意力。孩子站着不动，自然小船也就不会晃得这么厉害。
    等时机成熟了，崽崽就将手臂一绑一收，只顷刻间，刚才还站在船沿上的孩子就乖乖坐在了船甲板中央。
    “你真厉害！”喻越看得呆了，忍不住夸赞崽崽道。
    “呜呃！”以往崽崽听到喻越的夸奖都会很高兴，这一次却一点儿也不兴奋。它哄完孩子，立刻就缩回到喻越的口袋里，留下一个深藏功与名的背影。
    孩子二姑爹在一旁看得泪流满面：“你小子别这么皮！瞧把船老大吓的！”
    “看看人家多乖，别乱动弹了！哎哎乖乖别摔着。”
    ……
    这场闹剧直持续了有一个多小时才收尾。
    石垒和萧青青湿漉漉地从水下回来，夏杰的手都拍红了，徐蕾和柳如烟也满脸疲惫。
    至于喻越和田秋，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怀疑人生。
    田秋看上去更为憔悴，好像是只身一人和boss打了一架一样。
    大家都很满足，但也很累。
    “恩人啊，”田秋看着眼前飘荡的小黑船和船上看起来仍然兴奋的孩子们，两眼放空地问道，“你觉着……河神，他喜欢小孩子吗？”
    喻越一下子觉得田秋找到了关键点，但又有口难言，只是道：“可能，嗯，不……”
    他的“不”字刚出口，几个孩子的眼睛便齐刷刷地看过来，问他：“对啊，哥哥，河神呢？”
    看着他们因为见到亲人而哭得亮晶晶的、黑葡萄似的眼睛，喻越的“不喜欢吧”就说不出口了。
    “河神？”这时，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那是一个一直都在旁边看着众人的老人。他似乎并不是谁的亲戚，而是像个守护人一样游在旁边，因此玩家们都没注意到他。
    此时，他一说话，众人便都看向他。
    只见他打量了一番船上因为孩子而显得有些狼狈的几个人，缓缓点头道：“原来你们是来找河神的……好，好，你们确实是这么多年来，我见过的最好的船工。”
    “我们守护着河神的故事这么多年，发誓绝不让那些心怀不轨的船工们找到他……现在好了，现在好了。终于有能让我们信任的船工出现了。”
    “就让我们把河神的故事，原原本本讲述给你们听吧。”
    第76章
    【弹幕：哎？！这是触发关键剧情了的意思吗？】
    【弹幕：什么叫做不想让图谋不轨的人找到河神？】
    【弹幕：快来听故事。】
    河面上，听到老人这样说话的几个人也都是面露惊讶。
    田秋和喻越对视一眼，喻越忙问那老人道：“老人家，您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吗？图谋不轨的船工指的又是什么？”
    老人点了点头，轻轻晃动身子，靠近喻越所在的小船：“我知道，你们都是受我们后辈所托，来找河神的。可是现在，没有人能够见到河神啦。”
    他的话着实让众人吃了一惊，田秋像小孩子一样趴在船沿上，用稚气地声音问：“爷爷，为什么这么说呀？”
    老人似乎仍在思考，他像一位审视着后辈的长者。不断地观察着在场的大人和孩子们，直到确认了什么后，才“咳”了一声，游到八只小船中间，缓缓开口。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样想听故事，那我就和你们讲一讲。”
    “好耶！”几个孩子听说有故事可以听，纷纷欢呼起来。他们一个个都竖起耳朵，乖乖坐在船上。
    大毛是最懂分享的好孩子，他将那只河神的玩偶传递给其他孩子，其他几个孩子顿时就更加高兴了，抓着玩偶不肯放手。
    “很久很久以前，”老人开始说话，四面便安静下来，“这里只是一个非常荒芜的村落。人们在这里既吃不饱，也穿不暖。没有人能穿着像你们现在穿的这些花衣服，也没有人能有空闲开心地讲故事。
    “大家从早上起床，就要准备摘果子、打猎、种地……但他们的土地却总是被河水淹坏，直到有一天，大家发现河里都是宝贝，可以出河捕鱼，便开始制作小船。”
    “那河神呢？”一直等着河神出场的、比较好奇的孩子按捺不住地问。
    陪伴在孩子身边的叔父忙摸了摸孩子的头，“嘘”了一声，让他耐心听爷爷讲话。
    孩子“噢”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嘴巴。
    “河神？”只听老人缓缓道，“河神呐，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河神的。”
    河神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河神的。这条河也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时候，这条河并没有这样长、也没有这样宽，除了在打雷下雨的天气比较危险外，其余时候都是风平浪静，大家很快依靠着这条河，过上了更加富足的生活。
    村民们为了感谢这条河，便建成了河神庙——但当时还没有河神的画像。
    “为什么要建河神庙呢？”萧青青身边的小女孩忍不住问。
    【弹幕：哈哈哈哈这个氛围感，我简直梦回小时候。】
    【弹幕：听个故事都断断续续，好捉急！】
    【弹幕：耐心点啦，和小孩子讲故事就是这样的，我倒是觉得挺好，毕竟这相当于是npc帮忙问问题了，解释得也会更清楚。】
    【弹幕：的确如此，如果不是小孩子，谁会问“为什么要建河神庙”这样的问题啊。】
    【弹幕：那看起来小弟弟也是小孩子了，他看起来也很感兴趣。】
    果然，画面中喻越像是也很好奇那样，盯着老人眨了眨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只听老人耐心道：“因为我们收到大河的馈赠，自然就要感谢，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别总觉得这条河水、我们居住的土地都是理所应当属于我们的，也别觉得每一颗种子都是理所应当要发芽，为我们准备果实的，明白吗？”
    “明白了。”八个小孩齐齐点头。
    老人们见孩子们很乖，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喻越立刻认真道：“明白了。”
    “……”其他人也忙道：“明白了。”
    【弹幕：哈哈哈哈小弟弟太可爱了！】
    【弹幕：这老头子表现欲还挺强！】
    只听老头满意地继续往下说：“所以啊，这个河神庙也是为此建立的。就是为了让村里人的后代明白，从哪里索取，就要向哪里感谢，这条河并不是白白为了村人生活才存在的。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为了我们而存在的，那都是神明对我们的馈赠。”
    几个孩子都是若有所思。
    “可惜，那时候的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这么幸运，他们距离神明很近，并且有机会遇到神明。总之，在河神的眷顾下，村子里人们的生活好了很多……”老人又继续开始讲故事。
    那时候，人们非常依赖这条河。他们每天一大早就去往河上捕鱼，直到天黑才回家。有了收成，就去河神庙里与“河神”分享。
    有了这样的期盼和期待，又有了神明的眷顾，村子很快就变得繁荣起来。
    大家都善良又勤劳。
    而在这些勤劳的村民中，有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十分独立。因为没有能力搭建房屋，他常常就在河神庙里睡觉。有一天，他恳求河神也眷顾他，就准备出河谋生。
    【弹幕：来了来了，听出是主角标配了。】
    【弹幕：可能是见到了河神？】
    “由于他年纪小，就和你们差不多大，所以驾驭不了大船，只能坐着一只很小的小船出去。那只小船对于这条大河来说，就像是一片叶子落到海里那样，一个不大的浪花都能轻易将它打翻。”老人用一种很生动的语言说，“但河神似乎听到了他的祈祷，让他成功捕到了鱼。”
    听得入神的孩子们纷纷高兴起来，就像是他们自己捕到鱼一样。
    “从此，这个孩子就以打渔为生，可有一天他运气不好，遇到一个电闪雷鸣的日子，小船立刻被打翻了。”老人却忽然话锋一转。
    “啊。”所有孩子都露出紧张的表情，“其他人会帮助他的，对吗？”
    老人点了点头：“是的，其他人都准备帮助他，可当大家将那只小船翻过来时，却没有见到那个少年。
    “大家以为少年死了，都感到非常难过。却不料到，第二天清晨，少年竟然好端端地出现在岸边，并且对大家说，他见到了一条奇怪的大鱼，是大鱼救了他，还给了他很多的金银珠宝。甚至，还给从来穿不上新衣服的他，送了一件新衣服。”
    据他说，那条大鱼是前所未有的美丽，他只是看到了鱼的尾巴，便从此魂牵梦萦，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前往河上，希望再次见到那条大鱼。村里人被他的经历鼓舞，为了得到金银珠宝，也都跟着他，甚至有人试图用巨大的渔网去捕捞那条“大鱼”。
    “但是那条大鱼却一直都没有再出现。”
    老人讲得入了神，此时却像是想起什么，忽然放空了眼神，也不再说话。
    八只小船在他身旁起伏，船上，田秋轻轻给众人打了个手势。
    于是大家都发现，空气中那些雾气变得更淡了。
    正如田秋之前所说的，当所有人全神贯注思考某一件事时，心中的念头便得到收敛，这才让雾气也变得更加薄弱。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喻越也注意到了，但此时此刻，他更关注的却是故事中的事件。
    “阿伯，那么那条大鱼去哪里了呢？它救了那个男孩，为什么大家还要去抓它？”在其他几个孩子开口前，喻越忍不住问。
    老人回过神，面色有些黯然道：“是啊，所以才有人说，人们的本性是贪婪的。我刚才就在想，如果河神的生命永无止境，如果它一直能记得那么多事，那么此时此刻，它一定非常失望……”
    “这是我的罪过，接下来的故事，就让我来继续说吧。”这时，一个格外苍老的声音慢慢响起，打断了老人的话。
    几个人都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只见河面上又飘来一个四肢短小的老人。
    这个老人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泡烂了，但他似乎不舍得扔，还穿在身上，只在外面披了一件麻木外罩。
    他的眼睛也眯得看不见了，只剩下一道泡肿的眼皮留出的缝隙。
    最可怕的是他的喉咙，他用一段破破烂烂的白布将喉咙包裹住，缠得死死的，就像是把自己的脖子勒住那样。
    但在场所有水中居民似乎都十分尊敬他，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老头子游到几个人中间，举起自己的胳膊。
    看清他的胳膊后，在场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那上面有一道非常狰狞的伤疤，看起来像是被人啃掉了一半。
    【弹幕：……这该不会是？】
    【弹幕：主角？！】
    【弹幕：竟然活到了现在！】
    “我，”画面中，老头子的声音非常沙哑虚弱，显然他的喉咙已经接近完全腐坏了，“咳咳，趁着我还能……说话……这个故事，我一定要亲自来说……”
    他顿了顿，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用很慢的语速道：“你们想得没错，我就是当年带头捕捞河神的那个男孩子……咳咳，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知道那是河神，只以为抓到了它就能拥有金银珠宝。贪婪蒙蔽了我们的双眼，我们不分白天黑夜地出船，永无止尽地捕捞，终于饲养出了可怕的怪物。”
    “可怕的怪物？”一个孩子惊呼出声。
    “是的，”老人道，“那是一只非常大的怪物，拥有很多锋利的牙齿，盘踞在河流中央。
    “当时我们以为它就是我们想要捕捉的那条大鱼，就冲上去试图抓住他……结果我们差一点都死了。
    “那只怪物只要一张嘴，就能吞掉一个成年人，我胳膊上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那时，我正好跳下船去救一个伙伴，才被怪物咬了一口。”
    老人的语言非常朴素，但却因亲身经历的缘故，让这故事听起来格外逼真，让那天晚上的危险场景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个男孩手持鱼叉，为了拯救自己的同伴，勇敢地和巨大的怪物缠斗在一起。怪物的利齿嵌入他的血肉，带走了他半只胳膊。
    就在这危急的、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关头，一条巨大且美丽的尾巴出现了，当“尾巴”彻底将怪物赶跑之后，青年才明白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想要捕捉到的大鱼。
    “我记得清清楚楚，”老头子道，“那天夜里电闪雷鸣，但河神出现之后，一切就都平静了，月亮也变得格外美丽。我光是看着它，就完全失去了斗志，而且当我明白它是来救我的之后，我感到非常惭愧——
    “你们可以想像吗？我们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我们把河里的鱼捕捉殆尽，我们扔下各种各样的腐肉作鱼饵，把原本清澈的河水弄得乱七八糟，我们毁掉了它的家，还为怪物的生存提供了养料……可它依旧还是救了我们。我惭愧得几乎不敢看它，我向它请求原谅，可它甚至不让我看到它的模样。”
    老人似乎到了此刻还在感到遗憾。
    “我们也是从那时起才明白，那么多在河里遇险的人，都曾得到过它的帮助。于是我们在河神庙里供上它的画像，开始往河面上放小木船和礼物，希望它们能够将大家感激的意思传达到河神那里。
    “虽然河神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露面，但我们知道它很喜欢我们送出的小铃铛、针线和一切奇怪的小东西。因为每当我们送出礼物，过几天就总是能捕到非常多的小鱼。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事。”
    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河神真正的来历。
    它并非生来就是神明。是村民的期待和感激，将它摆上了那个位置。
    可这明明是个很美好的故事啊，那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田秋也蹙眉，低声问道：“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我们对不起河神。”老人低声道。
    他的话让几个人听得都愣了一下。
    喻越脸上有些不相信地问：“可是，你们的感情明明非常好啊。”
    “是的，我们和河神的关系非常融洽——看上去是这样。我们送上祭品，河神护佑我们。我们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应当的，直到失去生命的那一刻，我们还想着……”
    老人说到这里，声音完全嘶哑了，几乎让几个人都听不清了：“我们还想着祈求河神，让他守护我们。我们真是太贪心了，让孩子们将我们的身体放在小船上，带着我们前往河神所在的地方——这是我们做过的最错误的一件事。”
    老人脸上再度出现痛苦的表情，像是回忆起让他痛不欲生的事。
    他脸上的痛苦打动了众人，却也让大家感到更加莫名其妙。
    这故事不就是这样的吗？村民将死去的亲人送到河的对岸，让他们与河神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弹幕：为什么说这是错误的事？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弹幕：对啊，不要吓唬我呜呜，这难道不是一个神明守护村落的美好故事吗？】
    【弹幕：不要抱太大希望吧，看起来会有转折，就算是小弟弟的视角，也不可能每个故事都是美好的吧……】
    这一点确实奇怪，饶是田秋这么理智的人，也不自禁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忘记了，河神也是会难过的。”老人道。
    “当时的我们只是把它当成神明，没有意识到在多次往来礼物过后，它对我们也有了深厚的情谊。它或许是第一次接触到我们这种生灵，把我们当成是朋友，我们却不断地依赖它，还将死亡的痛苦送到了它的面前。我至今无法想像河神当时有多么伤心。
    “它或许是兴冲冲地去看小船里有什么新的礼物，甚至准备好了回礼——但却看到了我们的尸体。”
    老人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仿佛逃避一般，整个人都沉入水中。
    没人能看到他的眼泪，却都仿佛能听到他心中哭泣的声音——此时此刻，这个老人看起来就像是数百年前那个暴风雨中大哭的小男孩。
    而刚才还在感到奇怪的众人，此时也都呆呆地明白了一切。
    老人描绘出的场景真是让人感到绝望。
    在他的故事里，河神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反而更像一位害羞的朋友。它会在村民们遇到困难时悄然出现，也会在收到村民们的礼物之后，以丰饶的土地和富足的鱼类作为回礼。
    它的心思是非常细腻的，或许也将村民们当成了很好的伙伴，可还没等他们更进一步地进行交流，这些载着已逝村民的小船就将它对未来的美好期待都打断了。
    船上的孩子们还不太懂这种感情，只是懵懂地感到难受。
    但喻越却是一下子就理解了那种情绪，一下子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他曾经也有过几个伙伴，逃难前，他们都答应过会回来找他玩。喻越耐心地记下过他们每个人的爱好，留在星球上给他们做了很多礼物。有好几次，他听到飞行器经过的声音，都以为是伙伴们回来了。
    但是他一直等到最后，却谁也没能等到。
    光是这种感觉，就够让人难受了，河神一定比他更难受。
    “那会不会，”到了这个时候，喻越还想着安慰一下老人，“河神他其实并没有怪你们呢，你看，他到现在还在守护着你们……”“守护？不，是我们用我们之间的情谊绑架了河神，我们是那么恶劣，可河神实在是太善良了，它见不得我们的孩子哭泣，也见不得我们从此变成冷冰冰的尸体。”老人从水面下重新浮起，任凭冰冷的河水在他脸上的沟壑中流淌，“据后来的人说，那一天下了很久的雨。当我睁开双眼的时候，我发现河神受伤了。
    “它那么漂亮，却浑身都流淌着淡蓝色的血液。我眼睁睁看着它挖出了自己心口的，或许是心脏的东西——那更像是一颗漂亮的珠子，它把那颗珠子投入到河水中，然后掀起一阵风浪，将载着我们的小船打翻。
    “当我们落入河水中去时，那些河水就像河神的鲜血一般，给了我们新的生命。
    “它接受了我们从开始到最后，最最贪婪的一个请求，把它自己的生命分享给了我们。但是我们也失去了河神，从那时起，河面上永远蒙着忧伤的雾气，将我们和河神之间的距离远远拉开了。”
    【弹幕：！！！卧槽……竟然是这样？这和某些鲛人的传说好像！】
    【弹幕：河神这是真的在守护村民吧？这也太好了吧！】
    【弹幕：呜呜呜我也好想要被这样的河神守护。】
    【弹幕：那这雾气就毫无办法了吗？】
    【弹幕：不会吧？！】
    画面中，听到河神挖出了自己的心脏，孩子们都感到害怕地哭起来，纷纷被他们的“家长”抱在怀中。
    而其他人则是神色各异。
    他们完全没料到这故事的情节发展竟然会是这样的。
    “照这么说，”萧青青忍不住开口道，“你的意思是，河神可能后悔帮助你们了？所以河面上才会有无法让人通过的雾气？可是这……”
    这不合理啊，按照他们之前的推断，这雾气应当是由村民的恶念产生的。
    这片雾气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老人不再回答，而是感到很疲惫似的，就这么飘在河面上。
    在他身侧，最初讲故事的那一位却开口了：“我们并不知道河神是怎样想的。我们已经太久没有见到河神了，河面上的雾气还越来越浓，我们的力量也越来越微弱……
    “我们一直在想，这是不是河神对我们的惩罚，因为我们的后人还是重蹈了前辈的覆辙，他们只知道通过祭祀来向河神祈求一切，一旦自己的要求不能被满足，就去伤害他人，误解和怪罪河神，简直就像是一群被宠坏了的孩子。
    ”他们还制造出了这么多怪物。河神为了我们，甚至献出了自己的心脏，可他们却……”
    再次听到“心脏”二字，喻越猛然惊醒，一把松开自己紧抱着崽崽的手。
    他眨了眨眼睛，将那种酸涩感眨掉，才慢了半拍地问：“你们是说，河神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老人顿了顿：“是的。”
    喻越心跳骤然加速。
    “恩人？”一旁，田秋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关切地问。
    喻越摇了摇头，嘴唇有些发白：“我没事，我就是……确认一下。”
    就在这么一瞬间，无数片段开始在他脑海里飞速拼凑成型，伯爵和河神，还有他最初进入这个世界时见到的、那个将“心脏崽崽”从胸口剜出的男人。
    伯爵是崽崽的本体，河神也是崽崽的本体，他起初不明白他们的共通点，现在却仿佛抓到了蛛丝马迹——难道他们的胸口，流淌着相同的血液？
    “因为创造的生灵都变成了可怕的怪物，所以创世神亲手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这句话冷不丁出现在喻越脑海，仿佛一句恶魔的低语，但他却猝然睁大双眼。
    不是这样的，这句话一定是假的！
    心脏、心脏说不定真的是创世神亲手挖出来的，但绝不会是因为……
    “总而言之，”眼前，老人十分悔恨地说道，“弄成现在这样，河神不愿意见我们，也很正常。这不过是我们自食其果罢了。实际上，近年来我们的身体也逐渐变得没有力气，恐怕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完全失去活力……”
    说着，他伸手抓住一旁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的曾捕捉河神的老人，对几个人道：“这就是所有的故事了，谢谢你们带着孩子来看我们，请帮助我们将这个故事告诉其他孩子们，我们、我们……”
    他难过得说不出话，而河面上的灰雾，突然变得浓郁了起来！
    众人登时警觉，田秋正要开口，却听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老人的话。
    所有人齐齐一惊，看向喻越。
    河面下方正要离去的几个老人，听到这句话，也都停下了动作。
    喻越趴到船沿，看着水下的老人们，道：“你们总是互相误会，这样怎么行？河神根本没有怪罪你们，否则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在守护着你们？
    “村子里的人也根本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差，他们很尊敬你们，宁可遇到危险也要找回你们的皮，也会慷慨地把祝福分享给别人！
    “还有这些孩子们，他们那么有勇气，就为了给你们带来礼物，你们连他们也不相信吗？”
    喻越是真的着急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些老村民竟然简单地将这件事归咎于河神的惩罚，然后让悔恨的情绪再次召唤来灰雾。
    怎么可以这样呢？就算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也要尽力去弥补。
    更何况，这才不是什么河神的惩罚呢，河神明明非常喜欢大家。
    因为河神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见了。
    他了解河神，也和河神一样，看得到人们的可爱之处，喜欢这个世界。
    【弹幕：好神奇啊……我刚才还觉得这些村民挺无可救药的，但听到小弟弟这么说，忽然又觉得他说得也对。】
    【弹幕：嗯嗯，观察仔细的话，那些村民还是知错能改的，不管说是不是自私什么的，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还是会互相帮助，孩子也很有勇气。】
    【弹幕：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吧，要看你怎么引导。】
    画面中，老人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下，但他很快又露出迟疑的申请：“可是河神什么都不缺，我们只会给他添麻烦。”
    “不会的，河神不会这样想，”喻越认真道，“再说现在大家已经意识到过去存在的问题，也总要给自己一个机会，让河神看到大家的心意吧？”
    【弹幕：小弟弟看起来很了解河神的样子！】
    【弹幕：希望能够说服这些村民，就算不为了通关，也要为了河神。好不容易知道河神的故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弹幕：！！还真是，被带跑了吧哈哈哈。】
    或许是喻越的话打动了几人，那曾经捕捉过河神的老头子猛地一个转身潜入水中，那萎缩矮小的身影消失在河底村落的一间小房间内，过了片刻才又重新出现。
    他手里捧着一个木箱，游动到喻越的小船前，打开木箱封得紧紧的盖板。
    “……”老人指了指木箱。
    喻越不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问：“这是什么？”
    “……”老人张了张嘴。
    一旁，柳如烟低声道：“他的声带已经完全损坏了，他说，他很高兴能在最后的时刻把这个故事讲给我们听。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他们最早年的时候拿来送给河神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都是河神很喜欢的，让我们可以看一看——我觉得他的意思是给我们作参考。”
    老人如同缝隙的眼睛里露出一点水光，重重点了点头。
    【弹幕：！！！答案来了么！】
    【弹幕：河神喜欢什么？】
    【弹幕：看到这里我真的不觉得村民很坏，这个人虽然因为贪心抓过河神，但是把自己的喉咙包成这样，就是为了能把河神的故事讲给后来的人听，到快消失的时候，还存着以前要送给河神的东西。】
    【弹幕：是的……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他提早消失了，这能不能通关还真很难说。】
    见到老人的动作，喻越慌忙道谢，接过那个足有他半个人高的箱子，搁在两只小船中间，好让其他人也能凑过来看。
    只见箱子里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但最多的一种却是喻越几人在村子里几乎没见到过的。
    ——竟然是折纸玩偶。
    那都是用非常便宜的莎草纸折叠成的小兔、小狗、小猫和小羊等等动物，甚至还有小鱼。
    那些纸张看起来放了很久，已经快要风化，喻越不敢伸手去碰，只是低下头凑近了看。
    感受到喻越的忐忑，老头子伸出手来，从一堆折纸中，找到了一只小小的船。
    他用湿漉漉的双手小心地将那只小船打开。
    几个人这才看见，那上面有几句当地文字写的朴素的话。
    “河神大人，您一直都一个人住在河里吗？请允许我们前来陪伴您吧。”
    “河神大人啊，拜托您守护着我们的亲人吧，他们时常都提起您呢，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哪天能见到您。”
    “河神大人，谢谢您一直都在帮助我们，我们今天又捕到了很大的鱼哦。”
    “河神大人，这个瓜送给你！”
    ……
    孩子们也拿起了一只只折纸玩偶，他们把它拆开，读出上面的话。
    刚刚变得浓郁的灰雾，慢慢又随风散开了。
    直到最后一只纸船被拆开，所有人都久久不再言语。
    “这几百年来，或许我们都误解了河神……我们一直都没有真正弄清他需要什么……”一个老人喃喃道。
    “小船！小船！”这时，另一个老头子抱住那个曾捕捉过河神的老人——他的名字竟然叫小船，焦急道。
    只见这叫小船的老人闭上了眼，就像一只终于完成任务、抵达生命尽头的船，缓缓向河底沉去。
    不知哪里来的灰色雾气，仿若狞笑着一般席卷上来，包裹住他的身躯。
    就像是“真正”的死亡突然降临。
    见到他这个样子，所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毛哭了起来：“哇——小船爷爷！河神不要我们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家都慌了神，被河神护佑的村民竟然即将消散——这意味着什么？
    不论这意味着什么，喻越都知道，这绝不是河神放弃了他们。
    “我们先回去，”田秋看着突然哭泣和害怕的孩子们，以及河底围上来抱着小船泪流满面的老村民，“这些灰雾明显不正常……”
    “我去找河神。”喻越开口了，打断了她。
    田秋愕然，看向喻越。
    “你们回去，我去找河神，”喻越道，“河神努力地保护了他们那么多年，如果他们出事，河神一定会很伤心的。我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他看着田秋，抱歉地说道。
    “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是我不想让他难过。”
    第77章
    【弹幕：这时候去找河神？！灰雾都来了，好危险啊！】
    【弹幕：啊啊啊，这是爱吧呜呜呜，河神大人还不直接现身？】
    【弹幕：都冷静点，你们没注意小弟弟又在无形中躲开了一个必死点吗？】
    画面中，听到喻越说话的田秋目色一凝。
    的确，他只考虑到了目前的情况可能会让灰雾滋生，导致众人都身陷此地，却没有考虑到，万一这些村民都失去了活力，会有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到了那个时候，河底村民们的悲伤会加重这片雾气，而刚才哭闹的孩子则会把“小船爷爷”“死了”的消息带回小村。
    到了那个时候，还会有人再相信神明吗？不，他们就算是相信神明，也不可能抵挡得住心中的悲伤。
    到了那个时候，整片河面恐怕都会成为灰色雾气的领土。
    想到这里，田秋直接出了一身的冷汗，兔子耳朵都快炸起来了。她竟然差点忽略这么明显的必死点，而恩人竟然在完全没感受到必死点的情况下，避开了它。
    她终于明白了她和喻越的差距在哪里。
    田秋定定看着眼前神色坚定的喻越，片刻后道：“恩人……你有把握吗？”
    这句话不仅是田秋想问，所有人都想问。因为此时此刻，除了田秋之外，孩子们、村民们也都眼泪汪汪地看着喻越。
    他们的眼里既有期待、又有恐惧，一边害怕再也见不到亲人，一边又希望喻越能够找到河神，再帮帮他们。
    见状，喻越摇摇头，又点点头：“光靠我一个人不行。想要让这些灰雾消失，还需要村子里的人们和我们一起努力。现在没有时间了，小船爷爷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必须马上出发。我们两边一起努力，肯定可以做到的。”
    不知为何，他这话一出口，风声都似乎静了，刚才还不断荡起波澜的水面也平静下来。
    他笃定的态度，就像一剂强心剂，让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下来，没那么慌了。
    刚才还想劝住喻越的柳如烟和徐蕾几个，此时也都抿唇不语。
    夏杰轻轻鼓了鼓掌，道：“喻小弟说得对，我也觉得我们可以做得到。”
    被夏杰的技能鼓励，又被他们之间的对话激励，船上的孩子们和河里的村民们都止住了悲伤的表情。一时间，孩子们放下手臂，村民们也止住哭泣。
    “船老大，你真的能去找河神吗？”其中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太太问道。
    喻越点了点头：“是的，所以可以请你们给我们一点提示吗？你们曾经在哪里看见过他呢？”
    在水里浮浮沉沉的几个老人都沉默了，他们互相对视，又看了看水中一动不动的小船爷爷。他们都知道，如果再不能得到河神的帮助，他们恐怕就要和小船永远告别了。
    但这群善良的老人，并不希望这个很好的船老大遇到危险。
    踟躇片刻后，一位看起来稍微年轻些的老太太才犹豫道：“我们知道一条路，但在那条路上，灰色的雾气尤为可怕，只有最诚心、意志最坚定的人才能抵达对岸，否则，那些灰雾会让你退无可退，它们会扰乱你的心神。”
    伫立在几个人身边的新郎新娘也是连连摇头，道：“在那片区域我们会受到影响，没办法为您开路。”
    喻越道：“这些都没关系，请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想见到河神，而且我的意志非常坚定。”
    【弹幕：信他！一定要信他！】
    【弹幕：没有人的意志比他更加坚定了。这是真的。】
    【弹幕：老奶奶，给彼此一个机会吧。】
    【弹幕：也给我们一个机会，孩子太想看到完美结局了！妈啊这个副本如果不是完美结局我会心梗一个月。】
    直播观众热烈的情绪似乎感染了画面中的人。
    只见那老太太深吸一口气，伸手向着一个方向指去，片刻后，又指向另一个方向，接着，她手臂下垂，指向水底。
    “船老大，你需要先往西边走，然后再去东边，最重要的是，看住下面这些石头。”
    顺着她手指的地方，喻越果然看见水底有一排颜色非常漂亮的鹅卵石，它们的表面非常光滑漂亮，简直像是某种珍贵的珠宝，不断向一个方向蔓延排列过去。
    喻越认得这种鹅卵石，阿猫的爸爸妈妈曾经将这种鹅卵石当做礼物送给阿猫，刚才，河底的居民也将这种鹅卵石作为欢迎礼物，扔到他们的小船上。
    ——原来这包含着大家祝福的礼物，就是通往河对岸的路标。
    他双眼一亮，认真向老太太道谢。
    老太太从小船爷爷的手中取出一块紧握着的鹅卵石，双手捧着送给喻越：“一路平安，一定要当心。”
    “谢谢，我一定会当心的，”喻越伸出双手小心接过，又对老太太和河里的村民们道：“也请你们好好照顾小船爷爷，他是第一个和河神见过面的人，河神一定不会丢下他不管的。请你们赶紧带他回去休息。我们一定会让河神明白大家的心意的。”
    村民们闻言，都是又愧疚又感激，连连点头。他们向着喻越和田秋几人一再道谢，而后就一起拉着小船爷爷回到水下的村落去了。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喻越揣好怀中的崽崽，又转过头对着几个孩子道：“你们回去之后一定要乖，不能让爸爸妈妈担心，要把河神的故事好好讲给大家听，可以吗？”
    大毛连连点头：“没问题，刚才老爷爷说的故事我全都记住了！河神很好很好，我们也很好，大家都会好起来的。”
    “我们也记住了。”其他孩子们都这样说。
    小孩子心性单纯，没有过多负面情绪。
    喻越交代完毕，就准备和小伙伴们告别。
    却听田秋道：“等一等，恩人！我明白了，村民的想法之所以会影响这些灰雾，是因为河神用心脏赐予了他们属于神明的力量。灰雾既代表村民，又代表河神，唯有他们双方都互相接受时，灰雾才能彻底消失。”
    她顿了顿，又道：“所以你说的是对的，我们必须两方面一起努力。才能克服灰雾带来的情绪影响，继续前进。但在分头行动之前，有个问题我必须请教你一下。”
    【弹幕：卧槽，田秋会长用了“请教”两个字，这是绝对认可我崽了吧。】
    【弹幕：这推理太棒了，不过是要请教什么啊？】
    画面中，喻越也愣了一下。这有什么好请教的？
    只听田秋道：“恩人，你觉得我们怎样才能让村民正确表达心意？”
    【弹幕：对哦，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是小弟弟亲自出马，可能还做不到咧。】
    【弹幕：还真是，毕竟不可能光靠推理就让npc和boss增加好感度的。】
    “噢，这个，”画面中，喻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不难啊，谈不上请教……就和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往一样。以前是河神保护村民，现在就要轮到村民保护河神，要让他们多哄哄河神，还有就是他们不能再让河神操心了，要让河神看到他们靠自己也能过得很好，河神应该就会安心了吧？”
    田秋一下子愣住：“哄哄河神？”
    【弹幕：哄哄河神？！这也行？！】
    【弹幕：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是这样，小弟弟的正常思路都不是常人能想到的，但仔细一想又完全没问题。这本该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往啊。】
    【弹幕：呜呜呜小弟弟真的太暖了。】【弹幕：河神欠我一个小弟弟。】
    【弹幕：？？？】
    只见田秋猛地拍了一下手：“对啊！哄哄河神！我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要让村民学会付出，恩人真是太厉害了。走走走，我们出发——恩人，你一定注意安全，出问题先保命。我们这边人多，不需要你担心。”
    顺着她的话头，石垒、夏杰、柳如烟、萧青青、徐蕾五人都点头表示没问题。
    萧青青还多问了一句需不需要自己陪着喻越一起渡河，柳如烟对着她摇了摇头：“这种精神干扰类的攻击，同时在场的人数越少越好。”
    大家都是经历过A级以上副本的玩家，瞬间就明白了柳如烟的意思，再担心，也只能给喻越加油打气。
    在逐渐偏西的日光的照耀下，八只小船就在这神秘的河底村落上方分道扬镳。以田秋为首的七只小船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往回，喻越所在的那一只小船则义无反顾，顺着粼粼波光下的鹅卵石，向着另一个方向前进。
    夕阳的光像金子一样在喻越的小黑船前铺出一条路。
    几乎是在双方船只逆向而行的一瞬间，喻越就低头，将崽崽从口袋中捧出来。
    只见小小的一只崽崽此刻整张脸都埋在折纸小喻越身前，一动也不动。
    从刚才听到“挖出心脏”的故事之后，它就成了这个样子。
    喻越担心极了，立刻去看崽崽的状态。
    【道具：一颗心脏（长大很多的幼崽）；
    昵称：啾啾（接受度尚可）；
    状态：假装坚强（又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被抛弃的事实，难过之余，觉得你的安慰更加重要）；
    类别：跟宠道具（是玩家的好帮手）；
    等级：S（不能比这更厉害啦）；
    功能：当本体心念强烈时，能远距离听到本体的部分心声；极端靠近时，触发100%会心；日常生活中，有一定概率与本体共情，并将主人的心情传递给本体，同时也会将玩家的心情传递给本体（会开始感受并且接受你的态度，非常在意你）；
    激活进度：90%（感到你是这个世界上对它最好，也最懂它的人，会非常非常珍惜你）；】
    喻越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崽崽又会进入悲伤欲绝的状态，却不料崽崽的状态是“假装坚强”。
    而且在提示语里，非常明确地告诉他，“你的安慰更加重要”。
    他刚刚沉下去的一颗心，忽然又飘了起来。
    这意思是不是说，因为崽崽对他好感度提升的原因，变得比之前更加坚强，更加不容易被伤害了呢？
    这本是件好事，但喻越却觉得格外心疼。
    他轻轻捧起崽崽，放在自己胸口道；“你没有被抛弃，他们都是骗你的，我一定会让你知道真相的。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本体，好不好？”
    崽崽轻轻甩动了一下小手，像是在说，“才不要见”。
    想到另一端同样别扭的河神，喻越眼里带了一点笑意，静静将它抱在身前。
    在喻越无声的安抚下，崽崽果然比刚才显得精神了一些，转过身来坐在喻越盘腿的膝弯中，怀里抱着小喻越，和他一起看着眼前的河流。
    ……
    “喻越那边没事吗？”往回的路上，徐蕾有些担心地问。
    “他是为了河神和那个老爷爷才去冒险的，”田秋道，“就冲这一点，这整个副本世界都会帮他的忙。”听到田秋的话，几个人都是若有所思。
    石垒闷闷说了一声：“我很久没见到过这样的玩家了。”
    夏杰笑了笑：“看到他，我就浑身上下充满活力。不是因为我自己的技能的原因。”
    “我知道是什么原因，”柳如烟轻声道，“其实听完了那个故事，我非常尊敬这位河神，也想要帮助河神。”
    “是的，”徐蕾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想看到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跟着你们一起行动这么久，我已经无法把他们单纯地当成boss和npc来看待了。”
    “那就努力吧！”田秋一拍手道，“让我们在恩人的带领下，忘掉通关技巧，和村民一起努力！”
    ……
    另一边，丝毫不知道自己在灵魂“带领”众人的喻越，正浑身警惕地看着周围。
    他已经顺着河流漂出很远，回过头，既看不见刚才那座水底的村落，也看不见河岸。
    最可怕的是，刚才一直在河底的鹅卵石小路，此时也不见了。
    就这么一只小黑船，在宽阔无边的河面上，显得孤零零的。
    而身侧的那些浓郁雾气，也开始像湿冷的幽灵那样，慢慢缠上他们的身体，带来很不好的感受。
    危险就快出现了。
    喻越抿了抿唇，低头对崽崽道：“一会儿如果出现了可怕的东西，你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崽崽：“……”
    对面突然出现，并且慢慢飘来的一只小黑船：“……”
    【弹幕：哈哈哈哈草，我本来觉得对面突然出现的这只船好可怕，现在笑疯了。】
    【弹幕：小怪还没到，人已经哄上了可还行。】
    画面中，喻越显然也注意到了那只突兀的黑色小船。
    他就像一只炸毛的护崽动物，一下子抱回了崽崽，警惕看着对面。
    只见那只小黑船仿佛有目标似的，径直向他们飘荡过来。
    喻越的心跳逐渐加快，他轻轻握住一旁的鱼叉，等到那小黑船飘过他们身边时，他飞速看过去一眼——
    一时间，炸裂的心跳和突突直跳的血管弄得他双耳嗡鸣，他几乎眼前一黑。
    因为那只小黑船里，竟然是一个被白布包裹着的孩子，那孩子的身体已经被某种锋利的牙齿啃掉一半，半边颅骨下的眼睛就这么黑洞洞地望着他。
    【弹幕；——！！】
    【弹幕：这是什么？！这是幻觉吗？不是幻觉吧？我们也能看见！】
    【弹幕：妈啊啊啊啊啊！】
    喻越胃里翻江倒海，他甚至忘了移开目光，就直愣愣看着那个被吃掉一半的孩子。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孩子的嘴角仿佛动了动，在嘲笑他。接着，那孩子猛然从船上坐起，胸前的肋骨“哗啦啦”塌了一排。
    这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画面，喻越被吓了个猝不及防，几乎是在自己的小船里站了起来，差点跌落到身后的河水中去。
    也就是这时，他听到了久违的河神的声音。
    “啊，怕我。”河神似乎很失落地说。
    喻越猛然回神，死死盯着眼前的小孩，深深呼吸着。
    他想起了老太太的叮嘱，平复下心情，对着那个被吃了一半的小孩道：“你是假的，我知道河神不吃小孩。”
    那个小孩从裂开的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如同挑衅一般，接着它那完好的左臂和断了的右臂像僵尸那样平举，向喻越伸来。
    喻越早有准备，鱼叉猛然伸出，插在小孩所在的木船船身上，将那只黑色小船推出了数米外！
    那小孩抓了个空，破烂的脸上闪过恼火的表情，接着对喻越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向他猛扑了过来——
    喻越看着它的脸，忽然觉得十分熟悉。
    他猝然睁大双眼。
    这是大毛的脸！
    ……
    “河神不会吃小孩的！”院子里，大毛手舞足蹈地、认真地给毛婶科普，“他还会用自己的心脏保护我们的亲人，还会让我们捕到很多很多的鱼儿。”
    毛婶正在打水，从井口将一桶水提上来，转过身低头道：“这才出了一趟河，怎么就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了？”
    大毛“蹬蹬蹬”几步跑上去，抓住毛婶，抬起头仔细看她的眼睛和红红的眼眶，很不开心地说：“我就知道，妈妈又哭了！”
    毛婶一愣，慌忙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
    “妈妈虽然同意我跟着船老大出去，但是心里却以为河神会把我吃掉，对不对？”大毛认真地说，“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妈妈也不会把我关在柴房里，好几年不让我出来的，对不对？”
    听到儿子完全明白自己一片苦心，毛婶的眼中闪过一丝愧意，抱住大毛低声道：“好了，之前是妈妈不对，妈妈现在不是已经改正了吗？”
    “那你相信河神不吃人了吗？”大毛认真道。
    女人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阳光青年，满脸哭笑不得。
    听说这个船工叫夏杰，自己的儿子跟着这些船工出了一趟河，回来的不知怎么变成了河神的好朋友，非要让她承认河神不吃小孩。
    “知道啦，不吃。”她抬起手，在大毛额头上弹了一下，“快去休息，别再让大哥哥担心了。”
    “不行，”大毛一把抓住毛婶，把她往外拉，“我们误会了河神这么久，要和河神道歉，讲清楚才行。”
    什么叫做和河神讲清楚？
    毛婶一脸不明白地被大毛扯出家门，只见靠门口站着的夏杰对她笑道：“不碍事，一会儿就好，辛苦毛婶了。”
    三个人于是一路来到村子的主路上。
    好几个小朋友在人群中穿梭，抓着大人就“叽里呱啦”个没完，看样子是在说河神的故事。
    “快，我们去把道歉的话写在小船里，然后还要对河神说，我们这边很好，让他不用担心。”大毛拉着毛婶的手走到萧青青面前，很快拿到一张莎草纸，又开始排队等着用芦管笔。
    “哎呀，你家孩子也来啦？”一个女人转头过来，看见毛婶，满面都是释然的笑，“你说离奇不离奇，这些船工带着孩子出去，又带着孩子会回来，说今年祭典不需要祭品，咱们就写点话送给河神就行，河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河神一直都对我们很好，我看到我们做的新衣服，爷爷都穿上了。我们每天吃的鱼，也都是河神送给我们的。”一个小男孩立刻大声地说。
    听他这么说，几个正被孩子“逼着”折纸的大老爷们抬起头，对着这女人道：“他们这说的也没错，咱们收成不好的时候，不全靠着在河上打渔吃饭？这还算不上是河神眷顾？”
    “是啊是啊，有好几次我差点在河里翻了船，都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帮着我活下来似的，现在想想，肯定是河神把咱们的亲人照顾得很好，是咱们的亲人在帮忙呢！”
    “哎，可不是呢，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有一回我的脚扭了，没法出去打渔，偏偏家里女人怀着孕饿着肚子。着急得我嘴上长泡，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借吃的……结果那天晚上可不就发了大水，我全家人一觉醒来一看，门口竟然横着一条一个人长的大鱼，够我们一家三口吃好几顿，也不知道是河神帮忙，还是先人帮忙？”
    说来也奇怪，之前大家怕河神和水上的怪物怕得要命，可一旦有人提出河神做的事时，大家却也都纷纷说得上话，举得出例子。
    眼看着一桩事跟着一桩事。
    原本只是闲聊，可聊着聊着，大家脸上的笑意便微微收敛了。
    他们原先可不知道，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河神竟然为他们做了这么多事？
    不知什么时候起，场面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喂，”小龙王也在，他原本就是村里支持河神的人，就算碰到神迹，也早就拿出来说了，可此时冷不丁听到这么多，便大叫起来，“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不是编的吧？那河神明明帮过咱们这么多忙，你们平时怎么连个屁都不放？”
    “这……”一个村民面红耳赤道，“这不是每年都有祭典么？”
    “可祭典是为了让我们记住河神的好，不是让咱们把这忘掉啊。”小龙王呵斥道。
    这一句话，立刻又让不少人红了脸。
    是啊，河神几乎每一天都在关照着他们，可他们却只是一年举办一次祭典，还为了送谁的孩子吵吵嚷嚷，还因为这事抹黑过河神。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让几个小孩子反过来教他们怎么做人。
    实在是太不应该、也太丢脸了。
    村民们一个个的都想起自己做过的混账事，又想起在河里被先人骂的事，再想起刚才孩子们说的话，一下子都不声不响。唯有手底下的动作认真了很多，写下的句子也更加真诚。
    “大家伙都听我说一句，”这时，只见那个穿着兔子衣服的船工小女孩站出来说话了，“今天我们从先人那里得知了很多事，其实河神并不需要我们大张旗鼓地给他送东西，他只要知道大家过得好，也就安心了。但是最近河神受了伤，大家想想以前河神是怎么照顾大家的，我想，咱们多少也要帮帮河神吧？”
    夏杰也在旁边拍了拍手道：“就算实在帮不上忙，只要别让河神操心就可以了。”
    【弹幕：哈哈哈哈这真的是把小弟弟的话完全带到了。】
    【弹幕：这也是他们的心里话吧，大家都想帮助河神呢。】
    【弹幕：真想让六芒星的那群妖魔鬼怪看看，什么样才是好的通关。】
    【弹幕：他们？他们不配。】
    【弹幕：他们永远也无法理解小弟弟他们是怎么通关的。】
    的确，此时直播观众眼前，这种玩家与npc一派和谐的画面，是傀儡师、契月和幻夜之流永远无法理解的。
    只见田秋和夏杰只是站出来说了几句话，这群村民就全都来了精神。
    他们本性不坏，知道真相之后，正心怀愧疚，找不到地方弥补，船工们提出的话显然给了他们努力的方向。
    “这好说！我受伤的时候，河神就照顾过我，这回的伙食我包了，保管让他一动都不用动，顿顿都吃得饱饱的。”
    “哎呀，我之前说什么让河神给我家看田呢，不、不用啦，我们自己也能把地种得很好！还能让我邻居都吃上菜呢。”
    “我的孩子……”这时，一个女人说，“我的孩子很久以前去了河神那里，希望他能乖巧一点，好好照顾河神，不要给河神添乱了。”
    人群中，正好排队到第一位，从徐蕾手中接过芦苇管的毛婶，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下。
    徐蕾在她面前提示：“如果有的字不会写也没关系，河神都能读懂。”
    她想了想，在大毛递过来的纸上写写画画道。
    “河神大人，非常抱歉，一直以来都把您想像成了会吃小孩的怪物。实际上，如果我的孩子在您身边，他一定会变得勇敢、聪明又善良。谢谢您把开朗可爱的孩子还给了我，我会让他学着成为和您一样的人，永远做一个好孩子的。”
    就在她落笔的瞬间，一阵微风吹来，恍惚中，毛婶仿佛看见纸上的字和图案都闪过一道金光。
    【弹幕：卧槽她写了啥？！】
    【弹幕：？！！竟然可以这样！】
    【弹幕：怎么了怎么了？】
    【弹幕：快去看小弟弟视角，她写的每一句话都成真了！】
    在另一边的视角中，正扑在喻越身上，准备一口咬下的“大毛”忽然停住不动了。
    它身上被啃噬的伤口飞速愈合，狰狞的表情变得柔和，血肉模糊的身体也逐渐恢复。
    它的目光变得温和剔透，动作变得轻柔礼貌，松开了手下的人。
    灰色的雾气自它身上慢慢变淡。
    “对不起，哥哥，”它对喻越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刚才那样，请让我为你指引方向吧。”
    在喻越惊讶的目光中，它就像大毛一样，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
    接着，它就化作雾气，自喻越面前飘散，消失了。
    水面下，鹅卵石小路重又流转着华美的光。
    无数折纸鹤、折纸小熊、折纸小船从后方闪着微光游动过来，围绕在他的小船周围，为他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第78章
    【弹幕：好美啊。】
    【弹幕：这些折纸是刚才村民放在渡河船里的吗？真的好棒！】
    画面中，喻越也缓缓睁大眼睛，呆呆地看向水底那一只只折纸玩偶。
    这些折纸玩偶太精致了，它们带着折痕的翅膀、船帆闪着暖洋洋的光，就像拥有生命那样，成群结队如群星游过，照亮了透明河面下的鹅卵石道路。
    星星点点，不断向前。
    由于太过于惊讶的缘故，喻越怔怔然看了有好一会儿，才猛然转过头，向它们来时的路看去。
    只见这些折纸玩偶源源不断从他目力所及的河水底下冒出，然后又源源不断向着他的方向飘来，密度大的地方几乎形成了一条绚烂的光带，仿佛夜晚的星河坠落下来，铺展延绵。
    喻越怀中，崽崽也看得呆了，抱着小喻越发出了“哇哦”的声音。
    “看到没有？”喻越回过神，食指指节轻轻刮了刮崽崽的脸，“都是村民们给河神的祝福。”
    崽崽似乎有些害羞了，变得红彤彤的，身体扭来扭去。
    【弹幕：鼻、鼻血……】
    【弹幕：太宠了太宠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变成小弟弟的宠物？我也想被小弟弟捧在手心里刮刮。】
    【弹幕：？？？还刮刮？你小心被boss暗鲨。】
    【弹幕：哈哈哈boss已经在路上了。】
    眼看着河面下方聚集的折纸玩偶越来越多，喻越心中便也有了底气。
    他明白，这一定是田秋和柳如烟带领着大家成功说服村民，让村民意识到了河神对他们的照拂，同时也让村民们开始学会主动为河神做事、向河神表达心意。
    正因如此，这些村民们曾经制作给河神的折纸玩偶才会重新被赋予活力，向着河神游来；眼前这些灰色雾气幻化出的实体怪物，才会随风消散，变得毫无威胁力。
    他深吸了口气，对接下来的一段路更有信心了。
    不出他所料，当他沿着这条布满雾气的河道不断向前时，仍然有源源不断的黑色小船从眼前出现，小船上的怪物不一而足，有和“大毛”一样被吃掉一半的孩子，还有一些浑身是鱼骨头的怪物，甚至还有可怕的章鱼怪物，但这些怪物都在靠近喻越之前，变成了活泼可爱的孩子、胖墩墩的鱼和脱水的章鱼。
    这正展示了村民们想法的改变。
    这条路远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可怕——村民们也远没有他们表现的那样顽固和恐惧河神。
    在他们心底，或许一直都还留有对河神的期待和期盼。
    喻越轻轻挥动小桨，一路对着崽崽说：“你看，这些小孩子多可爱，说明大家都觉得河神身边的孩子能够得到祝福。”
    崽崽摇头：“哼唧……”
    虽然还是摇头，但它看起来好像也不那么排斥听到“小孩子”三个字了。
    “还有这个，”喻越看着在面前变成一条大胖鱼的鱼骨头怪，“大家都不知道河神长成什么样子，自然都会乱想，现在好了，大家肯定是希望河神吃得白白胖胖的。”
    崽崽继续重重摇头：“呜哦！”
    看来这个是真的不行。
    河神有强烈的身材管理意识。
    喻越赶紧转了个话题，指着后面那只软掉的章鱼怪说：“河神很好，之前还帮我打走了章鱼怪呢，所以现在村子里的人都不怕怪物了，以后河神也不用担心他们遇到危险了，这都是河神的功劳。”
    崽崽又脸红了，但是小手潇洒一甩，表示这种小事并不会担心的样子。
    ——崽崽和河神越来越像了。
    喻越看着崽崽可爱的模样，心中软得一塌糊涂。但在他心底的另一个角落，某种忧虑又缓缓冒头。
    从崽崽的改变中，他却越来越清晰地知道，崽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起初崽崽会闹很多小脾气，会在听到自己被抛弃的时候难过到奄奄一息，但是现在的崽崽很坚强，而且时不时会因为他对河神的夸奖而作出类似河神的反应。
    它有时候是崽崽，有时候更像河神。
    再想到崽崽高达90%的激活进度，喻越心知，崽崽也已经越来越明白它自己是谁了。
    喻越没有将一个孩子从小养到大的经历，但此时此刻却像全天下所有父母那样，感到一丝类似于“崽大不中留”的莫名其妙的难过。
    他低声对崽崽道：“河神真了不起，他敢于把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分享出去，可我却连将别人的东西归还的勇气都没有。”
    或许是他语气中透露的一丁点难过被崽崽感知，崽崽一下子也顾不得害羞了，慌忙松开小喻越，伸出线条手臂抱住大喻越，“哼哼唧唧”地哄着。
    喻越笑了笑，正要说话，冷不丁面前传来一股森然的寒意。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去，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只见不知何时，眼前重新聚集了浓浓的一团雾气。这团雾和他之前看过的雾气都不同，显得十分阴郁，几乎像是能拧出水来。更重要的是，简直就像是堵在他心口一样。
    喻越心头一跳，眉心一蹙，下意识想要避开——但已躲避不及，只好眼睁睁看着小黑船钻入其中。
    一瞬间，头顶和煦的阳光、湛蓝的天空，身边清澈的河流、闪闪发光的折纸都被隔开，阴冷的气息将他完全包裹。
    【弹幕：还来啊？这次又是什么？】
    【弹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出现一团这东西？村民不是没问题了么？】
    【弹幕：难道是河神还有什么不满意？】
    【弹幕：不会吧？？】
    直播观众一头雾水，加之画面上全是雾气，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个个都急得抓耳挠腮。
    当事人喻越却是在一阵慌乱过后，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他看到眼前灰色的雾气中，冷不丁卷出一条色彩十分旖旎的尾巴。这尾巴缓缓自灰雾中划过，当那漂亮的尾鳍从他身边掠过时，喻越只觉自己的心口也被划开了一道。
    他明白了，是因为他害怕失去崽崽，才会召唤出这个怪物。
    他立刻抱住身前的崽崽，低声安慰道：“不要怕，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害怕的东西，我也会有，我会很快克服它的。”
    崽崽没有回答。
    也没有动弹。
    喻越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猝然低头——
    只见刚才还好好呆在他怀里的崽崽，此时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只小喻越的折纸和一件空荡荡的粉色小衣服。
    喻越只觉眼前一黑，呼吸一窒。
    他拼命用力，但周围的空气就像是忽然被人抽走那样，根本无法进入他的肺部。
    偏偏狂跳的心脏还让他血液加速，耗费着他仅有的一丝理智。
    是假的，不要怕，崽崽绝对不会走丢。他嘴唇苍白，在心里安慰自己。
    但是他的双手开始发颤，思绪也开始发乱——即便明知道眼前这个恐怖的幻境因为他害怕“失去崽崽”而产生的，但他无法单纯依靠理智就克服它。
    心中，一个声音不断对他说，他不可以没有崽崽。
    正当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变得愈加强烈时，那条旖旎的尾巴狠狠一甩，一个人身蛇尾的怪物从天而降。那怪物上半身皮肤苍白，脸部只剩下一张巨大的像食人花那样的嘴巴。最为可怕的是它的胸口，它的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四面嵌满血糊糊的牙齿，里面还伸出两条长长的舌头，一条舌头的舌尖上正卷着不断挣扎的崽崽！
    喻越从船上站了起来，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
    【弹幕：不要啊！！！】
    【弹幕：要跳到水里去了！】
    【弹幕：卧槽，我看见了，这是什么怪物？啊啊啊啊——】
    但他们的呼喊声，喻越是听不到的，他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他知道自己在做傻事，不应该这样，但那种恐惧的感觉就像一片梦魇罩在他头上，此时的他，就像是变成了一个懵懂的男孩。
    他浑身颤抖，伸手想要抓住半空的崽崽，怪物有力的带着刺的舌头猛然扎穿他的左肩，发出一阵餍足的笑声。
    等到喻越往另一边挣扎时，发现崽崽又不见了。
    这雾气中的怪物就像知道他为了崽崽会不顾一切那样，将崽崽卷在另一根舌头上逗弄着他，一边又攻击他。
    “这是我的……你是个贪婪的小偷……是你把它偷走了，所以现在就要接受惩罚。”
    “不、不是这样的！”喻越大声地说，但却没有任何声音从他喉咙中发出。
    他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又是一阵恐慌泛上心头。
    偏偏，在这么危急的关头，他还听到了熟悉的、来自于河神的忧郁声音。
    “啊，就连你也怕我，觉得我是个强盗……”那道声音失望，又充满难过，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逐渐变得阴沉，“就连你也不喜欢我，对吗？！”
    不是的，这不是河神的声音，醒一醒。
    情急之中，喻越举起左手，衔住自己的食指一咬。
    自己制造的疼痛让他清醒片刻，他站在船头，不断做着心理建设，最后抬起头直视着那只可怖的怪物。
    少年喘着气，眼睛发红，头发凌乱，身前换上的粗布衣服上沾满了血迹。
    “你觉得我害怕你，是吗？”他声音发抖道。
    眼前的怪物猛然发出一声怒吼，腥臭可怖的气息传来，像是在嘲笑他的懦弱和伤口。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喻越彻底发现了——只要他不离开自己的小船，这只怪物就无法伤害他。
    他垂眸，看着新鲜的血液从怪物的舌尖上低落，“淅沥沥”落入河水中，染红了一大片水面。
    喻越和它就这样僵持着。
    这怪物是被他自己召唤出来的，因为他太担心失去崽崽，才会让这怪物有了可趁之机。而此时此刻，如果他不能解决掉这只怪物，就永远无法到达河神居住的彼岸。
    如果他不能克服自己的恐惧，就无法得到神明的眷顾。
    一定要，下定决心。
    【弹幕：完了，我好像看明白了，这个怪物该不会是小弟弟自己想出来的吧？】
    【弹幕：可能是啊，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这种机关太难破解了……】
    【弹幕：他哭了，艹！这是什么垃圾副本！】
    要下定决心。
    泪水遏制不住地从喻越眼眶里滑落。
    没有人能看得出此时此刻的他在想什么，就连眼前的怪物也在嚣张跋扈，表现出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喻越顶着发红的眼眶，他不断急促呼吸着，像是仍然喘不过气来。
    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因为他知道要如何战胜眼前的怪物了。
    “你可以走。”他说。
    眼前正在张牙舞爪的怪物动作一僵，不太明白似的，仍然张开血盆大口向喻越袭来，却被喻越用提起的鱼叉挡了回去。它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声恼怒的咆哮，却怎么也伤害不了眼前瘦弱的少年。
    “我说，没关系，你可以离开我。”喻越又道，他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一些。
    怪物猝然发出惊恐的叫声，像是终于明白了喻越在说什么，它哀嚎着，身体瞬间破了一个大洞，无数灰雾从其中涌出，将它半边身子包裹。
    “实际上，我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从看到你受伤的那一刻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喻越慢慢地、重重地、一字一顿地说。
    【弹幕：？？？小弟弟在和谁说话？打算什么？】
    【弹幕：不会是被吓疯了吧，救！】
    【弹幕：不会的不会的，一定要相信他。】
    画面中，喻越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那样，不断深呼吸着。
    “我并不知道我会这样害怕这件事的到来，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会变得更加坚强的，只要你能回到他身边，我就感到很开心。”喻越道。
    这是真的。
    从崽崽被六芒星公会的一句话就伤害到的时候、崽崽每一次难过的时候，他就开始想，要送它回去。
    他答应过崽崽，如果崽崽真的很想念它真正的主人，就一定会带它去找寻那个人。
    因为他希望崽崽永远也不会再感受到被抛弃的痛苦。
    也希望河神能够拥有自己的心脏。
    在这只怪物出现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心底埋下恐惧的种子，也不知道这种子已经悄悄发芽，成为了他心中的阴影。原来他是这样的恐惧、这样的担忧、这样的痛苦，只要想到自己即将失去崽崽，心里就突然空空荡荡，简直像是自己的心脏也被生生挖走了那样。
    但也正是因为这只怪物的出现，才让他更加明确自己的情感，他不想让崽崽离开，也不想把崽崽还给它真正的主人。但他更加不想看到崽崽难过，也不想看到崽崽真正的主人难过。
    所以他不能这么自私。
    无论多么痛苦、不舍。他都必须要完成向崽崽承诺过的事。
    “我会送你回去的，回到他身边。”他对着眼前的崽崽说道。
    说来也很奇怪，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刚才萦绕身边的惶恐感觉就消失了，浑身上下越来越有力量，耳畔似乎也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哼唧……”
    那是非常着急的崽崽的声音！
    他心中一紧，身前一沉，再低头时，却发现崽崽正好端端穿着他编织的粉色小衣服，此时正着急地揪住他的衣领，不断摇晃着。
    而河神的声音竟然也从崽崽身体里响起，带着同样的焦急。
    “真傻，”河神的语速都比之前快了，“太、太傻了！就算见到我，又能怎样呢，竟然这样伤害自己，不知道退缩。我真的……不需要任何人过来的。”
    口是心非的河神。
    语气都有些慌张了。
    明明之前说过，就是要他。
    不知为何，喻越忽然一下子就心安了，他冷冷看着眼前强撑着身体的怪物，也看出了它舌尖上的崽崽只不过是障眼法般的伪装。
    此时的他内心充满勇气，甚至自己都觉得奇妙——他刚才竟然会被这样的怪物吓倒。
    简直比纸老虎还不中用。
    就这么想着，他将崽崽往怀中一拢，半坐下来，用力挥舞船桨。
    只听“哗啦”一道水声响起，小黑船无视眼前的黑暗和恐怖，势如破竹地冲了出去，直将眼前的怪物冲散成了一团缥缈的灰雾。
    怪物的哀嚎和雾气一样，瞬间消散地干干净净。
    不知为何，喻越觉得此时自己的动作和那天夜里做的梦一下子重合了，义无反顾地向前，然后迷雾消失。
    水面下方，无数折纸玩偶再次贴了上来，这一次，它们就像是小黑船的鳞片那样，轻轻依附在船身上，将这只小船装点得仿佛散发着神圣的金光。又有不少千纸鹤飞了起来，飞落到喻越肩膀上的伤处，那里便感到一阵暖意，接着伤口就飞速愈合了。
    接着，那只小喻越人偶也飞了起来，它飞到船头，整片燃烧起来。
    喻越只觉眼前闪动一道刺目的金光——
    在前方金光全然消失的瞬间，小船碰上了一股极大的阻力，让他和崽崽都不由自主往前一窜，险些滚落到船头。
    喻越感到一阵晕眩，抬头便愣住了。
    只见眼前一片闪烁着金光的沙滩铺陈开来，透明发蓝的河水一下下打在松软的岸土上，留下一道道漂亮的痕迹。无数折纸玩偶也轻飘飘落在岸边，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在往前看，小岛上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巨型叶片如同帷幔一般落下，在微风中摇曳。
    一阵阵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嬉闹和欢声笑语的声音也从远处传来。
    猝不及防来到另一片天地，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睛。
    小黑船竟然靠岸了！
    【弹幕：啊啊啊啊到对岸了！】
    【弹幕：惊喜来得猝不及防！这也太美了吧，好惬意的小岛。】
    【弹幕：这就是河神居住的地方吗，呜呜呜河神河神，你最好的小伙伴要来了。】
    【弹幕：让开，让我看看——】
    画面中，喻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目的地砸晕了，他有些站不稳，手掌撑在船沿上，从晃晃悠悠的小黑船中跨了出来。
    小靴子踩在柔软的沙滩上，都感到一阵暖意。
    “呜。”崽崽也十分好奇，探出脑袋。
    这里太美了，就像一个世外桃源。喻越小心翼翼地踩着沙土地，慢慢向着传来欢声笑语的方向走去。
    隐隐约约，仿佛听到了几声稚气的叫喊。
    “别推我呀……”
    “今天吃什么呀？”
    “还没到时间呢，小馋猫，来抓我吧。”
    “哈哈哈……”
    他们似乎在玩什么游戏。
    但每一道声音都不一样，喻越一时间无法判断里面有多少人。
    他的脚步有些踟躇，原本以为河神孤零零一个人在岛上，现在看来，这岛上或许有许多居民？
    这让喻越更加忐忑了，他小心地绕着一条沙土道路往里走，将自己的身形巧妙地隐藏在粗大的树干后方，慢慢靠近声音的来源。
    终于，他觉察到那声音就出现在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
    从树干后悄悄探头，只见一个个子瘦小，皮肤黝黑的少年正叉腰背对他站着，口中很不客气地说：“以前我们让河神大人太辛苦了，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自己管理好自己！一个一个排好队，报数，大家不要随便到处乱走，不然河神大人找起人来会很累，知道吗？”
    在喻越视线被遮挡的地方，传来数十道、或者不止数十道稚嫩的声音：“知道了！”
    喻越：“……”
    等、等等！
    这些“居民”该不会是？
    他有些发懵，忍不住向外跨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让他踩碎了一片掉下来的巨大扇形叶片，叶片的枝脉被踩断，发出很响亮的“咔嚓”声。
    “谁在那里？”正站在空地中央的黑黝黝小男孩猛然转过身。
    喻越：“……”
    他微微睁大眼，这下子看清了男孩的长相，只见这小男孩脸瘦瘦的，眼睛很细、鼻子有点翘，活脱脱就是位小“小龙王”！
    【弹幕：哎，这个npc好眼熟啊？】
    【弹幕：是小龙王的弟弟吧哈哈哈哈哈，难怪连声音都有点公鸭嗓。】
    【弹幕：笑死我了，小龙王弟弟还挺可爱的，在帮忙维持秩序啊？】
    【弹幕：不会吧，这意思不会是说之前送来的那些小孩……？】
    喻越也想到了这一点。
    河神竟然把这么多小朋友都留在了岛上！
    就连小龙王的弟弟也在，不过这孩子看起来很小，难道是还没长大？
    他还在惊讶之中，小小龙王就已经迈开小短腿跑到了他面前，立正站定，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望着他上下打量，俨然像个小大人。
    见喻越不说话，小男孩片刻后严肃道：“你哭过了？别怕，这里一切都很好。今年怎么来早了几天？”
    喻越还没回答，前方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的声音，一时间喻越觉得有千军万马正向他奔来，不由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次，他看见了。只见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原本正坐在一排整齐的树桩凳上，此时都冲了上来，你推我挤，小短腿和小短腿绊在一起，好几个摔倒了又爬起来，被小龙王回头一眼看住，就围在不远处的眼巴巴地看着他。
    至于数量，一时间数不清楚，总之年龄有大有小……但都不很大。
    这些孩子显然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身上的小衣服都是崭新的，还点缀了漂亮的贝壳，最可贵的是每个人的衣服都不太一样。一些看起来活泼一些的小孩，衣服的颜色就比较鲜丽，看着相当安静内敛的孩子，就用了珍珠等素雅的点缀。
    喻越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没说出话来。
    好多小孩！
    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多小孩呢！
    “是新来的小伙伴吗？”有人小声问。
    “我，”“新来的”喻越一时间有些发懵，卡壳片刻，道：“对，对，我是来找河神的，一不小心来早了……你们可以带我去见河神吗？”
    “噢，那你就是第……”小小龙王皱起小眉头，低头掰着十根短短的手指，“……”
    喻越：“……”
    算不清楚，小小龙王很不客气道：“就算第一百个吧！今天我们刚刚立下新规定，新来的都可以先见一见河神大人，但是以后不可以随便去找河神大人。每天每二十个小朋友，只有半个小时可以找河神大人，明白了吗？”
    【弹幕：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时间管理大师？】
    【弹幕：算数能力还挺强。】
    【弹幕：十个手指头掰了五十秒，你确定挺强？】
    【弹幕：你们关注点错了吧？第一百个可还行？】
    【弹幕：你觉得一百个算多了？我觉得可能还算少了呢。你想啊，如果半小时二十个，一小时四十个，二十四小时就是九百六十个……这些年这是送了多少孩子啊……】
    【弹幕：不是，前条，你按“二十四小时”算是不是有亿点点过分？就算是河神，二十四小时也太累了吧？】
    【弹幕：最惊人的难道不是河神在养娃吗？！】
    直播观众啧啧称奇，画面中小小龙王严令众小朋友不准跟上来，然后带着喻越往小岛中央走去。
    “一会儿见到河神大人一定要乖，不能哭也不能闹，不可以去抢河神大人还没做完的小玩具，不可以随便跳下水，特别、尤其是不可以去抓河神大人的衣服、头发和尾巴，知道了吗？”这小不点一边跌跌撞撞带路，一边和高他好几个头的喻越约法三章。
    喻越看着他的后脑勺，连连答应。
    【弹幕：这真的是去见boss不是去见爸爸吗？我要笑疯了。】
    【弹幕：不知道啊，但听起来河神做神挺难的哈哈哈哈。】
    【弹幕：发出了缺德的笑声，我想看现场。】
    喻越也想看，不，也想知道河神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毕竟在故事中，河神受了伤，很忧郁，还孤零零的。
    但是眼前，这座岛上少说也有百来个孩子。
    他不禁开始在心中怀疑，河神的忧郁，真的是因为孤独吗？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只见眼前，小小龙王像之前的小龙王那样，伸手拨开眼前如同海底水草一般的植物。
    一片如宝石般剔透美丽的湖面就这么忽然出现在喻越眼前。
    他看得呆了，张了张嘴。
    但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眼前的宁静，冷不丁就被一声哭嚎打断了思绪。
    “呜哇哇河神大人，他推我，把我的折纸搞坏了，哇——”
    却见是十几个小朋友正撒开脚丫子，绕着湖边跑步，很快其中两个就厮打在一起：“呜呜呜河神大人！他抢我东西！他们还打架！”
    冷不丁地，几双小手把他推开，竟然是刚才的好几个小朋友跟着他们跑了过来，这些小朋友一边往湖边跑，一边很没有义气地告状。
    “河神大人！小龙王坏坏，不让我们见您！”
    “啊啊啊我的衣服刚才摔坏了啊呜呜！”
    又听见“噗通”、“噗通”两声。
    竟然是两个孩子直接跳进了水里！
    这还了得，喻越慌得忙跑上前，准备将那两个孩子抱出来。
    可他没料到这里的土地是这样松软，脚下还冷不丁有朵小花冒头——真的是从地里抬起了头，就像是活的一样，这让突然改变落脚点的他脚下一软，整个人直直向湖面扑去。
    喻越：“！”
    他猝然睁大双眼，只看到眼前炸起一朵漂亮的水花。
    接着，一种冰凉清爽的触感就柔和地缠住了他的身体，一下子接住了他所有的不安，喻越只觉自己被一对相当温和的手臂笼住，非常安全。
    意识到是谁接住了自己，喻越浑身都僵住了。
    “啊。是你来了！”耳畔果然响起那道动听的声音，语调在惊喜和忧郁之间徘徊。
    河神似乎十分疑惑。
    “……可是，你怎么也往水里跳呢？”
    喻越一听更紧张了，下意识想找个支点起身，伸手一抓——
    揪住了河神的尾巴尖。
    第79章
    【弹幕：曹哈哈哈哈哈还能更好笑一点吗哈哈！】
    【弹幕：服了服了，你们看远处小龙王的脸色。】
    【弹幕：说了不让跳、不让抓，你非要来是吧？还跳到河神怀里，抓住河神尾巴。】
    【弹幕：哈哈哈哈哈。】
    【弹幕：这不做点啥很难收场。】
    【弹幕：你们为啥都这么兴奋？这不是连踩三个必死点吗？】
    【弹幕：！！河神抬头了，好美，我窒息了——】
    画面中，小小的少年就埋头在河神身前，就像是崽崽曾经埋头在小喻越身前一样。
    而河神微微抬头，那狭长且缱绻的眼尾只是昙花一现，随即他又低下头，让雪白如瀑的长发遮挡住他惊世的容颜。
    如雪一般的长发散落在他和喻越身边。
    他怀中，小少年微微动了动手指。
    尾巴尖也受到刺激般抖了抖。
    河神的尾巴尖非常柔软、且滑溜溜的，尾鳍部分薄如蝉翼，却非常有力量。此时就卷在喻越的指尖上，轻轻颤动着。尾巴尖儿很礼貌，并没有贸然抽走，而是在等着喻越自己放开。
    这种很鲜活的生命感和力量感，让喻越清晰地感知到，他正抓着河神身体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喻越：“……”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一时间想要赶紧把河神的尾巴放开，一时间又因为紧张下意识握得更紧。
    这导致他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又抓了一把。
    喻越：“…………”
    明显感受到身前的河神也僵住了。
    他忽然不想抬头了。
    但这样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显然也是不行的。
    喻越深吸了一口气。
    【弹幕：你俩！另外两个小孩都自己爬起来了，你俩咋还没分开？】
    【弹幕：这一下碰瓷太严重，按照小弟弟的薄脸皮，可能得先降温吧。】
    【弹幕：？降温？在人怀里怎么降温？】
    【弹幕：哈哈哈哈。】
    的确，画面中刚刚跳入河水中的两个小孩，已经被赶过来的小龙王愤怒地拉了上来，此时小龙王就站在河畔，脚踩着柔软的土地、靠在发光的花朵边上，怒气冲冲看着湖水里正被河神抱着的少年，想要下手，却又无从下手。
    哼，他早就猜到会是这样。
    河神大人总是会稍微偏爱一下新来的孩子，这他可以理解，但是这个孩子太过分了，刚才明明说得好好的，却又犯规。而且还一下子撞进河神的怀里，多少孩子想被河神抱抱都没实现愿望呢，这家伙倒好，刚来就做了这事！
    小龙王非常生气，想起自己好久没被河神摸过头顶了，更加生气。
    “喂，你，不准再揪着河神大人的尾巴！”他就站在岸边大声叫喊。
    “就是就是，河神大人从不让人随便摸尾巴的。也不准别人跳水！”刚刚还在跳水的小孩脸不红心不跳地大喊。
    “新来的太不讲道理了！把河神大人给独占了！”
    “就是就是，快点放开！”
    “不乖！”
    孩子们接二连三的“指责”，刚刚还鼓足了勇气要从河神怀里起身的喻越，瞬间就又怂了。
    天啊，他完全没有想到，周围竟然还有这么多孩子在看着呢。
    喻越生长的环境可不热闹，还从来没这么被人围观过。他是在进入副本后才习惯了被“直播观众”围观的感受，可直播观众到底也不是真人到场，和这感觉完全不同——
    对了，还有直播观众。
    喻越：“………………”
    喻越快要自闭了。正当他想着怎样才能让自己刚才“不小心跌下水”这个理由显得更可信时，突然听到了岸上孩子们的欢呼。
    “哇，这是什么？飞起来的玩具！”
    “好美啊。”
    他愣了一下，微微抬头，余光见到无数折纸玩偶竟然从他们来的方向飞了进来，一只只小船、纸鹤和小熊围绕着孩子们，完全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力。
    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只相对较大的玩偶，正是刚才立在船头散发金光的小喻越。
    小喻越也活了一般，立在船头手指向前，指挥着一只只折纸玩偶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那些折纸玩偶听到号令，使出浑身解数，在空中又是跳舞、又是挥舞翅膀，甚至还有的故意落到孩子们身前，刮刮他们的脸蛋，蹭蹭他们的鼻尖，然后在被孩子们的手抓住之前，“刺溜儿”一下飞跑了。
    “啊，别跑！”许多小朋友立刻迈动小脚丫，向着那些玩偶追过去。还蹦蹦跳跳地准备伸手去够那些玩偶。第一次来了这么多好玩的玩具，他们既兴奋，又新奇。
    小龙王见他们又要乱跑，脸上露出着急的表情，他愤愤看了一眼喻越，跺了跺脚，也向孩子们奔跑的方向跑去。
    站在岸边围观的孩子们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些“嘻嘻哈哈”的声音一下子就远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救星将喻越看呆。
    他正愣着，冷不丁手中的尾巴又轻轻摇动了一下，连带着卷着他腰部的部分也蹭了蹭，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他这才猛然惊醒，忙松开手，但这么一来，他的双手一下子无所适从，不知该往哪儿放。
    终于，头顶响起一声似乎很愉悦的轻笑，一只有力的胳膊伸了过来，握住他的小臂，让他借力，好支起身子。
    喻越握着河神的手臂一抬头，就对上了河神的双眸。
    【弹幕：哈哈哈哈看你要说啥。】
    【弹幕：这一下抓得久哇，得有好几分钟了吧。】
    【弹幕：呜呜妈妈河神脾气好好，我爱河神河神爱我。】
    【弹幕：？？？前条你有事吗？这是boss啊？】
    【弹幕：卧槽你不说我给忘了，这是boss吗？？】
    “……”
    画面中，喻越眼睛一眨不眨，不自觉放缓呼吸。
    河神的容貌如同一幅画那样落入他的双眸——和在阴暗的河神庙里远远看到的不同，那时的河神已经美得惊人，此时此刻更是让人无法言语。近距离去看，河神的双眼并非剔透的宝石可以比拟，它们带着水润的光凝视着他，显得既忧郁又温柔。
    河神的五官也非常精致美丽，糅合着柔美与力量，他的皮肤简直毫无瑕疵，白得如同初雪，又像水底坚硬的鹅卵石一样带着冷感，点点银色鳞片就像细小的樱花花瓣那样汇入他螺纹展翼的双耳。
    花纹繁复的外衫微微敞开，露出他分明的锁骨和有力的胸膛。
    这是属于异族圣神的奇特美感，兼具旖旎的外形和十分庄严不可侵犯的意味。
    一时让喻越看得呆住了。
    半晌，他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河神的双眼，动了动嘴唇解释道：“我……是不小心掉下来的。不是故意要抓你的尾巴的。”
    河神似乎微微笑了，喻越感到缠绕住自己腰部的尾巴一个用力，接着他便被这大力托着浮出水面，一下子坐到了河岸边。
    就着这个姿势，喻越才看清河神那漂亮的银色尾巴和被水浸湿的衣服。衣服上金线织就的金文飘荡在水面上，就像点点莲花展蕊。
    “你来了。”河神仰头，看着喻越。还是那道熟悉的声音，但这一次不是从崽崽身体里发出的，而是河神亲口说的话。
    “嗯，我来了。”喻越也看着河神答道。河神上半身一仰，漂亮的尾巴在身前轻轻摆动，往后漂了寸许，衣摆随着波浪起伏，化出点点金光。
    这个姿势能让他稍稍远离岸边，他身前的尾鳍很微妙地卷住喻越垂落在河水中的脚踝。如果喻越也有尾巴的话，这动作就像是两人的尾巴交缠在一起。可以感受到，这是一个让他心情愉悦的动作。
    冰凉的触感掠过，喻越抱住身前的崽崽，忽然感到有些局促。
    他是前来献上“祭品”的，可不能像这样什么都不说，于是他又道：“我是代替村民们过来看望您，给您帮忙的。”
    听到这话，河神的动作停顿住了，他抬起眼眸，眉尖动了动。他的眉毛生得非常细雅，但这个动作又很有力道，活像是一位古老忧郁的贵族。
    只听他垂下眼皮，长而雪白的睫毛落在颊前，缓缓道：“啊，他们让你来的。”
    完了，看这样子河神又想到了什么让他操心的事。
    而且、而且这声音也太落寞了！
    喻越忙道：“不，也是我自己想来的。我想告诉您，他们现在过得很好，已经学会了如何自己生活，现在想要把他们准备的礼物送给您。他们……”
    正在喻越卡壳时，眼角瞥见一个白色的东西正在草丛中悄悄探头。
    他吓了一跳，以为出现什么怪物，再定睛一看，不由愣住。
    只见那探头探脑的小家伙，拥有小小的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和身下的小角——分明就是坐在船上的小喻越！小喻越身后，还有个胖墩墩的玩偶扭着尾巴一蹦一蹦，不是小河神是谁？
    它们俩刚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那群“叽叽喳喳”的小朋友引开了，此时又跑回来帮忙。只见小喻越双手挥舞，从草丛后便排着队走出折纸玩偶来。一只小熊胖墩墩的，慢慢走到喻越撑在身后的右手边，蹭了蹭他的手掌，然后把自己的肚皮一下子掀开。
    露出里面用心描绘的文字和图画。
    【弹幕：噗——】
    【弹幕：这些折纸好萌啊啊！！】
    【弹幕：呜呜，忽然觉得当河神也挺幸福的。】
    【弹幕：挺幸福，要不让他把外面那百来个娃也一起送给你？】
    【弹幕：前条哈哈哈你好损啊。】
    画面中，喻越眼前一亮，伸手让小熊跳上自己的掌心，接过来对着河神道：“这上面是村民给您写的话，我念给您听。”
    顿了顿，见河神并不阻拦，他便念道：“河神大人，我们都非常想念您。等到明年开春，我们就会用纪念您的心情种下种子，我们还决定在河岸边种满花朵，这样您时不时的就能看见——您看，他们想要给您种花呢！”
    听到喻越有些高兴的尾音，河神的睫毛似乎轻轻颤动，但他没有抬眼，似是半信不信的模样。
    喻越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一只纸做的小船也跑到他的面前，麻溜地竖起自己的船帆，急切要让喻越把祝福带到。
    喻越将小船捏起，想了想，并不把小船拆开，而是将它放入水中。果然，这只主动性很强的小船开始“哼哧哼哧”往河神那儿飘荡，最后被河神修长的两指捏起。
    也不知那上面写了什么，河神垂眸看了片刻后，抬眼深深瞧了喻越一眼。
    当河神将小船放回水面时，小船又屁颠屁颠地回到岸边，等喻越将湿漉漉的小船捞起来一看，只见那船帆上写着：“这一次，我们给您送去了最知心贴心的人，他从头发尖儿到脚趾尖儿，都和您想要的样子一模一样。希望他能够给您带来欢乐，让您感到快乐。啊，不，最为难能可贵的是，他对您也情真意切，这一回，他是主动在极其危险的情况下奔赴您而去的。祝您二位生活幸福。”
    这、这又是谁写的！
    为什么要“祝您二位生活幸福”？
    喻越整个人都要从头发尖烧到脚趾尖了。
    偏偏，眼前仿佛还传来河神一声轻笑，似乎比之前心情要好上不少。
    “啊，”他听到崽崽的身体里传来河神的声音，“耳朵都红了，真可爱。”
    喻越：“！”
    他猛地双手用力，撑着自己从河水里出来，站起在河边，呆呆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河神。
    河神收回尾巴，懒懒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道：“不念了？”
    喻越：“……”
    喻越硬着头皮，在距离岸边不到一米的地方盘腿坐下。从他这个角度看去，那些折纸玩偶在小喻越和小河神的指挥下，已经一溜儿排成了整齐的队伍。
    他一方面无法辜负村民们的好意，一方面也确实想让河神了解到村民的改变，便硬着头皮将这些纸人一个个接过，掀开他们的肚皮或者脑袋，念出那些句子。
    每一张他都提心吊胆，生怕还有人提什么“祝您二位幸福”，好在村民们这一次显然没把重点放在祭品身上，而是真诚地告诉河神自己目前的生活，对未来的期许，希望河神放心。
    “河神大人，新的一年里我没有什么愿望可以向您提起，因此您也不需要再为我操心，我的儿女都很可爱，地里的作物也好，我们还自己做了一只漂亮的小船，在上面精心刻画了您的模样，或许您偶尔可以看见它。如果这样能使您心情愉悦的话，我们会感到非常荣幸。”
    “河神大人，我今天和爸爸妈妈讲了您的故事，他们都很感动，我决定向每个不知道这些事的人，讲述您的故事。因为我真的非常喜欢您，希望您也喜欢我。”
    “……”
    喻越一张张地念，时不时关注河神的状态。
    他能够感受到，河神正在慢慢变得放松下来，那摇摆的鱼尾节奏也放缓了。
    “河神大人，我的腿伤前阵子好了，多亏您慷慨的赠予和帮助，真想知道您爱吃的食物是什么，好让我为您制作一份大餐。听说您最近受伤了，希望您能尽快痊愈。”
    念到这张时，喻越停住，目光下意识地再度看向河神。
    此时，河神已经从湖中央来到岸边，他两只胳膊支在岸上，眼眸半垂，半个身子惬意地趴在河岸，鱼尾在身后摇曳。就着这个姿势，喻越无法看到他的胸膛处是否有狰狞的伤疤，而刚才看时，却像是没有的。
    注意到喻越的目光，河神微微抬头，那润泽的红眸十分温和。
    他就像看懂了喻越眼神中的意思，低声道：“我并没有受伤。无需为我担心。”
    喻越愣了一下。
    之前伯爵也是这样说的。当时伯爵的胸口不断浸出鲜血，但是伯爵也说，他没有受伤。
    当时，喻越因为的确没有摸到伤处，加上情势十分紧张，也不知道挖出心脏的故事，就没有深究。但这一次，他并不想轻易让这个问题就这么过去。
    “我听那些村民说，你为了守护他们，让他们重新拥有生命，所以挖……伤害了自己，”喻越下意识揪紧崽崽的小手，“所以他们才会说你受伤了。”
    “噢，”河神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懒洋洋道，“我并没有因此伤害自己。”
    他这话答得有些模棱两可，既不说自己做没做过这件事，也没提自己有没有受伤，只是说“没有伤害自己”。
    怎么样算是没有伤害自己呢？只要做的是自己想做的事，伤口愈合就行吗？
    见河神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喻越没来由感到有点生气，他一下子也不觉得河神有距离感了，挪动膝盖往前一点，低头看着河神道：“那到底是有没有受伤呢？我看你的精神一点都不好。”
    “……”河神仰起头。
    太阳已经偏西，暖黄色的阳光照在他纤细的脖颈上，打出一道阴影，又在他身后的水面上折出粼粼细碎的金光。一时间就像是撒开了漫天遍野的、一小簇一小簇的火光。
    河神的眼神是那么柔和，原本红润的颜色，此时变得暗沉，像是存了夕阳的余烬。
    看着他的眼睛，喻越心头刚刚冒头的一点情绪立刻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毕竟这条河的主人，是那么温柔，没有人能够轻易对他生气。
    “在你之前，”河神缓缓开口，“并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不过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拂别人，但眼前这个少年刚才气鼓鼓的样子，竟然像是非常担心他的情况，准备来照顾他似的。
    河神还从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将他小心翼翼地拢在手心里，轻轻托住了他。尽管这个人的力量非常微弱，只能提供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支撑的力量，却让他感到全身放松，非常惬意。
    于是河神显出了更加困倦的神色，他看着喻越道：“没有受伤，但是我有些困，你可以陪我睡一会儿吗？”
    【弹幕：？！】
    【弹幕：怎么睡？！】
    【弹幕：前条你们别想太多了，这明显就是河神带娃带累了想休息休息啊。】
    【弹幕：是哦，河神平时肯定不能好好睡觉。】
    【弹幕：哎，是要让河神好好睡个觉了……】
    喻越当然也是这样想的。
    他从一见到河神时，就已经发现了河神的忧郁和疲惫。但是“陪我睡一会儿”该怎样才能做到呢？
    难道自己还要再跳进水里去？还是说……
    像是洞悉喻越心中的想法，河神垂眸，身后那比波光还要绚烂的尾巴卷了上来，凤尾蝶般的尾鳍轻轻拍打了一下刚刚喻越坐过的河岸。
    喻越一下子就明白了河神的意思。
    他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心疼河神的心情占了上风，便蹭过去，轻轻将双腿探入水中。
    河水一点儿也不凉，反而带着太阳温暖的气息，就仿佛将所有夕阳的光热都蕴藏其中一样，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水面下方，河神的尾鳍很快寻来，再次温和地卷住他的脚踝，轻轻抚摸了一下。
    接着，河神的身体也靠了过来，就这样用尾鳍卷着他的脚踝，轻轻靠在他身侧闭上双目。
    接着，河神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竟是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弹幕：天啊，就这么卷着小弟弟的脚踝趴在岸边睡着了，抹掉鼻血。】
    【弹幕：前条你今天是不是疯狂上火？】
    【弹幕：呜呜这个场面太温馨了，我也想在小弟弟腿边睡觉觉……】
    【弹幕：睡觉觉都出来了？？什么成分啊！！离我崽远点！！】
    画面中，喻越看着睡着的河神，不由的一动都不敢动。
    他生怕自己轻微的动静会牵动卷在脚踝上的鱼尾，一时间就那么静静看着河神。
    河神侧颜宁静，如雪的头发随着水面起伏。
    光是看着这一幕，便让人觉得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喻越怀中，崽崽也蹭了蹭喻越，一边扭动身体给自己找个相当舒适的姿势，一边嘴里“叽里咕噜”地逐渐睡着了。直到睡着的时候，它的小手臂还缠着喻越的小臂，就和河神缠着喻越脚踝的尾巴一样。
    不知为什么，喻越能微妙地觉察到河神和崽崽在此时此刻的情绪，这情绪很怪，并不完全是疲惫。
    而是某种更加安心的感觉。
    喻越垂眸，盯着水面下那绕着自己脚踝的尾鳍，努力想弄明白那是什么心情。天色也就是这时一点一点暗下来的，头顶广袤的天空变成了很深很深的蓝色，接着群星就从深处出现了，映衬着同样变得深邃的湖面，和湖面上如同星光的波光。
    由于周围过分安静的缘故，隐约地，喻越仿佛又听到了极远处孩子们嬉笑玩闹的声音，像是从梦里飘来一般，隐隐约约浮在他的耳畔。
    有了这声音的装点，眼前的夜色才不至于过分寂静。
    这么一来，喻越便想起之前那些带走孩子们的纸玩偶，他低头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草丛里的小喻越，用很轻的、几乎没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孩子们呢？”
    小喻越果然听见了，举起小小的胳膊指着身后的纸玩偶，然后指着很远的方向，接着，他拉来一直守在旁边的小河神，两个人胳膊扯着胳膊像跳舞一样转了一圈。
    喻越看明白了，这意思是“纸玩偶带着孩子们，到很远的地方玩游戏去了”。
    孩子有人带就好，他松了口气。
    这么一天下来，他也有些困意，朦朦胧胧地垂下头，周围的一切全都化作神秘的光影。
    他好像沉沉进入了整个世界的怀抱，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眼眸正在注视着他，但却没让他感到不安，而是让他感到非常安心。
    正当他内心好奇地想要探寻究竟时，忽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某个孩子的一声惊叫。
    声音轻微，却饱含惊慌。
    喻越猝然醒来。
    他正要起身，却觉那缠着他脚踝的尾鳍一颤，接着收走，一下空落落的感觉让喻越一怔，低头看去。
    只见河神也醒来了，并且眼中睡意全无，他漂亮的尾巴在河水中左右一晃，接着“哗啦”一声破水，轻轻拍打在水面上。
    飞溅而出的水花在空中凝成一个小水球，落在蝶翼般的尾鳍上，被那轻轻扬起一甩的尾鳍温和地扫了出去。
    喻越眼睁睁看着水球“哗啦”一下冲向孩子发出尖叫声的方向，接着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呼。
    这一次，他听清楚了。
    “哇，河神大人来帮忙了！”
    “刚才那条大鱼好可怕，嘴巴好尖呜呜呜。”
    “还不是怪你自己要跳进去？”
    “嘘，我们也去休息吧，千万不要打扰河神大人了。”
    “呜呜呜手疼。”
    眼看河神微微抬头，喻越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你在这里休息，我一会儿过去看看。”
    说着，他从水里起身，转身就要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
    身后水面闷响了一声。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已经走出好多步的喻越意识到了什么，怔怔回头。
    夜色下漫天星空如同寂影，洒落在圆润的湖面上。偌大的湖中，只有河神靠在岸边，身后半截露出的尾巴尖儿露出水面，不由自主朝向他。河神就这么眼巴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也就是在喻越转头的瞬间，那薄如蝉翼的尾巴尖如同被抓包的孩子那样，瞬间垂落下来，“哗啦”收进水中。
    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漫上心头，喻越只觉自己不能这样轻易离开。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河神微妙的心情。
    河神这样关注着这些孩子，或许并不只是因为善良的缘故。因为没了孩子吵闹的声音，这个夜就太安静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满脸平静的河神，任凭自己的心跳变快、又变慢，直到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才走回到河神身边。
    在河神有些疑惑的眼神中，他半跪下来，轻轻捧出怀中仍在沉睡的崽崽，手心有些发颤。
    半晌，他才地将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崽崽捧到河神面前：“这个……”
    他顿了顿，发现自己无法往下说。河神也微微睁大了双眼，好奇地看着这只沉睡着的、幼小的蛋崽。蛋崽背后长了可爱的绒羽，此时正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
    周围一时间变得非常安静，两人仿佛能听到崽崽绒羽的微风中轻动的声音。
    和心跳的声音。
    这一幕太过于静谧，就连天上的星星也不敢随便眨巴眼睛。时间仿若在两人身侧凝固。
    终于，河神慢慢伸出手，身后的衣摆滑出一道潋滟的波痕。
    那波痕也在喻越蓝绿的双眸中扩散开来，他猛然惊醒，有些慌乱地呼叫系统。
    【喻越：系统。】
    【系统：我在的，宿主。呜呜呜太感人了。系统能感受到宿主您在难过，呜呜呜请宿主不要难过。】
    【喻越：……】
    【喻越：我……不难过。可以替我们拍张照留念吗？谢谢。】
    【系统：没问题！宿主。系统一定会拍出有史以来最最最最完美的一张照片的！】
    喻越想要微笑，却笑不出来。
    他捧着崽崽，垂下眼睛，很努力地对着河神说：“……还给你。让它，陪着你吧。”
    也就是这一瞬间，河神的指尖触碰到崽崽，崽崽的身体骤然散发出更加温暖的光芒。这光芒映照得河面无比温暖，驱散了所有冷色，它让河神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也照亮了喻越长睫眼中的水光。
    “咔嚓”一声。
    画面定格。
    第80章
    【弹幕：这？！为什么把宠物给河神了啊？】
    【弹幕：可能是想让宠物陪陪河神吧，这本来就是个跟宠。】
    【弹幕[银狐]：这只宠物似乎能与boss共鸣。】
    【弹幕：真的，它到boss手里后变得很激动！】
    【弹幕：呜呜呜小弟弟真的太好了，他那么喜欢这只宠物，就让宠物留下来陪河神了？】
    正在沉睡中的心脏崽崽，就被这样从喻越手中传递到了河神的手中。
    河神双手捧着小小的崽崽，低头看着，崽崽不知是受到什么影响，在睡梦中呼吸的起伏变得很大，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心脏在激烈地跳动。
    喻越几乎是在崽崽刚脱离手掌心、眼前河神刚抬头开口的一瞬间就站了起来，短促地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他们。”
    接着，转身拔腿就跑。
    他步子又快又重，几乎踩得脚底疼痛，原本在夜里沉凝的空气在他耳畔化成一道道凉风，周围的树枝树叶也被他惊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但是这些，喻越都听不见，他甚至没听见最后关头河神说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尽快离开，否则一定会忍不住重新将崽崽抱回怀里。
    然而此时此刻，他无法不想着这件事，因为失去了口袋里那一点沉甸甸的重量，他就连跑起步来的感觉都和之前不同了。
    那些凉风就像是毫不顾忌地吹入他空荡荡的胸膛，一时间，他甚至觉得自己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自己的胸口也出现了一个大洞。
    【弹幕：啊这，送完就跑，这怎么和暗恋似的？！】
    【弹幕：别开玩笑了……他是不是又哭了？？】
    【弹幕：他跑得太快了我看不清！抱抱小弟弟，看他真的好难过。】
    【弹幕：不是很理解，这么珍贵的宠物为什么这样轻易就给出去了啊？？就为了通关吗？可这也没通关啊？】
    【弹幕：？？？前条你是新来的吗？你是第一天认识小弟弟吗？满脑子都是通关？】
    【弹幕：好了好了大家别吵架，呜呜呜大家都是心疼急的。】
    夜色中，喻越的眼底似乎有水光，但嘴角紧抿，并没有哭泣。这一段不长不短的路和激烈的跑步过程虽然不足以让他收拾好心情，但已经足够他把那种难受的感觉硬生生塞回去一些。
    在送出崽崽之前，喻越想过很多种场景，却没料到最后发生的是其中最丢人的这一种——将崽崽往河神怀里一塞，话都没对上一句就跑了。
    也不知道在河神看来，他会不会显得非常莫名其妙而且失礼？
    喻越喘着气停下脚步，浑身冒着冷汗，感受自己心脏在胸腔中狂跳，几乎要冲到喉咙口，这才有了一丝真实感。
    眼眶周围酸酸的，他眯了眯眼，看清在前方影影绰绰的树丛中，站着不少小朋友，在树丛间跃动的萤火光点照亮了他们周围——他们都围在一个坐在地上的孩子身边。而刚才那些和小朋友们玩得起劲的折纸玩偶，也一只只很担心的样子，围在他们边上盘旋。
    对眼前情况的担心转移了喻越一部分注意力，他在心中告诉自己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喻越擦了擦眼睛，快步上去，开口问：“怎么了？是有人受伤了吗？”
    距离他最近的小男孩叉着腰转过身，正是小小龙王。小小龙王面色不悦正想说话，却愣了一下：“你又哭了？”
    这一次，他收起不悦的面色，上前几步担心道：“想家了？到了晚上确实容易这样。没关系，等我们把小春送回去之后，我哄你睡觉。”
    喻越：“……”
    【弹幕：我真是又想哭又想笑。】【弹幕：哎，这小朋友其实也挺可爱的。】
    【弹幕：小孩子都这样，烦的时候把你烦死，突然体贴你一下你就会觉得被治愈了。别问，问就是被娃PUA过。】
    【弹幕：这不叫PUA，他是真的在关心小弟弟好吗？】
    喻越自然知道小小龙王是真的在关心自己，只是被这么个半大孩子关心，有些不好意思。他忙眨眨眼走上去，也学着那个小朋友脸不红心不跳嘴硬道：“没有哭。”
    “……”小小龙王狐疑地眯起眼，却没有拆穿他，转过身，“好吧，你个子高，来得正好。那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吧。”
    喻越刚要抬步跟上，冷不懂身前“扑棱棱”有东西扑到怀里。
    他一愣，心脏狂跳，低头一看——
    见到的却是小喻越和小河神。
    这只折纸玩偶和小布偶关系很好，显然刚才跟在他后面累得不轻，此时正贴在一起，挤在他怀里。
    喻越深吸了口气，微垂下眼睫，摸了摸这俩小家伙，将它们拢到怀里。
    再上前两步，他就见到了那个正坐在孩子们中间，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夜色中围绕孩子们飞舞的纸玩偶照亮了她可爱的脸蛋和红彤彤的眼眶。
    “好啦，别哭了，”只见小龙王走到女孩身边，声音放轻不少，“今天新来的小朋友都没有哭，你是姐姐，在他面前哭，不是羞羞吗？”
    小女孩显然怕“羞羞”，哭泣的声音小了很多。
    跟在后面身高数头的“弟弟”：“……”
    【弹幕：噗——】
    【弹幕：这下真成小弟弟了哈哈哈，他们的姐弟是按到达的时间算的吗？】
    【弹幕：如果长生不老的话这么算好像也没问题？】
    画面中，小小龙王又煞有介事地转过身，看着喻越介绍道：“她叫初春，刚才到河里找鹅卵石，结果扭伤了脚。还好河神大人用神力把那条鱼赶跑，把她捧上了岸，不然的话她就要被河水冲走了。你个子是我们中间最高的，可不可以请你帮忙，把她背回去呢？”
    脚扭了……
    初春？
    喻越愣了一下，再次仔细看那个女孩。
    只见那个女孩一对杏眼哭得红红的，小手揪在衣服上，正忐忑地看着他。
    那小脸蛋上全是秀秀和大秋的影子，喻越一眼就看准了。
    真是很巧，在这里竟然能一下子遇到秀秀和大秋的女儿。
    喻越有些惊喜，想到秀秀的嘱托，忘了难过，从怀里将那只和小喻越难舍难分的小河神捧了出来，蹲下身来递给初春：“初春，你不要哭啦，来，这个给你。”
    正要继续哭泣的初春一愣，接过可爱的小河神玩偶，动了动嘴唇。
    “！”见小河神被抱走，仍然留在喻越怀里的小喻越一下子挣扎起来，小河神也在初春手中扭动着鱼尾巴，身体朝向小喻越，两个人都不愿意离开彼此。
    初春被挣扎的小河神吓了一跳，喻越想到什么，垂下眼眸，将小喻越也抱了出来，一起抱给初春。
    【弹幕：天啊，小弟弟把两只玩偶都送出去了。】
    【弹幕：没办法啊，那只小河神是这女孩妈妈给的，而且这两只又分不开……】
    【弹幕：呜呜呜为什么我更难过了？】
    直播观众都开始为喻越感到难过，但画面中的初春却十分惊喜。
    她还从没有收到过这么精致的两只玩偶，只顾着低头仔细地看。
    他旁边的小朋友们也纷纷发出了羡慕的声音，伸胳膊探脑袋地凑上来看。
    “哇，这只玩偶是照着河神大人的样子做的哎！竟然是河神大人的样子！”有小孩忍不住道。
    “我、我也想要！”好几个小朋友都这么说，但是说归说，并没有上手来抢。
    “我还从没有一次得到两只玩偶的奖励呢。”也有小孩嘟着嘴，对数量表示羡慕。
    初春被人这样看着，很快不好意思起来，自己也觉得自己拿到的太多。她抬起头，睁大杏眼问喻越：“这些……这两个真的都给我么？”
    “都是你的。这只河神小玩偶，”喻越对她说，“是你的爸爸妈妈托我带给你的，这只纸玩偶是它的好朋友，所以……它们两个人要在一起。”
    说出这话之后，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刚才像被绳子勒紧的胸口忽然就放松了。
    是啊，这并不是失去。
    就和小喻越陪着小河神一样，心脏崽崽也可以陪伴大河神，这只是一个人的心意陪伴着另一个人，并不算彼此分别。
    眼前，听到这话的小女孩听到“爸爸妈妈”四个字，很是愣了一下。片刻后，她眼睛“唰”一下亮了：“真的吗？真的是我爸爸妈妈给我的？你见到过我的爸爸妈妈了？”
    “是啊，”喻越起身，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见到他们了，他们都非常想念你。”
    初春的眼眶红了，她揉了揉眼睛：“爸爸妈妈……”
    “好啦，”小小龙王眼看着周围好几个孩子听到“爸爸妈妈”后眼眶都红了，出声打断道，“我们先回去睡觉休息吧，爸爸妈妈会在梦里来看我们的！”
    一群孩子纷纷低下头不吱声了。初春也不再提起“爸爸妈妈”，而是低声给喻越道谢，她按照小小龙王的指示，乖乖攀上喻越的后背。
    喻越于是就在小小龙王的带领下往他们的住处走，其他小孩子都簇拥在他身边，站不下的就跟在他后面，形成长长的一条队伍。其他的折纸玩偶也纷纷飘起，如同村民们祝福组成的护卫队一般，守护在这些走得东倒西歪的孩子们身旁。
    “……他们还有说其他的事情吗？”初春趴在喻越背上，很小声地在他耳边问。
    “他们说希望你乖乖的，在这里过得快乐幸福，如果能偶尔帮上河神大人一点忙，那就更好了。”喻越这样说道。
    “幸福快乐？帮忙？”一个走在两人边上，时不时拿眼睛看玩偶的小胖子一直竖着耳朵在偷听，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道，“只要给河神大人帮忙，就能拿到河神小玩偶吗？”
    【弹幕：哈哈哈早知道这个玩偶这么受欢迎，小弟弟就该多带几个。】
    【弹幕：是啊……如果多带几个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弄得自己宠物也没了，玩偶也没了……】
    【弹幕：呜呜呜前条你别说了，我已经在给小弟弟做玩偶了。】
    【弹幕：我也，你用的什么材料？】
    【弹幕：？？？】
    画面中，喻越想了想，侧头回答他道：“嗯，也不一定要帮忙，只要乖乖的，就可以拿到了。”
    一旁的小朋友们都发出了然的一声“噢”，走路姿势都端正了不少。
    看样子，他们也很希望能得到玩偶，或是说，他们很希望得到爸爸妈妈送的礼物。
    喻越觉察到这一点，便和他们说了一些村子里发生的事，这些从小就生活在小岛上的孩子们听得既好奇又认真，时不时还会问几个问题。
    “……就是这样，他们都在准备三天后的祭典，到时候还会送更多好吃、好玩的东西过来。”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喻越总结道。
    小小龙王一直走在前面闷不吭声，听到这里，他才回头：“我哥哥有没有说想我？”
    刚才喻越在讲村子里发生的事时，他一直都摆着带头大哥的模样忍着不说话，这时候也算是忍不住了。
    这逞强的样子看得喻越心头一软，低声对他道：“当然，你哥哥很为你感到自豪呢。你和你哥哥一样，都能很好地带领大家生活。”
    小小龙王眉眼一动，显得又高兴又想哭。但他不可以带头哭，于是转过头去，留下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你们……”喻越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想回家吗？”
    孩子们都沉默了。
    还是小小龙王出来说了一句：“以前大家都很想。河神大人说，只要我们能乖乖把路铺好，就能回家了。”
    “铺路？”喻越愣了一下。
    小孩子们连连点头，面对这个带着礼物来的大哥哥，他们每个人都想要多表现一点，这时候见小龙王开口说了，都七嘴八舌地和喻越解释起来。
    “对啊，铺路，河神说只要我们用鹅卵石铺出一条路，就可以让先辈们带着我们回家了。”
    “你看，就是这种鹅卵石。”
    喻越看向孩子手中的石头，和河底的那种石头很像。
    【弹幕：？！原来还有这种设定。】
    【弹幕：这设定真的好温馨，这也算是回家的路了吧。】
    【弹幕：我直觉小弟弟又找到了关键线索。】
    果然，画面中的喻越眼神一动，想到什么，问：“你们说的是河面下的那种路么？先人们会顺着这条路来看你们吗？”
    “是啊是啊，之前河面上起了一阵大雾，我们都没办法将石头铺出去呢，也不知道太爷爷和太奶奶都怎么样了，他们如果回不来的话，身体就会变差，不过好在今天的天气很好，我们又准备了很多石头，他们很快就可以回到这里来了！”其中一个小朋友很自豪道。
    原来如此，难怪刚才孩子们说初春去河底找石头了。原来他们收集这些鹅卵石是为了铺成路，好让那些居住在河流里的村民们能够找回到这个小岛。
    而靠近这个小岛，他们或许就能够获取新的力量。
    想到身体破损的小船爷爷，喻越一下子精神了，他道：“这个需要怎么铺？你们也教教我好不好？”
    听到他的话，走在前方的小小龙王回过头：“铺路是很危险的事，等到明天我来教你，但是不可以随便独自行动，河神大人会担心的。别看你现在想回家，再过一阵子，你可能就不舍得离开这里了。”
    喻越闻言，愣了一下。
    还没等他开口问，小小龙王已经解释道：“因为我们都很喜欢河神大人呢，是不是？”
    “是！”
    “我很想家，但是我不想永远离开河神大人。”
    “我没有家，是河神大人给了我家，还给我做了很多衣服和鞋子，我不会走的！”
    “我也想留下来陪河神大人！”好多小朋友都在喊。
    没想到孩子们竟然是这么想的，喻越一时间有些动容，他正要开口，眼前却豁然一亮。
    就这么说话间，一行人浩浩荡荡，竟已来到一处幽深的被粗大树干围绕的林间空地前。
    只见眼前围绕空地的树木都长得郁郁葱葱，粗大的枝干盘旋在空地上，垂落无数藤蔓，悄然接着地面，生根，翠绿的叶子在夜色下发着暗光，到处都充满了新鲜的气息。
    也就是在这些树干之间，一张张十分轻薄的纱如同一层淡淡的网，从藤蔓上垂下，网的下方，也就是空地上，有许许多多圆盘大的树桩。树桩表面垫了柔软的毛毯，摆放各式各样的小枕头和玩具，还有许多从草丛里探出头的会发光的花苞垂落在枕头边上。
    那些花朵显然和孩子们已经成了朋友，当孩子们靠近的时候，它们都悄然抬头，照亮无数张小小的床。
    这时，头顶的巨树枝干缓缓垂落，将纱帐撑开一些，像含苞待放的花朵。
    喻越长这么大，也看过几本童话绘本，但却从没看过比这更可爱的画面。
    【弹幕：……】
    【弹幕：谁特么下次再告诉我说这些是恐怖副本，我就把他的头拧下来，让他看看什么是真恐怖。】
    【弹幕：我可不可以去这个小岛上住啊，我很乖！】
    【弹幕：前条你醒醒啊！这么点树桩子你睡得下吗？多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害臊。】
    小孩子们刚刚和折纸玩偶玩得累了，此时纷纷开始寻找自己的床位，偶尔有几个精神好的还想再玩闹，却都被围绕而来的折纸玩偶引导，不得不被簇拥着回到自己的小床上。
    这边，喻越也将初春放到了一张小木床上。初春的床铺非常可爱，摆满了各处采来的花朵，并且很小心地收拢在一只小纸盒子里。
    意识到喻越正在看这些花朵，初春从中拾起一朵粉白色的递给喻越：“大哥哥，送给你。”
    喻越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轻轻放在崽崽曾经躺着的口袋里。
    “谢谢。”他低声道。
    小小龙王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两人，此时对着初春道：“你就准备把这个送给河神么？”
    初春回应道：“嗯，我想给河神做一件全都是花的衣服，这样飘在河面上一定很好看，晚上也会香香的。”
    小小龙王皱起眉头，显然是觉得这礼物不够隆重，但看了看初春刚才为了铺路那么努力，他也没说什么。
    一边听着的喻越愣了一下：“你们也在给河神准备礼物么？”
    “那当然了，”小小龙王不客气地看他一眼，“祭典很快就要到了，也不知道我哥哥那边出了什么事，过去好几年，有的时候没有任何祭品过来，有的时候只有小孩子过来，那时候我们不懂事，不知道为河神分担，现在我们懂事了，自然要给河神送礼物。”
    喻越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样子，村民们送来的折纸或许也将他们的期许同时带到小岛上，孩子们按照村民的愿望，变得更加懂事了。
    在最初看到这些孩子们的时候，他本是想着找个办法将这些孩子们送回去，好让河神轻松一些。但是从刚才的情况看下来，河神真的是非常尽心尽力地爱护着这些孩子们，而这些孩子们也非常喜欢河神，也意识到了应当对河神好一些。
    如果这个时候将孩子们送走，河神就又是一个人留在这座岛上了。
    虽然说有崽崽能陪着河神……
    喻越摇了摇头，揉了揉脸。
    “又要哭了？”身侧传来小小龙王很不客气的声音。
    “……”被这么丁点大的孩子看管着，喻越登时抬头，“没有。”
    小小龙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扯着喻越的胳膊，带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来，不要难过了，我带你到你自己的床铺去。等你看到你的床，就会开心起来的。”
    喻越又愣了一下：“我的床？”
    “当然啦，在你来之前，河神大人就准备好了。”小小龙王道。
    喻越的双眸缓缓睁大，怎么也没想到河神竟然会为自己准备好床铺。
    【弹幕：如果我是小孩，我也不想走了。】
    【弹幕：这河神到底是喜欢小孩还是不喜欢小孩啊！】
    【弹幕：很难讲，有的时候神明也是会口是心非的……】
    【弹幕：哇，这床真的好可爱！】
    画面中，当喻越被带到那一个尤其大的树桩前时，不由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和其他孩子们差不多的床铺上，摆放了一层如天上云絮般洁白的被褥，被褥上是一只人鱼形的小枕头，漂亮的鱼尾轻轻向下勾着，还能让他抱着睡觉。
    “看到那个枕头了吧，好多小朋友羡慕你呢。这还是这里的第一只河神大人形状的枕头，而且还是一只可以揪尾巴的枕头。”小小龙王噘着嘴道，显然也觉得喻越受到的优待太多了。
    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顿了顿又道；“但是因为你是新来的，又很大。所以和别人不一样也很正常。”
    说着，他替喻越掀起那道薄薄的床帐，枕头旁，一朵非常美丽的，花瓣是由无数细丝组成的花朵抬起头来，露出发光的花蕊，照亮他的床铺。
    光芒下，那只人鱼玩偶的尾巴更加显得圆润可爱，几乎让喻越立刻感受到了困意。
    但他心里还想着身在湖水中的河神，有一瞬迟疑。
    “河神大人也已经睡了。”像是看出喻越的想法，小小龙王认真道，“不可以随便去吵他。”
    【弹幕：哎，这个小龙王弟弟其实挺懂事的，一直都在把小弟弟当小朋友哄。】
    【弹幕：当家小大人吧，不过我也觉得小弟弟该睡觉了，感觉他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样子。】
    【弹幕：所以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在最需要状态的时候，做这种傻事让自己的状态变得不好？】
    画面中，喻越已经在床沿坐下，他抱着那只肥肥的鱼尾巴迟疑片刻，终于还是顺从地躺了下来。
    他的确需要好好睡上一觉，不能再任凭脑子想着其他事了。
    一旦去想，他就会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
    鱼尾巴仿佛安慰似的，轻轻缠了上来，给了他相当温暖安心的感受，像是在安慰他，一切都会好的。
    喻越沉沉闭上双眼。
    【弹幕：傻事？趁着小弟弟睡着了我空出口教育教育你，你就是刚才那个说“为了通关”的那一位吧？你切个视角看看，就知道小弟弟这边的行动给副本带来什么改变了。】
    【弹幕：太牛了。】
    刚才还在不断质疑喻越送宠物行为的直播观众，显然是因为切换了视角，闷不吭声不再说话了。
    只见在田秋这一侧，几个玩家正收摊一般从大路往回走。
    心思细腻的柳如烟最先发现了不对劲，她叫住几个人，抬手指着天上。
    抬起头的玩家们纷纷发出了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只见原本黑沉沉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点一点的星星，缓缓地连成一条璀璨的星空光带，慢慢地从遥远的天际绵延而来，几乎点亮了半边夜空。
    这场面太壮观也太美丽，几个人一时间都没吭声。他们身边稀稀落落，几个还没回家的村民们也纷纷驻足抬头，发出感叹和惊讶的声音。
    “会不会是河神？”有人问。
    “我们今天写的信，河神看到了吗？”
    “太美了……”
    在村民们的感慨和感谢声中，那光带行至半空便不动了。
    又仰头看了一会儿，夏杰才道：“怎么不动了？”
    田秋向着群星前来的方向上前两步，抬头凝视了一会儿，道：“明白了。”
    几个人都看向她。
    只听她道：“是通关提示。还记得当时那几个水底下的村民告诉我们的话吗？顺着那条鹅卵石铺成的路走，就能够到达对岸。”
    “这个意思是说，”萧青青惊讶道，“只要我们将鹅卵石做成的路顺利铺成，就能从这边出发，成功抵达对岸？”
    “或者可以这么说——虽然灰雾的力量十分强大，但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不会迷路。这么看来，那些河底的村民肯定没问题了，”田秋喃喃道，“总之，这是神明的心意。”
    “神明的心意？难道河神拿回了自己的心脏？”还记得这个故事的柳如烟沉吟道。
    田秋摇摇头：“不清楚，但有一点非常明白，那就是恩人做得比我们想像中还要更好。”
    她这么一句话，让大家都安下了心。
    【弹幕：顺着这条路走，就不会迷路。这就是通关的意思了吧？！】
    【弹幕：不一定有这么容易哦，刚才他们还在思考“真正的祭品”的问题呢。如果小弟弟是正确祭品，现在就已经通关了，可这还没通关呀。】
    【弹幕：没想到田秋会长这么理性的人，竟然会说出神明的心意这种话！】
    【弹幕：因为确实是神明的心意啊！！！】
    【弹幕：呜呜呜好希望小弟弟也看到。】
    喻越没看见，他已经睡着了。
    睡梦中，他似乎听到崽崽的声音，非常着急，从远而近，像是在寻找什么。
    但四周一片漆黑，他没有办法找到崽崽，只能在四面乱窜，变得越来越心焦。就这样，他在迷茫中奔跑了很久，冷不丁的有什么东西迎面撞进了他怀里，毛绒绒的，带着暖意。
    “啾……”
    喻越一下子睁眼，出了满头冷汗。
    他看着眼前微弱的光，缓缓睁大了眼。
    只见不知何时，天际已至拂晓。他怀里抱着的鱼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身形圆润的崽崽——他第一眼差点没能认出来，因为崽崽背后的小翅膀长大了，原本赤红色的绒羽变得长而纤细，分开六瓣，散发着乳白色的圣光，像翅膀，又像尾鳍。
    在漂亮精致的翅膀映衬下，崽崽似乎变得更加小了。
    喻越以为自己是太过于思念崽崽，做了个梦中梦，但心中仍是不舍，便将崽崽抱入怀中。
    忽然，跳出的状态栏将他惊得彻底清醒。
    【道具：一颗心脏（长大很多的幼崽）；
    昵称：啾啾（接受度很高）；
    状态：非常安心（克服万难，终于重新回到你身边，感到安心）；
    类别：跟宠道具（是玩家的好帮手）；
    等级：S（不能比这更厉害啦）；
    功能：从此往后，你会知晓他们的快乐、忧伤和苦痛，能够听到本体真正的心声，能够见到本体脆弱的一面，与本体共情（能与神明沟通哦）；
    激活进度：99%（见到你克服万难向前，又带着眼泪离去的背影……】
    喻越微微张开了嘴。
    【……神明明白了自己心动的原因）；】
    第81章
    99%？
    心、心动的原因？
    喻越完全不可置信，他一再眨眼，直到确认眼前的真的是崽崽。
    他没有看错，崽崽不仅回来了，崽崽还长大了。
    “哗啦”！
    他猛地坐了起来，头顶的树枝被他的动作惊到，微微抬起，纱帐和树叶牵扯出一道声响。
    喻越又细又急地呼吸着，看了一圈，只见清晨的光已经透过枝干稀薄地照射下来，无数纱帐中的孩子们仍陷在甜美的梦想中，小小龙王的床铺距离他最近，放眼看去，小小龙王眉头紧蹙，像是在梦里还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
    这、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他脑子里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有些不敢相信，甚至不敢随便惊喜。
    就连直播观众也惊呆了。
    【弹幕：等等，这是他的宠物吗？怎么回来了？怎么还长出六个翅膀来了？】
    【弹幕：啊啊啊我崽的小崽崽回来啦，果然还是不舍得小弟弟吧呜呜呜。】
    【弹幕：曹，有一说一，这翅膀看起来好牛！有点神话传说那范儿了，是被河神养大了吗？】
    【弹幕：？？？河神还有这功能？】
    【弹幕：哈哈哈哈回来了就好。】
    画面中，喻越再次低头仔细端详崽崽，这才发出了和直播观众一样的喟叹。
    崽崽的翅膀，好漂亮！
    只见它背后的羽翼分化成六瓣，优雅地收拢在背后。光是看它收拢着的样子，就感受到神圣和美丽，倘若打开了，不知道又是怎样一番光景。还有那些羽毛，根根轻薄透明，是世界上任何材质都无法比拟的。它的羽骨是喻越装上的，仍是银色，此时轻轻颤抖着，带动那些漂亮的羽毛如同呼吸般舒展。
    从崽崽颤动着的背羽往下，还能看到那羽毛尖儿上沾着的露珠和泥土，像是在树林里经历了奔波。
    再去看崽崽，崽崽显然非常疲惫，身体发出的温暖光芒忽明忽暗，似是在急促地呼吸。
    喻越不敢轻易吵醒它，也不知道崽崽是怎么来到自己身边的？
    难道是飞过来的？
    那河神呢？
    这些念头一经过他脑海，便吓得他一跳。
    这时一阵微风吹来，喻越觉得非常寒冷，再一摸自己的脸，感受到炙热的暖意，这才明白自己其实非常激动。
    “不是让你陪着河神吗，你怎么回来了呢？”他伸手抹掉羽毛尖上的泥土，无声地问。
    崽崽没有回答，却是懒洋洋地在他怀中翻了个身。因为喻越坐起来的缘故，它原本整只崽崽蜷缩在喻越怀中的状态变成了半只崽崽靠着喻越身体、半边背部露在风中的状态——这显然让它一下子失去了安全感，“哼哼唧唧”地到处找喻越的手臂。
    喻越忙把它整只抱在怀里。
    崽崽这才安静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失而复得的感觉猛然撞入喻越胸腔，如同砸下一颗种子般，缓缓从他被吹得僵冷的身体里复苏。
    喻越只觉眼眶一热，闭上了眼。
    “你又……”
    偏偏此时，身前传来小小龙王不可置信又清晰的声音：“又要哭了？”
    【弹幕：哈哈哈哈哈。】
    【弹幕：这是第三次问了吧？感觉龙王小弟也觉得离奇了，这么大人怎么连哭三次。】
    【弹幕：别说了，我也快哭了。】
    【弹幕：哈哈哈每次都被抓包可还行。】
    的确，接二连三被小朋友抓包，喻越就算真有眼泪也被吓回去了，他忙睁开眼，第三次否认：“真的没有。你看。”
    说着，他对着小小龙王眨眨眼，十分真诚。“……”小小龙王从自己的床铺里跳出来，“啪哒哒”走到喻越身前仔细看了看，才放过了他，低声问，“你昨晚一直在问铺路的事情，是不是很想回家？”
    喻越回神，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担心河底的村民们，小船爷爷受伤了。”
    “噢，你说小船爷爷啊，”小小龙王点了点头，“没事的，今天我们就会去看看他。我们还要和爷爷一起商量给河神大人的礼物呢。”
    说到这茬，喻越不免又低头看了一眼崽崽。
    是啊，这个副本到现在还没有通关，一是因为没有顺利举办祭典，二是因为他们或许也没能找到正确的祭品。
    他们还没能找到河神真正需要的东西。
    所以此时此刻，河神不仅没收到任何能让他高兴的礼物，就连崽崽也跑了。
    喻越摸了摸偷跑回来的崽崽，心中又为河神感到难过。
    他站起来就想去找河神，却不料被小小龙王一把拦住：“你今天已经不是新人了，不可以随随便便就去打扰河神大人。”
    喻越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这个“规定”来，哭笑不得。但见到小小龙王这样操心，也不想给他添乱，便十分配合地出主意道：“你们准备礼物的事情，河神大人知道吗？”
    小小龙王一脸“这怎么可能”的表情：“这可是礼物啊，当然是要送一个能让河神大人惊喜的，怎么可以让他知道呢？”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知道河神大人喜欢什么吗？”喻越点了点头，又问。
    这句话倒是将小小龙王问住了，他瞪着眼睛看着喻越。
    半晌，才脾气臭臭地道：“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弹幕：噗……】
    【弹幕：这臭脾气和他哥一模一样啊，哈哈哈。】
    【弹幕：笑死，在伺候河神这件事上绝不能输。】
    喻越也感受到了小小龙王奇妙的胜负欲，他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却十分善解人意，因此立刻道：“我当然不像你那么了解河神大人，可是我想，送礼物的话，就应该送对方喜欢的东西，难道不是这样吗？”
    小小龙王被喻越这一句“不像你那么了解河神大人”给安抚住了，仔细想想就觉得喻越说的也有道理，原地皱起小眉头。
    恰好这时，天色已经渐亮，太阳也在东边冒头。更加密集的光线照射入这片葱郁的树林，孩子们一个个的都醒了，打着哈欠坐起来四下看。
    小小龙王立刻拍了拍手道：“喂！大家！今天有新的任务了，在去找河神大人之前，大家先商量一下三天后的祭典。”
    他的号召力很强，这句话一出，醒了的、半睡半醒的都“呼啦啦”围了过来，几个起床慢的还边套鞋子边单脚跳。
    小小龙王将喻越的意见告诉大家，并且开始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平时都和河神大人在一起，谁能看出他喜欢什么？”
    孩子们的想像力果然是很丰富的，从天上的鸟到地上的动物都想了个遍。
    “我们不吵河神大人的时候，河神大人就一直看天上，肯定喜欢天空、云朵和鸟！”
    “河神大人还总是喜欢给我们叠小船，肯定是喜欢小船呀。”
    “胡说，河神很喜欢看向我们铺路的方向，明明就是喜欢鹅卵石啊！”
    “谁会喜欢鹅卵石啊你傻不傻——”
    眼看着他们讨论着讨论着，竟然吵了起来，还开始你揪我的头发我踩你的脚，眼看着竟然还要往打架发展。
    喻越惊呆了，忙道：“你们不要为了这件事打架——”
    “这样没用，看我的，”小小龙王制止了他天真的劝架行为，一声大喊，“谁今天做了坏宝宝，就不可以去见河神大人了！”
    一言既出，小朋友的动作霎时停下。
    一双双乌黑的眼睛齐齐向小小龙王看来，带着委屈。
    但也确实是安静下来了。
    喻越见状，松了口气。
    通过刚才孩子们说的话，他也听出些端倪来了，河神一直望着小村的方向，偶尔还会抬头看天。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想到这里，喻越便站起身，对大家道：“我觉得在我们和小船爷爷他们讨论过之后，最好还是去了解一下河神大人喜欢什么。虽说惊喜很重要，但如果能为他准备他喜欢的礼物，不是更好吗？大家想一想，河神大人以前给你们送礼物的时候，有没有认真了解过你们喜欢什么呢？”
    这一次，小小龙王没有再反驳他，只是“唔”了一声。
    说来也怪，本来很闹腾的一群孩子，听了喻越说的话，都有些似懂非懂地放下手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都在说——
    对哦，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像河神大人对我们那样，去给河神大人准备礼物呢？
    【弹幕：这真的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弹幕：小弟弟怎么什么都会？我看他带娃也挺有天赋的。】
    【弹幕：哈哈哈快别说了，这不就是来给河神帮忙了么？】
    这时，随着树上几声响动，孩子们纷纷跑回自己的床位。只见几只巨大的果子从树上落下，像供应早餐一般滚落到床头。
    喻越觉得新奇，也跟着吃了一个，这种树上长得果子很红很大，颇有上一个副本中番茄的范儿，吃起来也香甜多汁。
    不过，由于心内还记挂着今天的安排，喻越几乎是刚一吃完，就走到小小龙王身边听他指令。
    可没想到，小小龙王却板起小脸道：“你不用去铺路。”
    这和之前说的可不一样，喻越愣了一下，还没开口，却又听小小龙王道：“小船爷爷那边，我们会去看的，这活我们干得熟练，用不着你操心。我看你非常成熟稳重，很适合作为打探礼物的人选。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让你第一批去找河神大人。”
    【弹幕：成熟稳重哈哈哈。】
    【弹幕：哈哈哈恭喜龙王小弟，深思熟虑得出了正确结果。】
    【弹幕：我差点以为他要说我看你根骨奇佳。】
    【弹幕：了不起。】
    画面中，喻越也没想到自己刚才的一番“表现”竟然歪打正着，让小小龙王将他划入了第一批去看河神的小孩队伍中。
    在其他孩子们羡慕的目光中，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分明也想去找河神，此时真的要去，却又忽然感到有点紧张。
    “心动的原因”五个字，猝不及防又出现在他脑海中。
    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毕竟，他是这样渺小和普通。
    他低头看了一眼仍然睡得很香的崽崽，迟疑半晌，终于还是关心河神的情绪占了上风：“好。”
    就这么一言说定，小小龙王又挑选了另外十九位幸运小朋友，两边兵分两路，小小龙王带着一大批小朋友们去河边铺路，喻越则带着剩下十九个小朋友，穿过一片小树林去找河神大人。
    初春也在这一批幸运被挑选的孩子们中间，她绕过几棵大树，三两下跑到喻越身边，低声问道：“我们应该怎么样才能知道河神喜欢什么呢？”
    “对啊对啊，”身后几个小孩子也问，“之前小龙一直都说，我们不可以给河神大人知道这件事的。”
    原来小小龙王被他们叫做小龙。
    看见这些孩子们都在为给河神大人制作礼物而感到着急，喻越反而安下心来：“你们是真的想让河神大人开心，对吧？”
    跟在他身后的十九个小不点都连连点头，这时候看起来无比乖巧。“好，那就听我说，一个人喜欢什么东西，光靠问是问不出来的，”喻越谆谆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像河神大人照顾你们一样照顾它，他给你们送了什么，你们就给他送什么，然后我们看看他收到什么东西的时候最高兴，不就知道答案了吗？”
    “噢！”一个穿蓝衣服的小朋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之前河神大人给我做衣服的时候就是这样，他先是给我拿了粉色的衣服，那时候我没有特别开心，他就给我换了一件蓝色的，我就很高兴。”
    “我也是。当时河神大人想给我小兔子的玩偶，但是看我一直盯着小乌龟，就把小乌龟换给我了！”
    “我们明白该怎么做了！”他们齐声说道。
    接着就“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弹幕：哇，这些小朋友举一反三能力可以啊！】
    【弹幕：都是河神养大的，能不聪明吗？】
    【弹幕：哈哈哈我有预感，今天的河神肯定会特别惊讶。】
    【弹幕：是的，他估计想不到这群熊孩子竟然忽然变乖。】
    画面中，喻越来到了那丛遮掩湖泊的林木前。
    不知为何，他越是靠近这湖泊，就越是回想起崽崽状态激活栏里的那句话——当时因为崽崽回归，过于激动，没有太上心，现在想来却让他心跳加速。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像小小龙王那样将眼前的林木掀开，果然入目就是那片湛蓝的湖泊。
    湖面上空空荡荡，没有河神的踪影。
    他愣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
    身后，十九个孩子“呼啦啦”绕过他冲到了湖边，其中一个特别活泼的小男孩蹲下来拍了拍河面：“河神大人——我们来啦——”
    “咕噜”。
    只见一个小小的气泡就从湖底浮上来，轻轻炸开在小男孩指尖，让小男孩发出“咯咯”的笑声。
    接着，河神漂亮的尾巴在湖面下划过，“哗啦”破水声响，河神就这么猝不及防出现在河面上，他尾鳍在水底轻轻摆动，脸庞却转向了一直站在人群外围的喻越。
    有一瞬间，喻越只觉河神红润的双眸里像是泛上一层水雾。
    他心中一跳，忙上前两步，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好。
    最后只蹦出一句：“我、我们来了。”
    河神轻轻一摆尾，向着岸边靠来，喻越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崽崽身上，忙将熟睡的崽崽从怀中捞了出来，想给河神看。
    却不料这个动作让河神眼中的水雾更深了一层，只听河神用一种十分忧郁的声音道：“它似乎更喜欢你……”
    喻越：“……”
    他刚想解释，却听河神又轻声说：“不过，我也……”
    喻越：“！”
    他双目猝然睁大，猛地转头去看那几个正跑过来的小孩子。
    【弹幕：卧槽？！！！】
    【弹幕：“我也”的意思是“我也更喜欢你”吗？】
    【弹幕：没有吧，这是过度脑补吧？是吧是吧？这么好看的boss还能公开说喜欢的吗？这好犯规！】
    【弹幕：过了一晚上就这样了，这只宠物到底有什么魔力？】
    【弹幕：小弟弟慌得都看旁边的小孩子去了哈哈哈哈。】
    【弹幕：不要大惊小怪，难道你们不喜欢小弟弟吗？】
    【弹幕：小弟弟害羞啦！】
    画面中，喻越的脸红得和番茄一样，导致向他跑来的初春愣了一下：“你这是……”
    “啊，”喻越忙道，“没、没什么，我们就按计划、不，按刚才说好的来吧。”
    【弹幕：噗——紧张了吧，这也能说漏嘴。】
    【弹幕：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弹幕：河神都看出你有计划了！】
    果然，只见平静无波的湖面中，河神轻轻抬起眉眼，看了看今天这十几个格外乖巧，没哭没闹没跳水的孩子们，又看了看红着脸的喻越——他就像是意会到什么那样，眼中露出一丝意外。
    接着，他摆了摆尾巴，在河岸上支着下颚，十分温和地盯着喻越，等着他们实行“计划”。
    “……”喻越闭了闭眼，努力找补道：“因为您的祭典快要到了，孩子们想要让您轻松一些，所以他们今天……”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表现欲特别强的男孩子就跑上前，“噗通”一声半跪在河神面前，伸出小手摸了摸河神的头：“乖哦，今天不要哭也不要闹，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和我们说哦。”
    河神：“……”
    喻越：“……”
    其他小孩子：“……”
    【弹幕：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弹幕：万万没想到B级副本没要我的命，A级副本也没要我的命，现在我却笑得快送命了。】
    【弹幕：救命，前条带我一个，有没有人救救我，我有点喘不上气。】
    【弹幕：。】
    【弹幕：前面这位是已经岔气了吗？】
    直播观众乐作一团，喻越却是倒吸一口冷气。
    他万万没料到刚刚看起来已经完全理解了一切的孩子们，真的上手操作起来却出惊人之举。
    正当他准备说点什么来缓解眼前的尴尬时，却见河神看过来笑了一下，那笑只是在唇角起了个弧度，却在眼眸里泛开涟漪。
    一瞬间，天色仿佛都亮了三分。
    就连小孩子们也看得呆了，小男孩忘了把手收回来，僵硬着留在半空。
    “谢谢你们，”只见河神微微收敛了神色，抬眸对着小男孩相当认真地回答他道，“我不会哭也不会闹，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也没有特别想玩的东西，你们去玩吧。让这个大哥哥留下来陪我就可以。”
    他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忧郁了，显得非常柔和。
    看样子，河神完全洞穿了孩子们的意图，了解他们的好意，所以并不觉得受到冒犯。
    喻越松了口气，对几个孩子道：“好，那你们去玩吧，就让我——”
    “这怎么行呢！”却不料，他的话竟然再次被另一个小女孩打断了，那个小女孩看起来像是个大姐姐，此时叉腰道，“我刚来的时候，就像河神大人这样，不哭不闹，什么也不想干，甚至还很没有礼貌地让河神大人走开……”
    说到这里，她眼眶红了，像是想起很让她愧疚难过的事情：“……可河神大人从来也不会因为这样就不管我啊。现在，我们怎么可以因为河神大神说不需要我们，就自顾自走掉呢？”
    喻越：“……”
    其他孩子：“……”
    喻越觉得这走向已经不是自己能把握住的了。
    孩子们的思维方式，果然和大人还是迥异的。他只能决定开头，但不能决定结尾。
    没办法，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大姐大似的小女孩走到岸边，认认真真地蹲下来对河神说：“河神大人，如果你没有什么想做的，那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直到你开心起来，有想做的事情为止哦。”
    听到小女孩的话，河神眸子动了动。
    【弹幕：这意思是，这句话是这boss曾经对这些小朋友说过的？我的妈这也太温柔了吧？】
    【弹幕：别叫他boss了，人家是河神。】
    喻越也看出来了，这小女孩之前的性格应该很闷，是受到河神的照顾之后，才变得开朗起来。
    见到河神似乎有所动容的表情，喻越忽然意识到，孩子们的做法是对的。
    虽然有些无厘头，但却能让河神感受到自己曾给这些孩子们带来的温暖。
    于是他并不阻止这小女孩，而是就这么看着河神，也说：“是啊，河神大人，以往都是您在照顾我们，现在我们也想做一点让您开心的事情，可以吗？”
    一个喻越，十九个孩子，就这么眼巴巴盯着河神，不吵不闹，等着河神说话。
    河神：“……”
    从未被人这样照顾的河神似乎陷入了沉思，非常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漂亮的睫毛阴影打在无暇的脸上。
    【弹幕：哈哈哈哈河神懵逼了！】
    【弹幕：原来一直都是照顾人的角色，突然变成被照顾的角色，肯定无话可说了啊。】
    【弹幕：河神可怜怜，有那么一大群娃要孝敬他，他都想不出自己想要什么。】
    【弹幕：笑死了，他们看起来好像在养漂亮小鱼……】
    【弹幕：？？？】
    “要不然，”画面中，见河神一直不说话的初春很腼腆地提出建议，“我们先给河神大人打扫一下河面，把这些乱飘的叶子捞走，然后给河神大人做一些好吃的，再给河神大人讲讲故事，怎么样？”
    这个意见非常具有建设性。因为初春一提出来，这些孩子们就想到了他们刚来到这座小岛上时，河神大人把狼狈的他们带去洗漱、给他们穿新衣服、整理床铺，还给他们准备好吃的果子、给他们讲故事的场景。
    因此，小孩子们立刻连连点头，“哗啦”一声散开，有的去找工具，准备打捞湖面上的积累了一晚上留下的叶片，有的去找果子和食物，准备给河神备餐。一时间，河岸边竟然空落落，只剩下了喻越还站在原地。
    喻越：“……”他忽然感到有些紧张。
    只见河神抬眸，瞧了瞧那群忙碌的孩子们的背影，又将目光转回到他脸上：“这些都是你教的？”
    他的声音非常温和，慢慢安抚了喻越过快的心跳。
    喻越摇了摇头：“不，他们一直都很懂事。刚才这些事，都是他们自己想到，想为您做的。”
    “那么你呢，”只见河神用那漂亮的眸子盯着喻越促狭道，“你是留下来给我讲故事的吗，要和我讲什么故事呢？”
    因为河岸边已经没有孩子的缘故，河神轻轻摆动尾巴，尾鳍再次拍了拍河岸。
    鼻尖还萦绕着清新的河水的气息。
    在这熟悉的气息围绕下，喻越怀中的崽崽竟然挪动着身体，看上去像是醒了，抖了抖背后的三对小翅膀。
    喻越轻轻为它梳理着翅膀上的羽毛，想到崽崽能够“知晓他们的快乐、忧伤和苦痛”，思忖片刻，低声道：“好，我可以为您讲河神的故事。”
    河神闭上眼，靠在喻越身边休息，听着他说。
    【弹幕：这老夫老妻的感觉是为什么。】
    【弹幕：严重怀疑河神只是想听小弟弟说话……】
    【弹幕：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不是那么想看到通关了，他们就这样生活下去不也很好吗？】
    【弹幕：前条你醒醒啊！！！这是恐怖副本啊！！】
    【弹幕：你才醒醒，这恐怖吗？！】
    “从前有一位河神，”喻越在心里打着腹稿，慢慢道，“他生活在河水中央的小岛上，从百年前起，就一直默默地帮助遇到困难的村民。村民非常敬爱他，为他建造了河神庙，还把他现身的那天定为每年举办祭典的日子。但渐渐地，他们开始像一群不知足的孩子，将很多愿望抛给了河神。
    “这种念头，让河面上出现了因为贪婪而产生的怪物，怪物造成的恐惧让村民与河神相隔两地，河神也为此感到非常伤心。好在村民们及时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他们鼓起勇气、团结起来战胜了恐惧……”
    眼看着河神的呼吸越来越均匀绵长，喻越就把声音放轻了。
    这时候的河神看上去非常柔和，又因为过分美丽而显得脆弱。他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让人不忍惊醒。
    正当喻越想让河神就这么休息一会儿时，却见河神闭着眼睛低声问：“故事讲完了么？”
    “没有讲完，”喻越立刻道，“远远还没有讲完。”
    他顿了顿：“村民们战胜了恐惧，回想起河神曾带给他们的帮助，非常后悔，想要报答河神，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河神喜欢什么，只知道送来一个个孩子，可河神虽然接受了这些孩子，却仍然十分忧郁。眼看着祭典的日子就要到了，村民和孩子们都真心希望河神能够高高兴兴地过属于他自己的节日，都为这件事而感到无比心焦。河神大人……”
    “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呢？不告诉他们，就告诉我好不好？”喻越压低声音问。
    【弹幕：！！鼻血！！我崽真的在哄河神大人啊啊啊！】
    【弹幕：小弟弟真的太温柔了。】
    【弹幕：这要不通关真的天理难容。】
    画面中，河神的眼睫轻动，缠着喻越脚踝的鱼尾轻轻放开，在河水中摆了摆。
    半晌，他就这么合着眼睛道：“谢谢大家能这样关心我，这些孩子很可爱，我……也并没有不开心。”
    喻越见河神仍然这样说，正有些失落，却听见崽崽身体里传出了一道同样熟悉、且带着些忧郁的声音。
    “唉，这样丢人的话，让我怎么在喜欢的人面前说呢。这些孩子确实很可爱……”
    “可我是圣神，上天不赐予我双腿，即便给我这些长腿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喻越再一次呆呆地，张开了嘴。
    第82章
    【弹幕：奇怪啊，　河神不就说了一句“我并没有不开心”，小弟弟为什么又双叒脸红了？】
    【弹幕：可疑！非常可疑！！】
    直播观众听不见崽崽的心声，自然觉得可疑。
    但无论他们怎么想，　可疑不可疑，喻越都已经来不及去掩饰了。
    他先是被“喜欢的人”四个字完全打蒙了，接着又被后面半句话听傻了。
    “即便给我这些长腿的人，又有什么用呢”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河神只是想要腿？！
    喻越一时以为这两句话都是自己听错了，　但冷不丁怀中一空。只听“噗通”一声，　崽崽竟然打开六道翅膀，　猛然俯冲进水中，又用翅膀将它自己的身体捂得严严实实，　在水下不断打转——水面又开始冒烟了！
    看着这格外眼熟的一幕，喻越正要伸手去捞崽崽，　却见河神的尾巴忽然扫了过来，将崽崽小心翼翼地卷在其中。
    喻越愣了一下，看向河神，只见河神脸微红地说：“我不能上岸，给你。”
    说着，　别开脸，用尾巴卷着崽崽递上来。
    刚才还在河水里扑腾的崽崽降温完毕，一跃而起，在空中疯狂打转，将水珠全部甩掉后，重新奔回他的怀中。
    喻越：“！”
    他伸手接过崽崽，一时间，　某种温度就像是在两人之间疯狂反弹，　他的脸一下子也变得更烫了。
    但他也进一步明白了什么，　发红的脸渐渐僵硬——河神……该不会真的只是想要上岸玩吧？！
    正当喻越还沉浸在不好意思和震惊来回拉扯的余韵中时，只听远处传来一阵热热闹闹的声响。
    接着，以小男孩和初春为首的十几个孩子出现在树林边缘，闹哄哄地跑了过来。他们手中捧着用叶片临时充当的盘子，还有用开叉树枝挂上薄网临时制作的网兜，显然是要兑现承诺，前来“照顾河神”了。
    喻越注意到，当孩子们出现时，河神便睁开眼，看着他们愉快地跑来跑去——而河神的目光，就落在那些孩子们欢快的脚步上。
    河神的行为仿佛在喻越脑袋上敲了一下，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河神大人，竟然真的只是因为没有双腿、无法上岸而感到忧郁！
    “你……”想到岸上来玩为什么不说呢！
    喻越只觉这太不可思议了，刚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另一道声音就将他打断了。
    “哥哥哥哥，”一个小女孩用很低的声音呼唤，摇着小碎步地跑过来，她飞速将用巨大扇形叶片包裹着的数颗果子放在喻越和河神之间，“还有河神大人，请你们吃果子。”
    她有些害羞，放下果子就跑，末了还回头偷偷看了喻越和河神一眼。
    其他小孩子嘻嘻哈哈笑着鼓励她，带着她一起去另一边替河神捞湖里的叶子。
    孩子们的出现，让喻越瞬间回过神。他想起孩子们要给河神“惊喜”的事，便将刚才想说的话压了下去，伸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小果子递给河神：“好、好吧。那你要不要先吃一个果子？”
    这一回，被当作崽崽哄的河神欣然接受。
    喻越一边在心里计划着，一边喂着河神吃果子，十多分钟后，他注意到来换班的二十个小孩子站在河岸外延探头探脑，这才松了口气，对着那群孩子们招了招手：“你们来吧！”
    孩子们于是“呼啦啦”都冲了过来。他们显然已经得到了前一班小朋友们的指点，而且坚决不愿意“输给”前面那二十个小朋友，满脸都写着“我们一定要做得比他们更好”、
    喻越打眼细看，只见这些孩子们果然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手里都拿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和一些打扫用具，甚至还有毛巾、梳子和镜子。
    河神也看到了这些，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来，对着第一班小朋友们道：“辛苦了，今天谢谢你们。”
    此时，湖面上已经被那十几个小朋友打扫得如同镜面，上面还飘着几个木质果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果子。
    “好啦好啦，你们已经把河神大人照顾得很好了，接下来该轮到我们了！”见那些小朋友们还恋恋不舍不肯走，第二组小朋友大声说。
    “嘘，不要太大声，河神大人喜欢安静。”一组的小朋友皱着眉头小声提醒。
    见状，坐在河岸边的喻越也直起身子，准备离开。
    “谢谢，”在喻越起身离开之前，河神抬起头，凝视着他低声道，“托你的福，今天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喻越愣住了，不知为什么鼻尖一酸。
    他觉得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心脏，只能无助地让那心跳再一次加快。
    再次想到让河神犹豫的真正原因，他抿了抿唇，保证道：“不会的。”
    说着，像是害怕自己再度脸红那样，转身就走。
    身后的河神一直静静看着他离开。
    ……
    郁郁葱葱的林木随着喻越不断加快的脚步飞速倒退。
    喻越其实能感受到身后河神的目光，因此他越是走，越是心中慌乱。
    他刚才做了什么？说了一句“不会的”，然后站起来就走了。
    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很没有礼貌？
    “啾~啾！”怀里，长大很多的崽崽忽然抬起头，像是完全读出了喻越的心情那样，重重摇了摇头，安慰他“一点也没有不礼貌呢”。
    接着，崽崽伸出手臂，扑棱着身后的翅膀将喻越的胳膊抱住，像是在对他解释“一直看着你，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呀”。
    喻越发现自己也越来越能够读懂崽崽的身体语言了，这或许和崽崽99的激活程度有关。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崽崽便也顺势飞了起来，落在喻越肩头。
    它雪白的六道羽翼打开，缓缓飘动，在身后泛着温暖的圣光。
    【弹幕：哇塞，这宠物真的可以飞了！】
    【弹幕：吐槽一句，它一直都能飞，只不过之前翅膀比较小好嘛。】
    【弹幕：保守估计a级了吧。】
    【弹幕：起码s级！】
    画面中，喻越看向肩头的崽崽，也被它美丽的翅膀震撼了一下。
    像是注意到喻越的目光，崽崽十分臭美地在他肩膀上转了个圈，细腻的羽翼擦过喻越的脸颊和脖颈，带来一阵酥麻的暖意。
    “真漂亮。”喻越夸奖道。
    “哼唧~”崽崽开心了。
    这么一两下互动，让喻越的心情稳定了一些，这才开始细细回想刚才发生的事。
    他侧着头问崽崽：“河神的尾巴也很漂亮，对不对？”
    崽崽迟疑片刻，点点头，又摇摇头。
    喻越心中更了然了，又低声问：“但是如果有腿的话，就可以到岸上来，还可以去更多的地方看看，是不是？”
    这一次，崽崽重重点了点头——“那当然啦”！
    真相大白。说到底，河神还是想和人类一样拥有双腿。
    但喻越心中隐隐约约又觉得不只是这样。或许在河神心中，他其实是很喜欢这群被他所守护的人类的，否则也不会一次次地出手帮忙，又费心费神地照顾他们的亲人和孩子。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想要拥有和人类一样的双腿，走到他们共同生活的地方。
    喻越非常想让河神明白，他付出的喜爱是值得的，是会被人们回应的。
    看着和河神一样，满脸写着“想要腿”的崽崽。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它的蛋蛋脑袋，道：“还敢点头——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全忘啦？”
    崽崽飞得好好的，猝不及防被戳了一下小脑袋，“哼哼唧唧”地扭头，很不服气。
    分明它只是闹脾气，喻越却已经心疼了，忙把崽崽接回怀里揉了揉，低声道：“不是早就和你说过吗，想要什么就直接和我说，想要出去玩、和大家在一起，这还不简单吗？”
    崽崽一声不吭，十分倔强，显得很有自尊的样子。
    是了，神明怎么可以轻易向他人求助、流露出脆弱的情绪呢？
    这把喻越看得嘴角微动，可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教育”崽崽，迎面就“稀里哗啦”走来了很多小孩子。
    为首的仍然是小小龙王，他浑身湿漉漉的，看起来下过水，抬头见到喻越，脸上立刻换上了相当得意的表情：“你也回来啦？打探到河神喜欢什么没有？”
    话是这样说，他的脸上却分明写着“不管你有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我这边可是有很重大的收获呢”。
    喻越自然不会扫他的兴，先问他道：“你们有什么消息吗？”
    果然，小小龙王眼睛一亮，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多亏今天大家齐心协力，我们成功找到小船爷爷，还把他带到小岛上来休息了一阵子。他本来一直睡着，可一到小岛边上，立刻就恢复了精神，甚至还感动哭了呢。他说他好久好久没能回到这个小岛了，但是他觉得自己愧对河神，而且不能上岸，就没有跟着我们过来。不过，我们也趁机问了问他河神究竟喜欢什么——”
    说到这里，小小龙王卖了个关子，看着喻越道：“你猜猜看他说了什么？”
    这喻越哪能猜得到？但他知道河神想要什么，便答：“河神是不是喜欢和大家一起玩？”
    “还差一点点，”小龙得意道，“小船爷爷说他终于想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
    喻越愣了一下，继而想明白了。
    小船爷爷是村子里第一个见到河神的孩子，“那天晚上”指的应该就是他第一次在水面上帆船，结果被河神搭救的日子。当时，小船爷爷说自己“见到了一条奇怪的大鱼，是大鱼救了他，还给了他很多的金银珠宝。甚至，还给从来穿不上新衣服的他，送了一件新衣服”。
    “小船爷爷说，”小龙道，“那天晚上，他其实来到过小岛，还和河神大人说上过话。当时，他非常的害怕，恳求河神不要伤害自己。”
    “然后呢？”喻越隐隐约约觉得后面的对话内容是重点。
    果不其然，小龙道：“小船爷爷说，河神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人类这样神奇的生物，对他感到很好奇，于是答应了他，说可以将他送回到小村去，还会给他很多金银珠宝。小船爷爷也答应河神大人，说自己会经常来看望他。就算是自己不能来，还有自己的后辈能来。当时河神对小船爷爷说，自己是神明，人类见到过神明的记忆是很容易消失的，但小船爷爷却对他说，就算是忘了这件事，他们也迟早还会来到这个岛上。”
    当时，小船爷爷向河神许诺，只要河神还在他们双腿能够走到的地方，他们就都会找到河神的。
    喻越万万没料到在那么久以前，还会有这样一段故事，一时间听得愣住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曾经和人们有过约定，所以河神也一直在等待他们。
    “所以，河神大人，喜欢的是我们所有人呀。”小龙很开心，眼睛亮晶晶地说。
    【弹幕：！！！】
    【弹幕：呜呜呜河神……】
    【弹幕：还有这么关键的剧情点？又双是被npc挖出来的？】
    【弹幕：龙王小弟真是神助攻啊，这岂不是说村子里的人曾经和河神是有过承诺的，这个情况只要有村子里的后辈来看望河神就可以通关了？】
    【弹幕：等等？那这个信息根本就是无效的啊，这意思是只要再送任何一个村民过来当祭品就能通关，和之前推断出来的结果有什么不同？】
    【弹幕[银狐]：是不同的。一个是以朋友的身份来，一个是心怀恐惧地来，怎么会是相同的呢？如果是心怀恐惧地渡河，可能在河中央就会被那些黑雾吞吃，根本不可能抵达这座小岛。】
    【弹幕：大佬正解！那么接下来就是要让村民们过来了吧？】
    画面中，小龙非常骄傲道，“我们只要让大家能够来到岛上和河神见面，履行约定，河神就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说完这话，见喻越呆呆看着他，更是得意，正要再说什么，喻越已经打断了他。
    “不用这么麻烦，”喻越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说得很对，河神大人一直都很喜欢我们，所以我有一个很好的主意。我们一起给河神一个惊喜，也给村子里的大家、给自己一个惊喜，好不好？”
    给河神、村里人、自己的惊喜？什么惊喜这么大？
    孩子们都是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在喻越招手之下凑过来，竖起耳朵悄悄地听。
    当喻越把他的想法和几个孩子们说的时候，孩子们纷纷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长时间居住在岛上，受到河神照顾的他们，尽管思念家人，却也已经不舍得离开河神了。但喻越提出的建议，是他们从来也没有想过、也不敢想的。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两全其美的可能性，从来也没能力、不敢做这么大胆的事，小龙连声问了好几次“真的可以吗”、“可是我们怎么做得到呢”，喻越都点点头，告诉他们自己会想办法，自己能画图纸、也能找到材料，只是因为工程浩大，需要他们齐心协力帮忙，问他们愿不愿意。
    “当然愿意了”、“吃什么样的苦都愿意”，所有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
    一瞬间，他们看向喻越的眼神，就像看着另一位神明。
    他们欢呼起来，抱在一起。
    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非常简单了，从现在开始，大家兵分三路。小龙带着几十个小朋友冲去岸边，准备坐小船去找小船爷爷，拜托小船爷爷让河岸对面的村民们做好准备。
    喻越则带着几十个年龄看起来稍微大些的小朋友，特地找到一个僻静的、不容易被河神发现的长满藤蔓的山谷，从空中召唤出尽可能轻巧的材料和图纸，一点一点和他们细说要做什么。大家还一起悄悄商量着某些事宜和要随身携带的东西。
    还有一批年龄最小，既不适合去铺路、也不适合干活做手工的孩子们就留下来打掩护，他们轮流“嘻嘻哈哈”地跑去和河神玩闹，给河神造成一种岛上仍然还有一百多个孩子的假象。
    这是一个非常巨大、非常隐秘的计划，所有孩子都很兴奋、很认真地执行着它。就算是再不懂事、再爱闹的孩子，这次也守口如瓶，没有在河神大人面前乱讲话。
    第一天，小龙十分自豪地对大家说，他们已经和对面的船工接头成功，村子里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欢迎河神的仪式。孩子们则将大船的大致模样确定下来，还在船的后方设计了一条鱼尾巴。更有贴心的孩子提出需要带上一点湖水，以免河神大人不适应外面的水。
    第二天，孩子们着急忙慌地开始工作，将喻越不断召唤出来的配件拼合在一起，也多亏了喻越带来的材料非常先进，他们可以像做手工裁剪那样操作。只花了半天时间不到，一只大船的雏形就展现了出来，孩子们累得要命，却谁也没停，一直工作到了星星都在头上眨眼的时候。
    第三天，大家起得很早，一边收尾，一边轮流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都搬了过来，力气大的小朋友到处帮忙着一起打包，争取要把在这里的美好回忆一起带走。
    但是这事终究纸里包不住火，很快，就在第三天中午，日头正盛的时候，一个个子还不到一米高的小不点跌跌撞撞跑到孩子们的秘密基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糟、糟糕啦、河神大人发现这两天少了很多人，正在问我们呢。”
    孩子是很容易慌乱的，他一慌，就带动着那些正动手给船尾巴扎花的孩子们也慌了，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喻越。
    喻越正在做另一样东西，他将做好的河神小玩偶放在长长的脚踏顶端，这才抬起头。
    他俨然是大哥哥的样子，站起来道：“不要担心，你们小心不要弄伤手指，我过去看看。”
    说着，就推着做好的东西，跟那小孩子出去，一边走一边细问：“河神大人问了你什么？”
    “河神大人问，”小孩子揉了揉眼睛，“问小龙、小花、呆呆……还有他们好多人，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找他玩。”
    果然，河神是记得每一个小孩子和他们的名字的，一天不见也就罢了，一连三天都不见了这么多，难免要问起。
    喻越心下了然，眼看着这小男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走路都困难，便摸了摸那孩子的头，道：“你先和哥哥姐姐待在一起休息，我去找河神大人。”
    小男孩脸上显出一点担忧的表情，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屁颠屁颠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问：“河神大人如果发现我们的计划了，怎么办？”
    “没关系的，”喻越安抚地对小男孩说，“我们本来就快要准备好了。我再拖一会儿时间，你看哥哥姐姐们准备完再来给我信号——就算真的被发现了，也还是惊喜。”
    【弹幕：呜呜呜小弟弟真的太温柔了，我宣布我恋爱了！】
    【弹幕：？？？boss暗鲨名单又加一人。】
    【弹幕：真是大胆，之前朦朦胧胧就算了，现在明确表白，你还敢和河神抢人？】
    【弹幕：不过他这话说得没毛病，就算被发现，也还是惊喜，你看田秋会长已经乐成傻子了。】
    看到这句话，不少直播观众切换到了田秋的镜头。
    可怜田秋在其他副本中永远是人气最高第一人，到了这个副本中却成了看到观众人数上升还眼前一亮的玩家。
    “嗨哟，”她盯着自己右上角金色的数字，十分愉快地抓了抓自己的兔子耳朵，“一下子好多人来看我的视角啊，看样子恩人那边进展非常顺利吧？来来来，看看我和恩人配合得好不好？”
    说着，他就从旁边拖出了一只巨大的折纸玩偶——这只折纸玩偶内部有木头骨架撑着，足有两个人那么高大，漂亮的尾巴和人身都栩栩如生，刚刚上好色，还未晾干，就已经能看得出和河神相似的绝世容颜。
    就在前天早上，田秋和柳如烟带着大家按照之前发现的信息，到处搜集鹅卵石铺路，可还没等他们把路铺到河底小村呢，那天那位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的村民——也就是小船爷爷——竟然从河面上飘了过来，把他们吓得差点以为自己触发了必死点。
    好在这飘在河里的老头身后还跟着一只真正的小船，上面坐着几个孩子，才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和他们说清楚。
    “我们想给河神一个惊喜，但是你们千万不要和我们的爸爸妈妈说我们也要过来，万一没有成功的话，他们会失望的。”带头的小男孩很认真地说。
    “你是小龙王的弟弟吧？你哥经常提起你呢，你来都来了，不去见他一面？”田秋一针见血。
    小龙愣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小伙伴，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要见，就大家一起见。”他说。
    这小孩非常清楚，如果这一次来，只有他见到了亲人，其他孩子或许会因此而感到不平衡。他不能这样做，要担当好大哥哥的角色。
    在小龙身上，田秋几个人看到了小龙王的影子，不免都夸了他几句，直将这个孩子夸得脸红红地回去了。
    接着，他们就这样在河面上分别，田秋一行人则将“河神可能会来到这里”的消息带回了村里。
    得知河神可能要莅临小村的消息后，村里人立刻就忙疯了。
    原先想的是把祭品送出去，那么大家就只能精挑细选，但现在可不一样了，现在是河神大人要过来！那还不得把祖传的好东西全都拿出来？
    要有欢迎的仪仗、要有花、要有漂亮的衣服、要有丰盛的食物、还要有……还有河神住哪儿呢？
    原本觉得距离祭典还有三天，时间充裕，这么看来，时间可是远远不够用。
    大家哄抢着去买好的布料、制作好的被褥和桌布，又有不少人上山砍树，连夜做几张结实的桌子。
    屋子是一时半会没法建成的了，大家就约定一起布置，到时候谁家最宽敞舒适，就请河神住到谁家去。
    田秋带队的玩家们也很忙，因为这些孩子们都要过来的缘故，他们要到处寻找新鲜的鹅卵石，争取铺出一条又长又宽的路，好让他们一路平平安安。
    一时间，到处都是热闹非常。这三天可是眨眼就过去了。
    此时此刻，整个村子的人都提着精神，等待着他们喜爱、敬爱的河神大人光临。
    田秋看着这场面，感慨了一句：“这场通关真痛快。你说恩人这小脑瓜，他都是怎么想到的？”
    柳如烟在一旁笑他：“这还没通关呢。”
    田秋看她一眼：“不通关，你把我生吃了吧。”
    旁边的玩家们笑成一团。
    【弹幕：哈哈哈哈大可不必。】
    【弹幕：看得出是很信任小弟弟了。】
    【弹幕：这fg我也敢立！】
    【弹幕：搞快点搞快点，那边准备好了没？小朋友动作咋这么慢啊。】
    【弹幕：人家还是孩子，你稍微宽容一点吧？？？】
    直播观众们纷纷切换视角，相比起刚才村子里热闹的场景来，河神所在的小圆湖就显得非常冷清了。
    尽管这里还有十几个小朋友，但是他们学习了哥哥姐姐的做法，并没有大喊大叫、跑来跑去，而是安静地坐在岸边给河神折纸，把折纸玩偶送给河神，还给河神制作漂亮的浆果胸针。
    这让原本一直都在给孩子们制作玩偶、修补衣物，双手永远停不下来、耳畔也永远充斥着孩子们叫喊声的河神感到一瞬间的不适应。
    他轻轻摆动着尾巴，有些忧郁地看向眼前树林的入口——以前的每一天，都会有很多小孩子从入口跑进来，奔向他。但是这两天，这么做的孩子显然变少了。
    今天的情况让他感到一丝担忧。
    但很快，在他担忧的目光中，那树丛晃了晃，接着出现了少年可爱的身影。
    喻越刚把轮椅藏好在树丛间，抬头看见河神的目光，忙加快了脚步，走到小湖边上，在他面前半坐下来，安抚道：“不用担心，孩子们都被我照顾得好好的。”
    “你们在做一只很大的船，是吗？”河神的眼里闪过一丝忧郁。
    果然，河神一直都在关心着孩子们的动向。
    “是的。”喻越诚实地回答。
    “是为了让你回到小村去么？”河神的尾巴攀在岸上，低声地问。
    “是的，”喻越点点头，“而且他们也很想家，想要回到小村里去，所以我们做了一只很大的船。我想，如果他们能够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就不需要再让你这样担心，也能让你轻松一些了。”
    这话一出，河神不免微微怔了怔。他的尾巴下意识在空中卷了卷，像是要抓住什么那样，接着又“哗”一下收入水中。
    这位说着自己很不喜欢小孩子、一直嫌弃小孩子吵闹的河神，这会儿却并没有表现出非常开心的样子。
    他只是很缓慢地眨了眨眼，像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又问：“所有孩子，都要走么？”
    “都走，大家一起走。”喻越看着他。
    【弹幕：对啊，连鱼一起打包带走。】
    【弹幕：哈哈哈哈哈前条你太损了，河神这时候还不知道吧！】
    【弹幕：呜呜呜他果然是不舍得小朋友们离开的。】
    【弹幕：都愣住了。我好心疼！】
    只见画面中，河神半晌没有说话，接着转过头去看旁边嘻嘻哈哈的孩子们。
    好几个孩子感受到河神的注视，很欢快地带着刚做好的折纸小玩意儿跑过来，放到水中——小船和小花朵就这样晃悠悠飘到河神身边。
    河神捏住其中一只，在手中把玩了好久，还是忍不住又问道：“好多被送过来的孩子，他们并没有爸爸妈妈，就连他们也要回去吗？”
    “呜呜。”身前，崽崽一扭头，扎入喻越怀中。
    喻越：“……”
    “也要回去的，”他认真道，“村子里的人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会再欺负这些没有父母的孩子，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这么一来，河神就再也没有其他要问的了，只是很忧郁地将下巴搁在手臂上。
    “好吧，”河神垂眸喃喃道，“还是这样好一些，我一个人，也看管不过来。”
    “呜呜呜！”崽崽已经在喻越怀里闹起来了！
    喻越见到河神忧郁的面容，又见到崽崽着急的模样，哭笑不得。
    河神的口是心非果然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
    喻越抿了抿唇。他原本想和河神开个小小的玩笑，但看河神这个样子，不知为什么，心里面有些难过。
    他到底还是希望河神开心的。因此，等不及那个小男孩过来报信，就忍不住立刻说：“不过，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河神的脸色这才转晴一些，抬头用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被这样看着，喻越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身，“啪哒哒”就往刚才的小树丛间跑去。
    这一次，河神的目光依旧留在他的身后，一直看着他消失在树丛中，片刻后，又看着他推着一把小椅子出来——不，这椅子非常奇怪，下面带着两个大轮子，前方还有一个很长、看起来很舒服的踏板，踏板上放了如同云絮一般的被褥，被褥间还有一个小小的河神。
    河神缓缓睁大了双眼，一下子趴到岸边，身后的银色尾巴无意识地“啪啪”拍着水。
    【弹幕：卧槽！河神好萌啊啊啊！】
    【弹幕：太可爱了太可爱了。不过刚才视野里全是树，我没看清，小弟弟这推的是？】
    【弹幕：？？这个直播间我为什么看不懂，这、这副本里为什么会有轮椅这种东西？？】
    【弹幕：前条又是新来的吧，见识少，这是通关道具。】
    【弹幕：？？？我见识少但不是傻子，用这东西能通关？】
    【弹幕：我们一开始也不信啊，你先看着呗。】
    画面中，喻越已经推着按照河神身形特制的轮椅来到河岸边，他对着河神伸出手：“要不要上来？”
    被邀请的人还没回答，崽崽已经高兴地飞了起来。在两人头顶盘旋过来、盘旋过去。
    不远处的孩子们看到这个带轮子的大椅子，也发出“哇”的感慨声，跑过来看。不过他们担心自己惹事，都站得离他们有好几米远。
    在这种由崽崽带头制造的欢快氛围下，河神呆呆看了那椅子一会儿，脸上虽有矜持的表情，但还是抬起胳膊，握住了喻越的手。
    他的手很凉，手心带着属于大河的湿冷，但喻越的手很温暖、很小，交握之间，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脉搏。
    河神加上尾巴，身高远超喻越。但由于他大半个身子还在水中的缘故，喻越将河神从水中拉起来时，一点儿也不觉得费力。喻越右手用力，将河神带出水面，目光瞥见河神的尾巴仍在水中轻轻摇摆，便又伸出左手，轻轻抱住河神鱼尾巴上的弯儿。
    一用力，就将整只河神从河里抱了出来。
    【弹幕：鼻血了，公主抱！】
    【弹幕：小弟弟力气还挺大？】
    【弹幕：这是我能看的画面吗啊啊啊啊。】
    河神的尾巴极少离开水面，在出水的一瞬间就在空中慌乱地卷了卷，接着湿漉漉缠在喻越腰上。忽然悬在半空，就连河神本人也有些意外，柔和的脸上闪过一丝无措，伸手抱住了喻越的脖颈。
    及腰如雪的白发，此时就散落在他和喻越的身上。
    整只离水的河神还是有点沉，在半空中激动飞舞的崽崽连忙也伸出线条手臂，绕着河神胳膊和身体，六只小翅膀狂扇，这才帮着喻越将河神稳住。
    喻越有些艰难地转身，小心地一躬身，这才将河神稳稳放到了带大轮子的座位上。刚一松手，自己就差点被河神卷在腰上的尾巴带得扑到河神怀里去。
    “啊。”河神慌忙松开尾巴，伸出胳膊扶住喻越。
    喻越站稳，两个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看，这是我和孩子们一起给你做的。”
    喻越站直身子，轻轻调整椅背，让河神相当舒适地靠在用好多小枕头垫出来的靠背上——这些小枕头都是孩子们友情赞助的，因此长得五花八门，有长条的小兔子、小猫、小狗、还有一颗卷心菜。
    脚下也是一样，云絮一般的被褥将河神的尾巴妥帖地包裹着。这还是河神第一次“躺”在了自己为小朋友们准备的枕头和褥子上。
    他觉得新奇，尾鳍拍了拍被褥，发出“唰唰”的声音。
    这时，身下忽然一动，河神双手握住扶手，尾巴也有些慌乱地卷住脚踏前方的小河神。
    【弹幕：我去，原来这个小河神是这作用，专门拿来卷尾巴的？也太贴心了吧？】
    【弹幕：必须的，这种爱心小轮椅除了小弟弟谁能做出来啊。】
    “喏，这里是手圈，你双手握住它，向前推进就可以直行了，然后这么做就能拐弯……”喻越耐心地教着河神。
    河神松开扶手，侧过身看着两旁大轮子上的手圈，露出了更加惊奇的神色。
    接着他上手，推动，轮椅“咕噜噜”滚了出去。
    “呜哦哦！”崽崽兴奋极了，在空中打转。
    能够感受到河神快乐的情绪，喻越也露出一点笑容：“小心一点，哎！”
    只见河神虽然面色恬静，却已经“咕噜噜噜”将轮椅一下子行驶出了十几米，还撞开了那道天然的植物帘幕。
    喻越慌忙跟上去，天上的崽崽也跟着飞了上去。
    身后，十几个小朋友也欢呼着跟了上去。
    【弹幕：惊！河神开心得像个小学生。】
    【弹幕：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能用机械船和轮椅通关吧？这是什么魔幻操作啊？】
    【弹幕：别慌，自从跟了小弟弟视角，我已变得见多识广。】
    【弹幕[银狐]：见多识广　1。】
    【弹幕：卧槽合影，大佬带头玩梗！】
    画面中，孩子们追着崽崽，崽崽追着喻越，喻越追着河神，他们一路跌跌撞撞，穿过这河神一直居住、却从未游历的小岛。河神看起来真的非常开心，不知疲惫，时而停下来玩一把花朵，时而摸摸树上的藤蔓，而这里的万物仿若有灵一般，在他的触碰下变得更加繁茂和美丽。
    喻越原本担心他会受伤，但渐渐地只是落后两三步看着，脸上不由自主也带了一点会心的笑意。
    两个人带着一堆小屁孩，就这么走走停停，一直到太阳从头顶落下，一直到天边泛满金橙色的光。
    金色的云霞映照得河神苍白的脸颊也多了一丝血色，或许是因为激动、终于有些累了的缘故，他放慢了轮椅前进的速度。
    就这样，慢慢地，河神操纵着轮椅行入一处十分僻静的藤蔓林。
    喻越见到，不由一怔——这里正是孩子们制作大船的地方。
    看来，河神虽然玩得开心，心中却始终还在记挂着这些孩子们。
    喻越心中一动，快步跟了上去，正想找个方法再拦他一会儿，却见刚才那个小男孩脸色红扑扑地探出头。
    小男孩显然是要跑出来给几个人报信，冷不丁一抬头看到河神竟然已经来了，脸上先是发懵，而后惊喜地往后喊出了声。
    “哇，河神大人已经上岸啦！”
    藤蔓掩映的山谷内，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河神大人！”
    “河神大人来看我们了！”
    “河神大人快进来吧！”
    河神显然没料到、也不明白这些孩子们为什么在等着自己，他神色有些发愣，掀开那些藤蔓进入山谷。
    当河神出现在孩子们面前的时候，孩子们都是满脸惊喜，他们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做了什么就想很快得到夸奖，因此都纷纷站起来、跑过来。
    他们小心地围在河神身边，好奇地摸摸车轮，高兴地拍拍枕头，还看着河神的手和尾巴——而河神也看到了他们制作的那一只很大很大的船。
    这只船真的很大，几乎把这小山谷都占满了，船体泛着粼粼的银光，上面甚至还有一张巨大的帆。
    河神脸上的笑容有片刻收敛，垂眸看着这些孩子们：“你们已经把大船做好了？”
    “做好啦！”听到河神大人问起这个问题，所有孩子们再次欢呼，他们争着抢着要给河神推轮椅，要把河神往船上推去。
    河神猝不及防被这么多孩子簇拥着向前，偏偏还控制不了轮椅的走向，有些无措不解地转头，还没来得及同喻越说上话，就被孩子们推到了船上。
    “好耶！带河神回家咯！”孩子们又欢呼道。
    “……”听到孩子们的话，河神刚想开口的动作猛地止住了。
    片刻后，他微微睁大双眼，看向喻越。
    接着，他又看了看自己鱼尾巴下的甲板，和船尾后的鱼尾巴，这才稍微有些明白过来。
    等他再抬起头时，喻越已经走到他身边，用亮亮的眼睛看着他，低头在他耳边道。
    “孩子们说，要带河神大人一起回家。”
    第83章
    【系统：恭喜各位玩家顺利完成主要故事剧情，　完成全部故事剧情后进入结算环节。】
    【弹幕：啊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我还在感动呢？】
    【弹幕：真的用机械船和轮椅通关了？！真就魔幻？！】
    【弹幕：这都还没和村民见面，怎么就通关了？】
    【弹幕：那我先祝六芒星输得漂亮？看他们最近把中央世界弄得乱七八糟我就来气。】
    【弹幕：等等，大家伙先冷静一下，这说的是完成了“主要故事剧情”，　感觉只是系统太激动了出来嚎了一嗓子吧？其实还没结束呢！】
    【弹幕：哈哈哈田秋会长那边已经快要放鞭炮了，　稳的稳的，　还是先看这边吧。】
    直播观众激动得要命，画面中的河神却仍在愣神，他像是没听清楚喻越说了什么那样，　偏过头看着喻越。
    这就让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　他漂亮的鼻梁险些撞上喻越的鼻尖，喻越像是被烫到那样起身，瞧着他。
    “就、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大家要带你回家。”喻越又重复了一遍，　不知为什么心跳得厉害。
    一旁，　孩子们纷纷附和着喻越的话，　一边鼓掌一边道：“带河神大人回家啦！”
    还有几个小孩子憋了好几天没和河神说话，　终于忍不住，单独跑了上来。其中一个小女孩指着小船的船舷对河神说：“河神大人，你看那个船舷……和船舷上的花漂不漂亮？”
    船舷是她做的。但由于这只小船一开始就是喻越设计的，　材料也是喻越挑选的，　结构线条也是喻越画好的，他们才能成功完成拼装；加上一系列的嵌套固定也都是喻越教的，　四舍五入主要还是喻越的功劳，　小女孩总觉得揽下这份功劳很不好意思，　这才特地提了一下船舷上摆的花，　因为那是她自己亲手捡来的。
    【弹幕：哈哈哈这个船有点意思，　小弟弟这技能不错，召出来的材料看起来很牛啊。】
    【弹幕：摆了这么多粉色的花，说是婚船我都信。】
    【弹幕：？？？】
    河神也看到了那些花，他的目光微微动了动。
    接着，相当熟练地滚动着轮椅向前，来到船舷边，拈起一朵来看。
    此时暮色已至，河神的红眸在夜色下显得分外幽深，他将那花朵放在鼻尖嗅了嗅，这才又放下——所有人都注意到，那原本脱离枝干的花朵因为他的动作，瞬间仿佛再度拥有了生命，花瓣变得娇艳欲滴，凝结出一滴夜的露珠。
    美丽的神明赋予花朵新生，这一幕宛若神迹，让所有看着的孩子们都呆呆看着，一下子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大家都觉得河神大人似乎变得不一样了，此时的河神神色恬静，银色的尾巴在月色下闪动着神圣的光芒，他雪白的长发长睫就像是天上落下的霜雪，漂亮的耳鳍仿佛带来潮水的声音。举手投足间，都更像是一位他们不能轻易得见的神明。
    众人正发呆时，河神忽地抬眸，看向他们，所有人的心都热切地跳了一下。
    河神的嗓音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动人，听得人几乎要融化在他温和的声线中。
    他说：“谢谢你们，我感到非常高兴。”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离开。”
    话毕，他那抚在船舷上的手指微动，整只银色的小船霎时间就如同被月色点亮那样，绽放出一片华彩，等到那阵白光消逝，整个船体在夜里缓缓发出莹润的光芒。它仿佛变得十分轻盈，龙骨变得亮银，充满力量，看起来像是只需借一阵微风就能轻轻飞起。
    孩子们个个看得瞪大了眼睛，跑上前去看，就连喻越也没忍住好奇心，轻轻摸了一下船尾发着银光的鱼尾巴。
    手掌下的触感十分柔和，一点也不冰冷，反而让人联想到玉的质地，却又比玉更软一些。这和他之前所用的材料有微妙不同，看上去简直像是拥有了生命。
    喻越忍不住又捏了捏那尾鳍的部分，猝不及防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
    他缓缓转头，正和摇着轮椅过来的河神看了个对眼。
    河神的目光先是落在他脸上，而后缓缓游走到他捏着整只船尾鳍的手上。
    喻越：“……”
    喻越忙收回手，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的尾巴会不会觉得干？”
    话一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这时候提什么不好，刚被抓包捏尾巴，还要提尾巴。
    脸颊又开始发烫。
    但河神却轻轻地笑了，他摇摇头，眸子十分温和地看着喻越：“不会。”
    说着，喻越面前就闪过一道优雅的银尾巴，接着，手腕一凉，竟然是漂亮的尾巴缠了上来，像是握手那样轻轻掠过他的手掌。
    那是湿润和温和的感觉，并不干燥。
    “你看，”河神低声道，“不会觉得干。”
    “好，”喻越有片刻失神，却下意识答道，他看了看周围十分兴奋的小朋友们，又抬头看了看已经彻底暗沉下来的天色，迟疑着对大家说，“要不今天我们就先送河神大人回去，现在太晚了，等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再出发，免得……”免得在河面上遇到那种触摸不到，却十分可怕的雾气。
    可他话音还没落下，小龙已经大声在他身后道：“今晚就出发吧！明天就是祭典的日子，我们怎么可以让河神大人错过祭典呢？”
    “是啊，大家也一定都在等着河神大人呢。”
    “对啊对啊，今晚就出发吧！”其他小朋友们也坚持道。
    看到孩子们一点也不害怕这黑漆漆的夜晚，喻越倒是愣住了，他呆呆看了一圈，没看到恐惧，只看到了一张张非常坚定的小脸。
    这下子，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夜晚渡河，就算是有河底的鹅卵石道路指引方向，那也是非常危险的。
    首先就没有能够照明的工……
    他正想到这里，冷不丁眼前闪过一道光。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崽崽！
    崽崽三对翅膀挥舞，浑身散发着暖洋洋又充满力量的光芒，在半空对着他点头，像是在说“我可以带路，也可以照明，没有问题哦”。
    一下子，所有人期待的目光都落在喻越身上，不知不觉，大家都等着喻越做下最终的决定。
    夜色变得更加寂静，周围垂下的藤蔓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着，仿佛在给他们加油打气。
    天上的星辰似乎也更加闪耀，像是在证明自己不会被黑暗打败，让他们安心出发。
    ……
    终于，喻越抿了抿唇，看向河神，在确认这位神明的眼睛里也有着同样的期待之后，才点了点头：“好吧，但是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一旦感觉到不对劲，就要用小船分散开来，然后回到小岛上，明天再做打算，这样可以吗？”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被再次响起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打断了。
    刚刚还显得安静的夜色，一下子和草丛间飞舞的萤虫一起变得热闹起来。
    【弹幕：啊啊啊快出发吧，我也等不及了，我不睡觉了！】
    【弹幕：不睡觉有什么了不起，直播间这么多人不都还没睡吗？】
    【弹幕：重点是……npc……也没睡啊……】
    村民们也没有睡。
    已经到了第三天晚上，他们每个人都很兴奋，就在村长和小龙王的指挥下，在大河边搭起了好几个小木棚，轮流安排人守着。
    兔耳朵田秋和柳如烟等几个玩家也在其中，他们都望着河面。就在刚才，他们听到“半通关”的消息，都十分震惊。
    田秋推测，会出现这一道提示语的原因是喻越那头做了一个足够支撑通关的大动作。加上刚才直播观众飞速流失，田秋很快就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
    “他们决定今晚渡河。”她一边疯狂打哈欠一边道。
    “你怎么知道？”萧青青习惯夜行，此时非常精神，立刻问她道。
    “因为我这边的观众都走得差不多了，估计都是去看他们渡河了吧。”田秋道。
    【弹幕：哈哈哈田秋会长你好心酸啊，没事还有我们在你这边呢。】
    【弹幕：不愧是我田秋会长，光看观众流失人数都能猜到对面发生了啥。】
    【弹幕：那是必须的，他的推理能力简直超鬼的好吗……我先去对面看看，马上回来！】
    【弹幕：前面说没事的那位，你真不切过去看看？】
    【弹幕：唔，那那我就过去五秒钟！】
    田秋看着飞速下降的直播人数，困得眼中带泪，但神色却有些严肃。
    一旁的柳如烟看见她的神情，用旁边几个玩家听不见的声音低声问道：“……是在担心六芒星的事？担心喻越在河面上会遇到麻烦？”
    田秋揪着兔子耳朵不说话，最后摇摇头道：“他们这一次针对我们和恩人的行为太奇怪，我总觉得……算了！相信恩人吧，孩子们不容易被迷惑，河面上不会有这么厚重的雾气，再说了，这次对面boss跟着一起过来，要是这样都不能通关，我实在想不出怎样才能通关了。”
    柳如烟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但片刻后低声道：“我和你的看法相同，他们这一次针对我们，必然是有其他的计划。”
    两人正交谈间，田秋眼角瞥见夏杰满脸乐观地从旁边走过来，不由也被感染，脸上表情一松，露出些笑意，压低声音飞速道：“其他的事，就通关之后再说吧，一次能赢，百次也能赢，别让普通玩家担心……喂，大家准备好，没问题的，再撑一会儿他们就快到了！我都快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了。”
    夏杰几个人听到田秋忽然说出这种打鸡血似的话语，都是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写着“田秋会长该不会是梦里听到的吧”。
    接着，大家齐齐笑了起来。
    笑归笑，却没人质疑田秋对于“通关”的判断，只是他们都露出些担心喻越的表情——因为天色越来越暗了。
    好在村民们也想到了这点，他们不仅在棚屋里点上很多蜡烛，打起很多灯笼，还在沿岸放出了一盏又一盏花灯。
    花灯明明暗暗地在水面上起伏，像是知道自己的使命那样不断向前，破开黑暗和迷雾。
    而村民们自己也站在岸边，他们的目光就像是要为即将到来的河神开路那样，直直地射向河面上。
    大家都在真诚地期待着。
    而另一边，孩子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期待，变得更加兴奋。
    他们还没有下水，因为他们给喻越提出过建议，在船上设计了一个小水池，要在小水池里带上河神大人湖里的水。此时，百来个孩子都提着小木盆，冲向圆湖边，又从圆湖边将水一盆一盆地运送过来。
    如同水晶般剔透的湖水很快在小水池里莹莹发光，看起来像一颗从大宝石上成长出的小宝石，又像一滴巨大的露珠，在夜里显得格外剔透漂亮。
    河神也并没有闲着，他非常喜欢这只轮椅，在这些孩子们来回搬运湖水的时候，他就操纵着轮椅不断上上下下，和喻越一起，用尾巴卷起孩子们的包裹，并将这些包裹运送到船上。可以看出，孩子们将他做的所有东西都带上了，包括一些已经变小、穿不下的衣服，甚至还有一些已经损坏、却没有找他修补的玩偶。他们都非常珍惜这些东西。
    “它们能够带着孩子们安全渡河，”喻越看着这些玩偶和衣服道，“只要他们看到你为他们做的一切，就不会被灰雾伤害。”
    河神正小心翼翼地将包裹堆放在船尾的小箱仓内，这时回过头看了喻越一眼：“不会发生危险的。”
    终于，一切都已准备完毕了。小龙站在山谷外面清点人数，这一次他没有被数字所迷惑，当确认所有人都已经到达之后，他们便齐心协力，将这只放在巨大轮滑板上的小船拖出山谷。
    河神并没有应邀先上船，而是用尾巴卷着其中一根纤绳一起帮忙。
    有了河神的帮助，喻越和小朋友们只觉手下的小船轻得和折纸一样，没多一会儿就将小船拉到了岸边。
    再回头看时，静谧夜色下的小岛显得温馨且空荡，像一只巨大的眼眸，温柔地看着即将起航的人们。
    这是河神居住了成百上千年的小岛，也是孩子们居住了数年的家。
    “河神大人，你不要难过哦，如果什么时候你想要回到这里，我们都会陪你一起回来的。”小龙第一个表态。
    其他孩子们纷纷附和。
    河神却是摇了摇头，轻轻操控着轮椅滑上小船。喻越也跟上去，想要将河神送入小池子内，孩子们见状，急忙跑上前去帮忙，他们用棉被垫着手，一起托着河神，像托着一团软绵绵的云絮也一样，将河神轻轻送入小池子中。
    另一边，小龙还拖来了几只小黑船，拴在银色小船的船身两侧，这也是喻越让他们准备的，为的就是万一出现意外，大家还能够分散离开。
    和像星星一样小的小黑船一比，银色大船简直就像月亮一样巨大美丽，在夜色中熠熠发光。
    孩子们接二连三发出“哇”的感慨声，一个接着一个冲上小船，开心得像是要去一场夜间郊游。
    喻越站在船头向前看去，只见清朗的夜色中，水面上仍飘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尽管这雾气并不浓郁，只是像晨雾一样迷离，却还是让他轻轻皱起眉头。
    一旁，正在水池里歇息的河神再次看到了他的神情，便也再次安抚他道：“不会有事的。”
    【弹幕：小弟弟是操心挂的呀，这是个恐怖副本没错，但本场最强boss已经安慰你两次不会有事的了耶。】
    【弹幕：？！！卧槽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弹幕：我要笑裂了哈哈哈，小弟弟的表情像是在对boss说“你不懂的”。】
    喻越的表情倒是没有这么露骨，只是担忧的神色并没有消失，点了点头，对河神道：“一会儿你如果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可以跳上来卷住我哦。”
    河神：“。”
    神明的脸色有一瞬间发赧。只见河神在小水池中轻轻摆动的一下尾巴——在孩子们的又一阵惊叹声中，一股非常有力的风“呼”地鼓起，从船身两侧刮过，将帆鼓满。众人眼前的河水水域下方，也亮起一道不亚于天上星辰的鹅卵石光带，在风的推动下，小船向着这条璀璨的星光道路，缓缓进入水中，发出十分温和的“哗啦”一声。
    它就像是身形轻盈的鱼儿，一下子就滑行出了数十米。
    喻越怀中，崽崽和孩子们一样兴奋，挥舞着翅膀飞在船头。
    大船终于启航。
    喻越站在船艏，风吹起他的乱发。他紧紧抿唇看向远方，看着那些像捕捉到猎物的灰雾飞速围绕过来。
    一开始，一切都很好。身后大部分孩子一直趴在船沿看着晃动的河水和河水下发光的石头，并没有太在意河面上的雾气。
    但果然，还是出现了喻越担心的情形，有几个年龄小的孩子非常害怕，缩在哥哥姐姐怀里，看着黑漆漆的前方低声问：“前面好黑，会不会有怪物呀？”
    “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看到对面呢，我当时很快就渡河了的……”
    他们的每一句话都重重敲在喻越心头，让他心底发沉。
    正当他转过头想安抚一下孩子们时，耳边猝不及防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吼……你以为……”
    他的瞳孔猝然收紧，可还没等他听清那怪物说了什么，身侧的灰雾忽然就被驱散逃开，只听身前一道非常好听的声音正说着什么，接着有孩子脆生生地叫：“好耶！”
    定睛，只见几个大孩子都抱着小不点围在河神边上。他们看见喻越转头，对喻越道：“河神大人要给我们讲故事，说要哄我们睡觉呢！大哥哥快来呀。”
    河神也抬起头看他，甚至还让尾巴露出水面对他卷了卷，像是招手。
    喻越：“……”
    一时间，他的思绪和所有紧张的情绪都一下子被那尾巴抓走了。他不由自主也走到河神的小水池边上，就坐在水池边。
    河神伸出尾巴，卷住他的手腕，在夜色中用十分动人的嗓音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出河捕鱼的孩子在河上遇险。”
    喻越听出这是河神视角的故事，不由自主竖起耳朵，听得入了神。
    “河神搭救了他，”河神缓缓道，“并和他约定成为朋友，两人要互相来往见面。孩子回去以后，河神就在小岛上一直等待，他原以为对方已经把自己忘记，却在一个个让他记忆深刻的日子里，收到了一只只小船带来的礼物。到了后来，孩子长大成为老人，河神就让他们在河水里生活、互相陪伴。”
    喻越一边听，一边顺着那声音缓慢地眨着眼睛。
    河神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和声道：“又过了很久很久，不知道为什么，河神没了对面朋友们的音讯。他为他们感到担忧，但又无法离开自己生活的水域。好在过了不久，一个个孩子们来了，也带来了村里人仍然平安的消息。于是河神放心了，和这些可爱的孩子们生活在一起。”
    【弹幕：我感觉这个故事版本比之前的都要好，我要听这个！】
    【弹幕：是的，这个故事版本里没有怪物！】
    【弹幕：继续继续！】
    直播观众也听得入了神，就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大船前方那片浓郁的灰雾和刚刚萌芽的一声怪物吼叫，瞬间都消失得无隐无踪。
    喻越手腕上，河神的尾巴缠得更紧了一点，带给他相当安心的感受。
    河神的声音也变得非常缓慢，几近呢喃：“后来，孩子们越来越多，也长得越来越大……河神也终于等到了最合他心意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既能了解到河神的心意，也能体会到孩子的心意，在他的带领下，河神和孩子们一起回到家乡……”
    “……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河神的话音落下，船上一片安静，没有孩子发出赞叹的声音，就连喻越也没有说话。
    因为他们都已沉沉睡去。大的孩子坐在位置上，小的孩子靠在大孩子怀里，喻越就向前一倒，落入河神宽阔的胸襟。
    河神静静揽着喻越，抬头看向眼前的灰雾。
    那眼神一瞬间变得非常清冷，带着一种并不屑于看向那些东西的意思，像是在说，“看到了吗？你不可能让我怀里的人感到恐惧”。
    “呜哦！”崽崽也猛然扇动翅膀飞起，身上骤然散发出无比圣洁的白光，那些灰雾几乎是在靠近它的一瞬间，就像被点燃一样消散无踪了。
    【弹幕：卧槽，我从boss的眼神里看到了蔑视。】
    【弹幕：妈妈呀，我之前一直以为河神很温柔很温柔，这么一看竟然还确实有点不好惹。】
    【弹幕：你想啥……人家到底是个boss啊……】
    【弹幕：但是他对小弟弟还是挺温柔的嘿嘿。】
    令人惊讶的是，尽管喻越已经睡着了，尽管这个画面像是凝固了一样不动弹，直播观众却一个都没有离开。大家就这样很安静地看着这幅画面，看着小小的少年躺在河神怀里，看着大船在一波波如银的水波推动下向前，仿佛百看不厌。
    这和他们被这世界培养出的某种天性相违背。曾几何时，他们特别热爱看到惊险刺激的场景，喜欢看到怪物、搏命和永无止尽的危机，因为那些场面能够让他们感受到生存的动力和热切的力量，能让他们感受到自己鲜活的生命。
    但此时此刻，大家都心情宁静，平静地看着这画面。于是他们也看到了喻越和孩子们没有见到的一切——水底的居民们一个接着一个悄然浮出水面，他们作为孩子的长辈，在小船爷爷的带领下，默默游走在这只大船两侧、守护着这只大船，一直将它从黑沉沉的夜里，送到了充满希望的黎明。
    最后，他们还将自己送给后辈的礼物悄悄放进一只只小黑船中，对着大船的船艉不断挥手，对河神致以最深切的感激。
    【弹幕：谢谢老爷爷老奶奶，再见！】
    【弹幕：要靠岸了！】
    【弹幕：啊啊啊终于等到了！】
    这艘如同从传说故事中行驶而来的巨大的船，终于停靠在了村口的岸边。
    在直播观众热烈的呼喊下，也在村民们热切的欢呼声中，孩子们这才从一个又一个美梦里惊醒了。
    喻越也醒过来，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靠在河神坚实的胸膛上，不由脑子一阵发懵。
    头顶，传来河神的轻笑：“胳膊会酸吗？”
    喻越这才意识到河神一直揽着自己的胳膊，慌忙起身摇了摇头。
    就这么一晃神间，村民们热切的欢迎声和田秋、柳如烟几个人熟悉的声音已经从船头下方传来，他很是惊喜，一下子意识到他们已经到了，忙站起来走到船艏向下看。
    “恩人！”田秋大大的笑脸在灯笼旁边显得红彤彤的。
    一旁，几个熟悉船体结构的村民已经找来了木板，准备接引孩子们下来。
    还有很多村民站在远处，他们都是男男女女地站在一起，神色激动，手捂着嘴，好几个人站不稳，往自己伴侣的怀里靠去——很显然，他们就是将孩子送给河神的村民，此时此刻正焦急地期盼着和孩子们相见。
    接下来的场面，简直盛大得像是已经开始过节，青年们“嗨呀”一声，用力将这只大得不像话的船固定牢固，小龙王第一个跨上木板去，伸出手道：“孩子们先下来！好让咱们把河神请下来！”
    他顿了顿，见没有孩子冒头，便又喊了一声：“快——”
    “快点”两字没有出口，他的话音就戛然而止。
    因为一个同样皮肤黝黑的男孩突然冒出头来，和他四目相对。
    时隔数年，再次相见，兄弟俩人都是片刻愣怔，接着，小龙王的声音哑了：“快下来吧。”
    他的声音变得非常温和，像一个称职的哥哥。
    小男孩也抹了一把眼泪，第一个伸出手，握住自己的哥哥的手，跳下小船。在他身后，孩子们一个一个下来，被蜂拥而上的村民们抱住，带到人群密集的地方去。每一个孩子的出现，都能引起一阵小小的欢呼和低泣，就连那些没有父母的孩子，也被老人们拥在怀里。
    老村长沉默地站着，眼中终于闪现泪光，带着笑意。等到所有孩子都下了船，他举起手，示意小龙王和村民们都安静。
    大家收起欢呼和低泣，都站直身体，伫立在原地。
    大家的目光都紧张地盯着那艘船，小龙王则和小龙一起，重新顺着木板来到船上。
    甲板上，喻越已将河神抱上轮椅，此时就站在河神身后，抬头就看到小龙王盯着河神，呆呆张着嘴说不出话的模样。
    小龙狠狠拍了一下他哥：“快叫河神大人！”
    【弹幕：哈哈哈哈哈看傻眼了。】
    【弹幕：确实太美啦。】
    “……”小龙王被亲弟弟教训，忙垂下头道，“河神大人，谢谢您照顾我弟弟！”
    小龙脸一红，推着他：“快去带路！”
    “我们走吧。”喻越见到这一幕，不由也嘴角微动，低声对河神道。
    当小龙王和小龙开路，喻越推着河神出现在村民们的眼前时，所有村民的反应和小龙王一模一样——都看得呆了。
    他们原本只是在传说中听到过河神的容貌，此时亲眼见到，只觉他如天上皎月落入人间，美得令人挪不开视线，却又让人心中发怯，不敢靠近前去。
    竟然就是这样的神明，一直都在照拂他们，照拂他们的亲人和孩子。
    ——如果不是此时亲眼见到，谁又会相信这样美好的故事呢？
    一直到河神缓缓来到众人面前，都没有人能发出一丁点声音。
    有的人的愧疚，有的人在忐忑，他们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尽管已做了充足的准备，但此时看来，却没有一样是能配得上眼前的神明的。
    忽然，一道十分动听的清朗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所有人的沉默。
    是那个将真正的故事带回到大家面前的船老大开口了。
    喻越笑了笑，对众人道：“河神回来了。”
    一直站立在人群最前的老村长听到这话，一瞬间老泪纵横，他颤颤巍巍转身，对着大家伙一摆手道。
    “还愣着干什么？开始祭典，欢迎河神大人回家！”
    【系统：恭喜各位玩家顺利完成全部故事剧情，稍后进入结算环节。】
    第84章
    【弹幕：我一颗老母亲的心终于放下了！】
    【弹幕：这次确定能通关了吧！！】
    【弹幕：呜呜呜，我感到很开心但是又有点失落。】
    【弹幕：我也有点这感觉，不是很想看着这个故事结束。】
    【弹幕：？？？你们说啥呢，没结束啊，这才刚刚开始呢！】
    画面中，听到系统电子音的几个玩家也是面露惊喜，而后又悄然将这种神情收去。
    此时此刻，与其说他们是为了听到通关的消息而感到开心，倒不如说他们也和这些喜极而泣的村民一样，正在为河神大人的到来而感到喜悦，甚至他们还真的和直播观众一样，生出一些即将离别的怅然来。
    好在，这丝怅然很快被骤然响起的欢快乐曲声打断。
    只见在村长的一声鼓舞之下，那些一直不敢出声也不敢动作的村民们，立刻如同炸开锅般，拍手的拍手，呼和的呼和，快速散开，负责欢庆的拿起乐器、负责开路的提起仪仗，孩子们也跑到远处，抱起他们早就准备好的花篮。
    伴随着逐渐亮起的天光，人们开始敲锣打鼓，演奏起欢快的音乐，孩子们抱着花篮跑过来，害羞又兴奋地将花撒到河神身上。
    那些花朵都是刚刚摘下的，既娇嫩又鲜艳，有不少落在河神的发间，喻越伸手想替河神拂去，却最终没有动作。
    倒是河神，用漂亮的尾巴卷住了几片从空中飘落的花瓣，又从自己雪白绣金纹的衣服上拈起一朵花瓣完整漂亮、带着花萼的，举到肩头道：“送给你。”
    喻越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崽崽就已经“嘿咻”一声将花朵抢过，捧在小手里，举在蛋蛋身前，飞在喻越身侧。
    三对翅膀愉快地在身后拍打着。
    【弹幕：笑死我了，这只宠物简直像抢到绣球一样开心。】
    【弹幕：太机灵了吧！】
    “咱们也去帮忙！”喧闹的人群中，田秋一声呼唤，喊醒了几个人。
    夏杰立刻冲到最前面和敲锣打鼓的村民们混在一起，制造出了绝对热烈的欢迎氛围，徐蕾则留在人群中，仔细盯着那些到处乱跑乱跳的小孩，如果其中有那么一两个因为站不稳而摔倒，她就会把他们扶起来，在他们哭泣之前治疗好他们小小的伤口。
    石垒和萧青青力气大，两人闷不吭声地牵着岸边的大船，一直将大船拖到岸上来。这么一来，他们立刻就发现了小黑船中的宝物——那都是河底漂亮的石头，上面刻着先辈们的名字和他们留给村民们和远近亲属的话。
    这些“小礼物”自然又引起了村民们一阵惊喜的骚动。
    “恩人，带着河神大人往这边来！”一片热闹中，田秋跟着几个手执仪仗的村民在前面指挥，人群纷纷让出一条主路。大家就站在主路两侧，兴奋地看着喻越推着河神走过。
    这条之前泥泞不堪的道路，此时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道路两旁，那些曾经紧闭的门户此刻也都敞开着，里面挂着各式各样喜庆的玩意儿。家家户户门口飘扬的水流旗帜在微风中轻动，让喻越就像是推着河神走在一条大河中央一般。
    【弹幕：虽然知道这话不当讲，但是他们这情况太像是在走红毯了。】
    【弹幕：前条你懂得挺多，还知道走红毯呢？】
    【弹幕：还差双方父母。】
    【弹幕：？？？】
    别说是直播观众注意到了这一点，身在现场的喻越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前后左右看看，发现这偌大的一条道路上，除了前面引路的人和两侧站着的村民、撒花的孩子之外，竟然没有别人靠近河神，因此不免也忐忑起来。
    这个样子，岂不是把他和河神放到了同等的地位上？
    像是觉察到他的不自在，一旁的崽崽挥动翅膀来到喻越身后，圆滚滚的脑袋顶了一下他的背部，像是在说“走吧，走吧，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旁的村民们也都笑着同他打招呼，指着前方道：“船老大，请往那边去。”
    喻越向着他们指着的方向一看，只见那里放置着的正是那一只“渡河船”，船上已经被五颜六色的祭品塞得满满当当。老村长穿着一身非常庄重的绛色布衣，正庄重地站在那木头船边上，目光平视前方。
    老村长一直睁着眼睛在原地等待，此时眼眶红着，定定瞧了河神和喻越一眼，抬起一只手来。
    在他郑重的动作下，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音乐停止，大人将孩子们带到一旁，手中做着噤声的声音，让孩子们认真听着。
    一时间，只剩下仪仗的飘带在风中发出“扑簌簌”的声响。
    “河神大人，”老村长环顾一圈，确认所有村民都沿街站定、且保持安静与礼貌之后，才向河神行了一礼，缓缓开口道，“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我们都承蒙您的照料。正如您现在所见到的，这个村子已经发展得相当繁荣，大家的生活也比之前要富足、富裕许多。”
    河神向后靠在孩子们为他准备的枕头靠背上，垂眸静静听着，他的视线似乎落在那只渡河船上，看着其中的小玩意儿，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老村长于是从渡河船中取出一只小小的折纸船，叹了一口气道：“曾经的我们曾经有那样的殊荣，能够与您沟通心意，甚至获得了您赐予我们的力量，可我们不争气，不仅没能感恩，反倒让那些力量反过来害了自己。”
    在这个村子里，许多村民从小在“可怕河神”的故事熏陶中长大，对真正的河神的故事和河面上的怪物一直一知半解，这会儿见到美丽的河神，又听到老村长这么说，不由都面露疑惑，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见状，许多热心的孩子们跑来跑去地帮忙解释，将人们想像出怪物、误会了河神的事讲得明明白白，他们才终于恍然大悟。
    知道真相的人们因此感到更加羞愧，更加不敢看着大路中央美丽的河神了。不少人曾经说过河神坏话的村民只敢低着头，偷偷用余光看着河神轻轻晃动的尾巴尖儿，试图从那上面看出河神的心情来——他们恨不得河神大人能开口骂他们一顿，但河神大人看起来既温柔又平静，这让他们更过不去心中这道坎。
    眼看着村民们的情绪都低落下来，站在河神身后的喻越眼中流露出担忧，他心中明白，河神其实并没有责怪大家，但河神自己不说话，他也不知该如何让大家知道这一点。
    正着急时，却听老村长抬起头，大声道：“但是！”
    【弹幕：曹这个大喘气哈哈哈哈。】
    【弹幕：河神的尾巴都动了。】
    【弹幕：你也在看尾巴？为什么我觉得全世界都在盯着河神的尾巴。】
    画面中，河神因为老村长这一句慷慨激昂的话轻轻甩了甩尾巴，抬起眼眸。
    只听老村长用一种相当鼓舞人心的声音道。
    “但是我们并不是顽固不化的怪物，我们之所以能越来越好地生活，就是因为我们天性中有河神赐予我们的东西，走路摔倒了，我们还会从原地站起来，船被打翻了，我们就会造出更坚固的船，之前做错了，我们就会在后来改正。现在船老大已将河神大人接到我们的身边来，未来我们和河神大人就将要生活在一起，我们的时间还非常多，我们不会让河神大人失望，会让这个村子变得越来越好……”
    听到老村长的话，刚才那些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地里的村民，稍微抬起了头。
    老村长的话在他们开辟了一条道路，让他们心中又充满了希望。这一次，所有人都在心中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再让河神失望。
    在一阵长长的停顿过后，老村长环顾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这才看向河神，语调变得更加庄重，像是在时隔百千年后，要与河神做下新的约定：“河神大人，正如您所见到的那样，现在所有人都明白今后该怎么做了——今天是您的祭典，也是我们的先人第一次遇到您的日子。我们的先人曾向您许下的承诺，我们会继续践行。”
    老村长又说了一些十分庄重的话，激励了众人，也说得他自己激动起来：“……在我手边的这只渡河船上，都是大家想对您说的话，但光说漂亮话可没有用，今后请您就安心居住在这里，想要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逮着谁就说，谁要是敢对您不敬，还像个屁点大孩子那样向您要这要那，全村人都瞧不起他！保管揍得他门牙儿掉！”
    【弹幕：哈哈哈一开头还满正经，到了后面立刻跟上了土味誓词。】
    【弹幕：可能前面是找村子里教书先生写的，后面就自由发挥了，不过很真诚，鼓励一下老村长。】
    【弹幕：我来翻译，今后您就在我们这里吃好的喝好的当大爷吧！】
    别说直播观众觉得好玩，几个玩家在听到老村长这前后画风不一的真情流露后，也忍不住露出微笑来。
    这一次，大家都看得出，全村人都已有了要对河神好的决心，光从旁边村民们的表情就能够看出，此时让他们伤脑筋的问题只是在于“怎么对河神好”和“怎样才能让河神大人看到更好的小村”。
    只要有这种心态在，就算是遇上再大的困难、再大的风浪，他们也能够不再恐惧地走下去。
    “那么接下来，”老村长结尾道，“就请船老大带着河神大人到处走走看看，等河神大人选中合心意的落脚点之后，小龙王会让小伙子们将这只渡河船运送到那家人院子里，再由那一家人将准备好的祭品送入河中，完成祭典。”
    【弹幕：然后开始幸福快乐的生活？】
    【弹幕：这个故事总算把神明版、玩家版和村民版三个版本凑在一起了，谁也没误会谁，不容易。】
    【弹幕：感谢小弟弟！】
    “有劳船老大了。”画面中，老村长将折纸船放回渡河船，深深向喻越和河神鞠躬。
    能够达成这样好的结局，喻越自然是开心的，他握紧轮椅的手柄，准备带着河神四处看看。
    可他还没走出两步，热情的村民们就冲了上来。人们迫不及待地邀请喻越先上他们家看看，每个人都希望河神都能住在自己家中，好向河神表达感谢。
    他们虽不敢随便靠近、也不敢随便盯着河神大人看，却都很热情地站成一圈，谁也不肯先行离开。
    喻越被这些热情的村民团团围住，一时间不知怎么办才好。
    正这时，只听人群外的小龙王一声大喝：“大家都各回各家，把东西摆上来，让河神大人自己选择，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围着河神大人，岂不是很失礼吗？刚刚还自我承认过缺点，现在就要把缺点显露出来了吗？”
    这一声将所有人惊醒，村民们都不想给河神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忙又散开，可临走前还不忘请喻越一定要、千万要上他们位于哪儿的家里看看。连孩子们也纷纷叫着“河神大人，一定上我家来玩哦”。
    他们一边挣扎着回头，一边被小龙王和几个青年拉胳膊揽肩膀地带走了。
    这一幕让人感到既暖心又啼笑皆非，等到小龙王清场完毕，在这只渡河船前，就只留下了河神、喻越等众位玩家和满地灿烂的鲜花。
    两旁沿街端正站着的仪仗队青年则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等他们将仪式进行完毕。
    看着眼前的一切，喻越刚刚还噙在嘴角的笑意，微微有所收敛。
    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响起一道很温柔的声音，在对他说，“在他的带领下，河神和孩子们一起回到家乡，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他要进行仪式的最后一步，这就是这个故事、也就是这个副本的结尾了。
    他握着河神轮椅后扶手的手指微微发紧、骨节泛白，他不明白，这明明是个很好的结局，自己却为什么会觉得有些难受。
    “河神大人，你想先去哪里呢？”他摇摇头，将脑子里奇怪的情绪甩开，低头问。
    “我吗？”河神终于开口，回答他道。
    他轻轻转过身子，颀长漂亮的尾巴从身前卷上来，轻轻卷住了喻越的手腕，亲昵地蹭了蹭。
    河神看着喻越的眼睛，低声道：“我想跟你走。”
    喻越猝然睁大双眼，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田秋等人。
    但河神这句话说得实在太轻了，田秋他们几个听不见，直播观众也听不见，只有喻越听见了。
    “不和他们说，只和你说……不要难过，从此以后，你见到的露珠、雨水、河流，都是我。我们永远不会分别的。”河神又用同样轻柔的声音道。
    趁着喻越还在发懵，河神的眼神中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飞快收回了尾巴。
    眼看着田秋几个人已经走上来，河神抬眸，这才用几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们是他的伙伴吗？就麻烦你们带着我在村子各处逛逛吧。”
    这一声将喻越惊醒，他一下子收拢左手，心跳得很快。
    他只觉掌心间有个冰凉凉的小珠子正在融化，就像一抹小鱼儿的幽魂那样进入了他的血脉中。
    那种感觉太奇妙了，喻越用心感受着，以至于田秋叫了他两声，他才意识到自己紧张得喉咙发干，没有回话。
    “这是一个很美好的结局，”田秋似乎很能理解喻越的心情，避开了谈论“副本”和“通关”两个字，“我们先带着河神大人四处逛逛吧。”
    田秋算是玩家中放得开的，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在如此近距离看到河神之后，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就在这种安静之中，河神自己转动了轮椅，轻轻向前，喻越便也被带着往前。
    喻越的脑子里晕晕乎乎的，还想着刚才河神说的话，左手心从冰凉开始变得滚烫。
    刚才还萦绕在心头的难过感受，也随着这一阵滚烫而烟消云散。
    他们永远不会分别的。
    喻越握紧手下的手柄，轻轻将河神推入一间小屋，里面正在往桌案上摆放食物和果品的村民慌忙迎了上来，他们热切地看着河神，河神也就对他们说了几句祝福的话。
    收到河神的祝福，这家人连声感谢，说什么也要让河神带走一些东西，还要给船老大和船工都带走些干货。几个人无法拒绝他的好意，出门时，喻越替河神提着一条足有胳膊长的银色大鱼，夏杰和石垒怀里也各抱了一整只大猪头，田秋和其他几个女生玩家手中则提着一些轻巧的瓷器，里面装着村民自己酿的酒。
    第二户人家见他们只经过一户就成了这阵仗，还贴心地给他们准备了七个大背篓，当然，背篓里还放了许多他们自备的礼物——于是田秋的背篓里也多了一只猪头，比刚才那两只更大、更圆。
    “……”田秋看了一眼背后，“咱们要每家每户都走一遍？”
    河神回头，轻瞥了她一眼，还没回答，喻越已经开口道：“那当然了！”
    田秋：“……”
    河神：“……”
    【弹幕：细节！河神笑了！】
    【弹幕：哈哈哈哈小弟弟这时候就像个替boss出头的小大哥。】
    【弹幕：哈哈哈小大哥可还行。】
    田秋也笑了，她本就对这个故事中的河神很有好感，刚才也不过是开个玩笑活跃气氛，此时让夏杰赶紧发力，大家伙登时在“加油打气”的氛围中，一户户人家地串过门去。
    只有这样，才能让河神和每一个村民都能说上两句话。
    这也算是他们作为玩家，能给河神尽的最后一点心意了。
    随着他们的脚步和一家一户的欢声笑语，天色也从蒙蒙亮的清晨，到日头高涨的正午，又到了日落十分。
    最后，几个人走到村头，拜访过村长之后，又来到一户非常宽敞亮堂，但看上去非常朴素的院子里。
    院内，小龙王正在给小龙换上一条红红火火的新衣服，冷不丁见到河神来了，慌忙转过身。
    兄弟俩好多年没见，见了面却连动作都很一致，齐刷刷站得笔直。
    小龙那双圆眼睛热切地看着河神，几乎冒火，像是要将河神大人盯在原地。
    兄弟俩身前，摆放着一条长长的桌案，桌案上是刷了金纹的陶罐和陶盆，里面也放了些精致的肉食和果蔬。但和其他村民不同的是，他们的桌案前铺了木板和软软的一层被褥，看那大小，足以让河神整只鱼都躺在里面。
    他们俩身后，房门大开着，门框上挂了小鱼和小扇贝，里面沿墙还在梁上挂了许多绿藤萝，看起来就像是在河神的小岛上一样。
    “谢谢你们兄弟俩替我照顾着村民和孩子们。”河神看到这些，轻声说。
    小龙王连连摇头：“哪能呢？应该是我们要感谢您一直守护着这个村子。要不是您，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我弟弟了。说句让您笑话的，其实我把弟弟送走之后，每天每夜都在后悔，安排村里人给您送上祭品的时候，也存了私心，就希望您能对我弟弟好一些，但我现在又为那种想法感到羞愧……”
    听到哥哥这样说，小龙的眼睛也湿润了，但是他很乖，并没有哭。
    河神看着他们两人，又转过头，用那莹润的眸子看着喻越。
    他并没有说话，但喻越却在心里知道，河神已经做好了决定，而他们与河神也即将分别了。
    这里是最好的选择，小龙王和小龙都是河神曾经的好帮手，小龙王在村子里威望很高，小龙在孩子堆里又是老大哥，他们一定能给河神最尊贵的待遇，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们也熟知河神的喜好，一定能让河神感到开心和幸福。
    “那就选定是这里了吗？”喻越低声问。
    听到喻越的问话，小龙先是怔了一下，而后脸上猛然露出惊喜的表情，但是他不敢大叫，生怕一叫就把好事叫没了，只是扯着哥哥的衣袖拼命摇摆。
    小龙王也很激动，双手合拢在身前，双唇紧抿，细瘦黝黑的脸上都沁出了晶亮的汗珠。
    在他们灼灼的注视下，河神似乎有些失笑地点了点头，小龙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唰”一下就落了下来，“嗷嗷”叫着冲过来就要将河神推进屋。小龙王也走出门，对着两侧等待着的仪仗队成员说着什么，很快就有几个青年招呼人去搬那只渡河船。
    田秋和几个玩家都站在院子里，加上这些走到院子里的青年，一下子就把这院子变得过分热闹，他们一边往里退，一边看着青年们大声指挥。
    而喻越仍站在河神身后一动不动，小龙已经来到他身边，将一只小手放在河神的椅背上，很是期待地抬头看他。
    又过了几秒，喻越才轻轻松开把手，后退一步道：“那就请你们好好照顾河神大人了。”
    “我们一定会的！”小龙接过河神的轮椅，拍着胸脯保证。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只大木船和里面村民们写给河神的信以及祈福的小玩意儿一起，被搬进小龙王家的院落，贴墙摆放着。很快，又有几个负责搬运祭品的村民走上来，将小龙王家早已准备好的另一套三牲桌案抬了出去。
    他们一边走一边呼唤，将还在家中的村民们全都吆喝出来，人群就像涓涓细流汇成小溪，浩浩荡荡地开往大河边去。
    小龙王和小龙跟在队伍后面，小龙推着河神，昂首挺胸。
    怔怔看着小龙骄傲的背影，喻越缓缓放慢脚步，归入玩家们的队伍中。
    “哎，”田秋这时就发出一声感慨，“还真有点舍不得，出去又是一堆破事儿。”
    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心中有痛快有不痛快都会直接说出来。
    被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心里都被带起了一些情绪。
    尤其是喻越，这两三天来，他一直都和河神、孩子们待在一块，差一点都要忘了自己独自生活时的感受。
    喻越抿了抿唇，抬起自己的左手，隐约能看到左手腕上有一道银色的影子，非常淡，就像是一条月光化成的小鱼儿浮在上面，正在起起伏伏地呼吸着。
    他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小鱼儿的尾巴，冷不丁前方的河神就转过身来，双手攀在轮椅后背上，从小龙身旁露出脑袋，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河神身后，亮银色的尾巴还轻轻举起，摇摆了一下，仿佛在对喻越说“我感觉得到哦”。
    这让喻越感觉好了很多，他抬起手，对着河神挥了挥手。
    也就是这时，村民们已经抬着祭品来到大河边，早已等在这里的村长一声令下，青年们将祭品摆在一只大木船上，又将小船推出河岸。
    【弹幕：这个仪式……河神都在这边，他们还要把东西送出去吗？】
    【弹幕：只是一些食物，可能就是为了表达心中对大河的敬意吧。】
    “谢谢大河把河神带给我们，我们会好好照顾河神的！”看着小船晃悠悠行出河面，不知是谁带头喊道。
    “谢谢大河，谢谢河神！”村民们跟着喊道。
    “也谢谢船老大。”小龙王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喻越和田秋等人，“谢谢你们的到来，让我们重新找回了河神，从此以后，河神会永远和我们在一起的。”
    像是在印证他说的话，前方的小龙也推着河神转过身来，河神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们，老村长走到河神身边。
    老村长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没有告别，村民们承诺的声音就像汹涌而来的浪潮，温柔地将众人包裹，队伍中几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已不自觉红了眼眶，夏杰面色认真，石垒面色肃然，就连田秋也收起嘴角的笑意，相当郑重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们都是经历过许许多多副本的高级玩家，却从没有任何一个结局，像眼前的场景这样让他们动容。
    喻越一直看着河神，河神也一直回看向他。
    两人的目光都相当笃定，没有再说话。
    就在这种十分平和、几近于承诺的氛围感中，众人眼前的一切都慢慢模糊成一团梦幻的色彩，像是有一双温和的大手捂住了他们的眼睛，让他们轻飘飘从半空落下。
    “哼唧！”
    当喻越的心也跟着一起落下时，耳畔响起崽崽关切的声音。
    接着，崽崽的胳膊圈住了他，暖融融的身体蹭到他怀里，和他一起落到棉絮般的被褥上。
    这一次，没有之前那些公会邀请的聒噪声音，只有熟悉的系统电子音在他耳畔“叭叭”作响。
    【系统：公会战结果播报！欢乐一家人公会总贡献值390，六芒星公会总贡献值92，欢乐一家人获胜！结果已在论坛公示！】
    【系统：按照通关贡献度、直播观众支持度结算，本次副本宿主共获得积分69874点，目前宿主的生存积分共为69894点，宿主在中央世界生活的每一小时都会耗费1点生存积分。平日生活所需要的物资，也必须通过积分换取，请谨慎使用积分哦。下面为您更新身份卡。】
    ……
    【系统：咳咳，宿主宿主，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系统：因您在副本中的精彩表现得到了主人的认可，在商城“创世书（下册）”涨价至30000积分的今天——
    我们的主人亲自购买并赠送了您一本带亲笔签名和番外的版本呢~】
    【系统：保证让您了解最完美、最完整的创世神的故事！】
    第85章
    什么？
    什么叫做亲笔签名带番外的版本……？
    喻越还沉浸在上一个副本的结尾，眼前河神安静的红眸在一片漆黑中慢慢消失，周围潮水般的声音慢慢褪去，他也终于在一阵心慌中猝然睁眼。
    入目是熟悉的雪白屋顶，怀中是扑棱棱的崽崽，身边的环境这才变得真实起来。
    回来了。
    喻越怔怔然想着。
    不知为何，尽管已经离开了副本，他脑海中却总还飘过河神的笑容。这种感觉，是之前从没有过的。
    “呜呜。”崽崽从他怀中挣脱出来，雪白的羽翼覆盖到他脸上，摩挲着他的脸颊，带来一阵暖意。
    像是在温暖他，也像是在安抚他。
    见崽崽在为自己担心，喻越忙眨了眨眼，胳膊撑着床面坐起。
    他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想起什么，放下左手观察，果然看见那条几近透明的银色小鱼正若隐若现地在他手腕欢快游动，这才松了口气。
    眼前弹出更新后的身份卡。
    【姓名：喻越；
    身份：正式玩家；
    道具数：1；
    积分数：69894；
    所属公会/身份：欢乐一家人/代理会长；
    个人技能：你是一位用心的机械师，创世神祝福了你，你可以随时打开你的专属工具箱，制造出意想不到的惊喜；
    附属技能1：夜访（可查看详情）；邂逅（可查看详情）；
    个人排名：3。】
    邂逅？
    喻越愣了愣，点开详情。
    【附属技能详情：
    技能名称：邂逅，
    技能属性：召唤技能（被动触发），
    技能描述：你与神明交好，因为彼此互相思念，当你们有机会能够见面时，总会因这信念激发一场邂逅。他的到来，将会让你感到安心。（提示：玩家需满足必要触发条件“水元素”，并可通过危机指数提升触发概率）】
    当喻越还在呆呆看着这段技能介绍时，耳畔的系统再次发声。
    【系统：宿主，咳咳，先别急着因为别离而感到难过嘛，刚才我说的好消息，您听到了吗？】
    【系统：那可是我们主人亲自送给您的礼物，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东西呢！】
    系统的电子音带着点忐忑和雀跃，仿佛是要完成某项极其重要的任务一般。
    这声音显然也带动了喻越的情绪，他这才回神，仔细回想起了刚才系统说的话。
    对，系统的“主人”赠送给了他一本书。
    喻越抿了抿唇。
    系统其实已经在明里暗里，多次提起过“主人”这个称呼了。
    结合这个世界的规则和“创世书”，实际上不难猜想系统的主人是谁。
    想到那双阴鸷的眼睛，喻越在一开始时是感到害怕的，但到了此时，他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嗯，”他低声对系统道：“是的，我听到了。你说你的主人送给我一本书，实在太感谢了，请替我谢谢他。”
    听到喻越说的话，原本一动不动、十分忐忑的崽崽登时高兴起来，精神抖擞地抖了抖身后的三对翅膀。
    系统的声音更雀跃了，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活像是某种推销行为即将成功。
    【系统：不用谢不用谢，嘿嘿……那您现在要看一下吗？】
    “嘿嘿”？现在？
    喻越愣了一下。
    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没来由的紧张。
    尽管这个问题有些多余，他还是相当谨慎的问：“好的，可你的主人是谁呢？”系统卡顿片刻，接着飞速回答。
    【系统：呃，宿主，我的主人当然是这个世界的真正主宰，宿主放心吧，这本书中的内容一定会让您感到物超所值的！在书中，您将有幸看到我们创世神的成长史，他非常英明神武且睿智多才，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为完美的存在了！】
    【系统：这本书已放入您的道具栏中，随时可以查看哦。】
    【系统：当然，如果您能现在就看的话，我们的主人会很开心的！】
    听得出来，系统就差要掰着他的手让他去看这本书了。
    就连崽崽的线条手臂，也已经兴奋地在他手臂上转了十八道圈。
    ——不消说，这肯定又是某位“主人”的意思。
    这是希望他看到什么呢？
    喻越深吸一口气，怀着更加忐忑的心情，点开道具栏。
    果然，只见一本发着金光的书正在道具夹上飞速转动——的的确确是在飞速转动，那情况就像是书轴里加了一个马力充足的发电机，正在驱动着它飞速旋转。
    “呜哦哦！”崽崽非常激动，伸出线条手臂就指着这个小本子。
    看着崽崽的动作，喻越登时哭笑不得，心道这回就连崽崽也完全藏不住了。
    这下子就算是他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正视这几个人、崽之间的链接。
    这已经完全不是巧合了……他在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因为替一个陌生人制作了心脏，万分幸运地重新拥有了崽崽。那时候，崽崽的名字就叫做“一颗心脏”。
    当时他没太在意，但在后续的吸血鬼副本中，伯爵的胸口会渗血，崽崽的身体里能发出伯爵的声音；在之后的河神副本中，河神挖出过自己的心脏，崽崽的身体里又能发出河神的声音。这些事让他不得不注意到他们和崽崽之间的联系……
    再加上刚才系统说的，他在副本内的精彩表现得到了“主人”的认可——
    如果他刚才没有听错的话，这位“主人”赠送给他的是“创世书（下册）”，讲述的是创世神的故事。而有了上一回崽崽受伤的惊心记忆，他清楚记得，创世神也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喻越：“……”
    他看着怀中精神抖擞、英姿勃发的崽崽，心中的无奈感变得更加强烈。
    还能更明显一点吗？
    尽管是早已有的猜想，但此时突然被盖章证实，他又有一瞬间觉得难以置信，心跳奇妙地加快了。
    脑海中，伯爵绅士的眼神和河神温柔的眼神在某一瞬间重合，归入一双沉怒的血眸。
    一时间，喻越仿佛看到了《亡灵之乡》里到处横斜竖立着棺木和石碑，以及怪物们豆大猩红的眼睛和白色枯骨。
    喻越呼吸一窒——他觉得自己或许很了解这位“主人”，又觉得自己距离这位“主人”还很远。
    眨了眨眼，他强迫自己回神，看着眼前的书架。
    书架上，那本“创世书（下册）”转动得更为疯狂了，看样子如果喻越还不肯将它取下，它可能就快要钻透架子，直接起火了。
    喻越轻咽了一口，伸出手去。当他的指尖接触到那本书时，那本书忽然就从无比狂躁变得无比温驯，甚至还蹭了蹭他的指尖——就像河神的尾巴一样。
    他心头一跳，将这本书捧在手心里。
    “刷啦”！崽崽用一种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弹射出手臂，迫不及待帮他翻开了书的封面。
    数道金光从书的扉页射出，像是书中有万两黄金。
    喻越：“……”
    他微微眯起眼，仔细分辨着其中的内容。
    金光太刺眼，实在看不清，他不由伸出手去触摸着扉页，扉页这才有所收敛，将那光芒减弱。
    慢慢地，便显现出上面的内容来——只见雪白的书页上，有人用遒劲力道画了一个圆圈，圆圈边上各有三只翅膀。
    这画太过于惟妙惟肖，以至于喻越愣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崽崽。
    只见崽崽得意地伸出小手，拍了拍胸脯。
    迫不及待想要展露身份的态度昭然若揭。
    这下子，就算喻越不想把崽崽和创世神联系在一起，现实都不容许他这样做了。
    喻越记得在一开始这位“主人”还想用高级道具将崽崽悄无声息换走呢，然而此时此刻，对方的心意显然已经改变了。
    这让喻越感到更加忐忑，他勉强稳住自己的语音语调，翻过一页，对着崽崽道：“上次我们说到……”
    他卡了个壳，放低声音：“说到创世神因为比较追求完美且苛刻的缘故，没能给自己起名。”
    崽崽：“。”
    崽崽沉默。
    “当然，创世神还是非常了不起的，”喻越忙夸了它一句，这才接着道，“你看，创世神不再去思考自己叫什么名字，而是尽心为他创造的所有生灵都写下独一无二的名字。”
    这个故事很美，画面也很美，喻越只看了一页就入了神。
    只见画面中的创世神和上册中完全不同，上册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此时的创世神虽然也是寥寥数笔，却拥有十分英俊的眉眼，甚至有着年轻神明意气风发的气度。
    也难怪下册会涨价，看精度，确实比上册高上不少。
    喻越看着创世神的面容，有片刻走神，等到崽崽小小的羽翼小手在眼前挥舞，他才回过神，忙继续翻页，开始专心给崽崽讲故事。
    “万物有了名字之后，与创世神的感情就更深了，他们把每天的喜怒哀乐都与神明分享，让创世神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情绪。他也深深爱上了他的造物，直到悲伤来临之前。”
    看到这文字注释，喻越心中就是一沉，果然，再翻页时，画面全黑，竖满了无数灰色的墓碑。
    黑漆漆又绝望的氛围扑面而来，画册的角落里，创世神就像唯一的光芒，有些迷茫地站着。
    看到这画面的一瞬间，喻越想到了在窗前沉默的伯爵和河边忧郁的河神，他们的身影从未像这样靠近，他们的情绪也从未像此刻一般相似。
    喻越的声音放低了，很轻声地念出那上面的文字：“猝不及防地，死亡降临了。创世神创造的生灵因为失去生命的力量，就像美丽的花朵一样枯萎。他们的伙伴发出痛哭的声音，这声音也传到了创世神的耳畔。创世神感受到了这些生灵的痛苦，于是来到了生与死边缘之地，想要拯救他的臣民。”
    这些剧情与他所经历的副本故事几乎吻合，伯爵和河神也都是不愿意见到臣民们死去，这才甘愿奉献出自己的心血和心脏……如果他们都是创世神的一部分，那么创世神接下来要做什么，也就非常清楚了。
    喻越感到自己的心脏传来一阵钝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翻过一页，预备看到创世神为了臣民挖出他的心脏的那一幕，一旁的崽崽却猛然伸手，将“创世书（下册）”背后的一本小册子抽了出来，卡进喻越正要翻阅的书册中。
    喻越愣了一下，看向崽崽。
    崽崽重重点头，“对哦，先看这个”。
    小册子封装精美，看样子就是系统所说的“番外”了。
    “赌约……”喻越看着封面上镶金的字，不免睁大眼，念出了声。
    他依稀记得，在副本中，那个奇怪的声音——或许是六芒星公会的会长，也曾提到过“赌约”两个字。是的，那个可恶的家伙曾经说过，“看看你能背负着赌约，走多远吧”；它还曾经说过，它会变得虚弱，但永远不会被打败。难道说，创世神挖掉心脏的原因另有隐情？是因为这个可恶的家伙？
    想到这里，喻越更加感到有些生气，这次的生气和上次的不同，上一次他是觉得坏家伙很可恶，但这一次……他还替创世神感到生气。
    创世神这么辛苦地创造了这个美好的世界，这个坏家伙竟然跳出来捣乱，还害得创世神受伤，太过分了！
    喻越皱起小眉头，翻开第一页。
    只见画面上，创世神正将手伸向地底的一只枯臂，试图将一个骷髅拉上光明的岸边。但那只骷髅怪物却像是看不到创世神的手那样，与旁边一只身形巨大的怪物缠斗在一起。他们周围弥漫着喻越熟悉的灰色雾气。
    喻越的神色更加凝重，但身边，崽崽却忽然举起胳膊，露出小山一般的线条肌肉，像是在说“看下去吧，一点都不可怕，这东西小意思”。
    “好，”喻越一鼓作气念道，“创世神想要将他的臣民带走，但却遇上了阻挠。他发现他创造的生灵在这里变成了怪物，它们变得贪婪、愤怒，它们无时无刻不被恐惧所支配，并习惯了伤害他人。”
    他翻动书页的速度加快：“当创世神试图制止这些生灵们做出这些举动时，因为这些生灵的意念而产生的支配贪婪、愤怒的神明无情地嘲笑了他，这位最大的恶神说——‘你是无法掌控这里的，真该感谢你创造了这一切，正是因为你创造了太阳，才会让我们拥有黑暗，正是因为你让他们看到了宝贵的生命，才会让他们因为死亡而心生恐惧。在恐惧的支配下，他们会让有限的生命充满恶意。这里是死亡的世界，你无法管辖他们，也无法约束我’。”
    创世神听到了恶神这一番宣战的话，他先是自我反省，是否真的是生命的光芒带来了黑暗。
    但他是一位骄傲且苛刻的神明，很快就否决了这一点。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过错。
    不过，这的的确确是死亡带来的痛苦。因为死亡的存在，生灵们不再拥有欢声笑语，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有限，为了抓住有限的生命，他们变得焦虑、贪婪，他们互相争夺领地和物资，互相指责，最终恐惧死亡的到来——这一切都与那位恶神所说的话相吻合。
    喻越又翻过一页。
    画面瞬间变成了绚烂的彩色，就像无数泡泡和糖果混合在一起，俊美的创世神手执羽毛笔，正坐在桌案前工作。
    “为了解决生灵恐惧死亡的问题，创世神坐在桌案前工作了三天三夜，写下了……”喻越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写下了五千九百八十万本与死亡有关的故事书！在每一个故事里，人们都打败了邪恶，最终战胜死亡，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但是，创世神是生命之神，正如恶神所说的一样，他无法干涉那个枯朽的死亡世界。
    看到这里，喻越隔着画册都感受到了当时创世神所遇到的困难，他紧张地抱紧崽崽。崽崽却伸出线条手臂，“哼唧哼唧”安抚着他，甚至还“啪啪”拍打书册，示意他往后翻看。
    好在后面那一页的色彩也很鲜艳，创世神独自坐在自己创造的五千九百八十万个故事中，凝视着创造出的世界。他不能容忍自己的臣民饱受死亡的痛苦，并决心将这些故事写入那个不受他掌控的死亡世界。
    “哼哼哼。”看到这里，崽崽开始激动起来了。
    按照喻越对崽崽的理解，他基本明白下一页就是崽崽最想让他看到的内容了。
    果然，耳畔还响起了系统的电子音。
    【系统：创世神真是太了不起了！竟然写出了这么多动人的故事！相信他能够漂亮地解决这个巨大的难题！】
    喻越：“……”
    系统过分夸张激动的声音让他心头紧张的感觉稍去，指尖捏住书页，喻越心脏“砰砰”跳着，将画面掀开。
    这是一副长卷画，左边充满着金色的暖光，右边则充斥着灰色的雾气。创世神站在属于自己的领地里，和恶神对峙着。
    恶神十分嚣张：“光是这样看着我没用，这不是你能够涉足的地方。”
    却见创世神抬起手臂，宽大有力的手掌覆在自己胸前，就按压在自己跳动的心脏上。
    这颗心脏，一直都在为他创造的生灵、为他创造的世界而跳动着。
    “你错了，”创世神说，“只要我放弃生命，就可以进入死亡的世界。”
    喻越猝然睁大双眼。
    画面中的恶神和喻越一样惊讶，它料不到创世神竟然会想出这种疯狂的法子，露出了惊慌的表情，甚至开始对创世神进行恶毒的诅咒：“呵呵，如果你死去，等你体会到死亡的冰冷，就会变得和你所创造的生灵一样阴冷恶毒，就会发现你和他们共同的本性。难道你不贪婪吗？你对美好的渴望创造了这种贪婪。难道你不恐惧吗？你对恶意的恐惧让你甘愿放弃生命。”
    它一边说着，一边像是说服了自己，又发出了邪恶的笑声：“我很欢迎你加入到我们中间来，我也很想看到高高在上的创世神堕落……不如我们打个赌吧？看看你写的这些幼稚的故事能支撑多久，看看究竟谁才能得到死灵们的膜拜——输的那一方，就永远待在死亡为他量身定做的棺材里吧！”
    对此，创世神并没有接话，只是十分自信地说：“我不会改变，他们也会追随我。”
    番外最后一页的故事，完美接上了创世书（下册）的结尾。
    画面中，神明剜出了自己的心脏。
    俊美的神祇沉沉坠入死亡的世界，他的心脏却在这一瞬间化作一团暖光，照亮了整个灰暗的死地。
    ——并将他书写的五千九百八十万个世界一同创生出来。
    喻越怔怔然看着最后一幕，久久反应不过来。
    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这样，所以创世神才失去了他的心脏。
    如果缺失番外部分，光看创世书上的描述，确实有可能会让人误解。但此时此刻，喻越却明白了一切。
    创世神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憎恶自己创造出的生灵，也不仅仅是为了送出自己的力量。
    这是他对死亡的蔑视和挑战，以及坚定要完善这个世界的决心。
    而眼前最后的画面，也不是创世书真正的结尾，而是五千九百八十万个故事的崭新开头。
    所以……
    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就是创世神的心脏创造的？
    喻越猛地抬头，看了看自己温馨的小房间。
    这些，也都是创世神写出来的吗？
    【系统：咳咳！】
    【系统：我们的主——创世神是不是非常了不起呀？】
    【系统：当然，现在还有更多的番外正在书写中，后面的故事更加精彩，只是因为时间比较仓促的缘故……】
    就在系统说这话的时候，崽崽的手臂也在喻越手上绕了好几圈，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喻越登时回神，揉着崽崽的脑袋道：“真的是太厉害了。”
    真的是太厉害了。
    喻越由衷地这样觉得，光是看完这个故事，他浑身就充满了力量。
    “哼唧！”崽崽骄傲地扬起脸，脸蛋通红。
    它小手一伸，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又拽出一本小册子，大小是刚才番外册子的四分之一——就像是崽崽专属版番外一样。
    【系统：哎？这是……】
    【系统：哦哦哦对，我们主人送了两本番外，没错，是系统记错了。】
    喻越：“……”
    他明知这是崽崽的小动作，却还是忍不住动了动嘴角。
    只见那小册子上用一种比较销魂的字体写着“心脏的故事”。
    喻越将崽崽抱到怀里，把这本小册子架在崽崽面前，干脆一人一崽一起看。
    这本书实在是太小了，只有喻越手掌那么大，他只能用拇指和食指小心捏着翻页。
    里面的内容非常可爱，是以崽崽作为第一视角阐述的。只见这颗圆滚滚的心脏从虚空中跌落，接着就出现了这个大大的世界——崽崽用蚊香型的线代表无数故事世界的入口，又用一只头上带着天使光环的崽崽表示心脏的魂魄。
    这些故事的笔触虽然幼稚，但危机感却也很强。这个时候，世界刚刚建成，大家还缺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就因为恐惧，让这些故事都没能按照创世神书写的路线发展。
    已经变成魂魄的心脏崽崽非常着急，盘旋在各个世界中，试图唤醒每个故事里的创世神，但每一次都失败了。失去心脏的创世神，也失去了对故事进程的把控力，他只能寄希望于生灵们的本性。
    心脏崽崽万分焦心，最后来到死亡之地，找到创世神的原身，正当它无论怎样都接触不到创世神，变得更加着急时——一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小小人儿出现在画册中。
    “啊。”喻越看着那个小人儿低低叫了一声。
    “哼哼~”崽崽伸出小手摸了摸那个小小人，很得意的样子。
    像是在说，“我画得不错吧”？
    喻越见自己也出现在画册中，不由心中微动，继续翻看下去。
    果然，之后的故事剧情是他所熟悉的，小小人拿出了一颗小小的能源石，制作出一颗心脏，放进创世神的胸膛，接着崽崽就出现了——它不断在创世神胸膛里跳动，唤醒了久久沉眠在死亡中的创世神。
    难怪当时男人这样惊讶，还很顺手地就把崽崽从胸膛里抓了出来。
    喻越低头看向崽崽。
    只见崽崽仍是一副非常高兴和得意的模样，就像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曾经受到过的伤害。
    此时此刻，喻越无比清晰地感到自己的心脏正一下一下，为崽崽和创世神而跳动着。
    “啾啾也很了不起。”喻越夸赞道。
    崽崽开始高兴得原地打转。
    如果系统有手的话，此时此刻应该已经在拼命鼓掌。只听它激动道——
    【系统：是的，太了不起了！这本番外写得也很好！】
    【系统：当然，宿主也很了不起，能够让我们的主人终于想起了所有的故事！这下子完全没问题了。】
    【系统：按照您现在所拥有的积分，已经可以在这个世界安全生活很久，按照我们主人的意思，请您就在家里安心休息一段时间，等他安顿好这个世界的事，系统就可以完全撤销积分制度，让大家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了。】
    “在家里？”喻越嘴角笑容微敛，“他让我在家里休息么？”
    系统没料到喻越还能注意到这种细节，登时卡了个壳。
    【系统：是、是的！】
    它一下子磕巴的话却让喻越又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从系统强烈要求他先看书开始，就一直存在了。
    他当然是很希望自己能够和崽崽轻松地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但是现在听起来，创世神显然遇到了一些麻烦，而且并不准备和他说。
    就比如，“安顿好这个世界的事”中“这个世界的事”，指的是什么事？
    心知系统一定不会告诉自己，喻越伸手就点开了论坛。
    【系统：等等，宿主！】
    在系统的惊呼声中，论坛界面跳出了两条鲜红的信息提示。
    都是来自于田秋的。【田秋：恩人，最近先不要出门，看到怪物也不用害怕。这是S级副本即将出现的征兆。只要你不出门，就不会被拉入到副本中去。】
    像是担心这么说喻越听不懂，她又补充发送了一条信息。
    【田秋：S级副本和其他级别的副本不同，产生原因未明，好像都是从《亡灵之乡》副本里衍生出来的，是通往《亡灵之乡》的通道，如果处理不当就会影响中央世界。总之恩人不用慌张，不要出门，等我们几个公会开完会，再和恩人联系！不知道为什么，恩人你在刚才那个副本里待的时间特别久，所以我们没能叫上你一起开会，请稍待我们片刻，或也可加入我们的会议，会议id：六芒星人没了。】
    田秋好像很忙，在发送完这条信息之后，就再也没说其他的话，就连喻越回给他的一封询问的信，也一直显示“对方未读”的状态。
    看到田秋来信中两次给出“不要出门”的提示，喻越不自觉地往小屋窗外看了一眼。
    等看清窗外的东西后，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窗外原本漂亮的山坡草坪和远处人山人海的热闹广场，不知何时已被一种黑色果冻状的怪物占领，它们挖开草地，踩断花朵，不断生长。还有巨大的眼珠从他们漆黑的身体里凸出，四下转动着。
    片刻后，那颗巨大雪白的眼珠隔着窗户远远转向喻越，眼珠子缓缓眯成一条缝隙。
    这一瞬间，喻越只觉自己头皮发麻，呼吸都要停止了。
    这里不是中央居住区，不是大家日常生活的地方吗？又不是在副本内，怎么会出现怪物呢？
    这个世界出现的怪物，和刚才故事书中的死亡世界有关吗，会不会伤害到创世神辛苦创造的世界？
    一时间，很多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当然最先出现的还是刚才会议id上的可恶的“六芒星公会”。
    在喻越心目中，六芒星公会基本已经和怪物基本划上等号，其他的事不说，单论恶意伤害过崽崽和其他玩家，他就绝对不会原谅他们。
    【系统：宿主，宿主？】
    【系统：宿主不要害怕，虽然目前宿主居住的房屋只有初级防御水平，但这些怪物还是无法攻入的哦。只要宿主安心——】
    “我不安心，”喻越大声打断系统，“现在我是最了解这个世界的人。他们需要我的帮助，我不可以一个人躲在这里。”
    系统还想出声阻止，却被喻越用另一句话堵了回去。
    “我要把创世神的故事讲给他们听。”
    喻越这么说着，点击进入了会议。
    第86章
    【系统：宿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系统只能负责劝服喻越，但不能阻止这个世界本身的运行规律。
    就当喻越的手指点上会议室id“六芒星人没了”时，就被一道白光裹挟着从这个房间内飞速传送了出去。
    系统凄厉的声音在耳畔如同狂风呼啸一般远去，有了上一次被传送的经验，这一次喻越已经有所准备，在眼前一花时就抱紧崽崽。
    果然，身边的场景立刻飞速变幻，一下子就带他来到了那熟悉的空白四方形空间。
    这一次，四方形空间比之前那间更大，中央的白色立方体桌面足有五十几米长。立方体桌面周围围绕坐满了穿着打扮各异的人，乍一看去，竟然有种人山人海的感觉。
    喻越看得呆了——这哪里是田秋信息里说的“我们几个公会”？这里起码有上百个人了吧！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房间内时，嘈杂且焦躁的讨论声停顿片刻。
    大家都转头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长桌那一头，一个身高足有两米的狂野大汉猛地站了起来：“恩人！”
    他的个子是那么高，穿着灰棕色的工装，头几乎碰到房间的顶部，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山熊。
    喻越没料到这里会有这么多人，此时愣愣地看了那山熊一眼，不确定道：“……田秋会长？”
    在他说话时，田秋已经大跨步走过来，把那比人脑袋还大的手掌搁在他肩上，带着他往主位走去：“我们的代理会长，喻越会长！”
    因为公会事务繁忙，这里只有一部分人围观过喻越通关副本，大部分人只是听说过他的事迹。
    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一时间，好奇的、敬佩的、赞赏的目光就落在这小少年身上。
    只见这小少年还是像刚刚进入这个世界时那样，穿着灰色的毛衣，踩着旧旧的靴子。他的眼睛和当时一样剔透，没有蒙上丝毫雾尘，他的神情也和当时一样充满朝气，不见丝毫颓丧不安。
    在他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人仔细看过他，没有人想到他能活过第一个副本，更没有人想到他能在第三个副本就战胜这世界最邪恶的公会。
    此时此刻，每个人都被他吸引，他的左眼偏蓝，右眼偏绿——真是可爱。
    这哪里是什么劣等基因呢？这分明就是造物主精心的点缀。
    忽然，那双眼睛动了。
    喻越对着大家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
    仿佛是受到喻越情绪的感染，围绕桌子坐着的众人一扫脸上烦闷的表情，纷纷站起来，眼神发亮地看着喻越和喻越怀中的宠物，向他点头致意。
    “久仰大名，喻越会长好！我是黑色玫瑰公会会长，顾玫。”
    “南天公会会长，向南天。”
    “霸王公会会长……”
    各种五花八门公会的会长一路自我介绍，喻越就这么一路被田秋带到了长桌最尽头。
    在田秋的位置左手侧，一个十分安静的银发青年微微向他颔首：“银狐公会会长，阿狐。”
    右手侧，一个很可爱的、用幸运铃和红绳扎双马尾的女生对他招了招手：“绿藤公会会长，苏藤。”
    看样子，这是在举办公会会长的集体会议了。
    “你、你们好。”喻越也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一旁，田秋大手按在他肩膀上，一边让他在阿狐身边坐下，一边给全场做了个肃静的手势，大声道：“好啦！我们刚刚讨论的问题没有结果，我知道大家的心情都很糟糕，但是现在恩人来了，我们不妨听听他的意见——相信在场不少人都听说过我恩人的通关思路，或许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更多的可能性，是不是？”
    田秋这个身高、这个体型和这洪亮的声音很能镇场，在他的建议下，大家都表示赞成，想听听喻越独特的意见。
    银狐公会会长阿狐的眼神一直落在喻越身上，像是对他格外感兴趣。
    “那就让我来给喻越会长简单说一下情况吧。”他用一种好玩的语气毛遂自荐道。
    阿狐扬起眉毛，鼻尖动了动，真的就像一只狐狸那样，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不过这回，我猜你的恩人也是要头疼的。”
    他这话说得轻松俏皮，但从临近几个公会会长突然变得沉重的神情来看，这事可没那么好玩。
    “喻越会长，想必你已经看到外面的情况了吧？”阿狐不再废话，切入正题问道。
    喻越点了点头。
    “田秋会长应该和你说过，那是S级副本的入口。S级副本和其他副本不同，每次降临时，中央世界都会出现许多怪物，被那些怪物抓走的玩家，就会进入S级副本。”阿狐简单解释后，顿了顿道，“而刚才我们会议上讨论的内容，就是如何‘彻底通关’这个S级副本。”
    这话说得就很奇怪了。一般情况下，玩家都是先进入副本，才能了解到副本的背景信息，并且根据线索通关。怎么到了攻克S级副本时，就成了大家在进入副本前，一起开会讨论呢？
    而且，“彻底通关”又是什么意思？
    像是看出喻越的疑惑，阿狐道：“S级副本和你之前通关过的F级和A级副本不同，它没有故事背景，单纯只是玩家和怪物的对抗。至于什么叫做‘彻底通关’，你直接看吧。”
    说着，阿狐轻轻转动自己银色衬衫袖口，众人眼前的白色立方体桌面忽然就变成了暗色。
    里头仿佛翻涌着无穷无尽的黑雾，依稀还能听到怪物的吼叫声。
    仔细去看，会发现黑雾下方是一座座小城池，城池间滚动着岩浆，看上去就像是某些恶魔生活的聚集地。
    忽然，立方体里画面突变，在地图的某个角落裂开一道缝隙，恶魔们飞速从缝隙里跑出去，接着它们将一个个代表玩家的火柴人拖进这个可怕的世界。大家一顿乱战，有的玩家从缝隙里逃走，有的玩家直接在地图里变成了怪物——地图内怪物的数量因此激增。
    同样的事情，上演了六次，每一次缝隙打开的地点都不同，最后一次缝隙打开的地点十分靠近桌面一端，就在喻越眼皮底下。
    “你刚才看到就是在S级副本里发生的事，”阿狐介绍道，“怪物将玩家抓入副本，部分玩家在副本里牺牲或是变成怪物，其他玩家从副本入口通过某种方式逃生。”
    “从我们几大公会联合起来讨论S级副本开始，S级副本一共出现了六次。按照普遍意义上对副本的理解，我们认为通关过F级副本的人可以参加D级副本，通关过B级副本的人可以参加A级副本，但很奇怪，在所有通关S级副本的玩家中，只有田秋会长带队的那一批玩家最终进入了S级副本。经过大家的讨论，我们发现所有S级副本的副本场地非常相似，副本内容也很相似，经过我们多方研究，认为它们都来自于同一张地图。就是现在你看到的这一张地图。”
    阿狐伸手虚虚在上面绕了一圈，“看起来像是异世界，对不对？”
    喻越一直在观察这张地图，此时问道：“你的意思是，S级副本的通关分为彻底和不彻底两种，只有彻底通关，才能在通关后进入S级副本。”
    “可以这样说，但不完全，”阿狐纠正道，“彻底通关的意思是，让这个S级副本不再出现。我们想让这个S级副本彻底消失。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很快就都会死在这个副本里。因为S级副本内的怪物数量会因为一次又一次的‘降临’而变得更多，通关难度也会一次又一次加大。就算是侥幸从S级副本中逃脱，玩家们在精神上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创伤——他们会陷入极度的恐惧，这会导致在下一次S级副本降临之时，让他们变得格外容易被击溃。”
    喻越想了想，很快明白了阿狐的意思：“也就是说，每一次S级副本降临，都会产生这样一批变成怪物的玩家和精神力受害者，在下一次S级副本降临时，这些精神力受害者就更可能变成怪物……然后S级副本的通关难度就变得越来越大。”
    阿狐轻轻一拍手道：“正是这样！”
    “但是玩家又为什么会变成怪物呢？”喻越问。
    阿狐摇摇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怪物，玩家非常轻易地在S级副本中迷失自我，被强烈的情绪所支配，最后再也走不出来。”
    “是这样的，”听到这里，长桌末尾的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颤声道，“我们前会长曾经就带着我们进入过S级副本，大家原本都在寻找线索，他却突然情绪崩溃，嘴里说着什么‘出不去了，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骗局，所有副本的尽头是死亡’，然后就攻击了我们的成员……后来我侥幸逃了出来，在某一次S级副本降临的时候，看到我们的会长在中央世界到处抓人，变成了S级副本中的一员！”
    男人说完话后，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刚才因为喻越出现而脸色转好的众人，此时又将脸色沉了下来。
    “好了，它的可怕之处我们都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家不必过于恐慌，”阿狐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接着，他再次转向喻越，“正如刚才森山公会会长说的，这个副本非常可怕。S级副本具有的这种特性，给我们所有公会都造成了史无前例的压力。对于普通玩家来说，他们只需要通关、获得积分并活下去就可以了，但对于我们而言，这个不断成长、不断扩大并且不断带走玩家的S级副本就像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的剑，不知何时就会落到我们每个人头上。”
    “这和你之前通关过的所有故事性副本都不一样。它没有道理和逻辑可言，目前我们所知的，通关它的唯一方法，就是在A级及以下副本中收集足够强劲的道具，获得足够强大的异能，然后在S级副本中战胜这些怪物——可这根本无济于事。”
    说到最后，阿狐的语气也沉重了起来。
    “无济于事……”喻越蹙眉喃喃道。
    的确无济于事，这么听下来，这个S级副本几乎是无可攻克的，首先它和其他副本不同，根本没有背景故事可言，就是简单粗暴的肉搏战；其次，它每一次出现都能带走很多玩家，再通过把玩家变成怪物，不断强化自己的力量——长此以往，迟早有一天，这个S级副本内的怪物会占领中央世界。
    也难怪这些公会会长们会齐聚一堂，商量对付S级副本的事宜。
    “我们不敢将收集到的资料公开给其他玩家，”田秋在一旁补充解释道，“一旦玩家群体因此陷入恐慌，S级副本的威力就会越来越大，到时候我们可就控制不住场面了……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很多元老级人物精神崩溃，说什么通关副本的尽头是死亡……”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说，这对你而言也是个挑战。因为你是靠着自己的特性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但你的特性……似乎对这个副本并不管用。”阿狐对喻越道。
    大家都知道喻越擅长的是用善意的思路挖掘副本背景故事，然而这些S级副本却根本没有背景故事可言。
    在这些公会会长眼里，让喻越进入这种副本，简直就像是把小羊抛进狼群中。
    但出乎他们的意料，喻越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害怕的神情，相反，他在思索之后，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它和六芒星公会又有什么关系呢？”喻越问。
    这下子，全场都沉默下来，大家互相看着，有人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有人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大家纷纷苦笑，最后又将目光投向解说者阿狐。
    “目前看来，有三个联系，”高个青年竖起两根手指，“一、我们每次进入这种S级副本时，通常都会遇见六芒星公会的成员；
    “二、我们现在非常怀疑六芒星公会的会长就栖居在这个副本中，并且通过这个副本寻找更多被同化的成员、让成员绑定更多充满恶意的道具；
    “三、六芒星公会刚刚输了一场公会战，就突然有前所未见的大型S级副本降临中央世界，这时间点未免太过凑巧——这看起来就像是蓄意报复，当然，也可能是垂死挣扎。”
    喻越点了点头。
    从刚才听阿狐讲话开始，他的神情就一直很认真，此时看上去更像陷入沉思。
    田秋便在一旁问：“恩人有什么想法吗？”
    喻越是有想法的。
    如果在此之前，他没有看到过创世神的完整故事，肯定会被这复杂的“S级副本”弄得一头雾水，但有了创世书和番外的信息提示，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片被银狐公会会长展示出来的地图，恐怕就是创世书番外中所画的死亡之地。
    创世书上说，这里是所有死去的生灵聚居的地方，他们在这里不断搏斗、彼此吞噬，将这里变得像是地狱一样可怕。
    创世神用自己的心脏创造了新的世界，却没能完全拯救其中的生灵——这让它们成了停留在夹缝中的怪物，受到恶神的驱使。
    而六芒星公会会长的身份也昭然若揭，它应当就是那位神秘的、因为生灵的恶念而产生的恶神。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思路就通顺了，S级副本之所以会一次又一次降临中央世界，实际上这就是恶神带领着他的“臣民”——那些已经死去的愤怒生灵，不断试图进攻创世神创造的故事世界，试图赢得赌局，这才产生了这么多的S级副本。
    可这个世界和系统为什么要将这种进攻安排成S级副本呢？
    它与其他副本之间，又能存在什么共性呢？
    喻越的思路到这里被斩断，正皱眉时，怀中忽然响起一道低沉动听的声音。
    那声音十分喑哑，莫名带着腐朽死亡的气息。
    “那是它自作主张，你不必出门。”
    喻越猝然睁大双眼。
    他想起这个声音了，这是……创世神的声音！
    喻越抱紧崽崽的手微微收紧。
    创世神的声音和伯爵、河神的声音都不同，甚至和画册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神明也不相衬，显得既阴郁又可怕。这声音让喻越又想起了他刚进入这个世界时，见到的那双燃成灰烬的眼睛——沉入死亡世界太久的创世神，终日统领着废墟、墓碑和亡灵，似乎连性格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但是喻越并不害怕，因为他从这句话的内容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一直关心着他们的神明。
    他完全明白了。
    系统之所以将这种进攻设定为S级副本，为的就是让玩家们能够正面接触这个赌约，和创世神一起向恶神发起挑战。
    故事的结局，必须由玩家自己开辟，就像那些村民一样，不能只是依赖河神。
    喻越脸上的神情在一瞬僵硬后，转换为了然。
    一旁的田秋看到喻越露出这表情，不由打起精神，双目炯炯地等他说话。
    喻越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在通关方面，我远没有大家经验丰富，关于如何通关这个副本，我没有很好的想法。但对于这个副本的来历，我却有所猜测。在来到这里之前，我非常幸运地看到了关于这整个世界的故事。其中的内容，或许能给我们指引正确的道路。”
    “你说的是创世书？”阿狐立刻接话问。
    喻越点了点头：“是的，创世书，我在那里看到了这个世界起始的原因。”
    “我记得创世书上的内容，”阿狐沉吟片刻道，“创世神创造出的生灵变成了怪物，所以创世神挖掉了自己的心脏，对吧？实际上，我们对商城里所有栏目的道具都进行过研究，这些故事书是我们研究的重点，我们甚至猜测过，这个世界是不是在惩罚我们本性中的恶意，所以善良的人才可以轻松通关？但它为何又要让进入S级副本和S级副本的玩家陷入绝望？到目前为止，我们对创世神的行为动机和目的都还不是很了解。难道你已经有所判断？”
    “是啊，说到这个创世书，真是完全看不明白。创世神如果要惩罚我们，为什么要剜出自己的心脏呢？”
    “重点是剜出心脏之后，也没下文了呀？这看着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S级副本也挺奇怪的，里面全是坟墓！该不会通关完所有副本，我们就会直接死了吧？”
    这一讨论，就有几个小公会会长情绪突然激动，脸上泛起一层黑雾，被他们旁边几人强行按了下去，又用了不知什么方法带离会议室。
    见状，田秋站起来，大喝一声，再次示意他们安静：“先别都自己乱了阵脚，先听听恩人怎么说！”
    眼看情况严重，喻越站了起来。
    开口之前，他是忐忑的。因为他已经完全弄明白了眼下的情况——恶神一定已经意识到创世神觉醒，那些创世神书写的故事也正在走上正轨，所以才对这个世界发起了最后一次进攻。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让在场每一位公会管理都相信他要讲述的故事，相信在那些坟墓、废墟之后，藏着一位心地善良的神明，他们要付出同等的努力，来真正赢得神明赠送给他们的世界。
    尽管他可以说这是从创世书番外中看到的，可是别人从没看到过这些内容，不一定会完全相信他。
    好在此时的他和过去不同，他比以前更加自信，也敢于在众人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他有了引领他人的底气。
    为了创世神，他是可以站出来的。
    “请大家听我说！”他大声道。
    他的神情格外认真，在场的公会会长们纷纷再次向他看来。
    “我看到的故事内容，可能和你们猜想的不太一样，”他抿了抿唇道，“但我相信我看到的内容是真实的。”
    “恩人大胆说，你说，我们就信！”田秋大声道。
    “对！”有几个会长跟着喊。
    见大家这么相信他，喻越心头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他简短地自己在创世书下册以及创世书番外中看到的内容复述了一遍，将创世神是如何创造生灵，恶神是如何产生，创世神与恶神又是如何立下赌约的事说给大家听。
    尽管他已经尽量将这个故事简化、不包含个人情绪，但当他说到创世神书写故事，并且剜出心脏迎接死亡的时候，还是有不少公会会长露出了不可置信并且动容的神色。
    刚才就很安静的会议室，此时变得更加安静了。
    “这就是完整的故事了，”喻越最后道：“你们刚才说S级副本看起来和其他副本不同，没有故事，这正是因为它本身就不是创世神书写的故事世界。它很有可能就是创世书中所提到的，生灵死亡后所在的世界。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和创世神一起，战胜恶神，赢得赌约。”
    喻越提供的信息量太大，说完话后，全场都陷入了沉默。
    就连田秋和阿狐两人都听得呆呆的，微张着嘴在思考。
    这“故事背景”对他们来说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像过家家一样——他们不断试图攻克的副本，竟然是创世神为了大家不再恐惧而书写的故事。而六芒星会长作为恶神，竟然是由死亡生灵的意念产生的！
    那么这一切都可以合理得到解释了，那些迷失在S级副本中的玩家，多半是被这些意念感染，才会变成怪物。
    片刻后，绿藤公会会长苏藤低声道：“嗯，听完这个故事之后，我感到非常幸运。很高兴能听到这个故事。”
    这句话看似没有从逻辑角度支持喻越，但作为以“幸运”著称的绿藤公会会长发言，实际上已是相当明确的表态。
    “这个故事非常美好，”阿狐整理着自己的袖口，沉吟道，“目前听起来，和我们遇上的所有问题也都吻合，我倾向于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
    又是一个大公会会长的表态。
    会议室里这才慢慢响起嘈杂的讨论声。大家的神情都比刚才要激动，他们讨论着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并思考该如何凭借这一背景找到“真正的通关方法”。
    尽管不是所有人都立刻相信喻越所说的话，但他们都被这个美好的故事鼓舞，打起了精神。
    这个故事背景让他们找到了努力战斗的意义和方向。
    只见一个脾气比较暴躁的公会会长猛然一拍桌面道：“那就干啊！还等什么？神明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啊！”
    “就是！之前不知道这些怪物是什么鬼东西，现在知道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吼声就像一簇火苗，一下子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点燃了，他周围的公会会长纷纷起立，群情激动。
    “哎呀，但是说到底，故事是故事，副本是副本，”另一个比较理智的会长立刻站起来，双手平举让他们冷静，“我和你们一样，也愿意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可从这上面能推出什么通关条件呢？”
    “是啊，这可不还是个无解的局面么？”他身旁一个人苦恼道，“只要恶神——好吧，只要六芒星公会会长还活着，这个S级副本就会一直存在。对不对？”
    眼看着就又讨论到了死局。
    在这些公会会长们展开讨论的时候，喻越、田秋、阿狐和苏藤四个人也没闲着，他们先是就着这个故事内容从头分析了一遍，又试图从中找到通关的关键，可惜也卡在了这一步。
    “啧，”听到不远处的讨论声，田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个六芒星公会会长怎么阴魂不散？到底要怎样才能把他封印？”
    阿狐也一直在喃喃：“答案就在创世神的故事中，创世神和恶神有一个赌约，如果创世神赢了，恶神就会被封印。”
    田秋“啊”了一声道：“这话你已经说了一百遍了。我们也认为这想法是正确的。可重点就是我们不知道让创世神赢得赌约的条件是什么。故事里只说看谁能受到‘死灵们的膜拜’？那该怎么样才能做到呢！”
    阿狐道：“创世神会不会已经给我们提示过答案？”
    听到这话，一旁沉思的喻越却猛地抬起头：“啊，我知道了！”
    其余三人齐刷刷看向喻越。
    “喂，大家注意点！”在喻越开口前，一个公会会长突然站起来大声喊道，“我们的成员说，外面的怪物已经越来越多了，现在大家正在通知玩家们不要出门，但根据统计的失踪人数，起码已经有三千个玩家被抓进去了。”
    “妈的——”脾气暴躁的会长破口大骂。
    “拼了拼了，留着也是死，不如打一场！”
    不少公会会长纷纷站起，准备和那些怪物硬打一仗。
    “冷静一点，”阿狐也站起来，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躁，“太过于愤怒的话，很快就会在S级副本里迷失自我的！不要着了他们的道！”
    他的话在理，但此时大家都很激动，一时间竟然没人响应。
    眼看着场面乱成一团，喻越心中也很焦急，如果让这些公会会长带着这样的情绪进入恶神的领地，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这下子，他再也顾不得自己说的话会不会太打眼、会不会太托大，再次站起来大声道：“好了，大家都安静一下，我知道该怎么通关了！”
    “知道该怎么通关”几个字，一下子镇住了在场的会长们，他们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喻越。
    “我刚才想明白了，光是靠故事里的剧情是无法通关的，因为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至于这个故事会怎么结束，取决于我们，”喻越道，“这个赌约从表面上看，是创世神和恶神的斗争。但实际上，创世神是将赌注压在了我们身上。如果我们真的像创世神说的那样团结、坚定，就可以拥有这个故事世界。相反，如果大家都被情绪支配，变成怪物，这个故事世界就会被我们亲手摧毁。”
    “这个猜测没错，我们倒是可以‘团结坚定’，可重点是已经有很多人变成怪物了，”一个公会会长蹙眉问道，“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变成怪物，迟早怪物的数量会超过我们，摧毁这个世界，那到时候怎么办？”
    “有两个办法，”喻越因为太过于紧张的缘故，连声音都有些发干，但崽崽忽然威风凛凛地从他身前展开羽翼飞起，就像护卫着他的小将军，“首先，我们绝对不能让自己变成怪物；其次，我们还要尽可能多地把变成怪物的同伴恢复成人类。”
    他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恢复成人类？这还能恢复成人类？”阿狐喃喃道，眼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恢复成人类！”
    “对。只要我们彼此信任，就可以通过协助支线，把他们恢复成人类。”
    只要足够团结，足够信任，就可以胜利。
    他们要用自己的行为，证明创世神的造物是不会被轻易打败的。
    他们要和创世神一起，完成这个故事。
    喻越和阿狐，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他们话音未落，又听“轰隆”一声巨响，竟然是一只怪物进入了这个会议室——这怪物显然在进入会议室之前还是人类，他半个身体被黑色粘稠的液体包裹，双目恐惧地瞪着，嘴里磕磕巴巴道：“它、它们，进来了……”
    又是一声巨响，整个白色空间开始瓦解，无数黑色的液体从空中低落，黏住了房间里的所有人。
    喻越在被一只黑色怪物捕获的一瞬间，将崽崽紧紧抱住在怀里。
    “我们来追随您了。”他低声道。
    【系统：副本匹配中。】
    【系统：副本位面匹配完毕。
    副本：《恶魔冢》；
    副本等级：S级；
    副本背景：这里是通向死亡的必经之路，传说在这里可以获得无尽的力量，可以满足生命中所有的欲望，请您尽情享受这里的生活，或是就此将自己埋葬。
    通关时限：无限；
    目前通关率：0%。】
    【系统：直播开始。】
    第87章
    【弹幕：新的s级副本？！】
    【弹幕：不是新的副本，　还是恶魔冢……怎么办，是不是这个世界要崩了？我们公会管理通知我，让我别出门。】
    【弹幕：呜呜呜我也不能出门，　靠积分还能买点吃的。可现在外面全是怪物，我现在心好慌，这个副本是不是把我们的会长都抓走了？】
    【弹幕：不要传谣，刚才公会管理让我们安心在家等待，　或者是去参加一些低级副本赚积分，　等会长们出来就可以了。】
    【弹幕：？！这么天真的话你会信吗？你看他们明显是意外被抓进去的好吧！】
    这一场副本的弹幕非同寻常，直播观众们都没有讨论副本中的内容，　而是纷纷开始讨论这个世界的安危。
    这不奇怪，因为中央世界的各处都掉落这种黑色的怪物，　他们浑身带着腥臭的粘液，到处抓人进入副本。
    尽管公会会长们已经将有关于s级副本的信息进行了最大程度的保密和封锁，还是有不少玩家通过中央世界的异状发现了问题——他们发现每一次s级副本的名称都相同，　而且一次比一次来得更恐怖。一时间，　紧张的情绪在玩家们中间互相传染，论坛高高挂起好几个热帖都在传播这个世界即将崩溃的消息。
    在这种情况下，　几大公会管理不得不站出来多次澄清，还用创世神的故事安抚众人，才勉勉强强将节奏稍微带回乐观的一面。但这些玩家很快就又开始用最大的恐惧和恶意来揣测即将发生的事。
    在弹幕一片紧张的氛围中，　被抓入《恶魔冢》的公会会长们入场了。
    准确地说，他们都是被黑乎乎的怪物从各个不同的角落抓进来的。
    如果此时此刻，　他们面上露出一点惊慌失措的神情，正在观看他们直播的直播观众就会立刻意识到，　这个世界副本已经进入了一个不受控的危险环节。
    但是，　没有。
    没有任何一位公会会长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尽管他们落地的位置不同，神情各异，有平静、有呆滞、也有焦躁和怒火万丈，但他们都立刻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搜集线索，看起来就像是已有通关计划，并且胸有成竹。
    因为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他们已经在喻越、田秋和阿狐的帮助下分析出了这个故事的走向，并且决心要和创世神一起完成这个故事的结尾——这是最后一战了。
    如果赢了，他们就可以拥有一个由无数美好故事构成的世界。
    如果输了，就像这个副本的简介词一样，他们会就此将自己埋葬。
    绝对不能这样——
    喻越在一阵头晕目眩之中，猛然睁开双眼。
    “呜哦！”崽崽正在他身边盘旋飞舞，不断用毛绒绒的翅膀拍打他的脸颊，还用身体蹭他的脸，看起来担心极了。
    “乖，我没事。”喻越揉了揉崽崽的羽毛，眨了眨眼睛让自己适应周围昏暗的光线，接着开始快速打量周围的情况。
    【弹幕：啊，你看你看，小弟弟说他没事，看起来也像是有准备的样子！】
    【弹幕：我就说了啊，所有公会会长都进入s级副本，肯定是有准备的！】
    【弹幕：还好还好，小弟弟加油！我们会乖乖待在家里的。】
    【弹幕：大家别闲聊，都先仔细看着，万一不小心被抓进去了也算是有线索！】
    【弹幕：说得对。】
    “这里是……”
    只见画面中，喻越缓缓睁大双眼，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克制不住自己一般，快速走上前两步。
    一旁的崽崽更加焦急，拼命扇动翅膀，从空中飞下来要遮住他的眼睛。
    “别着急，”喻越轻轻抱住崽崽毛绒绒的后背，将崽崽从空中捧了下来，用一种相当迷茫的声音道，“我知道这是假的。”
    尽管眼前的这一切很明显是假的，可还是让他受到了冲击。
    只见他正身处一间被破铁皮围起来的小小院落，在这面积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小地方里，到处堆满了废弃材料。在废弃材料的包围之中，还有一个很小的铁皮屋子，里面有一张和破旧的床，上面只有一张天蓝色的单薄被单。乍一看，竟然还让人觉得有点温馨。
    这场景几乎和他之前生活的地方一模一样，差点让喻越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当他看到这个场景时，因为进入s级副本而紧绷的身体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松懈下来——尽管他知道这样不对。
    这个小小的院落和小小的铁皮屋子，早就被炸毁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何况，这个场景还假得离谱。
    喻越往房屋的背后看去。只见这个小院落像是一颗从母体上长出来的瘤子，背靠一个巨型的、如同虫卵蜂巢一般的“建筑”，这建筑整体是土黄色的，像一根扭曲的巨型螺丝钉钉入地面。顺着建筑的墙壁，上方长满了一个又一个小房间，有的是阳台、有的是院子、有的干脆就是一个窗口，最近的一个距离地面有三米高。看样子，这是这个奇怪的建筑根据不同玩家的情况而自发形成的，从这些小房间里面，还隐隐约约传出人声。
    在这个如同拉长蜂巢的建筑最底端，喻越的院子刚刚生长出来，此时正用一种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缓缓上升。
    在这个蜂巢形建筑的外围，也就是在“喻越家”院墙之外不到十米远的地方，还有一道七八米高、长长的土墙——这种土墙，喻越曾经在阿狐展示出的地图中见到过，和城墙的作用差不多，是将整个副本地图分成一个个小城池的隔离带。
    图强外的天空黑压压的，滚动着乌云，时不时还有雪亮的闪电掠过，照亮下方密密麻麻且奇怪、扭曲的建筑，还引起地面上、半空中一阵兽类的嚎叫。
    这个s级副本的地图非常大，大得看不到边界。
    喻越皱眉，收回目光，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确认这里和自己家有所不同，不仅没有铁门可以走出院子，小屋开向另一侧门也不见了，他没办法出去。
    而且这小院子、小房间里除了他之外，也没有其他玩家。
    没有任何副本内的提示，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沟通。
    “请问这里有人吗？”他走到那三米高的阳台下方，抬头向着之前传出人声的房间，压着声音喊道。
    抬头近看，他发现这阳台非常豪华，防护围栏精心雕刻、装饰，并且镶满了金银珠宝，几乎恨不得把每一点可以用来展示富贵的地方都露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住在这样的地方。
    随着喻越的喊声，阳台内侧漆黑的房间里似乎有个人影一闪，但并没有人出来。
    喻越压着声音又喊了两声，那人也像是没听到，或是不想多管闲事的样子，始终没有露面。
    喻越心底沉了沉，不敢贸然大声喊叫，只好往自己曾经的“住所”里走。
    进入房门之前，他伸手将崽崽抱出来，崽崽立刻扑棱翅膀飞到半空。
    “在外面等我，可以吗？”他低声问。
    “呜嗯！”崽崽重重点头。
    【弹幕：嗷呜，好乖！】
    【弹幕：好乖好乖，这只宠物激活了？看起来又漂亮又可爱我也想要！】
    【弹幕：哈哈哈两个人配合得很好啊，我也觉得这屋子很古怪。】
    的确十分古怪。
    尽管这是一个看起来就很恐怖的副本，但喻越在不断靠近这个曾经属于自己的房间时，非常奇妙地感受到了一种越来越放松的心情——甚至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全感。这感觉太奇怪，尽管喻越在心中打起十二分警惕，眼睛也谨慎地关注着周围和脚下，但整个人却像是被泡在水里一样，慢慢变得软绵绵的。
    好在，一直到他进入自己的小房间，都没有任何危险的事发生。
    破旧的床上，甚至还留着他未做完的一个小机械——那是他预备做出来给自己观察远处用的双筒小望远镜，一边的透镜已经装上了，另一边的透镜还没有打磨好。
    喻越走到床边，心中升起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几乎要让他落下泪来。
    他差一点就要伸手去抓起掉落在床铺另一侧的镜片，但强自忍住了，只是微微蜷缩了一下五指。
    此时此刻，他非常想让崽崽进来，看看这个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甚至他想和崽崽躺在这张小床上休息——这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梦想。
    “……啾啾，你千万别进来，一会儿就算是我让你进来，你也不要进来，”喻越轻咽一口，趁着自己还能克制这种情绪，对着门外的崽崽道，“离门远一点。”
    崽崽在门外重重点头，小翅膀扑棱扑棱，往院子外侧飞了两米远，担忧地对着门内的喻越。
    它也注意到喻越的状态不对。
    【弹幕：什么事也没发生？这个s级副本这么安全的么？】
    【弹幕：不一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场景还挺眼熟的，之前好几个在同一个小场景的玩家全都已经黑屏了……】
    【弹幕：啊？那岂不是说小弟弟周围都是怪物？！】
    【弹幕：难说，副本提示词是“请您尽情享受这里的生活，或是就此将自己埋葬”，很有可能是什么精神攻击？】
    直播观众纷纷展开猜测，喻越心中也想了很多种可能。
    他没有贸然去触碰那些对他而言非常熟悉的物品，而是紧紧用目光盯着地面，缓缓向后退，试图先离开这个房间。
    然而，这种清晰的思路，在他看到角落处一只用旧塑料罐切割组装而成的小小摇篮时，骤然被打断了。
    “你快来看！”过去的记忆一下子涌进他脑海中，他想起自己在很危险的地方找到这只颜色鲜艳的塑料罐，还仔细点缀它，将它做成小小的摇篮。此时，他几乎惊喜地向门外的崽崽招手，“那个是我之前做的，想要给你用的。”
    “呜呜！”崽崽在门外伸出小翅膀，试图吸引喻越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再盯着那个东西。
    但是没有用，喻越似乎是被墙角的那个摇篮完全吸引，快步走向那只摇篮，蹲下身，轻轻晃动那蛋形的可爱摇篮，嘴角甚至露出一些笑意来。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触摸到铁皮摇篮的时候，一段黑色的影子就从铁皮摇篮上缓缓蔓延到他的指尖，霎时间让他手上的皮肤都暗了几度。
    【弹幕：卧槽！这是啥？】
    【弹幕：！！！怎么就中招了？这个房间是不是小弟弟之前住过的？】
    【弹幕：你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估计这是他之前住的地方，所以里面有什么东西他都很清楚，让他看到之后有些情绪波动。然后这副本又有点扰乱人精神的能力吧、】
    【弹幕：救命啊啊，不要被这种东西迷惑求求了。】
    喻越其实也感到不对劲，他看着自己漆黑的指尖，几乎用尽所有力气一挥手。
    门外，崽崽似乎也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在同一时刻，猛然挥动翅膀、挥舞小手臂，从门外蹿了进来。它“哼哼”叫着，将那只喻越做给它的小摇篮“哗啦”一声打散了。
    喻越愣了一下，接着猝然回神。
    他站起来，抱住崽崽跌跌撞撞，向着门口连退散步，踉跄着出了门。
    崽崽收回手臂，在他怀里不断蹭着，像是在说，“对不起，把你做给我的东西打坏了”。
    “没关系，”喻越的脑子“嗡嗡”作响，心脏也“砰砰”直跳，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我刚才……看到那个摇篮，就想起我之前给你做摇篮的事——那个时候还没有你，我想到现在我拥有你了，就很激动地想和你分享，一起看看那个摇篮，接着我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然后就不记得我做了什么了——我明白了！”
    在这个世界里，人的情绪和感觉会被无限制放大，一旦有某种情绪超过理智，玩家就会失去对身体的主导权。
    喻越看着眼前熟悉的房屋，尽管心中有着奇异的不舍，但再度退离两三米。
    不可以在这个环境呆得太久，必须尽快离开。
    喻越想到这里，快步跑到围墙处，让崽崽坐在自己肩头，试着翻墙而出。
    可就在他的双手刚刚攀上院墙，双脚刚刚踩在铁皮院墙处时，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叫喊：“喂喂，你疯了！好好的跑什么？”
    这声喊叫非常突兀地出现在极度安静的环境里，吓得喻越差点没从墙上滑落下来，他忙松开手让自己平稳落地，接着回头去看。
    这一看，他立刻倒吸了口冷气——只见刚才那个金碧辉煌的阳台上，正站着一个通体漆黑的人，那人靠在阳台上，“脸”对着他喊叫。
    说是脸对着他，其实只能看出一团乌漆嘛黑，压根看不清楚那人的五官。
    只见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又动了动：“听到没有？听到就说一声，别想着往外面跑，引来了那些怪物怎么办？”
    【弹幕：艹！吓死我了！谁是怪物啊？】
    【弹幕：等等，这该不会是之前的玩家吧？】
    喻越也是这么猜想的。
    首先，眼前这团黑色影子像是个人形，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也十分耳熟。
    不管怎么说，有个“人”能够沟通，就能获得更多信息。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对着那黑影道：“我不知道出去会引来怪物，出去为什么会引来怪物？”
    那黑影“嗤”笑了一声，伸出长长的胳膊指着喻越刚才想要翻墙的方向：“看到隔壁那个小城了不？那座城里的人都疯得很，喜欢打打杀杀，他们闲着没事干就打，打完了就去找新的对手，就打架这事儿就能让他们快乐，你懂不？这回多亏了我把你叫住了，万一你从这边过去，让他们发现我们这儿吃香的喝辣的，他们还不得直接打过来？快谢谢我救了你的命！”
    这听着，倒很像是城池之间的战争。喻越对这个世界又多了些了解，便从善如流道：“谢谢。可你说能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我怎么没看见吃的呢？”
    “嘻嘻，”那黑影忽然诡异地笑了一下，“当然会有的，你想要的都会有的。可是你现在心还不诚啊。”
    心不诚？
    喻越愣了一下，还没说话，只听那人又道：“我们伟大的神明将这些东西赐予我们，可你却一点都没有接受，这让他多么伤心？兄弟，我劝你现在别想着其他事了，快回到你的房间好好睡一觉，等醒来，你在梦里想要什么，这里就都有了！你现在还住着这个破房子，到时候就能住宫殿啦！咱们会离神明越来越近的！哎呀哎呀，我今天可真是当了个大好人，竟然和你讲了这么多事儿，啧啧，或许是我和你有眼缘吧。”
    喻越：“……”
    【弹幕：有个屁的眼缘，你的脸黑得我们都看不见了，兄弟！】
    【弹幕：别嘲讽他啦，他毕竟还是给出了不少信息点的。】
    画面中，喻越也在沉思。
    听到这一声“有眼缘”后，那种熟悉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了——这个人，他肯定见过。
    但到底是谁呢？
    没等他再仔细看两眼，这人已经晃晃悠悠、贼里贼气地转过身，看样子是要回去享受他神仙一般的日子。
    “等等！”喻越叫了他一声，但他只是回了一下头，却没有停下脚步，很快就消失在了房间内。
    “哼哼哼！”崽崽飞到他面前，三对翅膀扑棱棱地扇动，不断来回摇头，示意喻越千万不能听这个人的话。
    那是当然，喻越不可能真的躺到床上去睡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变得发黑的指尖，光只是碰了一下房间里的东西就变成这样，在床上睡一觉起来，怕是比刚才那个人都要黑了。
    但此时也没有更多线索，他又往远处看了一眼，不确定外面是否真的如同这人说的一样，便道：“那我们上去看看？”
    “嗯嗯！”崽崽重重点头。
    【弹幕：你们有没有觉得，小弟弟的宠物变得活泼了？好像一直在帮忙通关副本呢！】
    【弹幕：发现了，这不奇怪吧，这宠物也算养了好几个副本了，再不出来露个身手这黄花菜都要凉啦。】
    【弹幕：哈哈哈至今不知道这宠物最大的本领是什么，不过这样看着还挺可爱的。】
    【弹幕：跟宠嘛，陪伴型宠物。你难道指望它能带飞全场？】
    这条弹幕刚刚飞过，就见画面中，崽崽像是知道自己被质疑那样，忽然拔身而起，两只线条手臂卷住喻越的手臂，三对雪白的翅膀突然散发出华光，拼命舞动着——竟然直直将喻越从地面上带得飞了起来。
    【弹幕：卧槽？！】
    【弹幕：这是真带飞啊哈哈哈哈。】
    【弹幕：简直是在炫耀自己的翅膀吧。刚才说带飞那位脸疼吗？】
    萌宠力鼎千斤，可爱的崽崽带飞可爱的少年。看着眼前这一幕，直播观众发出一阵快乐的惊呼，一下子就把刚才对s级副本的恐惧抛到了脑后。
    喻越也吓了一跳，忙伸手攥住崽崽的线条手臂，低头看着距离他越来越远的院子。等他升高到有三层楼那么高——也就是恰好与刚才那怪人的阳台差不多高的地方时，崽崽才开始减缓速度，并向坑坑洼洼的墙壁靠拢。
    靠近一看，喻越才发现这墙壁并不是土块垒砌而成，而是由一种不知名的金属扭曲形成，金属表面绘制着极其诡异的纹路，再加上墙壁本身就呈一个又一个漩涡状的起伏，乍一看去就令人感到头晕目眩。
    【弹幕：妈耶这墙壁近看好掉san。】
    【弹幕：我也头晕！】
    【弹幕：别久看！】
    这一次，喻越更加谨慎，目光只扫一眼，都不落在这诡异的墙壁上就转过头。他远远向城池外侧看去，仍然只能看到那些诡异的建筑，只不过因为视野开阔的缘故，看得更远，能看到云层下方有一些黑乎乎、长着翅膀的东西正来回盘旋，似乎隔着非常远的距离与他对上目光。
    那目光充满恶意，让喻越觉得背后发毛，他转过身，又往刚才那房间里看了一眼——看不清，里面的人似乎在睡觉。
    他又抬头看了看几乎接触到云层顶端的“蜂巢”。
    “哼唧？”崽崽发出一声询问的声音，问他是否还要再往上去。
    “谢谢，还能再上去吗？会不会很累？”喻越道。
    崽崽拼命摇头，示意一点儿也不累，接着就奋起直上。眼看着脚下的场景进一步缩小，喻越深吸一口气，向一间间小蜂房内注目，试图看清楼上这些“居民”的情况。
    蜂巢偏底层，是另外几个横生出来的小院子，院内开满乌黑的花朵，里面数个黑乎乎的人正躺在院子里呼呼大睡，喻越怎么叫都叫不醒。
    这些院子里的家具也极尽奢侈，水晶制作的桌面、金砖齐整的地面上，到处都是狼藉的食物残骸，腐肉裹着枯骨，散发出一阵阵腥臭气息，让人闻着作呕。
    一想到这些黑影把这些腐肉吃了下去，就让人觉得生理性不适。
    更为可怕的是，在这些黑影子睡觉的时候，那些食物就和金银珠宝一起，不断从桌面上涌现出来——喻越这才明白了刚才那人说话的意思，只要睡觉，就能够得到食物和想要的一切。
    随着高度慢慢攀升，喻越发现随着楼层的增高，房间里的黑影也变得越来越胖，从最底层还颇具人形的影子，一直到中层几乎看不出四肢的球体——这肥胖的影子就像一只只四足动物那样，在豪华的房间里到处滚动，将黑色的粘液沾满帘幕、床单。
    在这个地方，只需要不断地吃饭、睡觉？然后就会变成这种怪样子？
    喻越心中隐约觉得更加不对，还想再往上看看，忽然听见一声震天的怒吼。
    只见头顶上方，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物探出头来，脑袋上奇长的触须将蜂巢的洞口刮擦出巨大的“嘎吱”声，它张开血盆大口，显然是将突然靠近的一人一崽当成了可口的食物。
    眼看着黑色的粘液从空中滴落，崽崽一个转身，带着喻越就往远离蜂巢的方向飞去。
    就在他们即将从城墙上方离开时，天际突然传来另一种诡异的叫声，只见无数飞鸟怪物“扑簌簌”从雷云中飞来，身后的蜂巢也似乎受到什么刺激，猛然颤动起来，几乎带着大地一起震颤。喻越身后，无数怪物从属于他们的蜂巢窗口探出头，看起来像是要和他这个“叛逃者”一决死战。
    这场面让喻越心头一凛，心知这是副本的“必死点”之一，忙让崽崽停下，一人一崽就贴着这条警戒线不断下落。
    等他终于重新回到院子的地面时，忽然感到腹中一阵饥饿。
    不知为何，当他重新看到那个熟悉的小屋时，那种想要进去休息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了。
    这样不行。
    喻越已经意识到这个副本的问题所在了，只要他一直待在这个让他安心的熟悉环境里，就很容易在精神上放松警惕，而一旦放松警惕，就会被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控制住——然后就会沉迷于吃喝玩乐，最后变成黑色的怪物！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变成那种怪物，喻越额角的冷汗都出来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必须做点什么。如果什么都不做，随着腹中饥饿感加深，光是对于食物的渴望都有可能让他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喻越这么想着，伸手从空中召出一颗小小的螺帽，接着，又简单做了一个弹射机械，对着院墙外将这颗螺帽弹射出去——
    当螺帽快要越过城墙时，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数声怒吼就从墙内和墙外传出，原本就很灰暗的天空一下子被完全遮挡。
    喻越抬头，只见一只巨大的章鱼足从蜂巢最高处卷出，射向那颗螺帽，而天空中也有一只黑影飞鸟俯冲下来，冲向那颗螺帽。
    只听一声惨叫，黑色飞鸟被巨大的章鱼足卷住，一下子被吸得骨头也不剩，湿乎乎黏答答的内脏从半空中融化滴落，“哗啦”一声洒在土墙上，让土墙的颜色又深了一层。
    【弹幕：……我快看吐了。】
    【弹幕：我也吃不下饭了，这个副本怎么和其他副本都不一样？】
    【弹幕：前条，你是第一次看s级副本是么，s级副本就这么很恶心的，全是怪物，要么你有本事杀出血路，要么就……变成怪物。】
    【弹幕：怎么办？小弟弟面对这种副本有点难上手吧？他攻略npc一绝，但是这连个npc都没有啊！】
    直播观众正讨论着，却见画面中喻越自顾自点了点头。
    “明白了，”他对着好奇凑上来的崽崽解释道，“可以让头顶这只章鱼怪先把外面的怪物打败，然后我们再打败章鱼怪出去。”崽崽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并且重重点头，两只线条手臂交叉抱在身前，看起来对这计划非常有信心。
    【弹幕：？！】
    【弹幕：啊这！你连外面的怪物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打得过这建筑上面的怪物？】
    【弹幕：等等，你们看他准备行动的样子。】
    只见喻越走回到那三米高的阳台楼下，对着阳台内部大声喊道：“喂！你是不是被人骗了？这些东西根本就不能吃啊！”
    【弹幕：噗——】
    【弹幕：他他他不会是想和怪物交流吧！】
    【弹幕：我有个更可怕的想法，他刚才说的“我们再打败章鱼怪”中的“我们”不会包括这些怪物吧？】
    只见这一次，顺着喻越的喊声，一个愤怒的黑色人影出现在阳台上：“谁骗你？要不是你苟爷爷好心提醒你，你早就被那些怪物吃了个皮没了！”
    听到黑影的回答，喻越颇为一愣。
    苟爷爷？
    这熟悉的语气、熟悉的邀功作风。
    这人，可不就是苟柱吗！
    第88章
    【弹幕：这还真聊起来了？】
    【弹幕：哈哈哈两人不会认识吧？】
    【弹幕：别说，还真有可能！】
    【弹幕：？？？】
    直播观众只是开玩笑，谁也没想到他们实际上已经点出了事情的真相。
    画面中，喻越仔细打量眼前的身影，终于从那颇为嚣张和逞能的身姿形态中确认，他就是苟柱没跑儿。
    喻越的脸色一变再变，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昔日的队友，更没想到这位昔日队友即便成了通体漆黑的怪物，个人特色也还是这样鲜明。
    不过，既然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苟柱，喻越就更知道该怎么跟他沟通了。
    “我没说你骗人，我的意思是，刚才我到上面看过了，你们吃的食物都是些发烂发臭的东西，不仅味道不好，看起来还很不健康，最上层的人都快撑死啦！”
    喻越说这话，并不完全是为了吓唬苟柱。就从他刚才看到的情况来推断，越是往上的怪物们吃得越胖，最上层的怪物就算是没撑死，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苟柱虽然喜欢逞能，却是一个相当胆小的人，他心想着这样说，或许能让苟柱清醒过来。
    果然，苟柱听到这话，登时张大嘴愣住了，下意识往头顶看了一眼。接着，他那张大黑脸上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
    就在喻越以为他已经听懂的时候，却见他双眼猛然瞪大，拼命摇头，像是完全没听见喻越说的话那样，重复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上面的人吃的都是一些腐肉、烂肉，整个人都快胖得变成球了，看样子活不了多久，你可千万别再吃那些东西了。”
    喻越一字一顿地大声说，崽崽也在旁边拼命点头，示意自己也看见了。
    “我们一起想办法逃出去，好不好？”喻越又问。
    黑暗中，已经变黑的苟柱陷入了沉默，他漆黑瘦削的身体起伏着，像是在消化喻越的话。
    就在他们两人陷入沉默的时候，距离他们头顶数十米高处，似乎有一只黑色怪物醒来了。他们先是听到桌椅移动的声音和庞大身躯挪动的声音，接着又听到“嘎吱嘎吱”嚼碎腐肉和骨头的声音。那怪物吃得太猛，鼻腔和喉管中，时不时还传出可怕的“呼噜噜”声。
    “嗝儿。”随着楼上怪物的一个饱嗝，一阵腐肉的气息从两人头顶上方飘落。
    片刻后，头顶响起那只怪物如雷的鼾声。
    从醒来，到狼吞虎咽地进餐，再到睡去，竟然只花了不到几分钟。
    只要是个正常人就能看出这不对劲。这样的生活可并不像苟柱刚才所说的，“等醒来，你在梦里想要什么，这里就都有了”。
    喻越抬着头，用坚定的眼神看苟柱，希望他能清醒过来，意识到现在这个情形有多可怕。
    又或者是出现求生的意识，激活两人之间的协助支线。
    只见苟柱忽然抬起了头。
    喻越心中一动，正惊喜地等待着苟柱说点什么，却听见他道：“哼！怎么可能，神明一定会罩着我的，上面那个人一定就是因为心不诚，不肯相信神明才会醒不过来！你这种不相信神明的人，还是赶紧离我远点好！走走走！别在我耳边说这些烦人的话！”
    说着，苟柱像是要逃避什么那样，急匆匆就转头回到房间里，任凭喻越怎么叫也不出来了。
    只留下喻越在原地目瞪口呆。
    【弹幕：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人是个玩家吧？现当代还有思路这么清奇的玩家呢？上面那些怪物变成这样是因为心不诚——是不是斯德哥尔摩犯了？】
    【弹幕：我觉得吧，他好像听明白了，就是比较自欺欺人？】【弹幕：换个角度想吧，如果是你们被困在这个地方，出去就会死，不吃也会死，你们也会选择吃东西的吧……】
    【弹幕：如果有足够能防身的道具就能逃出去了。】
    【弹幕：但是对面那座城里都是喜欢杀戮的怪物，出去也是死啊？】
    【弹幕：别说了，你们这么说起来这个副本没活路了！】
    喻越这边遇到瓶颈，直播观众们一起替他着急。
    只见喻越走到距离大门最远的角落坐了下来，蹙眉沉思。
    的确，他并不是不能做一套防护服试着逃出去，但他不能肯定接下来要面对的那座“恶魔城”是什么样的，到时候还能否全身而退。
    为了最大程度的安全，他最好是能让苟柱恢复理智，然后尽可能多地让这座蜂巢里的玩家恢复意识。大家一起往外闯，才是最有可能一起存活的。
    可是饥饿感已经越来越重，苟柱眼看着说不通，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喻越还在思考，崽崽却已从半空中飞落下来，垂着蛋蛋脑袋，伸出小手不断抚摸着他变成黑色的指尖，发出十分心疼的“哼唧哼唧”的声音。这么摸了一会儿，又猛然转过身去，翅膀拼命抖动——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他见崽崽这样，一下子把饥饿感抛到脑后，伸手揪了揪崽崽的尾翼：“怎么了？”
    崽崽背对着他生闷气。
    这可爱的小动作惹得喻越忍俊不禁，不过他很快收起笑意。从先前崽崽猛然打翻小摇篮开始，他就觉察到崽崽的小脾气变得比之前大了一些。
    难道也是被本体影响？
    想到崽崽的本体是沉入到亡灵之乡的创世神，喻越的心不免紧了紧。
    他伸手将崽崽捞过来揉了两下：“好啦，别担心，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哼哼哼！”崽崽小手一弹，指着外面黑压压的天空，发出抗议，像是在指责他不该随便把自己送入那么危险的境地。
    “可是我想找到你，不管多困难，都想找到你。”喻越拍了拍崽崽的脑袋，站了起来。
    眼看着崽崽看起来更加低落，又生气又难过的样子，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作为被创造出来的生灵，也是需要独立的，不然创世神怎么能放心呢？”
    这一回，崽崽“哼”了一声，总算没有再说话。但还是飞到喻越身后，像个小守护神那样。
    喻越嘴角动了动。
    刚才和崽崽的这段对话，倒是给他打开了新的思路。
    创世书中说，人们恐惧死亡，所以创世神创造了很多美好的世界。喻越原本还不理解这句话，现在却理解了——正是因为死亡后的这个世界过分可怕，人们被恐惧以及其他各种本性中的欲望驱使，深陷其中，所以创世神才会创造出美好的世界与之抗衡。
    “喂！”喻越再次对着阳台内喊道，“我吃过很多比你吃过更好的东西，见过比这里好看得多的风景，还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你为什么要让自己撑死在这个地方呢？”
    “我现在这样很好，用不着你替我操心！”苟柱在里面大声喊叫，“别说得好像你知道一切似的，你说上面的人会撑死，我还说上面的人正在享福呢！”
    【弹幕：我气笑了。干什么要和这种人沟通？】
    【弹幕：别生气，虽然沟通不成功，但是还是获得了很多攻略方向的。】
    果然，画面中的喻越已经被苟柱这句话提醒，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决定再往上面闯一闯，看看在上面还能不能找到新线索。
    因为时间紧急，他做下决定——如果不能在一个小时内突破，他就自己离开，宁可去更危险的地方，也不能耗死在这里。
    “再陪我上去看看，好吗？这次我保证不飞太高。”喻越轻声问崽崽。
    崽崽闷不吭声，气鼓鼓地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同意了开展这场大冒险。它翅膀展开，有力的胳膊从喻越腰间缠过，又扯着他两边胳膊，带着喻越稳稳地、缓缓地飞起。
    这一次，喻越很干脆地忽略了不听劝的苟柱，而是越过金碧辉煌的阳台，想看看上面几间屋子里是否还有能够沟通的玩家。
    经过两三个窗口，他终于看到了一个活动的黑色影子，便低声呼唤。但非常奇怪，那黑影就像是听不懂他说的话那样，只是转过头对他咆哮。
    崽崽生怕喻越受伤，很干脆地远离了那个窗口，继续寻找其他活动的怪物。然而，没过多久喻越就发现，那些醒着的黑影和刚才那只怪物一样，不论怎么叫唤，都像是听不懂他说的话——就仿佛他们之间隔了一道隐形的墙壁，阻拦住了他们对话的能力。
    在这整个蜂巢中，似乎只有苟柱能够和他对话——这个情况也太奇怪了。
    喻越一再沟通失败之后，终于决定放弃。
    再次回到地面，喻越试着将这个信息告诉苟柱，告诉他其他人看起来都已经变成了无法沟通的怪物，但是他还保有人性，希望他能够清醒过来。但苟柱哪怕已经吓得要死，还是死活都不肯“相信”他说的话。
    “别说了，什么怪物？人怎么可能变成怪物？我也不是怪物！只要不是亲眼见到，我都不会相信的！”
    “就算是吃胖了，那也是正常的，神明就是想要把我们养胖啊！”
    这人还是像之前那样不乐于沟通、热衷于掩耳盗铃，麻痹自我。
    这些离谱的发言，听得喻越都是一个头两个大。
    【弹幕：不会吧，都和他说了严重性了还是醒不过来？】
    【弹幕：自己骗自己，温水煮青蛙呀。】
    【弹幕：这是被吓疯了吧？】
    “走。”画面中，听到苟柱驳斥的喻越却没有轻易放弃，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新的线索。
    既然苟柱想要“亲眼看到”，而他也想要知道最上面究竟都有些什么东西，确实可以在这方面进行尝试。
    不过这一次，他并不打算带着崽崽去冒险。
    他捧着崽崽走到一边，一边打开自己的工具箱寻找合适的工具，一边低声道：“我真的不会乱来的。现在就让你看看我还能做些什么，好不好？”
    崽崽不说话，发着光闷不吭声飞在一旁，只有时不时抖动的翅膀尖，流露出它内心一丁点好奇的心情。
    喻越余光瞥见，想起床上的透镜，心里就有了主意。
    接着，他便埋头便制作起来。由于这里是他熟悉的小院子，他投入工作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一坐下来就开工了。
    他的神情变得非常专注，手指灵巧，手腕力气很大。他从召唤出的一堆材料里挑挑拣拣，又用工具不断切割拼装。不出十分钟，他手中的一个铁皮外壳就慢慢成形。他在铁皮壳内放入能源石碎块，又在两个空洞中嵌入两枚透镜，劣等能源石在内部发出光芒，穿过透镜看去，衬得一对透镜就像一双晶亮的眼睛。
    喻越又将具有记忆画面功能的感光石嵌入在铁皮蛋崽的身体里。
    在这个过程中，饥饿的感觉也从他身上消失，他整个人越来越清醒。
    ……
    一只小小的崽崽模样的蛋形机器就这样慢慢诞生，崽崽也从一开始的不动声色，到后来好奇地凑近，十足地被吸引了。
    【弹幕：这是做啥？还要再做只宠物出来？】
    【弹幕：啊啊啊人家在努力通关，小弟弟为什么还在哄崽？】
    【弹幕：有可能是通关哄崽两不误？】
    【弹幕：哈哈哈没毛病。】
    只听在崽崽一声好奇的“呜哦”声中，那只铁皮蛋崽忽然展开锋利的羽翼，缓缓扇动着向天上飞去。
    崽崽见到这位“小伙伴”，万分兴奋地凑上去陪着“它”飞了一会儿，等上升到相当高的高度、喻越在下面担心呼唤时，才恋恋不舍地回来。
    它和喻越一起仰着脑袋，看着铁皮蛋崽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几乎要消失在半空中。
    眼看着铁皮蛋崽快要进入云层。
    只听又是一声巨响。
    天上乌云骤然密集，四条巨大的章鱼触须猛然从蜂巢顶端炸出，遮住了他们了的头顶，蛋崽和它的触须比起来，简直就像是面对大象鼻子的小蚂蚁——铁皮蛋崽几乎是一瞬间就被章鱼用足腕狠狠缠住。
    又粗又黑且低落粘液的足腕盘旋在塔顶，互相纠缠扭动。
    喻越一颗心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直到蛋崽的身影再度出现，他才放下心来。只见它锋利的羽翼如刀片一般，刮开了那层章鱼足，接着它的翅膀停止挥舞，就像一颗小炸弹那样从半空跌落。
    虽然这也是喻越意料之中的事，但他还是抱着崽崽退到院墙边，直到那只铁皮崽崽的翅膀再次挥舞，慢慢悬停在他们面前。
    “好了，”喻越对十分兴奋的崽崽道，“它应该‘看’到上面有什么了。”
    崽崽挣脱出来，好奇地飞过去看着铁皮崽崽眼睛里的东西。
    也不知它看到了什么，翅膀猛地一颤，接着一扭头就扑进了喻越怀中：“呜呜！”
    片刻后，它又意识到自己这撒娇显得过于柔弱，忙又一个猛子回头，做出一副要和铁皮崽崽里的东西拼个死活的模样冲了上去。
    下一秒，他呼吸一窒。
    只见里面的感光石上，显示出一副极其可怕的微缩图像——那是数团黑乎乎的东西黏在一起，其中一只头部巨大，似乎长着无数只脚，另外数只则和喻越看到的胖子相似，一个圆球带着四肢。从这画面看来，这只巨大的章鱼正在吞吃一个个非常肥胖的黑影。
    “难道它这是在吃……？”喻越低声喃喃道。
    却见崽崽和铁皮蛋崽都飞速地点了点头。
    喻越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过身。
    明明还在同一个院子内，但他的视野却改变了——刚才那堵很高的土墙此时看起来矮了一些，而且外面的景物角度也有了些微变化。
    喻越踮起脚尖从院墙向外看。果然，他所在的小院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升高了足有两米。
    冷汗立刻就从他额上冒出。
    他的猜测没错，这些小屋会不断地螺旋上升，在上升的过程中，玩家们不断食用腐肉，逐渐变成没有行动能力的肉球。一旦到顶，变成黑影肉球的玩家就会变成那只怪物的食物。
    这可真是物理意义上的“升天”了。
    这场面真叫人觉得毛骨悚然，喻越只看一眼就觉得浑身发凉。
    他立刻飞奔到阳台边，由于“蜂巢”自身的运动规律，小院子上升的速度小于阳台上升的速度，此时他和苟柱的阳台距离远小于三米，他直接对着里面喊道：“你出来，我给你看照片！让你亲眼见到你说的‘神明’是什么。”
    房间里，苟柱背对着喻越坐在豪华的大床上，一声不吭，显然还没从自己的美梦里醒来。
    喻越叫了他两三声，他都一动不动。
    【弹幕：啊——为什么非要执着去叫这个人呢？】
    【弹幕：对啊，情况这么危急的情况下，自己先跑掉不好吗？】
    【弹幕：就是因为一个人跑不掉吧？我刚才看到田秋会长的视角了，田秋会长正在杀戮城和怪物斗成一团呢！】
    【弹幕：我也看到了，田秋会长也试图唤醒这些玩家，可没有用啊！】
    【弹幕：看样子只能放弃了。】
    “大家都在努力，田秋会长、阿狐会长、苏藤会长……所有会长都进入到这个S级副本里来，希望大家能够团结起来一起战斗。你真的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吗？”只听画面中，喻越道。
    他顿了顿，转过身：“那好吧，那我走了！我真的要丢下你一个人了哦？”
    听到这话，里头那黑影才猛然一颤。
    接着苟柱怒气冲冲走出来：“你到底要干什么？大家在这里生活得非常快乐，物质也富足，你为什么非要打破这一切呢？”
    “不要再麻痹自己了，”喻越生气道，“你看！”
    说着，他指挥铁皮蛋崽飞到苟柱面前，苟柱只往那透镜里看了一眼，便发出一声惨叫。
    接着他整个人滚落到地上，哆哆嗦嗦地后退：“你这、你这都是假的，别想骗我，除了系统拍摄的照片，我一概不信！这些都是假的！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弹幕：我服了啊大哥，刚才你说要亲眼所见，现在亲眼见到了，又要系统拍摄的照片。】
    【弹幕：难道小弟弟为了救你还得自己亲自上去拍照片？你洗洗睡吧！我忽然觉得恶神说得对，人类是有劣根性的。】
    【弹幕：别这样！】
    喻越听到苟柱这样说，一蹙眉，正想反驳，却听见耳畔响起一道电子音。
    【系统：宿主，需要我的帮助吗？】
    【系统：我这边有很多可以用的照片哦。】
    喻越愣了一下，在以往的副本中，系统从没提出过要帮助玩家。
    因此，他迟疑了一下，才回答系统。
    【喻越：谢谢，你说的照片，是指我之前请你帮忙拍摄的那一些吗？】
    系统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在片刻后将光屏投放到喻越面前。
    那是一个闪着金光的收藏池，里面上下浮动着五张边缘泛着乳白色光线的迷你照片。
    喻越又是愣了一下，一张张点开浏览——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他一共只拍摄了三张照片，刚见到崽崽的时候，在伯爵的城堡里看到星空、见证崽崽第一次成长的时候，以及将崽崽送还给河神的时候。
    但是此时，照片夹里多了两张漂亮的照片，其中一张很显然来自于伯爵的晚宴，正是在喻越和伯爵跳舞时拍摄的。当时，喻越恰好踩错一步，被伯爵险险地“救”了回来，揽成一个优雅的舞姿。星光点亮了少年眼中的惊慌，也点亮了男人低垂眼眸中的笑意。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这张照片虽然以喻越和伯爵为中心，却没有漏掉任何一个在场的人。
    两人身后，桌台上闪烁着的烛光照亮丰盛的美食，围观的贵族、镇民们脸上都带着同样幸福的微笑，他们杯中执着美酒琼浆，鼓掌谈笑，食物香喷喷的热气和饮品香甜的味道仿佛能透过画面扑鼻而出。
    而林隐、灰灰、阿大、阿小和苟柱等人也都像其他镇民一样，面露微笑，站在围观群众的前排。
    这简直像一张幸福的全家福。
    喻越有些看得呆了，刚才心中的紧张、烦闷、焦躁全然散去，他甚至都忘了在脑海中和系统对话，而是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系统：咳。】
    【系统：为了让这个世界里的照片墙更加丰富，系统偶尔也会抓拍一些美好瞬间。】
    【系统：而且这样做的话，主人说不定会更开心。】
    系统的电子音难得有些羞涩，可以听得出，这件事真的是它自发做的。
    喻越又呆呆看了一会儿，这才回神，向系统道谢，又问：“这些照片也是私藏在我的照片夹中的么？我可以把它们分享给别人看吗？”
    系统立刻回答道。
    【系统：当然，您是所有照片的主人，如果您希望将照片公开或是分享给其他人看，与别人分享您的快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系统欢快的电子音刚刚落下，就见前方的苟柱开始翕动鼻尖，并且嘴里喃喃道：“什么香味？”
    喻越：“……”
    他轻轻后退一步。
    果然，就见到苟柱的脑袋顺着那张照片伸出来，就像是闻到了非常美妙的香味。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激发了喻越。
    【喻越：那，可不可以替我将这张照片分享给他？谢谢。】
    【系统：遵命，我的小主人。】
    系统举重若轻地换了个称呼，趁着喻越发愣的当口，不慌不忙将那张照片铺开展示在苟柱面前。
    苟柱一整个黑漆漆的人影都被这张色彩绚烂的照片罩住。
    在照片展开的一瞬间，喻越耳边都仿佛响起镇民和贵族们欢乐的笑声，以及约书亚唱的歌。
    很显然，苟柱也闻到了、听到了。只见他漆黑的双眼微微睁大，那黑咕隆咚的、像怪物的嘴巴也微微张大。
    苟柱在照片里看到了自己，仿佛不可置信一般，伸出手去抚摸那个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好歹看起来还是个人的身影，接着又低下头，看着自己浑身包裹着漆黑粘液的身体。
    这么看了一会儿，仿佛有晶莹的泪珠结在他眼睛里。让他暗沉的双眼中闪现出了一些光芒来。
    一直盯着他看的喻越仿佛体察到他的情绪一般，赶紧对他道：“你能认得出自己原来的样子么？你看那个时候多么幸福？大家都很高兴，吃的都是美食，喝的都是纯酿。这些果子是我们劳动摘到的，镇民们也都喜欢我们。难道你不想要过这样的日子，就想要在这里吃着腐肉等待被怪物吃掉吗？”
    喻越的话语声是急切的，不知是哪里打动了苟柱，只听苟柱忽然狂呼一声，抱着脑袋狠狠往阳台柱子上撞去。
    撞了两下，他又哀嚎着退后两步，接着死命把自己往床上一丢，用被子捂住脑袋。
    那模样，活像是有人正在他脑子里打架。
    喻越更加着急，隔着阳台对他大喊：“快醒醒！你不是看到你自己了吗？那才是我们想要生活的地方，难道你连这一点勇气都没有吗？反正等你吃成胖子也会被怪物吃掉，为什么就不可以——”
    “够了！”苟柱在里面发出一声咆哮。
    “难道是我不想吗？”苟柱的声音非常奇怪，几乎歇斯底里，“我做错了什么呢？进到这个世界之后我哪天不是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个大哥，捧着那个大哥？他们一不高兴就要让我们送命，难道我不想活着，不想天天吃香喝辣的？呜呜呜我好不容易可以什么都不干，就想这样安全地过一小段时间，你为什么非要来我面前说这是假的，说这个说那个呜呜呜……”
    苟柱哭了一会儿，又很愤怒地在被子里锤着被褥，哀嚎道：“我都已经变成怪物了，你现在和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呜呜呜……”
    黑暗中，那团被子不断起伏，像是一只怪物在拼命纠结。
    见苟柱好歹是讲真心话都说了出来，喻越便松了口气。
    此时，他的院子已经距离苟柱的阳台越来越近，他踮起脚尖对着里面道：“那你醒来了没有？如果醒来，我们就赶紧找线索，把其他人也叫醒，然后一起逃出这里。这个世界里都是怪物，我们已经准备好回到创世神给我们创造的更好的世界去了。”
    【弹幕：呜呜呜，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小弟弟这句话，我忽然就感到不慌了。】
    【弹幕：是啊，这张照片真的好美，让我再回去看看论坛里的创世书番外！】
    【弹幕：仔细一想，我崽通关过的两个副本真的和故事差不多，还有比那更好的结局吗？】
    【弹幕：没有了，希望现在也有个好结局！打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弹幕：这“狗爷爷”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说话，看得老子着急，这就算真是条狗也该心动了吧！】
    苟柱还在被子里蠕动，时不时发出“啊啊啊”的喊叫。
    喻越十分耐心，一直站在阳台外面等着他。
    终于，就在喻越的小院子快要完全离开地面的时候，苟柱在房间内把被子猛地一掀。
    他一边喘着气一边看着外面的喻越，脸上终于流下了两行晶莹的眼泪。
    “救救我，”他带着哭腔说，“我真的不想死在这里！”
    【系统：恭喜玩家与队友互相信任度达到100%，触发协作支线任务：食物的秘密，请努力让该玩家恢复意识，任务奖励：20贡献值，相关npc好感度50。】
    第89章
    【弹幕：哇啊啊！！】
    【弹幕：这种情况都能触发协作支线任务？】
    【弹幕：我懂了！所以只要让这些人看到创世神制造的美好世界，他们就会清醒过来是吗？原来系统照片还有这种功能？】
    【弹幕：太不容易了呜呜呜，靠协作支线是不是能通关？真的能通关吗？】
    【弹幕：通关还早吧！那么多公会会长在拼命，都还没有头绪呢。】
    【弹幕：小弟弟加油！！田秋会长和阿狐会长都在等你啊啊！】
    许多直播观众都是刚从田秋的视角过来，仍然惊魂未定。
    就在几分钟前，他们还在田秋的直播视角看到一片火海。
    那是一座可怕的城池，火海里到处都是互相撕咬的怪物。这里的规则更加奇怪，里面的人们只要互相攻击，身上就会出现和苟柱身上相似的黑色粘液，而且这些粘液的颜色会越来越深、也变得越来越厚实，直到将人们完全包裹成一只怪物。
    尽管田秋在本次副本中是一个小山一般高的汉子，但要以一人之力对抗无数怪物，还是会觉力有不逮。更何况在这种世界规则的制约下，他根本不能放开手脚和这些怪物战斗。
    当他用巨大的巴掌进行反击时，身上就会逐渐变成黑色，可如果他不反击，又会被成群的怪物围攻。
    出于无奈，他只能将身形变小，在各大怪物之间逃窜，同时将那些看起来还没有完全变成怪物的玩家救到僻静的位置。
    此时的田秋，仍然深陷于这种焦灼的战斗之中。
    只听他撑起小山一般的身体，低呼一声，对着迎面而来的血盆大口一个侧身——躲过了，但另一边又有一只巨大的爪子向他抓来。
    田秋心头一凛，猛然将自己的身形变得更加庞大，如同刚才那只拥有血盆大口的怪物一般，狠狠撕咬开那只爪子。等前方的怪物发出一声痛叫，他再衍化出双翼，飞着带几个玩家脱离这一片混乱的战场。
    等到他带着几个人重新落在一处巨大的、流着岩浆的山石掩体后方，并恢复成小山般的人形时，他的半张脸已经变成了黑色。
    即便看不到自己脸上的变化，田秋也已经意识到自己中招了。因为他的心脏狂跳，血液在身体里狂流，一种嗜杀的感受正在他体内如同种子发芽一般生长。
    “你……你的脸，嗷……”一位半个身子都变成黑色的玩家咧开嘴，露出尖牙，对着田秋道。
    他还想对田秋说点什么，但他的眼睛很快被一片漆黑的东西覆盖，就像是灵魂被遮蔽那样。
    五秒钟后，这位玩家的身体不断颤抖，很显然正在克制着自己攻击其他人的欲望，另一个玩家有些紧张地远离他，低低叫唤了一声。
    田秋见状，飞快地从旁甩出一个束缚类型道具。几道光影闪过，那个即将异变的玩家被牢牢控制在原地。
    另一个玩家吓得满身是汗，哆哆嗦嗦看着田秋道：“怎、怎么办？”
    怎么办？
    田秋低低喘了两口气，看着那个变成怪物不断挣扎的玩家，大大咧咧道：“喂，我为了救你，自己都快变成怪物了，快跟我开个协作支线！我要帮助你，给个机会。”
    已经变成怪物的玩家：“……吼！”他好似完全听不懂田秋在说什么，对着他龇牙咧嘴。
    另一个玩家忙道：“协作支线很重要是吗？我来试试，我之前和他一起通关过好几个副本，我们沟通比较顺畅。”
    说着，她焦急地问那只怪物：“可不可以和田秋会长开启一条协作支线？让会长帮你好不好？”
    已经变成怪物的玩家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几声，女玩家愣了一下，回头对田秋道：“他说他听不懂你说话。”
    【弹幕：田秋会长好难啊，为什么会听不懂他说话呢？】
    【弹幕：刚才有些黑乎乎的怪物也听不懂小弟弟说话。】
    【弹幕：但为什么这女玩家说话他就能听懂？】
    直播观众非常着急，田秋本人也没有面上表露出的那样轻松。
    他微微蹙眉，看向不远处的另外两座城池。
    不能再打，再打下去，他也会变成怪物。
    也不能逃，如果仅是逃出这个城池，又会被其他城池的怪物捕获；就算是逃出这个世界，也不过是重新陷入躲避的无限循环。
    在其他副本中，协作支线的确都带着重要的通关线索，可是在这个扭曲诡异的世界里，真的能触发协助支线吗？
    这副本真的能通关吗？通关方法在哪里，条件又是什么？
    他正陷入沉思，忽然见到右上角金色的直播观众数字不断下降。他仿佛意识到什么，眉头骤然一松。片刻后，露出一点笑意。
    田秋转头看了看那听不懂人话的怪物伙伴，一咬牙，闪身又冲了出去。
    【弹幕：还要救人？】
    【弹幕：田秋会长加油！！】
    【弹幕：阿狐会长加油！！！】
    阿狐这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只见一道银色的身影被无数嬉笑欢叫、身形妖娆的怪物们追得抱头鼠窜，穿梭在一处小小的城池中。
    “别过来！”这位一直以来以冷静著称的会长，此时却跑得有些气息不匀，面带潮红。
    在他面前，这座城池十分漂亮旖旎。这里没有烈火和岩浆，也没有腐烂恶心的食物，甚至风景还不错，有假山树石，还有漂亮的亭台楼阁和很多现代化漂亮建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们的色泽一片漆黑，像是没有上色的模型。
    因此，这位穿着银白衬衫裤子和斗篷、浑身发白的青年便显得格外起眼，几乎成了黑色中唯一一抹亮色。
    这也让他成为格外诱人的猎物，这才引得所有怪物都对他穷追不舍。
    阿狐跑出数十步，喘着气回头，不得已继续往另一个角落狂奔——
    他的能力是分析思考，永远能在最少的线索中找到最强大的逻辑链，能从事物的细枝末节中找到通关的诀窍。
    但此时此刻，这能力竟然丝毫不能发挥。
    只听一声欢乐的吼叫，一道巨大的身影从暗处猝不及防袭出，狠狠将他扑倒在墙上。
    “先放开我，理智一点，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阿狐半张脸贴在冰凉的墙面上挣扎道，黑雾慢慢泛上他的脸颊。
    “嗷呜呜！”在他身上，这位身材高大的玩家已经长出兽耳和猫尾，亲昵地蹭在他身上。
    一边嚎叫，一边将他不安分的猫尾缠到阿狐身上。
    不远处，数位身材曼妙的男女玩家终于追到这位可口的青年，纷纷发出欢乐的笑声。这笑声又吸引了一批正在寻觅猎物的怪物，它们纷纷转过身来，眼睛发亮地看着新来的阿狐。
    【弹幕：抹鼻血，这个恶魔池很有问题啊！】
    【弹幕：看来看去就这里怪物们身材最好。】
    画面中，阿狐在死亡威胁下面露尴尬，一阵头大。
    这里的怪物真的太亲人了！恨不得一只只都黏在他身上。他自忖自己并不是什么缺爱人员，更何况眼前这些都是活生生的怪物，但凡他是个正常人，都不该起什么心思吧？
    但是这些怪物简直像是拥有奇诡的能力，只要听到他们的声音，就让人身体发软，恨不得沉醉在这里。眼看着自己被触碰的身体部位变成黑色，脑子里的思路也越发混沌，他不由地转过头，对着这只猫男先生睁大双眼——
    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睛变成一对金灿灿的狐狸竖瞳，一下子就将另一位玩家钉在原地。
    只听他嘶声对着身边的黑猫男道：“你们进入副本世界后，不小心成为了耽于声色的怪物。你们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和你们的颜色都不同，所以你们认为自己需要攻略他，将他染成黑色。”
    他话语一顿，竖瞳忽然迸发出金光：“修改。这条逻辑是不对的，因为这个白色的人影和你们不是同类，你们无需攻略他。”
    阿狐的话音刚落，身边那位长着猫尾的男玩家眼中一懵，等他的眼神再度聚焦，看到阿狐时，立刻就像被烫伤一样松开手臂和尾巴，猛然跳开。接着，黑猫男很不屑地看了阿狐一眼，转头就去寻觅新的猎物。
    没多久，就和另一只分不清男女的黑豹抱在了一起。
    而前方那群对阿狐虎视眈眈的怪物，也都齐齐发出哀叹，继而转身。
    阿狐这才喘着气放松身体，四下看了看，赶紧躲到一处楼阁的后方。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也看向自己右上角不断下跳的金色直播观众数字，微微动了动眉尖。
    【弹幕：太惨了太惨了，我第一次见到银狐会长被逼得用逻辑链异能修改逻辑，就是为了让人别追自己。】
    【弹幕：又心酸又好笑。】
    【弹幕：别笑了，这个副本的通关条件到现在还扑朔迷离啊！】
    【弹幕：听说那边开出来一条协作支线，要不要过去看看？】
    各个视角的玩家都听说喻越这侧有了新的突破，纷纷切换到喻越这边来。
    尽管喻越在进入这个世界后，遇到了不少危险，也差点就被变成怪物，但此时此刻看来，他竟然还是所有会长中看起来最不狼狈的一位。
    只见他仍然站在蜂巢最下端的院子里，此时他正踮起脚尖，睁大双眼，看着阳台里刚刚清醒的人道：“你真的醒啦？”
    “醒了，我醒了好了吧！”苟柱在里面抹了一把眼泪，气愤地说道，“原本你苟爷爷还想快乐点死去，现在好了，你非要让我跟你合伙，我估计是要被折腾死了。”
    “不会的，只要我们大家一起努力，肯定不会让恶神得逞的。”喻越道。
    “恶神？什么恶神？”苟柱听得一头雾水。
    喻越简单又快速地将来龙去脉对苟柱一说，苟柱的眼睛越瞪越大，露出满脸听笑话的表情，末了咧着嘴露出满口黑牙道：“我的个老天爷乖乖，这种故事你也信？”
    “当然信了，不仅相信，我们还要改变这一切。现在这个地方乱七八糟的，大家都变成了怪物，创世神一定非常难过，所以我们一定要努力让这里恢复成更好的样子！”喻越十分坚定地说。
    这话不仅吓坏了苟柱，还吓坏了所有直播观众。
    【弹幕：？！？！】
    【弹幕：这趟又是什么思路？之前说的不能逃走也就算了，这地方都成这副鬼样子了，怎么恢复啊。】
    【弹幕：完了完了，刚还想说这里有突破口，怎么看起来是个大坑？】
    【弹幕：别着急，小弟弟一定会有办法的！】
    【弹幕：这能有什么办法？！】
    “恢、恢复？”只听苟柱呆呆地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了看漆黑的蜂巢。
    “对啊。”喻越点了点头，“我们先想办法把大家都叫醒吧，首先就是要让大家不要乱吃东西，也不要随便睡觉，不要让自己陷入完全安逸的陷阱。恶神在这里就是通过这些来诱惑大家中招的。”
    “啊？”苟柱更加惊讶了，他抬头往上看了看，“还、还要管他们死活啊？”
    “当然了。”喻越道，“不然光凭你和我，是不可能打败那只章鱼怪物的。再说了，你仔细想想，那只章鱼怪物是靠吃东西才变得这么大、这么可怕，对不对？”
    苟柱没理解喻越的意思，点了点头。
    “那它如果吃不到这些东西，自然就不可能变得那么大、那么可怕了，对不对？”喻越循循善诱。
    苟柱仿佛听懂了一些，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片刻呆滞。
    “所以啊，我们把大家叫醒，让大家都不吃东西，大家不吃东西，就不会变成胖球怪物，大章鱼吃不到胖球怪物，自然就没有力气打架了，对不对？”喻越最后道。
    听着他有理有据的一连串“对不对”，苟柱的下巴“咔巴”一声，惊得掉了下来。
    竟然找不到漏洞！
    【弹幕：？！卧槽？】
    【弹幕：还有这种思路？】
    【弹幕：而且听起来竟然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对啊不吃不就好了吗？】
    【弹幕：不是，等等，你们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这些怪物能这么听话吗？再说不吃东西自己不会饿吗？】
    “不是吧？”果然，画面中的苟柱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喻小弟，你这想法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万一这些人不听我们的话怎么办？再说了，别说是他们，就是我们，长久地不吃东西，肚子也会饿的啊？”
    “饿也不能吃垃圾啊。”喻越道，“创世神给大家写了这么多故事，里面有这么多好吃的，为什么要在这里吃垃圾？”
    苟柱：“……”
    【弹幕：……】
    【弹幕：这……竟然还真是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只见苟柱目光呆呆的，像是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些好吃的好喝的，想起了那种幸福的时光。登时，他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猛然抹了一把脸道：“好！试试就试试！那我去叫楼上几个人试试，他们都是我之前一个副本认识的哥们儿！”
    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人的房间又上升了不少，恰好距离楼上的人不足一米。
    苟柱本身就通体漆黑，此时也顾不得自己，伸手一抓一跳，就窜上了上一层的阳台。
    “喂，赵大哥，醒醒，我靠别吃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吃屎啊！！”
    “哦吼吼！”只听里面的“赵大哥”发出一声受到冒犯的怒吼，一巴掌将苟柱整个人拍了出来。苟柱猝不及防，大叫一声身体后仰，险些从栏杆上翻落出来。
    这一下如果真的让他掉下来，那没个脖颈骨折过不去，是生是死都难说。
    喻越瞪大眼，做出要接人的姿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竟然是一直默不作声看着的崽崽猛然飞起来，狠狠撞了苟柱的背部一下。
    这一下撞得很重。苟柱发出一声大叫，整个人向前一步，却站稳了。
    他大叫着回头，见到通体圣白的崽崽，忽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就这么张着嘴愣住。
    “哼唧！”崽崽正十分嫌弃地梳理自己雪白的羽毛，并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苟柱记得这只宠物，没什么屁用，心比天高，刚一进副本就敢嫌弃脏乱差。当时他还在心里死命吐槽，认为带着这只宠物的喻越活不过俩小时，可是现在……
    苟柱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黑色粘液，就在刚才，他自己都还在嫌弃自己，实在没料到这只可爱的崽崽竟然会跑出来救自己。
    一时间，苟柱眼中闪过一丝意味莫名的光，他一咬牙，一挥手：“滚开！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别乱飞过来！”
    喊完这一声，他一扭头就往里冲去，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抓住那个“赵大哥”就在人耳边喊：“起来！你在吃的东西真不是人吃的，听不懂吗？”
    “赵大哥”竟然真的像是听懂了那样，转过头对着苟柱就是一顿狂喊，显然也是不信。喻越站在下方，听到了他们的“交流”，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在这之前，他也试图跟其他怪物交流，但其他怪物都像是听不见他说话那样，但是苟柱和这个怪物沟通起来，却是没有任何困难。
    他和苟柱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喻越只是微微思考，很快就了解到问题出在哪里——苟柱曾经和这些人进入过同一个副本，而他曾经和苟柱进入过同一个副本。
    难道说，这些人只有遇到曾经碰过面的人，才能和对方顺利交流？
    对啊，这或许正是死亡世界的规则之一！活人可以在碰面时相互交流，死人却有可能只记得曾经“生”时见过面的人。
    而且他们曾经出现在系统拍摄的同一张照片上，那张照片又能唤醒这个人的记忆——这岂不是和吸血鬼副本中，看到皇冠就想起身世的玛利亚非常相似吗？
    喻越越想，就越觉得这些世界的规则和曾经副本中的规则是类似的。
    那么如果苟柱也曾拍摄过照片，又把这照片分享给赵大哥的话，会怎么样呢？
    他抬头向上看，只见苟柱已花了吃奶的力气，将“赵大哥”整个拖了出来。
    “赵大哥”的情况比苟柱还要严重，他的肚子已经凸了出来，胳膊粗得像两串糖葫芦或是烤香肠，整个人跌跌撞撞站不稳。
    可饶是成了这样，他竟然还具有一定的攻击性，像头肥猪那样向瘦弱的苟柱拱来。
    苟柱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这次已经有了经验，单手向后撑住阳台的围栏，脚步也稳扎稳打地踩在地面上。
    “当心！你和他参与副本的时候有没有拍照片？把照片给他看！”喻越站在下面大喊。
    “照片？”上面的苟柱喊得比他还响亮，“我怎么可能会拍那种鬼东西，这些副本这么可怕，谁还拍照片啊！”
    但他一喊完，立刻就想起自己看到过的那张喻越拍摄的照片，想起那个世界的的确确是非常美好的。不知为何，他同时想起喻越刚才说的话，“其实每个副本都是一个美好的故事”……他默默地闭嘴了。
    “如果你没有照片，”喻越在下面给他出主意，“要不试试把我们的照片给他看呢？我已经分享给你了，你也可以分享给他。”
    苟柱愣了一下：“我可以吗？可那不是……你的照片吗？”
    但显然，在喻越还没回答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耳畔听到了系统肯定的答复，眼中很快闪过一道亮光。
    接着，只见他对“赵大哥”说了句什么，伸手指着两人眼前。
    由于那是喻越曾经分享出去的照片，于是喻越也拥有可以看见它的权限——那张色彩绚烂，带着芬芳与美好的一幕再次出现在半空中。
    然而这一次，喻越无暇再去欣赏照片中伯爵英俊逼人的容颜，而是紧张地盯着身形肥胖的“赵大哥”。苟柱先是被那画面吸引，而后也紧张地看着“赵大哥”。
    黑乎乎的赵大哥停住了动作。他先是和之前的苟柱一样拼命翁动鼻尖，将脑袋伸向那个画面。而后，保持这个姿势停顿了半天。
    他呆呆看着那画面，嘴唇上下开合，双眼也微微眯起。
    在他身旁，苟柱和喻越对上视线，两人都从彼此的目光里读到两个字。
    有戏！
    【弹幕：卧槽，是不是有戏？！】
    【弹幕：没想到啊，这苟子看起来不靠谱，竟然还能做点事？】
    【弹幕：哈哈哈他苟过的副本多，认识的人也多啊。】
    慢慢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见赵大哥的眼神先是从贪婪慢慢变成迷茫，等他意识到眼前的画面不是真实的，立刻又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嗷——”
    “别着急，这些都会有的，等你冷静下来，我们一起去摘好吃的果子吃，好不好？”喻越在下面抬着头道。
    但可惜，赵大哥仍然和之前一样，听不懂他说的话。
    苟柱这回机灵了，立刻将这话原封不动“翻译”给了赵大哥，只见赵大哥眼中露出怀疑和犹豫的表情，死死瞪了苟柱一眼。
    苟柱拼命点头，示意自己没有说谎，同时还不断指着照片上的“自己”，向赵大哥示意自己真的曾经在这个世界里生活过。
    胖男人的目光落到照片上的苟柱身上，看着苟柱嘴角幸福的微笑，脸上的表情终于慢慢软化了。
    半晌后，他伸出粗大如萝卜的手指，轻轻戳了戳那照片上面丰盛的食物，黑乎乎的涎水从嘴角滴落下来，显然十分向往。
    苟柱小心翼翼道：“想吃吗？跟着我们一起抵制这些垃圾食品，就能吃到这些好东西。”
    【弹幕：哈哈哈这苟好会说话，垃圾食品可还行！】
    【弹幕：我笑不出来，求求一定要成功啊！】
    【弹幕：小心头顶！】
    就在赵大哥动作松动，缓缓点了点头的当口，三个人都听到了一声极端愤怒的咆哮。
    他们齐齐抬头，只见蜂巢顶端，盘旋着的章鱼足腕已经绕着蜂巢不断往下席卷，那只愤怒的章鱼像是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不再等待他们变肥，而是现在就想要致他们于死地。
    一时间，无数章鱼足就像黑压压的龙卷飓风，自上而下卷来。
    这一下猝不及防，整个地面都因为怪物的举动而震颤，苟柱“哇”一声大叫就从阳台上跳了下来，本性使然，才不管身后的赵大哥是不是清醒。
    赵大哥也是愣了一下，眼前美好的画面骤然消失，头顶上又是死亡威胁，他几乎是出于同样的本能，大叫一声就也跳了下来。
    就在苟柱踉踉跄跄落在喻越脚边，赵大哥猛然砸在他身上时，三人眼前都是一黑——那巨大的触须已经如同石锤一般，轰然砸落下来。
    喻越只觉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就在这万分紧要的关头，刚才一直双手抱胸、挥舞着小翅膀在一旁围观的崽崽，忽然变成一道白光闪过。
    只听耳畔一道风声响起，喻越、苟柱和赵大哥又是同时觉得一条有力的绳子将他们绑住，将他们拖进了属于喻越的小屋。
    “哎？”喻越猝不及防被拽进来，低叫了一声。
    他的声音消失在门外的轰然重响中。小院里乱石飞舞，章鱼的巨足竟然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洞，眼看着就要追进房屋里来。
    而就在这一瞬间，门口陡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赵大哥猛然瞪大双眼，看到了那个他刚刚在照片中才见到的俊美男人。
    “我进来了。”这一次，不请自来的伯爵只是在门上轻叩三下，便抬步而入。
    他的声音隐含怒意。
    第90章
    【弹幕：！】
    【弹幕：又双是boss！】
    【弹幕：这一次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弹幕：我哭了，伯爵真的是风雨无阻来找小弟弟。】
    伯爵的身形非常高大，此时带了一股怒意生威的气势，竟然直把站在门边的苟柱吓得跌到在地。“赵大哥”因为虚胖，显然更加虚弱，竟然生生将黑色的眼睛翻出一阵眼白，“噗通”一声也跌落下去。
    昏了。
    一个真跌倒一个真晕倒，场面上登时只站着两人，他们四目相对。
    喻越呆呆的，头顶的卷发都翘了起来，就这样看着破“门”而入的伯爵。
    男人的出现尽管可算是意料之中，但这满脸沉怒却是意料之外——在他印象中，伯爵相当绅士，就算是发火也不动声色，当时只是敲了一下门，就让教堂燃起大火。
    但此时此刻，喻越只觉伯爵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苍白的脸色非常可怖，那双殷红的眼睛似要滴血。
    喻越张了张嘴道：“你……”
    或许是他的声音有丁点颤抖，眼前的男人意识到什么，微微收敛神色，接着大步走来。
    喻越没来由被那气势吓了一跳，觉得今日的伯爵与往日不同。但他的行动比他的情绪要快，心中明明还忐忑着，双脚已不由自主迎了上去。
    他的动作让男人眼中的怒火瞬间被浇灭，只见伯爵轻抬俊眉，用宽厚的肩膀罩住喻越，从他肩膀上方看去，门外的章鱼怪就和那只血月章鱼一样，有些蔫蔫地在蠕动，虽然显出恨意，却不敢进一步轻举妄动。
    看样子，即便是在恶神的地盘上，伯爵的力量依旧不可小觑。
    喻越缓缓地收回目光，看向那扇被伯爵叩得微微摇晃的小铁门。
    说来也怪，属于自己的房间在这世界的影响下，明明非常逼仄和阴冷，但在伯爵走进来之后，整个小屋就仿佛活了起来一般。
    “在看哪里？”头顶响起男人低沉揶揄的声音。
    他问出这话，自己都觉得心虚，已经下意识将右手往身后收。
    可还没等他的手藏到背后，手腕就已经被另一只大手捕获。
    伯爵轻轻握着喻越的手，凝眸瞧着那变成黑色的指尖，脸色一下子又沉了下来。
    “哼哼！”崽崽飞舞在喻越右肩，双臂交叉抱在身前，重重点头，仿佛是在告状，说着喻越不听话。
    “这么不小心，还要来这样危险的地方，”伯爵沉声道，“我带你回去。”
    “哇啊啊！”
    两人身后，苟柱冷不丁发出一声怪叫，伸出手指着伯爵。他终于意识到这位大人物是谁，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又害怕又兴奋，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双手扒拉着墙跌跌撞撞站起，想说话又不敢，满脸苦相，看上去很想求着伯爵把他也一起带走。
    可饶是他张大了嘴，用万分期盼的目光看着伯爵的背影，指望能得到这位大人物的垂怜，伯爵也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目光那样，仍然只是背对着他，看着喻越。
    却听喻越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跟你走，我要先解决这里的事，再离开。”
    这话听得苟柱一个趔趄，险些给喻越跪下。
    喻越面前，伯爵也是微微蹙眉。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用拇指轻轻抚了抚喻越的下颚。
    那意思很坚定，还是想要带他走。
    然而，喻越伸手轻轻握住男人另一只手腕，更加坚定地回看他。
    “为什么？我可以带你回到城堡，永远不用面对这些危险。”伯爵终于再次问道。
    “可是创世神还躺在阴冷的地底，我要送他的心脏回到真正的主人身边。”喻越转头看着崽崽道。
    崽崽这次不再以告状的姿态点头，而是悬浮在半空陷入沉默。
    相比起之前强烈反对的模样，此时它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动。
    【弹幕：？！】
    【弹幕：这意思是说创世神的故事是真的？】
    【弹幕：不会吧，你不会看到这时候才信吧？你看看他们身边漂浮的彩色泡泡，看到了么！】
    彩色泡泡倒是没有。
    但在非常暗的光线下，喻越仍清晰看到伯爵的喉珠滚动片刻。
    就在伯爵将要开口时，一道惨叫声突兀地响起。
    那是靠在门边的苟柱发出的声音，他的右脚被章鱼怪物拖曳着，整个人扑在地上不断挣扎——竟然是那一直盘旋在门外的章鱼怪不死心，突然缠了上来，让他猝不及防中了招。
    苟柱以为自己这次必然丧命，越叫声音越是凄厉。
    然而，他的这一声惨叫还没停歇，就见一道凌厉的身影闪过，巨大的章鱼触须动作一滞。随着头顶传来一声如雷般痛叫，门外整只断掉的足腕就像倒塌的廊柱那样轰然落地。怪物痛苦的嘶吼从半空中传来，声音刚刚拉长时，伯爵已经轻巧地回到喻越面前。
    【弹幕：这速度！】
    【弹幕：苟子能碰到小弟弟运气也是真好……】
    【弹幕：我也想被伯爵救呜呜。】
    可惜，苟柱没有欣赏到伯爵的英姿，这惊悚迅速的决战场景吓得他两眼一翻，和赵大哥整整齐齐地晕在一起。
    伯爵见这人已经安全，便收回目光，重新在喻越身前站定，垂眸道：“就是为了要去见他，所以不顾自己的安危？这里到处都是怪物，不是凭你一人之力就能轻易攻克的。”
    这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喻越正在为了另一个不相干的人伤害自己。
    而他正为此感到非常生气。
    喻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伯爵和创世神应属同根同源，他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张了张嘴，顿了顿，才道：“其实，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想要替创世神写完这本书，永远生活在创世神为我们写下的世界里。”
    喻越十分坚定地说：“不论是我一个人，还是我们几个人，这一次得靠我们自己。”
    听闻这话，伯爵微微一愣。
    他的神情一时间变得十分温和，就这么静静凝视了喻越一会儿。
    “即便你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去做。”伯爵道。
    “我知道如何去做，”喻越仰起头，“只要我们都希望有个好的结局，那就一定会有个好的结局。”
    【弹幕：……】
    【弹幕：怎么办，我本来是怀疑论玩家，但现在我好像要被说服了！】
    【弹幕：boss都出来救人了，这还有什么可值得怀疑的？论坛里说的是真的，所有故事都是美好的。】
    【弹幕：当然，还得我们想让它们变得美好起来，才能做到。】
    要有像喻越一样坚定的决心才可以。
    此时此刻，所有直播观众都看着画面中目光坚定的小小少年。
    他站在比他高一个头还有余的boss面前，一点儿都不露怯，就好像眼前这十几个城池的恶魔他都不放在眼里那样。
    伯爵看着喻越的表情，一边眉毛轻轻扬起。
    他是一位绅士，会尊重舞伴的一切选择，同时，这位意志坚定的舞伴也让他眼中露出更加欣赏的神色。
    “好吧，”伯爵露出一个让喻越感到万分熟悉的、相当富有魅力的笑容，低着头对他道：“既然你已经做下这个决定，我会尊重你的意见，并且给予你我的祝福。如此一来，等你见到他之后，必定还会再想起我。”声音既傲慢又自信。
    喻越睁大眼，只见身前男人倾身而下，温热的气息落在他颈侧，接着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他蓝绿色的双眸深处，淡淡泛起一层如同日光般的暖橙，再往深处，泛起一层温柔的血色。
    喻越浑身都在发颤，这一次得到力量的感觉与上一次完全不同，他不仅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血液进入自己的身体中，就像一朵漂亮的花生根绽放。他感到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暖，每一缕微风都能引起每个毛孔的震颤。
    “很棒，非常美……从你的眼睛里我可以看出，你已经变得比我更加强大，我的舞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化身，”伯爵低声道，“你可以尽情做你想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轻易伤害你。如果你想要离开，就呼唤我。我永远等待你的召唤。”
    他顿了顿，又道：“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我可能要短暂地离开……”
    伯爵的话音还未落，喻越就猛然瞪大眼。
    只见伯爵雪白的衣襟上渗出一片鲜红。
    他注意到伯爵的胸前又开始流血，一下子扑上前去，伸出手就想要捂住男人的伤口。
    但他的手很快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捕捉，伯爵低声道：“不必紧张。这只不过是我的心在跳动罢了。我只想为你再做点事。”
    话毕，他深深看了喻越一眼，抬头看向那只张牙舞爪但却盘旋不下的章鱼，一跃而上。
    只听撕斗的声音和章鱼的怪叫声此起彼伏，接着那些章鱼足就一根一根地断裂掉落，这只巨大的食人章鱼很快就对楼下几人造不成伤害了。然而，这里毕竟是恶神的地盘，章鱼的头部死死吸附在这座蜂房之上，看起来还能够苟延残喘。
    不过，既然它暂时对喻越几人造不成什么威胁，那么伯爵想做的事也就已完成了。
    他高大的身影在半空中跃下，看起来像是微醺。他用十分优雅、又比以往倜傥许多的姿态向喻越行了一礼，继而就像从前那样，化作一道黑影自众人眼前消失了。
    【弹幕：啊啊啊啊就这样走了吗？】
    【弹幕：伯爵为什么受伤了？】
    【弹幕：有点古怪，会不会是番茄汁不够了？要不我们进副本给伯爵弄点番茄汁？】
    【弹幕：等等！为什么我们现在还在这里看热闹呢，会长们经历的副本都是以后我们要攻克的，既然美好的照片能让S级副本里的怪物清醒过来，我们还不赶紧去拍照？现在再不进去帮忙，还要等什么时候呢？】
    【弹幕：卧槽？！你说得是啊，有照片的人快点进去帮忙，没照片的去拍照片吧——】
    画面中，喻越完全没料到伯爵的出现和离开是这样的迅速。
    他更是没有料到，伯爵仅凭短暂的现身，就替他“说服”了大部分直播观众。
    喻越只是怔怔然看着突然离开的伯爵，心底一下子变得很慌，更觉得自己必须尽快攻克这个副本。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苟柱和赵大哥，又抬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蜂巢和盘旋在上空的章鱼怪物，揽过一旁的崽崽，正要像伯爵那样纵身一跃飞到最高层，强行阻止那些吃成胖球的怪物抵达章鱼怪的中心，忽然听到一声仿佛从地底下传来的，闷闷的喊叫声。
    “喂……”那声音气喘吁吁道，“我们来了！”
    我们来了？
    喻越不免愣住，回头没看见人，便跑到院墙外向下看，不由吃了一惊。
    竟然是又有玩家被抓进来了，听刚才那几声话语熟稔，见面却都是他不认识的玩家。
    只见底下一共三男两女，都正站在属于他们自己小屋或是建筑前。
    看到喻越脸上担忧的表情，其中一个人挥挥手道：“别担心，没关系，我们之前都在看你的直播，清楚这里的规则。就是不能随便吃东西，也不能随便上床睡觉！”
    另一个也冲着他挥了挥手，道：“多谢你给了我们新的思路，大家现在都去拍照去啦，我们是过来的帮忙的！”
    这几个人和伯爵一样，简直是从天而降，而且很是自来熟。
    喻越有些发懵，点了点头。
    其中两个青年便互看一眼，“嗨呀”一声翻墙过来，先将地上的苟柱和赵大哥都拖到一边，接着叉腰往上看：“我们二十多个人是做好了准备才来的，没想到只有五个到了这里，不过也够了，你看！”
    他说着，将自己的收藏夹共享给喻越。
    喻越看着那“香喷喷”的收藏夹，不由瞪大了双眼。
    只见那满满一相册全是五颜六色的食物，由于照片太多的缘故，每张照片几乎只剩下半个手掌大，炸开从缤纷的糖果到香喷喷的烤鸡、甚至有小鱼小虾和扇贝、还有一些爆炒螺丝钉等等奇怪的餐饮，每一张都色泽鲜艳，芬香扑鼻，相当具有拍摄技巧，可以看得出食物都是其中的主角。
    “啊，因为这个系统的照片如果上了照片墙就能获得积分，所以我们这种很普通的、没什么实力的玩家都得靠猎奇照片或者系列照片生存。我主要是经营各大副本美食系列的。平时出入副本，就算不能通关，拍到的美食照片一上墙，我就能多活几天了。”那男人解释道。
    说罢，他又指了指隔壁的青年：“这是我的搭档，他负责给我的照片写文案，就算是颗酸果子他也能卖出高价。”
    【弹幕：曹，我认得他，知名美食博主！】
    【弹幕：和知名文案诈骗犯！】
    【弹幕：哈哈哈但他们不是每次都会因为通关失败而吃不到美食吗？】
    【弹幕：对对对，就是他们，李不吃和张大嘴。】
    只见画面中精瘦精瘦的李不吃“嘿嘿”一笑：“托你的福，今天我这些照片总算派上了实际的用场，我自己也能吃到一些美食了。”
    照片派上用场倒是能听懂，但自己也能吃上美食又是什么意思？
    正在喻越疑惑间，另外一名汉子正和两位女生一起翻墙过来，三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汉子道：“可不是给你吃的。”
    见喻越看过来，那汉子自我介绍道：“大牛，这两位漂亮妹子我也不认识，但是咱们仨人的技能都和食物有关，对吧？”
    另外两个看起来非常丰满的女生连连点头，她们的脸蛋圆圆的，看起来特别可爱，让这个院子都增色不少。
    左边的圆脸女生道：“我叫可可，我的技能是甘泉。”
    右边个子稍微高一点儿的圆脸女生道：“我叫孟圆，我的技能是烹饪。”
    “我叫肥仔，”旁边一个面色红黑的小胖子道，“我的技能是变出肉食。”
    【弹幕：别说了别说了，你们仨凑在一起就是满汉全席。】
    【弹幕：为什么我就触发不了这种异能呜呜呜。】
    【弹幕：别哭了，快想想你的异能能做什么？】
    【弹幕：呜呜呜看到小弟弟惊喜的表情我的心都化了，他原本该不会是想一个人磨着通关这个副本吧？】
    果然，只见画面中的喻越听到几人的话后，露出惊喜的表情。
    这些玩家竟然真的是来帮助他的。
    他万万没料到这些玩家能这么“恐怖”的世界里拥有这么实用的异能，更是没料到还有人专门去搜集各个副本里的食物照片——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这危机四伏的“恐怖”副本里挖掘美食图，也算是玩家们在主动从副本世界中发现的美好了。
    如果大家都抱着积极的态度看待这个世界，通关的可能性就高了许多。
    喻越忙对几个人颔首道谢。
    不了这几个人却都大手一挥，不肯接他这个“谢”字。
    “说什么呢？我之前可丧了，完全不知道在这世界跌摸滚打有什么意义，就连美食都是看得见吃不着，看了你的副本之后，我心里舒坦多了。”
    “是啊是啊，我本来因为这个S级副本的出现吓得半死，以为自己这种破技能活不过一个小时，没想到看完你的思路，我觉得自己还有点儿用。”
    他们的话听得喻越更加为创世神感到开心。
    很显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玩家相信创世神，抱着乐观积极的心态在通关了。
    共同努力的人越多，他们通关的可能性就更大。
    想到这里，喻越登时连连点头道：“只要大家一起努力，肯定可以成功的！我听明白你们刚才说的话的意思了，你们的意思是说，由你们做出美食，让这些玩家不要再吃垃圾——要用这种方式尝试通关，对吗？”
    “对头，”李不吃道，“我们看见你用照片上的食物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就寻思着用实物的效果可能更好。如果他们吃饱了，肯定就不会再吃那些垃圾了。然后这只章鱼不就饿死了？”
    旁边几人都是听得连连点头，却见喻越抿了抿唇，像是在思考这么做的可行性。
    一旁飞舞着的崽崽也学着他歪了歪脑袋，飞过来落到他的肩膀上。
    喻越并没有忘记，之前他曾和苟柱激活过一个协作任务，叫做“食物的秘密”。
    只有完成这个协作支线，才能够让苟柱恢复成正常玩家——或许也能够让其他怪物恢复正常。
    如果只是通过做出美食，从而让这些怪物转移注意力，借此消灭章鱼，还不一定能够完成这个协作支线。
    他微微皱起眉头。
    可是——食物的秘密指的又是什么呢？食物的来源？食物的味道？
    眼看着时间过去，几个人脚底下的地面越升越高，喻越心底有了个想法。
    “先试试吧。”半晌，他对着几个人点头道。
    几个人看起来都十分信任他，发出一声“好嘞”的吆喝，便着手开始制作食物。
    因为有技能加成，他们的手法相当娴熟，很快就做出了一整只香喷喷的烤乳猪陪着青翠欲滴的菜叶，还有冒着香气的美酒配在一旁。
    桌案则是由喻越提供的，他随便动手，就弄出三张长桌来，在自己院子里摆开三道，上面摆满刚刚做出的新鲜食物。
    在这种诱人的香气中，萦绕在众人周身的诡异感就又降低了一些。
    【弹幕：有没有觉得他们像是一大家子人，正在给楼上的住户烧饭。】
    【弹幕：有！！好温馨啊，好怀念大家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
    【弹幕：好宿管！】
    【弹幕：这说明啥？这不就是说明玩家真的可以改变副本氛围么。】
    【弹幕：啊！下来了！】
    随着直播观众一声惊呼，只见楼上数只怪物被食物散发的香气吸引，探出他们巨大的脑袋来。他们一只只张开满是污泥的嘴，手脚往窗口一撑。
    只听“轰隆”两声，他们庞大的身躯落到地面上，跌跌撞撞挤着跑过来，开始争抢食物。
    它们对着烤猪肉就是一顿狼吞虎咽，黑乎乎的涎水滴落在乳猪身上，遮盖了那一层亮色的油面。它们吃饭的速度简直风驰电掣，纤长的舌头将骨头里的碎肉全部舔尽。
    这种剧烈的吃饭的动静，将苟柱和赵大哥也唤醒了，他们两人迷迷瞪瞪站起来，就要往饭桌上去。
    “哼。”
    喻越久违地，在崽崽身体里听到了一道十分阴郁的冷哼。
    “你终于肯说话了？”他一把抱过崽崽，低声道，“我知道你听得见，你上次回答过我。”
    崽崽被喻越抱着，当即习惯性地自己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毛绒绒的后背垫在喻越的臂弯中，肚皮朝着喻越。但是它的两只线条手臂却是很不好惹地交叉抱在胸前。
    这脾气也不知是像谁，喻越只是一看便又想笑，低声道：“其实他们变成这个样子，你也在生气，是不是？”
    “哼。”崽崽体内又传出一声冷哼。
    这脾气真比之前两位大上不少。
    像是猜到了喻越的心思，崽崽一下子支棱起来，不再发出冷哼声，像是要维持住自己如同“创世书”中所说的那种大度的形象。
    但是喻越却伸手揉了揉崽崽脑袋，像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它的坏脾气有什么问题，反而哄它道：“没关系，他们只是一时间没有做好，我们都不会让你失望的。”
    早就在听到系统说创世神要“处理好一切”时，喻越就猜到了创世神真正的心情。
    这位看起来与世无争、热爱付出的神明其实并不是不会生气。
    如果他辛辛苦苦创造出的东西被人糟践，所有好意都付诸东流，就算是脾气再好的神明，也会有发怒的那天。
    在这个昏暗的地方，原本用来分享、庆祝丰收和让人感到快乐的食物，变成了散发着恶臭、饲养贪婪的饲料，也难怪创世神会为此感到生气。
    不过生气归生气，创世神却没有放弃他们，因为这些可怕的东西都是源自于生灵的想像，而这种化形的能力则是创世神赐予的。
    等等……让人感到快乐的食物？
    喻越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眼前微微一亮。
    “吼吼吼——”
    蜂巢顶部的章鱼怪物眼看着好不容易养肥、即将到口的食物溜走，不由再次发出了一声怒吼。
    它仇恨的视线落在喻越院子内的美味佳肴上——此时此刻，随着各个房屋院子的螺旋上升，众人距离这位章鱼怪物的距离近了很多。
    尽管伯爵让这只章鱼变成了矮脚章鱼，但却没有减少它触须的杀伤力，一旦他们的房屋进入到章鱼可攻击的范围，那几个人可就要凶多吉少了。
    死亡危机当头罩下，几个玩家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他们当然可以制作食物来满足这些大胃口的怪物，但是想要把这章鱼饿死，恐怕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而且，他们的美食似乎没能起到“让玩家们恢复清醒”的作用。
    他们毕竟不是高级玩家，一下子都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些东西可不能白吃哦。”这时候，几个人忽然听见喻越小声说道。
    只见喻越悄然走到最后一张长桌边，端起了最后一盘烤乳猪。
    吃得正欢的怪物们眼见食物被人偷走，登时转过头，怒目圆睁地看着喻越。
    “美食是用来奖励辛苦的劳作和美好的情谊的，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他们。”喻越一边解释，一边后退。
    数只身形庞大健硕的怪物从喉咙里发着“咕噜噜”的声音，将身体转向他。
    【弹幕：！先别看眼前，小心头顶，身后！】
    【弹幕：章鱼怪的触须快要砸到你啦！】
    “你们吃得已经够多了。”喻越在直播观众的叫喊声中，以及其他几个玩家惊恐的眼神中，端着烤乳猪退到距离章鱼足最近的一个位置道，“有付出才有收获，要先跟着我把坏人打败，才可以——”
    他的话音还未落，这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怪物已然不耐，嘶吼着就要冲上来咬他。
    得到过伯爵的祝福，喻越耳畔听到的风声非常清晰，他的手臂也非常有力。就在这一瞬间，他将这只烤乳猪连着盘子向身后那根向他甩来的触手扔去。
    “刷啦。”
    “嗷！”
    “呜哇！”
    只见四五只肥胖的怪物嚎叫着，齐齐咬断了章鱼甩过来的足须。
    章鱼发出痛叫，而四只原本十分惧怕章鱼的怪物则呆愣片刻，接着发出欢呼的声音，冲上前去将烤乳猪飞速瓜分。
    【系统：协作支线任务：食物的秘密，进度99.9%。请玩家再接再厉。】
    【弹幕：卧槽？！这些小怪这么牛？】
    【弹幕：这难道就是美食的诱惑？】
    【弹幕：他还真的和怪物一起打败怪物了啊！】
    第91章
    【弹幕：重点是协作支线为什么又99.9%了？！】
    【弹幕：这食物有什么特殊的吗？】
    画面中，喻越也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
    他原本只是猜测“食物的秘密”与吃到食物的心情有关，却不料协作支线的进度一下子到达了999%。
    只见眼前那四五只身形矫健的怪物飞速瓜分完了一整只烤乳猪，它们吃完之后直起身子，嘴角咧开一个和人类十分相似的笑容。
    接着，他们再度向喻越这边转过身，贪婪的目光盯着他空空如也的手。
    “他们这情况好奇怪。还要弄些吃的吗？”肥仔低声问。
    “弄些吃的，他们看起来很开心，或许可以帮上我们的忙！不对，先用照片试试。”喻越道。
    李不吃闻言，立刻放了大招。
    数十张色香味俱全的照片弹跳出来，将几只胖乎乎圆滚滚的黑色怪物看得呆了。
    它们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仿佛从未见过这种美食。
    “喂！看到这些好吃的食物没有？这些都是创世神给大家做的，”喻越大声指着章鱼道，“如果打败它，就能吃到更多好吃的东西！”
    正眯着眼睛等待食物的章鱼：“……”
    它眼睁睁看着这些“食物”们突然都将脸转向它，带着被它培养出的、非常贪婪的表情。
    【弹幕：！！！】
    【弹幕：哈哈哈哈章鱼活活气死。】
    【弹幕：把它食物带走不说，还把食物变成了敌人！】
    【弹幕：这是人能想到的事吗？】
    【弹幕：哇这些怪物看起来真的听懂了呀。】
    其实画面中的怪物们依旧没能听懂喻越说的话。但它们完全看懂了喻越的动作、也看懂了系统拍摄的照片，黑溜溜的眼睛里登时闪烁起刚才没有的华光。
    “啊啊……”其中一只怪物十分激动地看着另一只怪物。
    “啊啊啊！”另一只怪物连连点头回应，看起来非常兴奋。
    接着，他们几只齐齐向着蜂巢各处吼叫，很快，一只又一只怪物从窗口探出头来。
    两只怪物对着上方的章鱼指指点点，嘴里叽里咕噜。那些蜂巢里的怪物也跟着一起“叽里咕噜”，它们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尽管它们的话语没人能听懂，但是光从那兴奋的语调来看，它们一定是在激情地商量什么事。
    不出一分钟，它们立刻达成了共识，抬起头死死盯住那只章鱼怪物。
    刚才的胜利仿佛只是一个意外，很显然，这群怪物仍然是很害怕这只塔顶巨怪的。
    “我，我来试试吧。”这时，一直哆嗦着站在一旁的苟柱站了出来，他晃晃悠悠走到前面，大叫一声，从地上抓起一块碎骨头，猛地向那只章鱼丢去。
    只听“啪”一声，碎骨砸在章鱼柔软的躯体上，留下一个凹陷的口子。
    这一下虽然没给章鱼造成什么实质性打击，却给其他所有怪物开了个好头。
    只听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响起，这些怪物伸长手臂，跳上一个又一个窗口和阳台，直直冲着蜂巢顶部的章鱼攻去。
    粗大的触须从空中愤怒拍下，一下子就击飞了一道相对瘦小的黑影。
    底下抬头看着的玩家们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这时，一道灰色的影子闪电般掠过，只见喻越就如一道风那样窜出，接住这个黑影，将它扶到地面上。
    “嗷呜呜……”黏糊糊的黑色怪物受了伤，眼睛里湿漉漉的。
    它非常感激地对喻越点了点头。
    就在它点头的过程中，那种黑色的液体缓缓从她脸上滴落，隐约显出一个女人的模样。
    “你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喻越见状，低声问。
    女人目光朦胧，像是能想起来，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凭着本能挣扎着站起身，又向那只章鱼冲去。
    但她力有不逮，只跑出两步就摔倒在地上。
    可可和孟圆对视一眼，跑过去将她扶起来，让她坐到一边。
    孟圆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看不出来。
    【弹幕：我觉得像npc。】
    【弹幕：差别不大，在这个世界待久了玩家也变成npc了。】
    【弹幕：？？？你这么一说！】
    只听画面中，章鱼怪物被无数自己养育出的“食物”围攻，猝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接着触须微动，试图将他们吞吃。
    奈何这些怪物被玩家们给出的美食诱惑得浑身充满干劲——不知是为什么，当它们联合起来攻击章鱼怪物的时候，章鱼怪物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可怕了，它甚至变得有些惊慌和虚弱。
    一直在观察这个现象的喻越抿了抿唇。
    如果他猜测得没错，那么章鱼怪物形成的原因和黑雾中的怪物形成的原因是一样的。当这里所有人都不相信它拥有力量时，它的力量也会慢慢消失。或者说，当所有人心中都没有那些支持它存活的“恶念食粮”时，它就会慢慢萎缩。
    眼看成功在即了。
    “我去帮忙。”喻越当机立断地回头，对着几个目瞪口呆的玩家道。
    “哎！这太危险——”李不吃拦他不及，眼看着一个身影就如子弹般射了出去。
    准确地说，是两颗子弹，因为一旁的崽崽也愤然发力，化作一道白光紧紧跟着喻越弹去。
    伴随着章鱼怪物一声哀嚎，只见它无法支撑自己的身形，圆溜溜的头被两颗子弹炸出两个凹陷，差点带着浑身的触须从蜂巢顶部滚落下来。
    它勉强控制住身形，愤怒极了。
    “啊，怪物发怒了，那我们要不也去帮忙……”张大嘴挠了挠头，声音却有些发抖。
    “不要上去帮倒忙。我们留在这里，一会儿还需要我们制作犒劳大家的美食。”肥仔想了想，最终理智道。
    的确，几个人都不是攻击型玩家，此时便只好瞪着眼睛给喻越加油。
    虽然他们没能上去与喻越并肩作战，但是光这么看着，心情也就跟着上面乱战的人一起变得愈加激动。
    在他们进入副本之前，都觉得这个副本看起来非常危险，是抱着拼命的态度来的，原本想着能够顺利逃出这里就可以，谁也没妄想过打败守城的怪物。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眼前哀嚎的章鱼，他们突然就感受到另一种希望，都用相当仰望的目光看着那个小小的少年。
    只见喻越身形矫健，动作姿态漂亮地像个舞者，三两下就从章鱼手中救出几只小怪物，回头还一挥手，熟练地给了章鱼触须一巴掌。
    其他数只怪物见状，士气大涨，纷纷扑上去又撕又咬，终于让章鱼支撑不住，一颗章鱼脑袋被啃得乱七八糟，触须又断了好几根。
    一直都凶狠逼人的章鱼终于发出颓败的声音，它开始躲避怪物们的攻击，甚至尝试着将怪物们踹下高塔，而不是吃掉。
    然而这一回，没有任何一只怪物让他如愿。
    当一只威风凛凛的黑影咬断章鱼的倒数第四根触须时——
    章鱼剩下的三根触须终于抓不牢塔顶，只见它慌里慌张地在塔顶打了个滑，接着“呲溜”一下，就从蜂巢上方滚落下来，轰然落在最下层的地面上。
    所有玩家先是爆发出一阵小声的欢呼，而后目光顺着章鱼落下的地面看去。只见身型庞大的章鱼已经被摔成瘪瘪的一个饼状物，软趴趴倒在那里。欢呼声这才大了一些。
    “哇！”这时，细心的可可抬起头，示意自己的好姐妹往上看。
    其他几个人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纷纷眼前一亮，发出惊叹的声音。
    正从塔顶飞落下来的喻越见状，也回头看去，不由也睁大了双眼——
    只见刚才章鱼盘踞的地方，蜂巢塔顶显露出其原貌。那是一块非常平整漂亮的圆形石台，石台边缘雕刻着神秘且漂亮的纹路。看着那些纹路，就觉得自己心头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就仿佛那些纹路是活动的，正慢慢从所有人的心底苏醒。
    再往上看去，喻越的双眼睁得更大了，大到将那道俊美的身影完全收入蓝绿色的眼中。
    平台上是一座雕像。
    雕像上方的神明正在满头雷点乌云中昂首站着，男人面色阴郁、容貌英俊，拢在身前的双手中静静捧着一只鲜红的果子，长长的衣袍迎风翻卷，身后缓缓展开两张羽翼。
    这座雕塑非常精美雄伟，即便被章鱼盘踞许久，身上却没有沾染丝毫泥污。
    甚至，他手中的果子还异常新鲜，在这几乎完全由灰色和黑色构成的世界里显得非常刺目。
    众人的目光先是被俊美的神祇吸引，而后又都慢慢落到这只生机勃勃的果子上。
    就在众人呆呆张着嘴看着这漂亮的雕塑时，雕塑表面开始缓缓变得明亮，男人阴郁的神情也慢慢变得平静。
    在众人的注视中，他的手似乎轻轻展开，鲜红的果子猝然从他手中滑落，坠落下来，就像一粒滴血的种子。
    那血色的种子如同火种，霎时将章鱼的身体点燃，这一回，章鱼怪物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就被烧成了一堆灰烬。黑色的雾气从他体内不断散出，众人心中的焦躁感和无可克制的饥饿感也慢慢褪去。
    下一刻，一簇绿意逼人的尖芽从泥泞的地面上破土而出，细细的藤蔓就像血脉一样攀上这座蜂巢建筑，它飞速生长，让这死气沉沉的地方多了一丝生的气息。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耳畔传来系统激动难掩的声音。
    【系统：城池攻略进度：20%。请各位玩家一定再接再厉！】
    【系统：请加快城池攻略进度！】
    【系统：协作支线任务：食物的秘密，进度100%。恭喜玩家成功完成协作支线任务！任务权重奖励：200贡献值，相关npc好感度500。】
    【弹幕：？？？】
    【弹幕：啊啊啊发生了什么？我刚才错过了什么？】
    【弹幕：协作支线瞬间完成也就算了，已经是基操，但是这攻略城池是什么鬼？这副本有过攻略城池的线索吗？】
    【弹幕：但不管怎么说……他就是做到了……】
    【弹幕：是啊！！】
    仍然还在家中看着直播的观众都开始兴奋起来。
    说句实话，若不是生命相关，这个副本他们起初压根看不下去，因为它不仅没有清晰的故事开头，更没有任何故事背景，甚至没有任何明确的线索指向。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喻越竟然还是打开了一条生路，硬生生拎出了一条攻城的主线。
    刚才还扑朔迷离的一切，忽然都有了前进的端倪，就像是一个新的故事突然开场。
    在另外两座城池中，田秋和阿狐也都是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和身边前来援助的玩家们面面相觑。
    “原来这是个攻城副本？”田秋身侧，一个玩家在人群中不可置信道。
    就在刚才，一部分拥有通关S级副本能力的玩家在看过喻越的直播间之后，义无反顾进入了这个副本。他们有的来到了田秋身边、有的来到了阿狐身侧。由于他们事先都在直播间里和其他玩家讨论过城池内的必死条件和规则，所以他们都成为了各个会长非常得力的伙伴。
    田秋所在的城池暴力横行，面积也远比喻越所在的城池要大。但是经过众人的努力，许多勉强还能战斗、没有完全异化成怪物的玩家都像受照顾的伤员那样，被聚集到一处四面围绕着岩浆的碉堡中。
    大家从来也没有像今天一样团结，没有人争着抢着要去往安全的地方，因为他们知道不论是谁遇上危险，其他人就也很难幸免。
    所有人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众人的安全。
    说来也奇怪，他们的心情或许影响了周围的怪物。那些疯狂的怪物尽管还是四处撕咬，却仿佛多了一丝理智，在打斗之前会看一眼眼前的人是谁。
    如果眼前的人是它们曾经在副本中见过的玩家，且两人彼此之间都有较好的印象，那么这只怪物攻击这位玩家的力度就会大大减弱。甚至，如果这位玩家的运气极好，恰好拥有两人共同通关的系统合照时，怪物基本上就会收敛起自己的攻击意图。
    最极端的情况就是怪物在这里碰到自己曾经的挚友，那简直能立刻变脸，扑上来抱住对方，简直就像和那位玩家是亲兄弟。
    因为这个原因，碉堡内还有不少听不懂人话、但乖乖待着的巨型怪物。此时，这些怪物们都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仰头看向雕塑所在的方向。
    “听这意思，难不成咱们这座城也是可以攻下的？毕竟恩人已经成功了……”田秋摸了摸自己已经变成老虎下颚的下巴，眯起眼睛往远处看了看，用一种十分惊喜的语气道：“而且还变出来了一个十分帅气的boss！恩人真是了不起！”
    “十分帅气的boss”就站立在高高的蜂巢楼上，仿佛听到了田秋这一句赞叹，脸色转晴许多。
    巧的是，另一边阿狐也正在一众美人怪物的环绕中感慨：“啊……这是boss吗？挺帅气的。不知道为什么，boss露面，我竟然觉得安心了很多。喻越会长真是了不起。”
    【弹幕：？？你们在说啥，boss出现有什么好安心的？】
    【弹幕：哈哈哈哈小弟弟可能boss缘比较好。】
    【弹幕：别说是会长，就连我也一下子安心了！】
    许多直播观众都切回喻越视角，只见这座小小的城池就像是被点亮那样，突然出现了一抹鲜亮的色彩！
    翠绿色的藤蔓盘绕在死灰的建筑体上，攀附在外墙上不断生长，进入怪物们的房间内，又从他们的窗台处攀爬出来，前往更高的地方——就仿佛正在慢慢地给座蜂巢上色。
    喻越和其他玩家都看得呆住了，他们下意识地跑到小院边上往下看，看着更多的绿色一点点弥漫上来，带着植物特有的清醒气息和幻觉般的芬芳，攻城略地般向上生长。
    与此同时，他们头顶阴暗的天空似乎也被这茁壮的藤蔓刺破一道，慢慢地就有白色的光线从天际洒落……
    这种奇观将所有人都惊在了原地。
    喻越是其中最为惊讶的，因为他自己都不明白“食物的秘密”指的是什么，系统却已经判定他完成了协作支线任务。
    而且……
    他抬头看向那个雕塑。
    雕塑在动。他非常肯定。
    就在他们刚刚见到这座雕塑的时候，神明的脸色先是非常阴郁，而后变得平静，丢下种子。
    但是此时，神明像是完全换了一种心情。只见这位俊美男人的面色似乎又变得不好看起来。他俊眉微蹙，面庞低垂，银白色的瞳孔显得颇为深邃。他看着身下露出的一截翅膀，露出非常懊恼的模样。
    活像是对自己的翅膀感到非常不满意。
    喻越眨了眨眼。
    远处，神明雕塑几乎是立刻觉察到喻越的目光。眼看着男人的眉宇在一瞬间舒展开来。他再次微微抬起下颌，变成了一座非常帅气、沉默的雕塑。
    喻越：“……”
    这位该不会就是……创世神吧？
    可为什么只剩下了一对羽翼？
    “哼哼！”喻越正要仔细看时，崽崽突然从天而降挡在他面前，像是在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仅如此，它还展开自己的三对翅膀，就在喻越眼前挥了挥——“这才是最漂亮的翅膀呢！”
    喻越心中原本还有些不确定，看见崽崽这样的举动，反而立刻就确认了眼前的雕塑是创世神。
    他深吸一口气，又觉得惊讶又觉得好笑，还想靠前看得更仔细些，却听见旁边传来李大嘴的惊呼：“啊，你看他们！”
    以为发生了什么危险，喻越忙转过头去。
    “哗啦啦——”
    刚才那些冲上去一鼓作气揍完章鱼怪的黑色怪物，此时正抬头看着那座美丽的雕塑。
    天边那缕雪白的光线就像是天际落下的羽毛，轻飘飘扫在它们身上——那些粘稠的、充满脏污的黑色液体开始变得稀疏，慢慢顺着它们的身体“哗哗”往下滴落。
    它们就像正在被什么东西洗净那样，脸上贪婪的表情慢慢散去，变得愕然。它们开始左右看着身旁的人，接着露出喜极而泣的眼神。
    不约而同地，它们齐齐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忘了自己是怪物，高兴地开始击掌、拥抱。
    令人感到惊讶的是，他们每一次击掌，手上的黏液就掉落下来一些，每一次拥抱，互相也会蹭掉身上黑色的黏液。
    渐渐地，他们穿着的五颜六色的衣服显露出来，里面有镇民、村民打扮的，也有玩家打扮的。不过他们完全不分彼此，而是死死抱在一起。
    这一幕直把旁边的几个玩家都看懵了。
    好在张大嘴的嘴巴伶俐，且一下子就抓到重点：“刚才说我们攻略了这座城池，这是不是真的？原来这里的城池是可以掠夺的！”
    【弹幕：屏幕怎么开始摇晃了？】
    【弹幕：救救救命！】
    【弹幕：天啊，最远处那是什么东西出来了？切一下田秋会长那边看看，距离田秋会长比较近！】
    只听这整个属于恶魔狂欢的世界，从最中央发出一阵巨响。
    仿佛是有一只沉在地底的魔鬼正在动怒。
    因为他觉察到，在他统治的这片土地上，竟然会有一堆臣民正在因为齐心协力打败了另一只怪物而感到欣喜，他们甚至吃起烤乳猪、喝起了酒。
    这打破了他们的规矩，是对它们的藐视。
    【系统：完全触发第二阶段剧情，攻城战。因为一座城池内的恶魔叛变了魔王，魔王决定带领守护城池的精英们讨伐叛贼！】
    【系统：请各位玩家及时刷新npc好感度，谨防npc异变。】
    【系统：请各大城池做好作战准备！】
    【弹幕：？？？】
    【弹幕：什么什么？这副本还有第二阶段的吗？】
    【弹幕：从来没出现过啊，这啥意思，真的要打仗了？不过系统为什么这么着急，系统站玩家？】
    【弹幕：哈哈哈银狐会长都懵逼了。】
    阿狐确实满脸懵逼，他刚刚还在夸赞喻越那边进度很快，自己则顺手打晕了一只凑上来的兔女郎，赶跑两只花枝招展的孔雀怪。
    就在这么突然的时刻，他听到了这个系统电子音提示。
    不是？攻城？
    还要各大城池做好作战准备？
    他呆呆看向与神明雕塑相反的另一个方向，只见灰黑色的土地中央突然蹿起一个巨大的——坟包。
    说是坟包，其实更像一只吃胖的坟包。它顶端并不显得尖，而是圆溜溜的，身体四面的弧度也很大。它看起来没有自己的形体，只有一团团黑色雾气缠绕在其中，如果仔细去看的话，那些雾气就如同血管一样在坟包内穿梭，还有一些浮动到天上，捕捉到一些飞天的怪物，附着到它们身上。
    阿狐极其擅长分析，只这么一看就能看出那些雾气的走向。
    虽然这块广袤的焦土上有许许多多错落的城池，但这些如同血管经脉一样的灰雾，却基本都是往他们三大城池来的。
    “银狐会长，请问你能看出点什么来吗？”
    一旁，前来援助阿狐的玩家们纷纷开始虚心求教。
    “看出了……”阿狐回神，定定地给众人分析道，“相信这些灰雾大家都很熟悉，很多副本里有的。当时喻越会长也在河神副本里遇到过，只要玩家或者npc心中有消极的想法，这些灰雾就会因此获得力量。”
    一旁有机灵的玩家连连点头：“会长的意思是说，这个大土包就是灰雾的本体？”
    【弹幕：哈哈哈大土包，为什么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大土包啊！】
    【弹幕：土包还是美化它了，就是个坟包吧。阴魂不散，快去超生。】
    直播观众还有能笑的，画面中的玩家却是谁也笑不出来。
    尽管知道这些灰雾的“工作原理”，可是谁又没往里面栽过呢？每个人都知道负面情绪会伤害自己和他人，到头来又有几个人控制住了呢？
    以前那些灰雾就够难搞的了，现在还碰上个本体，怎么办？
    只听阿狐认真分析道：“这个大……坟包获得力量的原理也是相同的。或许因为他们在这里浓度太高，所以就变成了我们之前看到的那种附着在怪物身上的黑色粘液。而且这些灰雾就像是这怪物的经脉一样，正在从我们三座城池‘吸血’……”
    阿狐讲得还算比较形象，在场又都是些通关过高级副本的玩家，一下子就恍然大悟。
    他们连声道：“原来是这样，那难怪一开头没有攻城任务了，因为这个地图里已经没有敌对城池了啊！”
    “是啊是啊，之前所有城池都被怪物占领了嘛，难怪系统开不出攻城任务，刚才好不容易夺回来一个，看把系统激动的。”
    “哈哈哈哈你小心系统扣你积分！”
    【系统：……】
    【系统：请各位玩家做好攻城、守城准备！】
    系统电子音冰冷无情。
    阿狐分析问题的微笑也僵硬在嘴角。
    他的目光缓缓越过身边的正常玩家，越过半怪物化的玩家，落到外面那群到处撩骚搭讪的怪物们身上。
    如果是别的东西……也就算了。
    就譬如旁边的那座城，里面都是混战的怪物，就算是被攻破，这些怪物好歹还能撑一阵子。
    可是他这座城，这座很明显是以不克制的欲望为主题的城池，要拿什么出去和人家打仗啊？
    阿狐的表情裂开了。
    【弹幕：看来看去我觉得银狐会长这边形势最严峻。他距离那个坟包最近，城池里的居民也最妖。】
    【弹幕：这个‘妖’字就用得很妙了。】
    【弹幕：还是去看小弟弟视角吧，我觉得不一定像你们说的这样先攻银狐会长。】
    【弹幕：？？？什么意思？】
    【弹幕：意思就是，目前只有小弟弟所在的城池出现了神明雕像，是“敌对阵营”！】
    是的。当地面开始震颤，系统发出宣战提示的时候，喻越就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立刻抬头看向前方已经恢复的玩家和居民，正和哭哭啼啼转过头来的苟柱对上眼。
    苟柱：“……”
    苟柱自觉丢人，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恶狠狠道：“好吧，谢谢你！”
    他向一众玩家走过来，非常主动地问：“系统刚才说要攻城，咱们怎么逃？”
    怎么逃……
    其他几个玩家本以为他这么积极地过来，是要问“怎么办”，听到“逃”这个字，脸上都显出微妙的表情。
    倒是喻越相当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视线盯着那一动不动的雕塑说道：“我觉得我们不能逃，这里到处都是怪物。而且之前你也和我说过，只要越过这道城池，就会被那些飞在天上的怪物攻击。”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雕塑此刻面朝敌方，脸上正显出相当肃然的神情。
    “……”这种被悄悄关注的感觉相当微妙，喻越不免又道，“我的意思是，或许留在这里会安全一些？毕竟这里有……”
    他的话音还未落，一直扑棱在眼前的崽崽身体里就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那是当然。”神明的声音低沉阴郁。
    “就算我只剩下一对那么丑陋的翅膀，也还是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的。”
    第92章
    这是，创世神的声音？
    伴随着另一方向传来的地动山摇的声音，喻越猛然转头，看向高处的神明雕塑。
    神明面朝远方滚滚而来的灰雾敌军，双手微微垂落在身侧，看起来胸有成竹。
    但当喻越的视线再度看来的时候，神明身后的翅膀微微向内收敛，给他高大的形象造成一种内敛的错觉。
    见状，喻越转向身侧的崽崽。崽崽正骄傲地抖动着身后的翅膀，张开的翅膀足有三个崽崽身体那么长，让人看着很有安全感。
    他登时哭笑不得，没想到创世神到了这种紧要关头，想的却还是翅膀的问题。
    不过，这也的确很像是创世神的脾气。
    为什么创世神只剩下了一对翅膀呢？
    喻越正在心中担心着，一旁李不吃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响起。
    “那我们就守着这里？”李不吃被对面的动静吓着了，小声地问，而后又很诚恳地说，“其实我们几个除了爱吃、能做点吃的，没有什么其他本领……”
    喻越还没回答，却见站在另一侧院墙脚下的数人已经齐刷刷闻声回头。
    这些刚刚恢复的玩家和村民看起来非常憔悴，每个人的脸颊都向内凹陷，胳膊瘦削得如同竹竿。此时，他们十分期待地看着李不吃，满脸都写着“饥肠辘辘”，肚子里也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翻译过来就是“能做吃的怎么不是本事？只要有吃的，要我们干什么都行”。
    苟柱也在其中，滴溜溜转着眼睛。
    众人：“……”
    可可有些呆滞道：“或许，还是有用的？”
    有用还是没用，得了解过再说。她话音还没落，喻越就已经走上前去，大大方方地问：“请问你们都是这里的住民么？还是不小心被拉进来的玩家？”
    听到“玩家”两个字，许多人脸上显出疑惑的表情，很显然不属于“玩家”一族。
    但也有几个人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像是在判断喻越的身份。
    大家都是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
    “你们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喻越换了个问题。
    这个问题也不太有人能回答，但苟柱竟然第一个开口了：“我先说吧。我是和赵大哥他们一起被抓进来的，当时赵大哥刚好带我……不，我们刚好通关过一个c级副本，进来之后，其他人都不见了，就我和赵大哥出现在这里。你也知道吧？这这世界根本没线索，好多人想逃出去，都被外面那种鸟和头顶那种章鱼弄死了，我们实在没办法，饿极了就睡，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吃了桌上的东西……”
    【弹幕：这个苟子忽然变得很积极诶。】
    【弹幕：是啊，毕竟也算是被救过两次，再不积极点，下次真的没人带他了。】
    【弹幕：是的，虽说他提供的线索没啥用，但团队还是需要有第一个回答问题的人。】
    【弹幕：众人拾柴火焰高——】
    的确，苟柱口述的这段经历和喻越之前碰上的事几乎一样，可以说是没提供什么新的线索。
    但苟柱的发言，却让其他几个懵懵懂懂的玩家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还在一个久未通关的副本中。其中一个玩家搓着枯瘦的手臂道：“哎，听他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一点儿。”
    那个玩家想了想说：“我来的时候好像有几个nc还在，他们说什么要赶紧建自己的房屋，不然就来不及了什么的……我发疯太久，有些记不清了。”
    那玩家面带赧色。
    在他说完话的短暂间隙间，地面又是一阵剧烈的震颤。
    此时，喻越的院子已经上升得比城墙的高度要高，因此众人的视线可以轻松越过高高的城墙，看到外面发生的以前。
    举目望去，远方那个巨大的坟包向着他们突出了一个角，接着其中跑出数个姿势僵硬诡异的人，他们就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十分整齐、如同一列蚂蚁一般向他们的方向进发。
    他们和小城池间还有许多其他小城池和两个大城池，但这群“人”显然对攻下其他城池没有任何兴趣，绕着路向喻越所在的地方飞速靠近。
    “他们要攻过来了？这是个攻城副本？”人群中，终于有些玩家清醒过来，“我们要做点什么准备？”
    “你们在说什么啊？”而玩家们的讨论，也终于引起了原住民的好奇，他们虚弱地问道。
    问话的人是一个皮肤很白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绿茸茸的衣服，耳朵就像精灵的耳朵那样向外生长，又大又可爱，他的眼睛也很大，里面充满了惊慌和懵懂。
    活像个从魔法森林里逃出来的小精灵。
    “我们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之前发生了什么。”喻越见他害怕，便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道。
    他长得相当可爱，语气又很礼貌，一下子就让那位小精灵放下心，只见精灵少年的耳朵软趴趴垂下来，小声道：“我们之前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非常美丽，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我们随时可以获得很多能量，每天都生活得非常开心。”
    说到这里，他抬头有些怯怯地看了一眼那座雕塑：“可是后来，我们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得虚弱，族人起先以为这是诅咒，后来发现这只不过是事物发展的正常规律。就像花儿会凋谢，云朵会聚散一样。我就是那一朵散掉的白云……”
    小精灵的比喻非常生动，但大家却都从中听到了一种哀伤。精灵是最贴近自然的物种，本不该有这样的悲喜，但是很显然，他深陷这种情绪之中。
    “后、后来，”耳畔听着“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知道是攻城的人快要到了，小精灵着急道，“我们就来到了这里，在这里我碰到了很多不同种族的朋友，最开始，是有一位统领死亡的神明出现，他让我们不要慌张，要在这里给我们建筑新的家园。他漂亮的翅膀一张开，立刻就驱散了死亡的阴影，还赐予了我们力量——在那种力量的帮助下，我们能够想像出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想像出能让我们感到安心的一切……然后那位神明就会把这些都制作出来，就像施放最精妙的法术。”
    听着小精灵说的话，众人都露出讶异的表情，不约而同想到了这只巨大、通天的蜂巢。
    可不是么？这蜂巢原先说不准就是一棵巨木，因为人们的想像而长出了无数的房间，不断膨胀，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个地方太可怕了，很容易就会出现莫名其妙的怪物，”小精灵眼眶里出现眼泪，“大家都很着急要自己的房子，开始争抢，甚至有的人大打出手，受了伤——这棵树就变得越来越大，上面也出现了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后来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把大家黏住了，我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着，他用一种更加恐惧的眼神看着上方的神明雕像。
    很显然，他并不明白这些怪物出现的原因，还以为这和神明有关呢。
    他们只把失去心脏的创世神当作是统领死亡的神明，却并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们自己过于极端的念头才制造出了真正的恶神。
    “我想起来了，确实是这样！”立刻有其他人响应小精灵，“这位统治死亡的神明原本站在大树最上方，都是因为大家争来抢去，让这棵树忽然长得很高，我们就看不见他了！”
    “当时发生了很多很可怕的事呀……”有人瑟瑟发抖道。
    “那现在怎么办呢？怎么就突然要打仗了？”大家乱作一团。
    “大家不要紧张，”喻越见大家开始议论纷纷，不断扩散着紧张的情绪，忙出声打断道，“那么我们已经知道这里发生过的事，还有人知道其他几座城池里发生了什么吗？”
    这一回，所有人都表示他们不知道，因为当他们还在这座城池里的时候，这整个地方就只有他们一座城。其他的城池都还没来得及诞生呢。
    这话又让喻越和几个玩家感到颇为惊讶，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两句。
    或许是他们的对话让人听不懂，人群中有人壮着胆子问：“你们是谁？”
    这个问题把大家都问住了，在其他副本中，玩家都会被副本故事赋予一个恰到好处的身份，其他nc可不会主动问玩家他们是谁。
    喻越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回答方式，只好说：“我们和你们一样，都是失去生命，然后来到了这里。我们原本正准备去找那位神明。可惜神明的城池都被占领了，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先打仗，打赢了恶神，夺回属于神明的领地，才可以见到神明。”
    这个身份非常真实，没有丝毫作假，这段话里又包含了很多众人不知道的事情，因此立刻吸引了所有住民的注意。
    这些住民“沉睡”在这里数百年，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
    此时，外敌的声音依旧越来越接近，他们匆匆忙忙走上前来和玩家们会合，希望能听到更多关于外界的消息。人群中几个玩家也走出来，和李不吃、张大嘴等人站在一起，低声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时不时发出惊讶的感慨。
    而刚刚那个和众人分享经历的小精灵有些诧异道：“去找那位神明？夺回领地？”
    “是的，”喻越点点头，看着不远处，已经出现在视野内的滚滚灰雾和无数个小小人影，加快语速道，“我们必须在心中绝对相信他，才能够扛过这一关，打赢这一仗。”
    “绝对相信他？”有人睁大了眼睛问，“你说的是头顶雕塑上的那、那位神明吗？可是、可是刚才那只怪物……”
    “那只怪物是我们自己带来的。”喻越站在原地，一边观察着灰雾靠近的速度，一边飞速向大家解释。
    但是一个世界的诞生和恶势力的诞生，哪能这么容易解释得清楚呢？
    在这解释的过程中，村民们的神色越来越懵懂。他们很难接受，不相信自己的负面情感竟然会制造出恶神。
    眼看着不少人提出了质疑，而那片灰雾已经越来越近，喻越感到有些心焦。
    他想让大家先关注打仗的事——可要想赢得城池之间的战争，又必须得意志坚定才行。
    喻越一下子觉得有点棘手。
    “喂喂，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就是因为我们太贪心，想要什么都不干就获得了，现在是喻小哥带人救了我们，我们才能恢复原状，要是连救命恩人的话都不信，还有什么话能信？”一旁，苟柱忽然义愤填膺地开口。
    料不到苟柱会再次出来帮忙，喻越投给他一个感谢的眼神，得到苟柱一眼“看哥的吧”。
    这一次苟柱的做法没错，因为他本人就是“受害者”之一，说出的话更能让人信服，况且他为人本就夸张，竟然把这个“因为一念之差产生贪念结果被怪物虏获”，接着“因为得到朋友的帮助洗心革面而获得新生”的故事讲得毫不违和。那玄乎其玄的语气语调，将这些胆小的原住民们唬得一愣一愣。
    由于这些事他们也都经历过，原本将信将疑的态度多了三四分肯定。
    最为难能可贵的是，苟柱竟然还穿插叙述了创世神的故事，他记得喻越和他说的所有剧情，虽说语调夸张了点，内容却没有传达失误。这一个个生动的故事，加上他亲身经历的两个副本和可以共享的喻越的照片，又说服了一部分住民和大部分玩家。
    “总而言之，这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问题，要深刻认识到自身的错误，”苟柱夸夸而谈，“创世神为了我们已经操碎了心，如果我们自己再不能为自己负责的话，就算再来十个创世神，也无济于事！”
    “嘶——”听到这话，在场那些长精灵耳朵的、长鱼尾巴的、人面马身的原住民和玩家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唯有喻越心中一“咯噔”，赶忙抬头看向雕塑，果然，男人的眉宇间已经露出不悦。
    低沉的声音再度从身畔的崽崽体内传来：“哼，十个……”
    喻越：“……”
    他忙接话道：“但是，如果没有创世神的帮助，我们肯定不可能打赢这一仗的——”
    男人的神色微微好转。
    正在这时，只听远方传来一声尖锐诡异的叫喊：“嘎啊——”
    地面“轰隆”一声又开始震颤，只见天空中飞下无数长着黑色羽翼的怪物，它们落到地面上，衔起地上长相同样诡异的战士，飞到半空将他们向前一抛——
    它们竟然用这种方式加快攻城的速度。
    “他们来了！我们要怎么对抗外面这些怪物呢？”人群中，一个玩家着急地问。
    “目前还不知道它们会通过什么方式攻击我们，但只要意志坚定，相信创世神，就不会轻易受到伤害。大家就先躲到自己的房间里！我和有攻击技能的在外面守着。”
    他的话音刚落，最近的一只怪物赫然越过他们的城池。
    只听头顶一声惊雷，一道白色电光从雕像处射出，将那焦黑的身影一下子甩出墙外。
    只听那黑影发出一声哀号，撞倒了身后接二连三跟上来的数道黑影。
    弥漫在空中的灰色雾气悄然越过围墙，向城池内侵袭。
    【弹幕：卧槽？！这还没商量好就开打了？等等，咱们是不是没准备好？】
    【弹幕：快了快了，应该没问题。】
    【弹幕：我好紧张啊。】
    【弹幕：加油加油！小弟弟这思路挺清晰啊，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这些灰雾和黑色粘液是恶念刺激出来的，说不准不需要咱们帮忙，他们就赢了呢？】
    【弹幕：你想得太简单了，这里还有这么多怪物城，目前就小弟弟这一个城冷静下来了……你说它们得有多强大？】
    【弹幕：？！！！】
    “大家先躲起来，”画面中的喻越完全不知道直播观众正在策划着什么，他一边指挥一边大声道，“先保证安全，再尝试反击！”
    “嗷呜呜！”崽崽发出愤怒的喊叫声，身后羽翼猝然张开，无数白光驱散黑雾。
    见状，原本乱作一团的人们就像找到主心骨，全都乖乖听话开始往蜂巢“树”上的房间内跑，许多拥有攻击异能的玩家也自发留了下来。
    “我们还要反击吗？”张大嘴原本都往后跑出了两步，听到这话回过头，真的呆呆张大了嘴。
    “对，现在我们的力量不如它们，不代表以后我们的力量不如它们，”喻越轻轻一跃，就跳到一旁的院墙上，崽崽落在他右肩，“我们要先尝试着和周围的城池建立联系，然后找到能够克制它们的办法！这件事需要大家一起努力……请问在场有人拥有通讯道具。或者有可以用来通讯的技能吗？”
    【弹幕：我去，小弟弟这是真的很想赢啊。这怎么打？】
    【弹幕：我想都不敢想。】
    “呜哦！”画面中，在大家都还在呆滞时，崽崽的线条手臂已经高高举起，三对翅膀也举了起来。
    第一个自告奋勇。
    【弹幕：哈哈哈哈结果还是小小崽动作最快。放心吧崽，这次没问题的。】
    【弹幕：小弟弟这一波指挥可以呀。】
    【弹幕：感觉不输其他会长！】
    【弹幕：本来就是。】
    崽崽突然响应，喻越虽感意外，却又觉在意料之中。
    崽崽的行为和性格除却本身成长之外，还会极大地被副本中的本体所影响。此时此刻，崽崽显然是被这位急于保护大家的神明影响了。
    它也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因为许多人认识它，它的翅膀又能驱散灰雾。
    尽管喻越内心非常担忧，但他抬手摸了一把崽崽的翅膀：“你可以去，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可以随便乱跑哦。快去快回。”
    崽崽重重点头，一转脑袋留下一个决绝又毛绒绒的背影，子弹般向前弹射，出去。
    白色的光破开迷雾，露出后方无数狰狞的面孔。
    连这么小的一只崽崽都决定出征，其他人更是没有任何理由逃避了。
    “我们这边没问题，一定把大家照顾好！”负责后勤的李大嘴跌跌撞撞扶着几个骨瘦如柴的住民，回头向喻越保证。
    可可和肥仔也亮出自己的小肌肉，示意大后方交给他们厨师团队没问题。
    喻越一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们，眼前忽然闪过一个黑影——
    他心头一凛，顺着对方的行动轨迹抬起手向前一推。
    “嘎啊！”那黑影如同被狠狠揍了一拳那样，哀嚎着向后弹出。一下子撞入一片黑影中央。
    喻越抬头看去，呼吸一窒。
    这些怪物竟然以数量的优势密密麻麻从城墙那头爬过来，它们的四肢都软趴趴的，尽管有着人的形状，姿态却像一种虫类。无数雷电从空中劈落到他们身上，将他们原地烧焦、打散，可他们很快又都聚成一团，阴魂不散向城池内进发。
    “小心！”身旁有人一声大喊，十几个带着攻击技能的玩家就不怕死一般向外冲了出去。
    喻越回过神，也飞身而上。
    无数混乱声音响起，在怪物的嘶吼和玩家们的怒喝中，十道身影与眼前的灰雾短暂交锋。城池中央、大树顶端的神明高举双臂，无数雷电霹下，照亮他们的战场，也照亮每个人脸上的汗珠。
    无数黑乎乎的怪物向他们袭来，每一波软绵绵的攻击也都被他们挡了回去。
    玩家们不屈不挠，怪物也阴魂不散。
    “怪了，这些东西好像没什么实际攻击力。”不知鏖战了多久，一个玩家将变成一柄尖刀的手臂收回，在他面前，一个黑影被切割成两半，瞬间消散。
    “是啊，我这边的也是！就是数量多。”旁边一个女声响起，女人收回身前的火焰，气喘吁吁道。
    的确，这密密麻麻的，大部分被他们拦了回去，更多的都消失成了青烟。
    还有一些绕过他们的怪物，狠狠扑到蜂巢大树前，却被那些翠绿的枝叶挡了回去——那颗鲜红的种子结出的枝叶就想带有生命的力量那样，瞬间将它们驱散。
    驱散……
    喻越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嘎啊！”忽然，众人身后的极高处传来一阵哀嚎声，那哀嚎声拉得细腻绵长，既凄厉又充满了恶意，听得人心底一沉。
    几个人猛转过头，齐齐惊得叫出声来。
    只见蜂巢顶端，刚才还意气风发的创世神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章鱼怪物，就和他们之前见过的一模一样！
    怪物发出同样邪恶的“桀桀”笑声，密密麻麻的触须像一条条小蛇那样如雨落下。
    喻越头皮一炸，脑袋里“嗡”的一声，耳畔响起无数人的尖叫。
    “等等，这不是真的！”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看到熟悉的几个人影在各个小院子里抱头鼠算。
    苟柱手脚并用，抛下身边的人自己跑了，李不吃几个人也自顾不暇，咬牙拉走几个人之后，只能把剩下的人留在原地。
    刚才还信誓旦旦说着没问题的玩家和住民们，被这些小蛇一般的触须缠绕，发出尖叫。
    他们恐惧的尖叫就像是最好的食粮，眼见把那些小蛇喂得越来越粗。
    喻越慌忙叫着身边有攻击异能的玩家回撤，但是这一步显然更为危险，因为他们的“退却”让里面更多人感到紧张。他们紧张的思绪生成了无数多余的房屋。眼看着树干变得越来越粗大，原本缠绕在树干上的生机勃勃的枝叶全部被撑断，更多触须开始有恃无恐地抓人。
    失去了翠绿枝叶的保护，整座城池顿时就陷入一片危机之中。
    “我们不能退！不能让他们在心理上觉得城池被攻破了。”一个懂行的玩家大叫。
    “如果这时候退，它们就真的要攻进来了。”另一人道。
    “神明留下的枝叶已经被损坏了。救救我们！”城池内又有人大声喊。
    喻越只能停下脚步。
    可恶！
    这些都是幻觉啊！
    如果不被这些幻觉迷惑，任何东西都无法伤害那些翠绿的枝叶。
    喻越双拳紧握，每次都是同样的招数，可是每次都还是有人会中招！
    尽管他知道这只不过是某种戏法，但是其他的住民并不知道——就算是他们刚刚了解到了创世神的故事，相信创世神，可依旧没有办法克服他们自身容易恐惧的弱点。
    他绝不会苛责其他人，因为就连拥有强大血族力量、早已做好准备的他自己，也被“雕像突然变成章鱼”这件事吓得不轻。
    更何况这些镇民呢？他们只是普通人，谁能去要求普通人在绝对恶劣的环境下保持平稳的心境？
    喻越只觉那个奇怪声音说的话又再次响起在他耳边。
    “你们可以削弱我的力量，但无法打败我。”
    他垂下眼眸，重重呼吸。
    【弹幕：？不会吧不会吧！】
    【弹幕：再撑一会儿，有惊喜！】
    【弹幕：啊啊啊再等等！就一会儿！】
    在直播观众嘶声力竭的坚持下，喻越也仿佛受到感召那样，猛地向后一跃。
    他先是手臂清扫，从一堆触须的包围下救出了小精灵，接着他将小精灵推回到一个房间内，对着躲在里面的肥仔大喊：“把你们的照片都贡献出来！”
    几个惊慌的玩家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打开系统招聘，将整个房间点亮。
    看到可口的食物，这些饥肠辘辘的住民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而喻越则飞身一跃，落在一侧的泥土地上，看着绿色藤蔓的种子落下的地方。
    接着，他轻轻划破自己的手掌，任凭鲜血滴落在地面上。
    【弹幕：！！！】
    【弹幕：在做什么？】
    只见喻越的鲜血触及的地方，那藤蔓就像是被人叫醒那样，猛然颤动着根茎，接着，它一阵抖动，如龙一般昂首而上！
    一旁伺机袭击喻越的触须小蛇纷纷发出惨叫，被藤蔓上散发的清新气息驱散。
    藤蔓十分激动，在喻越身侧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再次引起一片怪物的哀号。
    尖锐的藤蔓将章鱼像气球一样刺破，露出了其中愤怒的神明雕像。
    这一幕将所有人都看得呆了，他们眼眶带泪，哆哆嗦嗦地跌坐回房间里。
    【弹幕：哇！怎么做到的？】
    【弹幕：这也太牛了吧，看上去就像是神一样啊。】
    真的成功了。
    喻越闭上眼，心中“砰砰”直跳。
    这些绿色的藤蔓和伯爵领地里的果树很像，当时伯爵用鲜血滋养着它们，现在自己也能够做到。
    耳畔，那道阴魂不散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相当沉稳、笃定的声音。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化身。”
    神明是这样对他说的。
    喻越猝然睁眼，刚才的无助一消而散，眼神再次变得坚定。
    这些怪物怎么也没想到喻越竟然在这种垂死挣扎的情况下还能重新激活这藤蔓，更没想到自己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攻下一个小小的城池。它们登时愤怒无比，围绕在树干周围来回盘旋，发出阴沉的“窸窸窣窣”声，像是在说“你们跑不了的”。
    喻越低低喘着气，定定看向盘踞在墙面上、地上、城池外的怪物。
    可以，是有希望的。
    这一次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只要他一个人还能够撑住，这座城就不会倒下。
    他在心中想道，只要再努力一点……
    “小弟弟，我们来了！”忽然，他身旁响起一道道清亮的声音。
    “你和创世神都可以先休息一下啦！能够撑到现在，真是太了不起了。”好多人夸他道。
    这些声音欢快又愤怒。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愤怒的崽崽三对羽翼大张，劈开灰雾。这一次，它的身后带着一大批面生的玩家。
    这些玩家像是天降的神兵，大步向他们跑来，他们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展开的双手间，一张张幸福的笑脸和一幕幕温暖的画面铺展开来。
    那是他们刚才加急通关的副本，也是他们刚刚完成的故事。他们仓促地收集了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然后带着它们来到这里，准备和这里的玩家、住民一起对抗绝望。
    这一次，他们不需要愤怒、不需要伤害，更不需要恐惧和歇斯底里。
    因为他们愿意和喻越一起相信，这种温暖的感觉和对美好的向往可以打败一切。
    “我们来啦！”他们再次大喊。
    喻越慢慢地、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双眼。
    他和他们之间，他们和神明之间，那盘旋已久的灰雾，在顷刻间一消而散。
    第93章
    【弹幕：嗷！！！】
    【弹幕：真的有用！原来得这样通关！】
    【弹幕：啊啊啊啊！不行我也准备下副本了。】
    【弹幕：前条，你本身是A级及以上玩家吗？现在公会不让A级以下玩家参与，说是为了保证最大程度的安全。不能参加的人，就先负责给大家加油吧。】
    【弹幕：我想赢！！！】
    眼前的画面真的是太壮观了。
    恶魔冢的地图非常大，直播间画面因为屏幕内人数过多的缘故，自动将镜头拉远。
    此时，暗沉沉的城池之间，闪动着一道刺目的白光，接着在葱葱郁郁的大树前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无数照片被召唤出来，一张一张地堆叠在一起。那些光芒是如此耀眼，几乎点亮了大树树冠上的神明雕像。
    一道雷点照亮神明的怒容。
    那些来势汹汹、阴狠狡诈的灰雾在这一瞬间显出慌张的本相，它们猛然散开，再也无法聚拢。
    无数黑影怪物哀嚎着后撤，在这些光芒中散成灰烬。
    只见崽崽猛然颤动着三对羽翼，如同领队的将军那样在前，见到灰雾散开后，它从人群中飞起，子弹般射向大树树干。
    听到这巨大的动静，大树树干上开始探出一个又一个脑袋，那是惊讶的住民和玩家们，他们看着眼前这群天降神兵，愣愣无法回神。
    大树底部，喻越也还没回神，但眼前那道白光已经猛然窜入了他怀里。
    “呜呜呜嗯嗯嗯！”崽崽发着白光，在他怀里疯狂打转，几乎要燃烧起来。
    喻越感到自己手腕一紧，接着受伤的左手就被崽崽用线条手臂缠着举了起来。
    崽崽温暖的脑袋和肚皮蹭在他流血的掌心，带来一阵温暖的触动。喻越甚至觉得掌心有种湿润的感觉。
    “呜呜……”崽崽不断哼哼着，浑身散发着更加温暖的光，等它从喻越掌心里抬起头时，伤口已经愈合。
    喻越惊讶的睁大眼，揉揉崽崽说了声“谢谢”，接着抬头看向眼前。
    眼前的形势已经完全逆转，灰雾散往远处、节节败退，玩家们也相当有秩序地扩散开来。借由他们扩散开来的动作，喻越才看清那一张张漂浮在空中的照片，才看清上面的画面。
    正在这时，前方人群中一人转过头看了看他，接着，这个身子十分高大的青年“呼啦”一下从城墙上跳下来，三两步往喻越这边跑。
    “呜哦！”崽崽伸出线条手臂指着男人，喻越忙往前两步迎了上去：“你们……”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那热情的青年已经乐呵呵和他打了个招呼，自我介绍道：“我是银狐公会的管理林希，多亏你给我们打开了这个副本的思路，我们认为胜利的希望很大，所以就组织人员进来了，希望能帮得上忙！”
    林希话音还未落，远处一个女声已经很不客气道：“别忙着和人家套近乎，快过来帮忙！”
    喻越忙跟着林希一起看去，眼前一亮。只见说话的人正是萧青青。
    她一身刺客短打，几乎和那些黑影融为一体，但很显然她的攻击力很强，身边的黑影个个都狼狈倒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几个人上方，传来苟柱十分吃惊的声音。
    但是暂时没人能够回答他，不远处的萧青青抬起手臂一挥舞，示意让他先别吵，没大事。接着，她开始指挥周围的人将战线往外推。
    这边，喻越和林希也往“前线”跑去。
    一边跑，林希的嘴还停不下来：“总之，看过你的副本通关情况之后，我们一致认为系统的拍照功能不是鸡肋，它作为可以共享的记忆，能够让人们的心灵强大起来，美好的画面可以让大家充满力量。所以我们尝试着用通关的照片来刺激那些灰雾，果然把他们击退了！不过他们的力量来源不只有我们这里，所以目前来看，还不能够立刻通关这个副本。”
    “你的意思是，”喻越捧着崽崽边跑边道，“还需要把其他城池也攻打下来，是这样么？”
    “是的，而且其他几个城池目前的情况……”林希话音未落，就听见前面传来一声惊呼。
    只见是徘徊而来的灰雾试图从几个人只见的缺口攻入，却立刻被一个满脸正气的胖子挡了回去。
    胖子怒“嗨”一声，双手向前展开。他手中旋转着一张色彩鲜丽的照片，照片上，绿色茂密的森林中，无数精灵正栖息在花朵上。带头的精灵颤动身后蜻蜓般的羽翼，挥舞着手中的笛子。跟在她身后的小熊、小兔子、小鸟和玩家们都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往森林深处走去。
    当那片灰雾快要冲到照片上的时候，照片中一身绿意的小精灵轻轻将笛子放到嘴边，吹出一串十分动听的笛乐，跟在她身后的玩家和小动物们纷纷露出开心的笑容。
    “呼……”灰雾就像是被刺激到那样，猛然散去了。
    喻越就站在人群后面呆呆看着，这一幕伸手给照片的动作着实有些好笑，但他还是被照片上那些灿烂的笑容吸引，发自真心的笑了笑。
    这时，许多玩家已经看到了他，大家纷纷发出欢迎的声音，让开一条路，好让他看清前面的情况。还有不少人低声笑着和他打招呼，都是喻越不认识的玩家。
    他也对着他们笑了笑，快步走到前面去看。
    只见这座城池前那可怜的土墙已经被黑影和黑雾打散，垮出一个深“V”形的大口子来，透过大口子可以看到外面焦黑的土地和流着岩浆的石块。这宛如地狱一般的场景叫人触目惊心。
    但那些嚣张的黑影们此刻都已远远退离城池的土墙，盘旋在哪些岩浆滚动的石头旁，一些灰色雾气从地底下冒出，不断修复着它们身体上的缺口。
    很显然，在不远处，还有人正在源源不断给他们供能。
    喻越皱起眉头，看着另外两座盘旋着黑雾的更大的城池。
    林希在他身旁叉着腰道：“刚才你是不是想放宠物出去联系他们？这个想法很好。但你这只宠物有点太莽撞了，它虽然具有圣属性，可以驱散灰雾，可毕竟才这么点大，还好被我们拦了下来。”
    崽崽：“……”
    喻越：“……”
    他想伸手去捂崽崽已经来不及，只见崽崽十分愤愤不平，发着“叽里呱啦”的声音就要往前冲，眼看着就想要和那些怪物决一死战。
    “不过怎么说呢，”还好林希被这只可爱的蛋崽弄得笑了，安慰了一句，“真的很有勇气，非常厉害。”
    崽崽这才稍微平复一些，被喻越搂了回来。他温热的掌心触碰着崽崽背后温度更高的绒毛，感到酥酥麻麻的。
    “那现在我们怎样？还是和喻越说的一样，先和其他几个城池内的玩家联系？我记得前面那个城里是田秋吧？还是阿狐？”萧青青在前面转过头，露出一个飒爽的侧影。
    “那座城池里是田秋会长。喻小弟你怎么看？”林希一边回答萧青青，一边看向喻越。
    其他人也都看着他。
    见众人竟然将决定权完全交给了自己，喻越抿了抿唇。
    此时，他们正与外面这些时进时退的怪物对峙。看样子，想要彻底通关这个副本，只能一个个攻下别的城池。
    但是，目力可及之处的那座城池看起来非常巨大，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况。他们的人数显然也比不过那里面的人数。
    如果贸然去攻打这么大的一座城，会不会非常危险呢？
    像是看出喻越心头的担忧，林希道：“不用太担心，外面还有很多公会成员在组织通关，我们会尽可能拿到更多的照片。”
    “是啊是啊，不用担心，现在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呀。”其他人也纷纷说道。
    他们中间有许多人见过喻越，此时忍不住想要同他多说几句话。
    大家的热心让喻越有些措手不及，但也让他将提起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好，”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十分坚定，“那我们就先拿下第一座城！”
    【弹幕：帅！！】
    【弹幕：冲冲冲！】
    【弹幕：啊啊啊我也要加入小弟弟军！】
    【弹幕：你醒醒哈哈哈哈你手上都没有照片，不要去添乱了。】
    直播观众纷纷激动，却见画面中的众人已经欢呼起来，他们乐意在喻越的指挥下进行这场“特殊”的攻城。这一回有了林希的帮助，前排玩家非常有秩序地轮班守护阵地，不少拥有安抚性异能或是治疗异能的玩家则退回大树，进入一个个树屋内为刚才收到惊吓、意外受伤的玩家和npc治疗。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慢慢将这个世界发生的事告诉大家。前面有喻越和苟柱做铺垫，后面又有天降神兵讲故事，刚才还惊魂不定的住民们这才放下心来。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那些来自自己家乡的照片时，那激动的心情简直难以言表。
    小精灵是第一个找到照片的，因为喻越之前看到过那张来自于森林的照片，便将这个信息告诉了他。这只已经离开森林的小精灵在看到照片之后，一下子就热泪盈眶，他指着那张照片大声说：“看啊，这个就是神明为我创造的家乡。”
    精灵森林漂亮又清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而小精灵也因为被故乡鼓舞的缘故，从背上长出漂亮的羽翼，他轻轻哼唱着远古精灵族的歌谣，这歌声就像一道强有力的屏障，让所有人都感到心灵宁静。
    接着，兽族的大哥也觉醒了自己的兽体，海妖觉醒了嗓音，所有玩家们也都纷纷回忆起了以前通关的事情。
    那下面的一切就变得更加简单了，大家按照各自的能力编组分队，部分拥有基建能力的玩家到最前方将城墙补了一些起来，以免自己的城池再次被攻破。
    因为这里的大部分住民都饥肠辘辘，肥仔还自发站出来，在可可和孟圆的帮助下做出了味道鲜美的食物。这些食物散发出的香气在整个城池内弥漫，极大鼓舞了士气。
    每个人都至少能分到一组面包夹肉套餐和一杯可口的饮品，大家站在原地狼吞虎咽地吃着。另一边，喻越和林希、萧青青几个人正在商量对策。他们已经通过一个S级道具，将一封信送往田秋的城池，等待对面的回音。
    “如果田秋会长认为那边太过于危险的话，我们就先驻扎在这里，等进来的人足够多再发起进攻。”林希十分理智道。
    “我认为不可行，”萧青青提出反对意见，“如果连田秋会长都说危险，那边玩家的情况一定不妙，就算危险，我们也要尽快出征。”
    喻越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那意气风发的雕塑道：“也不知道攻下三座城池的方法是不是一样的？”
    他的话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林希垂首想了想，皱起眉来：“对，这么说来，三个城池各有特色。你的这座城池，大家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然后变成怪物；田秋会长所在的那座城池，大家都是打成一团，越暴躁越容易变成怪物，至于阿狐会长所在的那个城池……”
    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好像还挺暧昧的，总之就是肌肤接触得越多，越容易让人变成怪物。从目前的线索看，这三座城池都是创世神建立的，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深意？”
    “哼哼！”喻越怀中的崽崽连连摇头，像是在说“虽然是我建立的，但那种无耻的内容怎么可能和我有关系”。
    喻越注意到崽崽的情况，便也摇摇头道：“虽说这三座城池是创世神建立的，但是之后都被恶神控制住了，所以里面的情况，应该也不是创世神建立城池的初衷。”
    “嗯嗯！”崽崽满意点头，圆圆的脑袋亲昵地蹭着喻越的胳膊，像是在说“还是你最懂我”。
    崽崽的动作被林希收入眼中，他有些诧异道：“怎么，你的宠物还能听得懂我们说话？”
    “当然，”喻越赶忙道，“它平时能帮上我很大的忙呢。”
    林希赞赏地点了点头：“是吗？长得也很可爱，翅膀很特别。”
    他话音刚落，就听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响。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一阵烟尘从大树顶端的圆台扩散开来，就像是圆台上的雕塑做了个什么大动作。
    大家都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慢慢看着那烟尘在空气中散开散尽，露出了其中雕像的全貌。
    下一秒，所有人都轻轻吸了口气。
    雕像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依旧完好无损地站立在圆形底座中央，但是他的外形明显改变了，那对翅膀尖轻轻扬起，就像即将展翅飞翔。
    “这、创世神是要给我们什么提示吗？”人群中有人问。
    “他的翅膀好漂亮，呜呜，人也很帅！”又有人低声讨论。
    别的人并不清楚，喻越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了，这一定是创世神听到别人夸奖他的翅膀之后，下意识的动作。结果吓到了人。
    他低头看了看崽崽，果然见到崽崽这回十分心虚地收拢身后的三对翅膀。喻越注意到它压在最下方的翅膀就像蝴蝶的尾翼，最下方有一道长而雪白的羽毛，轻轻卷着喻越的小拇指。
    喻越一颗心都快萌化了，但看着崽崽翅膀的状态，又看到创世神只剩下一对的翅膀，心中一动。
    他对着其他人道：“大家不要害怕，创世神这是在用自己的羽翼保护我们呢。他有三对羽翼，说不定这正是每个城池内的情况有所不同的原因。”
    【弹幕：！！！我刚才就想说这个啦。】
    【弹幕：会不会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所以把自己的翅膀分给了不同的城池？】
    【弹幕：还能这样？！】
    喻越的话无疑启发了大家，只听人群中响起好几道顿悟的声音，就连林希也垂眸沉思道：“你这么一说……”
    “我想起来了！”人群中有个长相明显不是玩家、背后有翅膀的可爱兽人蹦蹦跳跳出来，三趾爪爪往地上一踩，“我妈妈和我讲过关于翅膀的故事！”
    这话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纷纷转头向他看去。
    兽人的喙部两侧提起，像是一只露出笑容的小鸟：“我妈妈说，我们的翅膀是很接近神明的，但是神明的翅膀和我们不一样，他的翅膀非常非常伟大，守护着我们所有人。”
    它一边说，一边将自己背后乌黑的翅膀举到脑袋上方：“第一对翅膀最为丰满，代表富足和快乐。有了神明这对翅膀的护佑，大家都能够勤勤恳恳、大大丰收，住在温暖的巢穴里，不会挨饿，也不会受冻。这是神明最为重要的翅膀。”
    接着，它将翅膀缓缓下降，在身体两侧展开：“第二对翅膀最为锋利，代表无法抵抗的力量，有了神明这对翅膀的守护，没有外敌可以侵扰我们的领地。大家永远不会受到伤害，而且还可以依靠这对翅膀捕猎，这是神明最为有力的翅膀。”
    最后，它将翅膀垂落到竹竿一般的膝盖边上：“第三对翅膀最是漂亮，代表爱和希望，有了神明这对翅膀的守护，大家就会懂得宽容，懂得互相保护，能够从彼此之间汲取温暖。这对翅膀非常柔弱，但是它却代表神明对我们的期望，这是神明最为宝贵的翅膀——这个翅膀不能轻易触碰哦！”
    这个传说太过于新奇，众人都听得入了迷，好几个人都重新抬头观察神明雕塑，看着那丰满、分明的羽毛如雪白的瀑布落下。
    一时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神明的祝福。
    在所有人都没发现时，喻越轻轻低头，动了动小拇指。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完成了“协作支线”，因为协作支线的题目是“食物的秘密”，既然食物代表的是勤奋丰饶而不是懒惰掠夺，那么他和李不吃等人将食物作为一种能和大家分享胜利成果的快乐源泉，自然而然能够通过神明的考验。
    随着喻越的动作，崽崽缠在上面的、传说中不能轻易触碰的第三对翅膀轻轻扭动。
    这就是代表“爱与希望”的翅膀？
    不知为何，喻越总觉得自己看到了小人鱼的尾巴，嘴角微动。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啊！”他身旁，林希恍然大悟道，“那我明白这三个城池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我也明白了。”萧青青沉思道，“所以守护着田秋会长所在城池的翅膀，就是第二对翅膀？”
    “是的。那对崇尚力量的翅膀。而这个线索就说明，力量城池之中也有一座雕塑。”林希非常肯定道。
    “只要我们找到那座雕塑，帮助神明找回翅膀就可以了。”喻越抚摸着崽崽的翅膀，有些激动地接话道。
    是的，这个故事不仅让众人明白了关于翅膀的传说和各个城池的特点，更是让众人明白了这场城池攻伐战的意义。
    几个人一下子就有了方向和思路。
    当人遇到困难的时候，会觉得处处都是困难，但当人们有了希望的时候，希望也总是接踵而至。
    就在大家面露欣喜、将身侧的灰雾驱散得更加彻底的时候，空中一封幽蓝的信也缓缓飘落。
    道具的主人激动道：“是田秋会长给我们的回信。”
    正说着，那幽蓝的信就在空中分化成无数小水滴，洒落在每个人的手掌心中。
    这段信息来得猝不及防，其中包含了田秋本人对于得到支援的无比喜悦。据田秋本人所说，他这边也有许多玩家通过照片来唤醒其他玩家，目前已有很多分化成怪物的玩家清醒过来。
    最为可贵的是，田秋在一片混乱中竟然还是找到了线索，他从喻越“攻下”城池的系统电子音中推测，认为这个城池一定有一样标志性通关物，一旦玩家能够占领标志性通关物，就算作玩家方得到城池的管辖权。
    而他已经安排玩家分组去寻找这个“标志物”了，只是还没有“标志物”的线索。
    这个思路虽然和找到神明的雕塑有着本质不同，但竟然也非常接近正确答案。
    “不愧是田秋会长。”林希感慨道。
    “不过，”萧青青道，“如果田秋会长能够看到神明的雕塑，肯定早就认出那是标志物了吧？”
    这倒是的。
    毕竟在这么黑暗的地方，能有这么一座美丽的雕塑，任何有经验的玩家都应该能一眼辨认出线索。
    果然，田秋在下方也写出了自己目前面临的困难。困难之一就是始终没有发现疑似的标记物，困难之二就是很多怪物依旧没能恢复神志，这些怪物越是战斗越是热血，还能把这种过激的情绪传递给其他玩家，因此他们无法与这些怪物“战斗”，只能暂时躲藏在碉堡中。
    他们也尝试过用照片让这些怪物们“醒来”，但是一来，现在大家没有足够多的照片，并不是每只怪物都能将记忆唤醒，只能唤醒一些由玩家变成的怪物，二来，某些npc变成的怪物似乎非常固执，不断争斗着什么。
    而且灰雾已经越来越多，这些怪物的情绪也逐渐变得更为激动。
    【弹幕：难道每个城池的攻略属性还不一样？】
    【弹幕：那很正常，每个城池应该有自己的故事。不过，是不是缺少协作支线？】
    【弹幕：没关系，不管还缺什么，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什么都不会缺。】
    【弹幕：你说得对！】
    的确如此，即便是看到能力过人的田秋会长在信件中写明困难，画面中的几人也没有露出任何为难的表情。
    他们看着那些不断向力量城池回撤的灰色雾气，认真思考可能发生的情况，以便想出相应的对策。林希一边沉思，一边道：“看来这事还没那么简单。我们得赶快去支援。”
    他说完这话，抬头清点目前可以“出征”的人数，和需要留下来守护这个城池的人数。
    “或许还是协助支线的问题，”这一回，是喻越先开口了，他相当肯定地说，“协作支线就像是系统给我们的提示一样，只有在我们极为团结的时候才能触发。但是我认为，只要我们能够互相支持、互相帮助，即便没有协作支线，也一定能找到攻略城池的方法。”
    他的话鼓舞了众人，身后好几个人都在响应他：“说得对！”
    林希和萧青青互看一眼，萧青青十分利索地点了一下头：“我觉得说得挺对，反正现在也分析不出什么来，不如就打吧！”
    【弹幕：这个姐姐好飒！】
    【弹幕：爱了爱了。】
    “好！”萧青青的话也激起了许多人热血的天性，他们纷纷站起来道，“打！”
    “出发吗？”林希目光灼灼地看着喻越。
    喻越凝望着远方那个比这个地方大了数十倍的城池，停顿片刻，坚定道：“那就出发吧。”
    随着他的话语，众人头顶的神明雕塑高举手臂，天空中一道惊雷劈下在这片焦土上，如同一只狂窜的怒龙。所过之处地面裂开，乱石飞舞，岩浆截断。
    众人面前，出现了一条没有岩浆、可以容人通过的道路，所有天上盘旋巡逻的飞鸟，也都被这道惊雷打散。
    “嘿嘿嘿……”同一时间，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非常阴沉的笑声。
    这笑声就像一道不祥的预警，仿佛有人正等着他们踩入圈套。
    一下子，几个本就对恶神心怀怒意的玩家沉下了脸，身边开始围绕着黑气。
    【弹幕：啊？？】
    【弹幕：等等，这座什么“力量”城不好随便攻打吧？在里面打架就会变成怪物啊！】
    【弹幕：不只是那座城里吧，在这个地方心里有戾气就会失控，你看那几个玩家……】
    【弹幕：？？？】
    在直播观众担忧的弹幕中，那道阴沉的声音却忽然戛然而止。
    因为一道十分清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打断了它。那声音虽然不大，却一下子洗去了大家心头的怒气。
    “一会儿进入到力量城池里的时候，”喻越回过头对众人道，“麻烦大家还是先使用照片，看看能不能让那些怪物冷静下来。如果实在不行，迫不得已非要发生肢体冲突的话，也一定要谨慎。”
    “因为我们不是要去伤害他们的，他们是我们的伙伴，只不过是受到错误引导才变成那样。我们是要和他们一起战胜恐惧和死亡，然后一起幸福生活下去的。”
    喻越这样说道。
    那道阴沉的声音彻底噎住了。
    第94章
    自喻越说完那句话之后，那道奇怪且充满恶意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响起。
    反而就像是在暗地里憋着坏似的，留给众人一种空得心慌的安静。
    一行玩家同时感到寒冷，于是纷纷凑在一起，肩膀靠着肩膀、手臂靠着手臂地前进。
    他们四下打量，生怕出现什么意外攻击。
    但一直到他们走到那座高高的城池外沿，都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林希最先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道：“爬上去？”
    萧青青道：“炸开吧？”
    【弹幕：哈哈哈哈还是姐姐猛。】
    【弹幕：没毛病，他们不是带了一个爆破手吗？】
    爆破手确实就站在萧青青身后，听到她说得话，那矮个子青年道：“炸开是没问题，可万一里面的东西闯出来怎么办？”
    萧青青：“那你们想去里面和它们挤着打？”
    众人：“……”
    【弹幕：曹哈哈哈哈我粉了！太牛了！】
    【弹幕：有道理，这一看就是经常打架的。打架非常需要空间啊！】
    的确，这么听下来，大家又觉得萧青青说的也不无道理，一番商量之后，决定在外面做好陷阱和掩体，同时请爆破手城墙炸开。
    得到林希和喻越的肯定，爆破手便走上前，他的技能非常奇特，能让他的身体像河豚那样胀大，然后炸开，最后再恢复成原状。
    林希在后面指挥着大家后撤，以免被误伤，另一边则在天空中打出蓝色的信封信号，告知城池内侧的田秋。
    他们来了。
    【弹幕：加油！一举拿下！】
    【弹幕：冲了冲了，田秋会长这边看到了。】
    【弹幕：等等？那是什么？】
    许多在田秋直播视角的观众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只见当那幽蓝色的信封出现在城池上空时，在田秋等人看不见的角落，无数灰黑色的雾气正在聚集。它们先是沉降下来，在地面上积淀成一个圆盘。
    慢慢地，那些雾气开始凝聚成另外的形状。一个高大的身躯很快出现在圆盘底座上，它的双翅膀缓缓在身侧展开，脸上神情阴沉得像是刚从地狱中爬起来。
    在雕塑身旁，无数怪物嚎叫着躲藏。它们将身体躲在高大的山石内部，躲在滚烫的岩浆之后，只留下黑漆漆的影子盯着中间。
    很显然，黑色的雾气在这里制造出了一个绝妙的诱饵，就等着谁能上钩。
    【弹幕：竟然伪装成创世神的雕塑，好卑鄙！】
    【弹幕：可是人家是白的你是黑的耶，真的没关系吗？】
    【弹幕：是啊，这么明显！】
    直播观众正在对这座雕塑诱饵的效用产生质疑，却见到另一侧的岩浆浇下来，竟然在雕塑的表面凝结成了坑坑洼洼的灰石。
    这么看来，这座雕塑虽然形状不佳、看起来十分残破，但却有了那么两三分逼真的模样。
    直播观众被这无耻的行为惊呆了，有不少观众提出要进入副本，将这个线索带给副本内的玩家。
    【弹幕：我来替公会管理发个消息，大家冷静一点，不要进去给他们添乱。】
    【弹幕：是的是的，他们就快要开始混战了，现在进去非常危险，实力不够可能还要让他们分心救人！】
    这话说得也没错。
    因为从这个直播视角看去，田秋正带着部分已经恢复意识的怪物和部分能够战斗的玩家，预备迎接对面城池前来援助的“军队”。他们好不容易用靠谱的道具将伤员全部隔离出去，以免他们被怪物影响。
    如果这时候忽然又来了新人，万一被这些怪物传染成了暴力怪，那他们就来不及和外面的大部队会合了。
    就算是很想帮忙，也不能打乱他们的步调。
    直播观众焦心极了。
    这一次，恶神显然并不打算与众人正面交锋，而是采取了更加狡诈的方式——这恰恰是目前喻越、田秋等人没有想到，也没有准备好的。
    眼看着那座“假雕塑”缓缓沉入岩浆中，伪装成非常难找的模样，焦虑的气氛慢慢在直播间内扩散开来。
    这时，只听“轰”一声。
    攻城的队伍进来了。
    “大家伙记住不要正面打斗！先看能不能把它们唤醒，不能唤醒的通通带到外面来，这边已经准备了陷阱，让他们自己进去就行，都是同胞，大家手下留情，千万注意自己不要变成怪物！”林希一边喊着一边指向前方。
    在他手指指出的方向，城墙正在缓缓坍塌，如同一道灰土瀑布落下，渐渐展现出了城池内部的全貌。
    只见无数守在城池门口的怪物像是得到指令那样，狂嚎着冲了出来。
    那气势，果然像是得到“力量”加持，与之前那座城池内的胖球怪物完全不同。
    它们非常愤怒和激动，眼睛上蒙了一层血丝，覆盖住他们的眼球，让他们看上去像是盲了。
    一句话闪过所有人的脑海——愤怒会蒙蔽人的双眼。
    而恐惧则会让人心生迟疑。
    一时间，冲锋在前的玩家们都是愣了一下。
    “大家不要害怕，他们和我们都是一样的！”这时，喻越一个人冲到前面，转头对着大家喊道。
    他的肩侧，崽崽三对翅膀展开，温暖的光芒和雪白的羽翼点亮了众人的眼睛。
    “上！”林希回过神，再度指挥。众人这才一拥而上，纷纷掏出自己家传的宝贝照片。
    同样是绚烂的光彩，也同样阻止了一些怪物前进的脚步。
    这让众人松了口气，但很快他们发现，这些怪物的脚步只是短暂停留，它们在眼神中闪过片刻迷惘之后，就又举起拳头朝着几个人狠狠砸下。
    很显然，光是靠美好的记忆还不能够让他们醒过来。
    玩家们登时有些慌乱，因为不想伤人，只能狼狈躲避、慌忙后撤。
    “嘎嘎嘎——”天空中盘旋的黑鸟似乎在嘲笑他们不愿伤害彼此的愚蠢行为。
    “呵！”在一阵乱斗过后，只听负责殿后的萧青青一声怒喝，身子化作一道黑影闪过，狠狠撞在一只即将抓伤玩家的怪物身上。
    那只怪物惨叫一声，粗大的脚掌后退两步，“轰轰”将地面踩出两个深坑，接着笨重的身子回旋，“嗷”一声怒吼，就举起比三个成年人腰部还粗的手臂，想要给萧青青来那么一下。
    喻越恰好站在一旁，忙拉住萧青青的胳膊往旁一带，接着两个人都被轰然落下的铁拳震得飞了起来，齐叫一声跌落到地上。
    “看我的吧！”正在危机之际，一旁一个玩家从口中喷出一股热火，狠狠灼烧到怪物身上，这一下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这怪物愤怒地抬步追去，这才没有留下来将两人锤成肉泥。
    虽然他们两人顺利脱险，但站起来一看，心底都是一沉。
    只见有很多他们这边的玩家身体已经异变——即便大家已经恪守原则，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攻击这些异化的怪物，但一个人在被攻击的情况下是不可能不反击的。他们一旦反击，身体立刻就出现异样，这才导致现在这个偏向于全员异化的局面。
    更为可怕的是，受到异化的并不仅仅只是玩家的身体，那些攻击型玩家的眼神开始变得非常不冷静，他们表情抽动，四处看着目标猎物，就像某种兽类。
    一眼望去，刚才从丰饶城池里出来的几十个人，竟然已经只剩下数人还能完全保持清醒了。而那些因为看到照片而稍有冷静的怪物，很快又被这种狂热的暴力游戏吸引，加入乱斗大军。
    【弹幕：还是不行，这种战斗做多少准备都是没用的，因为不知道致胜的法门！】
    【弹幕：好多人都异化了，看他们的表情好痛苦，这真的是无法控制的……】
    “不行，他们的战斗力和感染力都太强了，”林希在前方焦急地指挥着，“我们往后撤，往陷阱那里撤！”
    只能依靠陷阱了，此时此刻，硬碰硬显然不是最好的办法。
    萧青青被刚才那一下撞得浑身酸疼，这时伸手撑着地面挣扎着站起来。只听她口中发出“嘶”的一声，再抬手时，手掌已经被灼热的焦土烫出一片红色。而她刚才用来撞击怪物的胳膊肘，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皮肤上甚至长出绒毛。
    她狠狠蹙眉。
    喻越在旁见状，正着急呢，一旁崽崽已经“咻”地张开两侧羽翼，一头撞到萧青青掌心蹭了蹭。当它离开时，女人掌心里的烫伤显然好了许多。
    萧青青舒展开眉眼，对着喻越和崽崽一笑：“谢了。出去之后，带你们去玩好玩儿的。”
    她洒脱的话一下子也解开了喻越的眉心，他也笑了笑。
    没时间多话，两人齐齐迈开脚步，吸引着后方源源不断出现的怪物往陷阱的方向跑。
    一时间，两人带着一堆怪物，身后“轰隆隆”全是脚掌踏地的声音，场面壮观极了。
    喻越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身后的怪物有的曾经是他们的队友，见到他回头，一边“嗷呜”喊着追赶他们，一边伸出手“哐哐”拍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过来。但是那些影响情绪的力量太强大，这些玩家就算是伤害自己，也无法彻底保持清醒。
    喻越见状，大声安慰他们道：“放松，别着急！我们会回来救你们的！”
    “嗷呜！”跟在他身后的怪物们痛苦地大叫，像是知道自己拖了后腿，眼中溢出泪光。
    但那些泪光，也很快被红光淹没。
    嚣张的黑雾终于从地底再度冒出，缠绕在这些人的身上，彻底让他们成为蛮横的傀儡。
    看着这一幕，喻越的一颗心狠狠揪起，没来由地又焦躁又生气，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灰雾给他带来的影响，慌忙看向边上的崽崽。
    “呜呜嗯！”崽崽对他点头，像是和他并肩作战的伙伴在鼓励他。
    喻越心头的焦虑感一消而散，他加快脚步，飞速向前冲去。
    【弹幕：妈的又是这些垃圾灰雾！】
    【弹幕：曹！又一批人失去理智了，这个城也太可怕了吧？】
    【弹幕：有点不对劲，这样倾巢而出的话，是准备放弃防守内部了吗？】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方的林希已经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玩家拿住了机关，他们同样面色焦急，对着喻越和萧青青两人拼命使眼色。就在喻越和萧青青踩上纤细的机械牵引绳时，两人脚踝处骤然一紧，接着便被牵引绳整个提拉起来，带飞到半空——而他们身后跟着的怪物则怪叫着冲入滚烫的地洞。
    登时，所有的怪物都从地面上消失了，接二连三的“噗通”、“轰隆”撞击声和一阵阵的怒吼声从坑洞内传出。
    它们的身形是这样巨大，几乎砸得地面飞起一阵尘土和青烟。
    这巨大的声响将所有还站在地面上的人都震得回不过神来。
    喻越和萧青青从半空中安然落下，险险站住。他们微微喘气，心脏狂跳。
    一旁的林希伸出手来，将他们扶稳，几个人就这样呆呆看了坑底一会儿。片刻后，他声音激动：“成了！”
    这带机械的陷阱是喻越和另外两个同样拥有铸造异能的玩家一起制作的，或许是因为有喻越参与的缘故，那些牵引绳仿佛都有生命，十分自觉地到处捞着玩家，没有让任何一个清醒的己方玩家掉入陷阱。
    它们甚至还不断垂落到洞底扫荡，将那些看起来要被严重烫伤的怪物抓起来，丢到另一处冰凉的岩石上去。
    这也是顺应喻越的心意，并不会真正地伤害这些变成怪物的玩家和住民。
    林希低头见到了，不由松了口气道：“太好了，他们也没有受伤。这东西简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
    但是下一刻，他的话音变得越来越轻，直至消失。
    一开始谁也没想到里面的怪物会倾城而出，还有这么强的感染力，此时四下看去，站在身边的已经不足十人。这让“太好了”三个字显得十分羸弱。
    林希看向喻越，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些凝重。
    “……我们这边的人不多了。”林希在片刻沉默后道，“田秋会长也没有出来，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还要继续吗？”
    喻越抿了抿唇。
    空中墨色的鬼鸟再次“嘎”声飞过，在他们头顶高高盘旋，再次嘲笑和挑衅他们。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有愤然之色，他们时不时看向坑底的伙伴，又露出难过的表情。
    如果这个时候回去，那沉默成本就太大了，更何况，他们也不想把伙伴留在这里。
    “我进去，你们在这里守着他们，如果发生危险，就回到我们的城池去。”喻越道。
    【弹幕：？！不行！它们舍得把兵力全部派出来，就是为了等你做这个决定啊小弟弟！】
    【弹幕：是啊，从田秋会长的那边的情况来看，进城就不能出去了！】
    【弹幕：万万不可！】
    好在画面中，林希也觉得不妥，坚决不同意。
    几个人商讨半天，决定由苟柱带头的其他五人留下，林希、萧青青和喻越一起进城。
    ……
    这是一条非常危险的道路，他们三人走得闷不吭声。
    当他们的脚步踏入城池内部，踩上那里的土地时，天上的黑鸟纷纷发出更加响亮的怪叫，在他们头顶不住盘旋。
    喻越心中一凛，只听身侧林希低声道：“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三个人站得更加紧密，他们放慢了脚步往前走，在绕过一座巨大的流着熔岩的山体时，猝不及防和田秋的队伍撞了个对脸。
    两边都以为碰到怪物，一时间全是满脸警惕，可看到对面的人时，又发出相当欣喜的声音。
    “田秋会长！你在这里！”林希低声叫道。
    他面露惊喜，但又不太敢上前。因为这个世界里的怪事太多，能够和田秋这样安稳地会面，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人高马大的田秋自然比谁都清楚这副本内的幻觉和弯弯绕绕，他并不觉得受到冒犯，而是对着林希招招手，说了一句暗语似的话，林希的身体这才肉眼可见地彻底放松下来。
    “是田秋会长。”林希转头对喻越道。
    那边，田秋也将小山似的身子转向喻越：“恩人！你们就来了三个人？”
    说到这事，几个人脸上轻松的表情就完全消失了。
    他们聚拢到一起，紧张地低声分享着自己得到的线索。
    通过田秋的口述，几个人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田秋原本正带着几个玩家准备出城，可一路上却一只怪物都没有见到，简直像是要故意放他们出去那样。
    甚至连些守在出口的怪物都不愿意回头看他们一眼，反而都急着向城外跑去。
    这个异常让田秋变得谨慎，他先是安排几个腿脚快的玩家跟出去看看，果然，那几个玩家一旦靠近城墙，天上那些巡逻的黑色怪物就狞笑着俯冲下来，好在他们逃跑的速度也和出城的速度一样快，才幸免于难。
    田秋于是推测出“城内玩家随意出城”是一个必死条件，而且他认为当所有玩家都离开城池的时候，这座城池就会变成不可攻略的城池。
    经过田秋的解释，几个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林希脸色一沉道，“难怪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总觉得浑身上下不对劲。看样子，除非我们能够攻打下这片城池，否则谁也别想出去。”
    “可是现在连一只怪物的影子都看不到，怎么攻打？”萧青青提出了一个相当现实的问题。
    “你问的问题，正是我想问的，”田秋道，“我已经安排几个腿脚快的玩家去看了，这里怪得很，原本怪物多得要命，刚才你们把城墙一炸开，里面就什么东西都没了。有这种可能吗？其中必然有诈。”
    他话音刚落，就见两道身影闪电般窜到众人眼前，正是他说的那两个“腿脚快的玩家”。
    他们两人都气喘吁吁，面带疑色。
    其中一个道：“东边城区看了看，没人。”
    另一个道：“西边也没有，太安静了。”
    他们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注意到，在他们沟通交流的时候，四面一直非常安静。这里没有嘈杂的声音，也没有怪物的吼叫，唯有熔岩在山石上流淌的声音和“哔哔啵啵”的燃烧声和气体蔓延的声音。
    没有敌人，但也没有通关。
    这下子，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搞不明白这座城池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会不会是刚才那些怪物知道你们来支援我们，担心我们里应外合，所以干脆都跑出去，想要在外面把你们解决，同时也把田秋会长和我们引到外面，触发必死条件。结果没想到却落入了你们的陷阱？”一个玩家分析道。
    “这当然是最乐观的情况。”田秋显然还是觉得不对，“那看来只能按你们刚才说的，去找雕塑，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了？”
    眼看着几个人讨论的终点就要前往“寻找雕塑”，直播观众一下子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弹幕：不要啊！！雕像是假的！】
    【弹幕：我气炸了，如果这要让恶神得逞，我和它势不两立，我要把它捏成狗！】
    【弹幕：停，你这样的心态是会战损在这个副本里的。】
    【弹幕：可是真的雕像应该也存在吧？到底在哪里？】
    【弹幕：我懂了，之前恶神把那些怪物都支走，是不是就是为了让他们分头找雕像，好针对小弟弟？】
    【弹幕：？！！！】
    可惜的是，直播观众在屏幕上的哀嚎，副本里的玩家都看不到，即便他们想了很多方法，包括通过直播关注人数的突增突减去暗示，也没办法让画面中的几个人想到这上面来。
    他们几人很快决定了两人一组分头行动，由于田秋认为喻越本身就会对雕塑有所感应，因此，拥有敏锐探查异能的林希和田秋一组，拥有攻击技能的萧青青和喻越一组，其他人则各按能力分组。
    这是一座非常大的城池，就在他们分头走了没有多远，就再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了。
    而在直播观众的视角中，他们能看到那座沉在岩浆里的雕塑仿佛被激活了一般，慢慢从滚烫的岩浆里爬出来，并在以十分缓慢的速度向着喻越和萧青青所在的方向磨蹭靠近。
    这个大块头看起来恶狠狠的，但行动非常缓慢，就像一只把自己裹在茧中的虫。
    【弹幕：……】
    【弹幕：虽然我很生气，但我也觉得很搞笑。】
    【弹幕：绝对不能让这种笨东西得逞！】
    【弹幕：靠近了！】
    画面中，喻越正低下头查看一处山石的缝隙。余光间，他看到缝隙内有一抹黑影悄然掠过，像是什么东西躲了起来。
    他微微蹙眉，盯着那个位置半晌，这才抬头看了一圈，对萧青青道：“我总觉得这里很奇怪。你小心一点。”
    “你自己也要小心，”萧青青听得笑了，“听你的意思，遇到危险还想让我自己跑？”
    “那如果我变成了怪物，你会跑吗？”萧青青反问他。
    喻越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正因为你是这种人，所以没有人会丢下你跑的。”萧青青随口道。
    “嗯嗯！”崽崽在旁边点头。
    “你有什么感觉吗？”喻越伸出手，崽崽便乖乖降落到他掌心，抖了抖羽毛，摇摇头。
    如果连崽崽都没有感觉，那这里出现雕塑的概率就不大了。
    不过这也正常，在上一个城池中，他们是打败了章鱼怪才看见雕塑，那么在这个城池中，理应也需触发一个条件才能见到雕塑。
    喻越正这么想着，却听见身旁的萧青青低叫了一声。
    【弹幕：！！！】
    【弹幕：沃日！！滚蛋！！】
    【弹幕：什么鬼东西，滚滚滚滚！】
    “你看那里。”萧青青低声道，声音里暗含激动。
    喻越愣了一下，顺着萧青青手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一下。
    只见在面前一个谷形平地尽头的两块扇形山石之间，嵌着一块约两米多高的大石头。那块大石头的形状非常奇怪，乍一看像个尖角朝下的菱形，但仔细一看，会发现那是一对并拢的脚，再往上看，会发现菱形的另外两个角非常像两对展开的翅膀。
    竟然真的很像是一座带翅膀的神明雕塑！
    尽管这雕塑到处坑坑洼洼，连神明的面部都看不清楚，但这不妨碍喻越和萧青青都眼前一亮。
    “就是他，对吧？”萧青青问。
    “我们过去看看，那个位置太隐蔽了。难怪我们绕了好几圈都没看见。”喻越道。
    他看到创世神的雕像似乎受到伤害的样子，心里也有些着急。
    可这位置何止是隐蔽，那两个扇形山体简直就像是牢笼的两翼，人们但凡走进去，就极容易被怪物堵住攻击。
    萧青青是在各种打斗中练过的女人，被喻越这么一说，当下就发现了不对劲，停下脚步清醒道：“不，喻小弟等一等，那个位置不只是隐蔽，那个位置非常危险。很容易被人截杀。”
    就连崽崽也从半空中落下来，在喻越面前摇头。
    【弹幕：对啊对啊，就是！】
    【弹幕：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千万别过去了。】
    只见喻越脚步一顿，直播观众都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们这口气就又提了起来。
    因为就在喻越迟疑的当口，只听“咔啦”一声，那雕塑的半个身子竟然往身后的山石崖摔去，雕塑的前半部分，也就是腰部，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而与此同时，四面地动山摇，猛然响起无数怪物的怒吼。
    只见无数怪物从四面八方跃出，少说也有五六十只，他们从岩石的缝隙、岩浆内部爬出，张着血盆大口就向他们两人扑来。
    萧青青倒吸了一口冷气，猛然抓住喻越的胳膊。
    站在这个位置，已经避无可避，就算是能从怪物中间打斗逃脱，自己也必然会被感染成新的怪物。
    他们不得不立刻作出反应。
    两人没有商量，却几乎是同时动作，从高处一跃而下，飞奔向那座雕塑。【弹幕：太阴险了，用雕塑做苦肉计，还故意抛出一部分伏兵，让他们以为这就是正确的雕塑！】
    【弹幕：完了完了，这周围还有很多怪物啊。】
    【弹幕：别怕，田秋会长他们已经听到了，在过来的路上了。】
    【弹幕：过来又能怎么样？】
    “啊！”
    也就是在他们跳落到谷底平台上的一瞬间，萧青青发出一声喊叫。
    只见眼前的雕塑完全裂开，露出其中黑乎乎的内胆。那内胆发出“桀桀”的笑声，盘旋在半空。
    而更多长相怪异的怪物，也突然从旁边的岩壁中流着口水爬出。
    一时间，他们竟然被怪物包围了。
    “呜呜！”崽崽非常紧张，两根线条手臂猛然弹射出去，抱住喻越和萧青青两人，试图带着他们两人飞起。
    但就在两人头顶，这只长着双翼的怪物已经当头压下。
    萧青青没有办法，一把将喻越推开，只听一声闷响，她将这怪物击出了数十米远，自己的胳膊进一步被黑色绒毛覆盖。
    “快走！”萧青青厉声道。她的发绳崩开，乱发散落，划过她血色的眼睛。
    “我一个人走不了。在这个世界里，就算是变成怪物也会记得生前认识的人，你和我这么熟悉，你不会伤害我的。我们一起出去。”喻越大声道。他的身体里流动着伯爵的血液，真要动手，力大无穷。一片混乱之间，他轻轻甩开抓住自己的三只怪物，又扑向萧青青，替她挡下了怪物一击，背后划开长长的一道口子。
    萧青青眼神间光芒闪动，她轻呵一声，用身体又撞开了三只怪物。
    到了这个时候，她的脸颊也开始长出黑色的绒毛，整个人已经快要完全变成怪物了。
    【弹幕：卧槽，卧槽！这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啊！】
    【弹幕：快跑啊，能跑一个是一个！】
    “砰”！
    画面中，发着亮光的崽崽像一颗子弹那样炸走了一只怪物，但萧青青却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头顶那只黑色大鸟眼见萧青青已经彻底变成的怪物，确认她无法再保护喻越，便发出“嘎嘎”的笑声，不再进攻，反而盘旋上天际，冷冷看着陷入在怪物群中的喻越，像是准备看着他慢慢被他的“朋友”同化成怪物。
    在他的指挥之下，其他怪物也停下进攻的步伐，只是死死围绕着两人。
    萧青青浑身上下披着黑色毛发，她眨了眨血红的眼睛，看向喻越。
    下一刻，她低低嘶吼一声，向着喻越冲了过来！
    喻越猝然睁大双眸，接着伸出手，握住萧青青长满毛发的手臂。但他只是紧紧握着，着急道：“你快醒一醒！”
    “呜……”萧青青像是咬着牙想说话，但说不出来。她裂开嘴，露出一直扯到耳根的尖牙，一口向喻越咬了下来。
    喻越：“！”
    他猛然松手，飞速后退两步，但身后一只怪物嚎叫一声，扑了上来。
    喻越心头一凛，只听头顶传来黑鸟更加刺耳的笑声，那笑声仿佛是在告诉他，它就是想要看他慢慢受折磨，看他是否能做到自己曾经答应的事，又是怎样因为自己的承诺而死去。
    这足以看出，恶神已经恨他入骨。
    喻越抬头盯住那只黑色的大鸟，给了他一个相当凛然的眼神。
    眼看着无数地底冒出的黑雾进入萧青青的身体，让她的身体再度长大两三倍。
    “杀了他……”低低的声音响起在两人耳畔。
    只见变成怪物的萧青青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而后又闪过一丝决绝——她竟然调转身体，向着旁边留着岩浆的山崖跳去。喻越眼疾手快，飞身而出，一把抓住萧青青的手臂，出声叫道：“啾啾！”
    崽崽应声而来，线条手臂狂转，将萧青青束缚住。
    萧青青开始拼命挣扎，不断摇头。
    喻越用非常低的声音道：“别怕，你记得我，对吗？没有关系，不用害怕伤害我，没有人能够伤害我，你看。”
    说着，他伸出自己的手臂，那上面刚才被怪物抓破的地方，已经飞速愈合。
    在这瞬间，喻越仿佛也明白了伯爵为什么要赐予他这种力量。
    他永远不会受到伤害，所以可以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任何人。
    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体会到了创世神的某种心情。
    面前，萧青青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
    “我带你走。”喻越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道。
    下一刻，他用右手抓住萧青青的手腕，左手则抓住崽崽的线条小手。
    这一次，崽崽铆足了劲，疯狂舞动翅膀，竟然将两人带得飞了起来！
    萧青青：“吼——”
    放开我。
    喻越听到这声吼叫，也听出了这声喊叫里的意思。但他不仅没有放开右手，而是更加用力。手掌下，全是异变怪物毛绒绒的触感，令人头皮发麻。
    但说来也很奇怪，当喻越重重用力时，却能感受到那下面属于人类骨骼的轮廓。
    就在他带着萧青青双脚离地，飞向上空的一瞬间，耳畔响起熟悉的系统电子音。
    【系统：恭喜玩家与队友互相信任度达到100%，触发协作支线任务：战斗的秘密，请努力让该玩家恢复意识，任务奖励：20贡献值，相关npc好感度50。】
    第95章
    【弹幕：啊！】
    【弹幕：啊啊？！】
    【弹幕：啊啊啊又开出协助支线了？！】
    直播观众在紧张和激动之间疯狂切换状态，一时间连弹幕都陷入呆滞，片刻后，大家猛然欢呼起来。
    热烈的弹幕几乎要把整个屏幕都淹没。
    等这一批弹幕好不容易过去，只见一个小山般大小的人影已经出现在画面中。
    是田秋来了。
    田秋对恶神伏击的行为显然感异常愤怒，他也不顾自己会被异化成怪物，猛地一掌就把天上那只黑鸟拍到地上。
    黑鸟愤怒又慌张，嘴里发着“嘎嘎”的叫声，饱含恶意。
    在这种恶意之中，田秋的整只手都变成了某种类似熊爪、长着利齿的东西。
    但他丝毫不惧，反而借助这一身异化的力量，将周围几只怪物一爪拍开，掀出一条通路来——空中，正盘旋着不知该往哪里落地的崽崽找到一个缺口，“哼唧”一声带着喻越和萧青青从空中落下。
    喻越双脚刚一落地，就拽着萧青青往田秋打开的缺口向外跑，同时还一把扯住了田秋，准备带着田秋一起离开。
    田秋的身形实在太大了，喻越只能拽住他的衣角。
    但这不妨碍田秋明白了喻越的意思，他并不恋战，吼叫着拍飞后面跟上来的怪物，随即步履沉重地追着喻越离开。
    在他们身后，被拍倒在地面上的恶神已经气疯了。它不断试图凝聚成形，却又多次被自己的怒气狠狠冲散，终于，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以一种要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姿势狠狠撞入地面。
    就在这只黑色大鸟化作灰雾进入裂缝的一瞬间，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几人脚下的地面竟然整个崩裂开来。
    脚下焦土裂开，鲜红的岩浆从地表下方喷涌而上，三人心中都是一惊，接着脚下一空，齐齐跌落。在身体失去平衡的一瞬间，田秋大吼一声，一只手抓住喻越、另一只手抓住萧青青，把他们两人高高举了起来。
    而他自己则从缝隙中跌落下去，垫在两人下方，宽大的脚踩入滚烫的岩浆中，登时冒起一股青烟。
    “吼——”田秋痛叫一声，但是竟然站住了。
    他血红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感到不可置信一般低头看去。
    只见他的双脚已经完全异化，脚底、脚趾和脚背上都披满了黑色的皮毛，这层皮毛非常厚实，竟然能够抵御滚烫的岩浆。
    这让仅存一丝神志的田秋意识到，变成怪物也让他拥有了保护他人的能力。
    “你的手，”喻越被他举在手中，有些焦急道，“快放我们下来吧，太危险了！你的手！”
    喻越鲜少这样着急，但眼前这一幕不由得他不心焦。
    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田秋的手已经变得更加肿胀和粗大，简直都要比那只异化的腿还要粗了。
    【弹幕：这手臂……比恐龙腿还粗了吧！】
    【弹幕：为啥啊，明明也没攻击谁，为什么手臂异化得比其他部分还快啊……】
    “吼吼？”田秋也觉得奇怪，他试着松开五指。喻越和萧青青立刻从他手掌中脱离出来。
    一直在一旁焦急挥舞小翅膀的崽崽见状，线条手臂弹出，立刻卷住两人。
    它带着两人落到一侧的山岩上，尽全力不让两人掉到岩浆中去。它甚至飞舞着，想要将田秋也一起救上来，可田秋太重，又不配合，它盘旋两圈只得做罢。
    喻越带着萧青青在一旁站稳，眼看着田秋站在岩浆里，正着急着，冷不丁却见下方火红流动的熔岩竟然被幽蓝的水流覆盖——不知是哪里涌出的幽蓝色的泉水带着清新的凉意与岩浆冲在一起，交界处瞬间炸出一团团蒸汽，同时发出可怖的“嘶嘶”声响。
    剔透晶莹的泉水漫上田秋的脚踝，一下子就减弱了岩浆带来的伤害。
    喻越惊讶地看向这突然出现的水流，却听见田秋在旁，仿佛是从牙缝里憋出了一声：“——跑！”
    是该跑了，只见三人头顶的地面不断震颤，两侧的山岩开始向下滚落，那些带着尖锐棱角的山石简直就要将他们埋葬在这里。
    可是他们无处可逃。只见头顶原本露着暗色天空的缝隙中，无数眼睛闪烁的怪鸟正冷冷看向他们。它们堵住了可用于逃离的缝隙。
    这一次，几个人都近距离看出了这些鸟类是什么东西——它们也是人，但是看上去完全失去了属于人类的特征，它们的眼睛一片漆黑，仿佛是被浓郁的恶意腐蚀。
    看着它们的眼睛，就让人浑身发寒。
    喻越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萧青青。
    只见萧青青虽然也变成了浑身披着黑色粘液毛发的怪物，但她的眼睛此时莹润包裹着泪水，显得晶晶亮，也在看他。
    他又抬头看向正站在前方，用身体挡住石流的田秋，只见田秋的眼睛也变得十分清澈。
    这种诧异让他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他们和这些怪物并不一样。
    然而，还没等他细想，却见头顶那些黑色大鸟在灰雾的指挥下，不要命地狠狠撞击山岩。愤怒和仇恨蒙蔽了它们的双眼，这种自毁式的攻击让它们的身体被撞散、皮肉被撕裂、骨头被折断——它们一边撞击，一边凄厉又痛苦地嚎叫。
    【弹幕：等下，这些飞在天上的怪东西该不会就是六芒星的爪牙吧。】
    【弹幕：不一定是爪牙，如果恶神真是六芒星公会会长，那这些飞在天上监督的怪物肯定就是公会管理咯。】
    【弹幕：那也死得很惨啊。】
    【弹幕：既然决定和恶神共存亡，那肯定早就没自己的意识了吧。】
    【弹幕：管他们做什么？他们就是撞成烂泥和我们也没关系，甭想坑我们自己人就行。小弟弟、大姐姐、田秋会长加油！】
    越来越多的黑鸟从天空中聚集过来，它们都长着一张人脸，其中许多还是玩家们在副本中曾遇到过的，当下就激起了直播间观众极端愤怒的情绪。但好在他们都将这愤怒的情绪转化为支持喻越几个人的动力。
    这一次，他们不管自己是A级还是B级，都拿出了自己辛辛苦苦挣得的积分，跑到商城里购买有用的道具和药品，下定决心非要进去会一会这些怪物们。
    系统还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全套防护器具的售卖界面，甚至还准备了一些可以改变地形的基建包裹售卖界面。
    【弹幕：草，我去商城看了一圈，看到了系统想让我们赢的决心。】
    【弹幕：笑裂了，基建包都有，我这边还缺3000积分可以买个小基建包，谁来和我凑一下？】
    【弹幕：我！】
    “轰隆”。
    就在玩家们纷纷购买基建包的当口，画面中的地图已经完全损坏了。
    在黑鸟们坚持不懈地撞击下，一块巨大的石头从三人头顶压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田秋大手一挥，瞬间打散了这块巨石。石块在空中炸成粉末，又“淅淅沥沥”如雨一般落入滚烫的岩浆和冰冷的溪流中。
    “就是现在！”一道清亮的女声突然响起。
    竟然是萧青青能说话了。
    【弹幕：她能说话了？】
    【弹幕：怎么做到的？】
    【弹幕：不对啊，这么说来刚才田秋会长也能说话，没有完全变成怪物。】
    只见画面中，萧青青左手伸出，那些黑色的粘液毛发伸展开来，竟然猛地变成一双翅膀，她用变成爪子的五指抓住墙壁，另一只爪子勾住喻越的衣服，接着飞身向上一跃，竟然就像鸟儿一样带着喻越飞上了五六米的岩壁。
    她左手五指嵌入山石，变成兽爪的腿部登着岩壁，灵敏地躲开飞来的碎石，又一次向上跳跃。
    喻越一手抓着萧青青，半个身子悬在半空，不断晃荡。他紧张地看向谷底的田秋，却见田秋正在和自己打架——他的腿和他的手显然不是一伙的，此时那只变得粗壮的手臂正在胖揍他的双腿。
    “不用管我！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嗷……去死吧！”田秋被自己抬起的左腿猛然踢中脑门，接着他万分愤怒地咬住自己的膝盖。
    喻越：“……”
    同样低头往下看的萧青青：“……”
    【弹幕：田秋会长这是自己在和自己打架呢？】
    【弹幕：这就说明并不是变成怪物就不能克制自己啊！！！】
    【弹幕：他逻辑超强，应该知道这个副本存在的问题了！】
    画面中，看着田秋举动的萧青青眼神微动，但她没再说话，而是专心带着喻越向上去。
    但她的五指已经断裂，在下一次跳跃中，脚下猛然踩空。
    她猝然睁大眼，却觉手腕一沉——是喻越反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接力一般拉着她，脚踩岩壁向上一跃——
    头顶的裂缝越来越大，两人一下子跳回地面，齐齐滚落到地上。
    喻越只是在地上打了滚，便很快起身，崽崽担忧地飞过来，在他身旁绕来绕去，像是要看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吼吼……”但是周围那些守在周围蓄势待发的怪物却容不得他们有片刻歇息，一声吼叫，齐齐扑了上来。
    喻越注意到，这些怪物们的眼睛并没有完全变得漆黑，但其中的光芒也正在慢慢消失。怪物背后，那座毁掉的雕像中，不断有黑色的雾气冒出。
    不能让这些怪物再留在这里蹲守田秋，必须先把他们引开。
    他来不及休息，背起地面上的萧青青，抬步就跑——
    身后乱石飞舞，无数怪物争先恐后地向他抓来，撞在一起，挤成一团。
    这给喻越争取了不少时间，他脚下飞速，瞬间跑出数十米。萧青青伏在他背上喘着气，他便一边跑一边低声问她：“你感觉怎么样？”
    萧青青吃力地、用很缓慢的语速道：“我好像……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
    “但是？”喻越有些担心地问。
    萧青青似乎在克制着什么，她过了很久才道：“但是如果忘掉你，情况可能会恶化。因为我在想着你说的话的时候，能更好地克制自己。”
    她一边说，一边将自己垂落在身侧的爪子收拢又张开。
    “先不要思考这么多，你可以完全放松，”喻越低声道，“刚才在地下出现了泉水，我觉得那可能是另一种线索，或是我们已经触发了什么条件。不要心急。”
    “你准备……去哪里？”萧青青将脑袋垂落到喻越肩膀处，艰难地问。
    喻越正带着身后的怪物绕过了无数乱石，又穿越过一小座碉堡。
    说是要去哪儿，他也的确还没有想好。他只是单纯觉得不能让这些“怪物”再呆在那座冒黑气的雕像周围，也不能让他们守着田秋上来。
    顺便，他也想为自己争取一点思考的时间。
    多亏有伯爵赐予他的强劲的身体，即便是用这样的速度在奔跑，甩开身后的怪物一大截，他仍然有力气在脑子中仔细思考“战斗的秘密”。
    从表面上看，这个城池是无解的，只要进行打斗，人就会变成怪物。但是就在刚才，萧青青和田秋非常明显都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对于萧青青而言，他曾经让她“放轻松”、“不要害怕伤害他”。是这个原因吗？因为她内心比较平静的缘故，就不容易被激动的情绪所控制。而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与众人的想法息息相关，因为他们冷静了下来，所以在岩浆暗涌的地底出现了清澈的溪流？
    还是说……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忽然，他肩头的萧青青低声说道。
    喻越一愣，只觉脚步前方的地面也微微颤动，仿佛有一伙大军正从面前包抄而来。
    想起岩石裂缝中埋伏的怪物，他心底一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穷追不舍的黑影。
    【弹幕：卧槽，前面那些过来的不会是刚才变成怪物的那一批吧？】
    【弹幕：有点像，带头的好像是那只苟子！】
    【弹幕：？？？不至于这么坑自己人吧？】
    【弹幕：等等，别着急，刚才有个公会管理进去了。】
    【弹幕：林希也在啊！】
    林希也在，准确地说，他是在路上碰到苟柱和另外几个玩家，并且与他们会和的。
    “这边！”林希指着喻越所在的方向道，“他们在这边。”
    “啊啊啊别追我！”苟柱一边惨叫一边带着一堆怪物狂跑，“一会儿我们怎么跑？”
    “冷静点，不会让你受伤的。你不是还有龟壳道具吗？”新来的公会管理扶了扶眼镜道。
    苟柱：“？？？”
    带着龟壳道具的苟柱加快了脚步，大喊着疯狂向前跑去，很快就看到了喻越的身影。
    另一头，喻越也看见了苟柱。
    他先是一愣，继而看到了苟柱身后滚滚而来的怪物大军。
    这是怎么一回事？
    喻越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苟柱已经大声喊道：“别问了啊啊啊啊没时间回答了，快让开！让开——”
    “喻越会长，”不知是哪个小公会的公会管理将手拢在嘴巴前喊道，“大家都不想在坑底等着啦，就说咱们既然都变成了怪物，不如就把自己的战斗力发挥出来吧，你快跑，剩下的怪物就交给我们吧！”
    这句话说得轻松，眼看着两边的队伍就要撞到一起，一边是喻越、萧青青带着一堆怪物，另一边是吓得眼泪狂流的苟柱和几个玩家带着一堆怪物，两堆黑压压的怪物就像夹面包片一样向中间的几个玩家压来。
    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众人之间眼前闪过一丝绿色。
    苟柱大喊：“妈妈呀，这是我最后一个保命道具了，省着点用！”
    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龟壳“哐当”一声从天而降，落到众人眼前。苟柱与它最为熟悉，第一个跳了进去，接着，新来的公会管理和其他几个玩家也跳了上去。龟壳摇摇摆摆，疯狂打转，来到喻越面前。
    此时，那些怪物已经围住了几人，它们身材高大，从上方投下灰色的影子，鼻息温热，带着腥臭的气息。
    这种被怪物围绕的压迫感太过于强烈，喻越几乎眼前一黑。
    忽然，前方出现一只有力的大手，将他扯进了龟壳。
    “哼唧！”崽崽见有人来帮助喻越，万分兴奋，线条手臂拴住龟壳就往另一个方向拉。
    它背后的翅膀猛然展开，比它的身体大了四五倍还有余，力气也一下子变得非常巨大，竟然将绿色的龟壳像一只小碗那样拉了出去。
    也就是在这绿色的龟壳小碗被拉出“战区”的一瞬间，只听两边的嘶吼声猛然撞到一起，发出地动山摇的声音。
    【弹幕：我去……吓死我了，好险啊！！这是个啥！】
    【弹幕：？！两边打起来了！】
    在直播观众的惊呼中，只见那一批被林希、苟柱和公会管理从城外带进来的怪物，和刚才喻越引出来的怪物猛然撕咬在了一起。
    之前所说的“不要伤害同胞”此时显然已经成了笑话，它们几乎一见面，就打红了眼。
    “吼！”怪物群中，一只眼里带着泪水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咬住一只想要冲去追捕龟壳的怪物。
    【弹幕：等等，它是在帮忙？】
    【弹幕：这只在哭的我也有印象，是之前那只没能阻止自己变成怪物的玩家吧？】
    【弹幕：没错！是在帮忙啊！虽然方式暴力了一点。】
    只见画面中那只怪物边哭边打，战力强大，它身后的一连串怪物尽管无法克制自己暴虐的攻击欲望，却还是跟着它一起选择了自己想要面对的敌人。
    当那个公会管理进入到副本内，将力量城池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守在城外的玩家时，他们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针对喻越而设置的陷阱。从一开始的将大部队困在城外，到城内放置的雕塑诱饵和伏兵。
    这是恶神的最后通牒，它要将这颗足够抵抗他的种子彻底碾碎。
    听到喻越被围攻的消息，就连一直都不太关注他人死活的苟柱都气红了眼。
    “别激动，”公会管理道，“在这个世界里太冲动，很快就会变成怪物。”
    “那我们要怎么办呢？现在已经有这么多人变成怪物，我们虽然没有变成怪物……可也不是那些怪物的对手啊！”另一个玩家道。
    公会管理非常冷静道：“所以我们必须过去帮助他们。虽然我们的力量非常微弱，但如果不主动去做，是绝不可能赢得这个副本的胜利的。喻越会长已经给我们指明了方向，如果我们自己没有勇气、没有意志力跨出这一步的话。谁也救不了我们。”
    正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一直守着的巨大陷阱坑的底部终于传来一声忍无可忍的吼叫。
    这吼叫把他们吓了一跳，都往下看去。
    只见一只破了头的怪物正仰着脑袋看他们，泪眼朦胧，不断嚎叫着。
    它的声音非常凄厉，既像是在怒吼，又像是在哭泣。
    说来也奇怪，尽管在场没人能听懂怪物的语言，但那一瞬间，苟柱、公会管理和其他几个玩家却都听懂了这只怪物想要表达的意思。
    ——“那就让我们去和它们战斗吧。反正我们已经变成怪物了。”
    “他们的意思是……？”站得距离陷阱最近的玩家回头，看着几个人迟疑道。
    “想要和我们一起战斗？”公会管理眼前一亮。
    “这不妥吧，”苟柱最爱命，虽然气红了眼，本质的怂还是让他提出质疑，“如果他们被灰雾控制，又攻击自己人怎么办。”
    “吼吼！”苟柱的话显然激怒了下面这只正在流泪的怪物。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这只变成巨兽的玩家举起巨大的手掌，猛然一掌拍在崖壁上，碎石纷纷从崖壁坠落。
    接着它又昂起自己的脑袋，用自己的脑袋狠狠撞在刚才手掌拍打的地方。
    原本就已经被他自己砸得残破不堪的头颅，此刻更是受到重创。
    它像是在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它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住自己的，尽管这种“控制”也显得非常暴力。
    这动作太过冲动，看得上方几个玩家都是心惊胆战。唯有公会管理的面色变了又变，在内心里不断挣扎——他知道这是个转机，但又不确定这样做是否正确。
    正在他谨慎地看着下方，还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时，一个让他下定决心的场面出现了。
    这本就是一个情绪至上的城池，或许是这只怪物激动的情绪影响了其他变成怪物的玩家，只见那些躺在坑底的怪物也纷纷站起来，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上方尚且清醒的几人，齐齐发出吼叫的声音。
    它们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在坑底也站得非常整齐，这么看去简直像是一支怪物军队。
    这仿佛像是在说，没有关系，就算是变成怪物，他们也是可以团结起来的。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要保护什么人，也知道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于是在这位勇敢进入副本的公会管理的带领下、在苟柱的配合下，他们完成了这个大胆的计划。
    他们先是将这个陷阱的闸口打开，在怪物们轰然而出时，引着怪物进入这座城池。
    这个计划非常冒险，因为这些变成怪物的玩家显然对移动的物体非常敏感，他们一旦开始奔跑，它们就如同看到猎物的野兽那样嚎叫着扑搡过来。
    ——这也让苟柱一度以为计划失败了，因此在半路就已经哭嚎起来。
    但是此时此刻，安安稳稳坐在自己最后一个乌龟壳中的苟柱看得呆了，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着眼前那只怪物道：“哇，它、它们真的在保护我们哎！”
    苟柱说者无意，其他几个人听见，却都像是明白了什么。
    正当他们还在思考这其中的因由时，就见那只泪眼朦胧的怪物因为听到了苟柱说的话，转头朝他们看了一眼。当它看到喻越担忧的眼神时，仿佛获得了更多的力量，扭头就又投入到紧张的战斗中。
    说来也奇怪，两拨怪物明明越打越激动，但由这只怪物带头的、从城外打进来的这批怪物的眼神却越来越清明，拥有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
    而那群被黑雾控制着追赶喻越的怪物则逐渐力有不逮，被打得节节败退。
    这群被灰雾控制着的怪物很快变得怒不可遏，他们抬头发出呼唤般的嚎叫声，只见天际黑压压地飞来一片黑色巨鸟。
    “又是他们，”喻越低呼出声，接着大声对前方正在保护他们的怪物道，“小心，这些黑鸟的战斗力很强！不行，我得过去帮忙。”
    说着，喻越伸手一压乌龟壳，就从乌龟壳的边缘跳了出去。
    变成怪物的萧青青也默不吭声，跟着他跳了出去。
    接着，公会管理和其他几个玩家也纷纷下“船”。
    “哎哎哎？你们这是！”苟柱见只有他一个人被留在乌龟壳上，登时感到一阵慌张。
    “你好好在这待着吧，人各有志，你也已经帮了大忙了。”公会管理转头对他道。
    “对哦，你在这里守着，万一有人受伤，还可以跑到你这里来躲避。”喻越也这样说。
    苟柱：“……”
    苟柱显然是因为自己这边只剩下一个人感到心慌，但他哭丧着脸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敢和他们一起下去。眼看着刚才一直拽着他龟壳边缘的崽崽也挥舞着大大的翅膀要走，他忙伸出手道：“哎，哎，喻小弟，你这只宠物没啥攻击力，就别让它去凑热闹了吧？就让它留下来陪——嗷！”
    苟柱话音还未落，崽崽已经愤怒地揪着龟壳的边缘一旋，苟柱站不稳，冷不丁一屁股坐到了龟壳底部，再爬起来时，已经只能看到崽崽冷酷无情飞去参战的背影。
    他满脸不乐意，忽然头顶一暗。
    一阵不祥的预感俘虏了他，他慢慢地、颤抖着转过头，只见一座山一样大的怪物正站在他面前。
    “啊啊啊！”苟柱叫破了嗓子。
    他差点吓晕过去，却见那座大山冷冷开口道：“没出息，让开。”
    苟柱的喊叫一下子卡住，眼睁睁看着这座大山从他头顶跨过，一边还发出“隆隆”的声响：“恩人！我来了！”
    【弹幕：……这也……有点……太大了吧？！！】
    【弹幕：这一脚下去所有人都没了吧！】
    “我知道获得真正的力量的方法了，”田秋一边大步向前，一边怒吼道，“总之，只要我们想着恩人的模样，想着恩人说过的话，想着要保护恩人，就可以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吼吼！”见到有一只这么巨大的领队怪物出现，刚才就已经占了上风的一众怪物纷纷吼叫着响应。
    而那些节节败退、受到灰雾控制的怪物，也被吓得呆在原地。
    喻越正甩开一只咬住怪物的黑色巨鸟，见到田秋以这种形态出现，不免也愣了半晌，又听到他说的话，更加不好意思。
    “这，”他道，“创世神赐予大家力量，不是为了保护我呀，我并不需要你们保护。大家千万不要为了我受伤！”
    当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忽然闪过什么。
    对啊，创世神赐予大家力量。
    是为了保护什么呢？
    这个答案不是很简单吗？
    刚才那只尽管已经失去理智、却仍然拥有热泪的怪物的脸庞再次闪过他的脑海。
    这或许就是创世神没有放弃他们的原因，因为创世神始终都相信他们，相信他们拥有足以掌握力量的坚定心志。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应当如何引导大家使用这种力量，回馈这种心意。
    “大家听我说，创世神把力量赐予给大家，就是为了想要保护大家，带领大家战胜坏人。所以我们不可以让创世神失望，不可以互相伤害！我们要互相保护，找到真正的敌人！”
    喻越一句话出口后，满场怪物的动作仿佛都停滞了一瞬。
    那些围绕在怪物身上的灰雾悄然褪去，怪物们纷纷站起，四下观望。
    最终，他们血红的、愤怒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些在怪物群中浑水摸鱼，对着两方怪物又撕又咬的黑色巨鸟。
    正在试图让战事升级的巨鸟：“……”
    它们发现不对，嘴里“嘎啊”叫着，眯着眼睛慢慢准备后撤。
    “吼——”下一秒，怪物们齐齐发出吼叫，举起巨爪、抬起犄角向那些灰雾和黑鸟冲去。
    【系统：协作支线任务：战斗的秘密，进度99%，请玩家再接再厉。】
    第96章
    【弹幕：好耶99.9%！现在已经完全不觉得惊讶了啊啊啊，小弟弟加油！】
    【弹幕：原来是这样！】
    【弹幕：稳了么？！】
    【弹幕：啊啊啊怪物们冲啊！】
    怪物们已经在冲刺了。
    它们都是被情绪支配的怪物，但却本能地清楚不能够伤害哪些人，排除掉那些不能伤害的人，真正的敌人一下子就无所遁形。
    登时，被怪物们牢牢锁定针对的黑鸟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它们试图浑水摸鱼，但最终还是被怪物们抓了出来。
    这群双眼漆黑、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什么的黑色大鸟终于招架不住，抬头“嘎”叫着呼朋引伴。
    眼见着天际密密麻麻飞来一群黑压压的怪物，几个清醒的玩家抬头看见，都是心头一凛。
    看样子这回恶神是下了血本，将它的爪牙们都放了出来。
    “怕什么？”田秋胸腔里发出“隆隆”的声音。
    喻越在怪物群中不断喘着气，也抬头看向那群黑压压的怪物。
    它们几乎是从天际推搡着过来，黑色的翅膀挤在一起，不断滴落粘稠的液体，又形成新的怪物。
    怪物们挤在一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阴沉的黑色巨眼，正凝视着他。
    喻越抿了抿唇，侧身躲过袭击，一把将偷袭他的黑鸟按在地上，还没下一步行动，身侧一只比熊还高大的玩家就一脚踩下，将黑色大鸟踩成了一团黑色大饼。
    “吼吼……”这位玩家同时弯曲粗厚的脖颈，低头看了一眼喻越。他满脸黑毛，眼神却非常清明，看起来就像是快恢复神智了。
    不仅是这个玩家，周围所有变成怪物的玩家，此时都变得更加强大、也更加能够掌控自己的身体。它们相当团结地站在一起，将喻越等人围绕在中间，虎视眈眈地盯着天际，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大战一触即发。
    【弹幕：要决战了吗？！】
    【弹幕：这一次算是把天上的怪物都弄下来了吧，赶紧的，一网打尽！】
    【弹幕：怪物小伙伴们加油！！】
    来了！
    天上巨鸟扇动翅膀的声音由远及近，整片天空刹那间都变成了黑色。
    随着它们一声尖叫、向着低空俯冲的同时，地面上瞬间迸炸出无数鲜红滚烫的岩浆。
    而由田秋带队的一众怪物们也发出嘶吼，冲了上去，在他们的脚掌踏入岩浆的时候，地底就卷出清澈的泉水，与岩浆奔涌在一起。温柔的水流包裹着众人的脚踝和身体，避免他们被激怒的热流灼伤。
    原本黑红色的地表因为温润甘泉的出现，而变得清新凛冽起来。
    “轰隆”！
    无数黑羽大军落下，两军交接的瞬间，天地骤然变色。
    整个画面一片漆黑，到处都是惨叫和怒吼。
    【弹幕：卧槽，这场面也太吓人了。】
    【弹幕：？！！能行吗？】
    【弹幕：这里怪物也太多了，救救救！】
    【弹幕：能看清吗？】
    直播观众们心焦地到处切换视角，终于在某次回到喻越视角的时候，看到一抹光亮。
    喻越是被围攻得最惨的，这群黑色巨鸟显然从一开始就把他当做无论如何也必须干掉的目标，不要命一般突破外面的防线攻入。
    但恰恰正是因为它们这种恶意的入侵，彻底激怒了保护着喻越的玩家和住民们，它们在这种怒气的加持下，变成了身形更加高大、更加恐怖的怪物。
    它们吼叫着，一个接一个地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撞上眼前看似永存的黑暗，冲向那些看似永远也无法被打散的黑色怪物，它们的皮肤被粘液腐蚀，手臂被尖锐的利爪和鸟喙灼伤，双脚被岩浆融化，但是没有一个人后退。
    这一次，它们不仅仅是在保护喻越，也同时守护住了自己的心。它们绝对不会再把这种神明赐予它们的力量拱手让人，它们要用这种力量保护自己、保护他人，守护这片土地。
    此时此刻，这里状如地狱，但大家的心念却无比纯净。
    不知过了多久。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个缺口。
    慢慢地，那个缺口越来越大，那片看似永无边际的黑暗，竟然真的被怪物们蚕食出一个角落，似乎有光线射入，给了他们所有人一个方向。
    “吼——”田秋带着四五只巨型怪物，用完全看不出容貌和四肢的身体闯了出来，这些漆黑大鸟创造出的炼狱牢笼，终于完全被众人击溃。而所有一直在突围的怪物，也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随着包围圈中的怪物们一个个轰然倒地，黑色的大鸟纷纷挥舞着翅膀落下。它们发出筋疲力尽的嘶吼，仇恨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将它们掳获。
    当它们看到倒下的怪物丛中，露出那个因为不断帮助怪物们抵挡攻击而浑身是伤小少年时，用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向喻越冲刺过去。
    【弹幕：卧槽！都最后了还来这么一下！】
    【弹幕：小弟弟小心！——】
    没有办法“小心”了，喻越也浑身是伤。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很好的自愈能力，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最不容易受到影响、变成怪物的人。为了能够保持最清醒的状态，他在刚才的战斗中并不主动攻击，而是承担了替怪物们抵挡攻击的职责，自己也因此不断受伤。
    此时此刻，他和大家一样精疲力竭，抱着崽崽躬身侧躺在地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狂跳，浑身的血液也流动得很快。
    在他眼前，汩汩涌出的甘泉终于浇灭了岩浆，干涸的焦土地面受到浸润，重新长出绿苗与花朵。
    这片焦土也正在生长出全新的生命，将死亡的阴影完全驱逐了出去。
    他们胜利了。
    喻越浑身一松，险些就这样晕过去。
    【弹幕：啊啊啊啊啊赢了！这些该死的鸟终于全都死翘翘了！】
    【弹幕：六芒星公会人数是不是清零了？】
    【弹幕：小弟弟别闭眼！别睡觉！】
    【弹幕：撑住！！！】
    像是听到了直播观众们着急的喊叫声，喻越没有昏迷，而是强撑着自己睁开双眼。
    眼前朦朦胧胧，他看着不远处向他袭来的巨鸟，甚至微微笑了一下。
    就像是将它们曾经耀武扬威说过的话，重新甩回给它们。
    “看到没有，我们才是无法被打败的”。
    巨鸟更加愤怒，它一边的翅膀已经残破，却还是张大了嘴，从喻越上方当头啄下。
    “吼——”在其他无法动弹的怪物的哀嚎声中，只听巨鸟发出“嘎”一声惨叫，接着像是一团灰黑色的垃圾那样，被一抹银色拍重重打到地面上。它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地散成了一团灰色的雾气。
    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喻越有些惊讶地看向身后，只见一抹雪白的长发轻轻从眼前飘过。
    喻越：“！”
    下一秒，他感到一双有力的手抱住了他，接着他被拥入一个相当宽和的怀抱。
    一道十分忧郁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只是几天不见，你就让自己受伤了。”
    喻越感到怀中累得不行的崽崽忽然动了动翅膀，像是受到刺激那样鲜活起来。
    他缓缓睁大双眼，揪住了眼前熟悉的、有着繁复金织花纹的长衫。
    这一切都像是在梦里，当河神有力的尾巴卷住他的腰部时，他才抬起头，对上了河神忧郁的红眸。
    就在对上那双眸子的一瞬间，他心里忽然就感到十分平静和安心。
    喻越一下子想起了那个技能。
    【附属技能详情：
    技能名称：邂逅，
    技能属性：召唤技能（被动触发），
    技能描述：你与神明交好，因为彼此互相思念，当你们有机会能够见面时，总会因这信念激发一场邂逅。他的到来，将会让你感到安心。（提示：玩家需满足必要触发条件“水元素”，并可通过危机指数提升触发概率）】
    召唤河神需要河流，可这里是……
    他猛然惊醒，向四面看去，只见刚才地面上那些被炸出的裂缝，此时已经成了一条条流动着清泉的河流，河岸两畔的地面上，青草已连绵地蔓延出去，这些花和草他都熟悉，正是在河神副本里见到过的那一些。
    此时，那些奇特的花草就像有生命那样，轻轻将脑袋垂落到一只只怪物的身侧。花朵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芬芳，青草也带来一股清新的气息。
    “不用替他们担心。”河神的声音十分柔和，他像对待不小心受伤的孩子那样，不断检查喻越身上的伤口，在水流轻柔的包裹下，那些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他又抱着喻越轻轻从河岸的那一侧游动到这一侧，“孩子们都很想念你，所以让我给你带了一些礼物。”
    说着，他用尾巴从河底勾上一只小篮子。他的尾巴尖儿轻晃，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弹幕：？？！】
    【弹幕：妈妈耶，之前伯爵来了还不够，这次河神也来了吗！】
    【弹幕：哇！真的是河神大人！】
    由于河神并没有放开喻越，也没有将喻越送回岸上。喻越只能在迟疑片刻后，背靠在河神的胸膛上，将那只篮子提到身前。
    小小的篮子底部，放着许多漂亮的鹅卵石，鹅卵石上方，则放着很多衣服、披肩和纸玩偶。
    河神的尾巴轻轻在水面上一拍，立刻激起一层清澈的水流，水流像海浪一般从他身后卷起，“淅淅沥沥”地洒在眼前那些“伤员们”的身上。这些水珠在怪物们残破的躯体上滚落，带走它们身上的血泥，也轻轻滑入它们的伤口，让那些伤口很快复原。
    折纸玩偶也一只只地从小篮子里飞起，飘落在怪物们的耳畔，像是把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都轻轻地吹入它们的耳朵。
    孩子们天真的话语显然安抚了怪物们焦躁的心情，只见它们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膨胀的身躯也慢慢缩小。
    渐渐地，有几只伤得不那么严重的怪物开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让我去帮他们吧。”喻越低声对河神道，揪了揪河神的衣服。
    这一次，河神并没有阻止他，而是轻轻将他托上河岸，尾巴熟练地卷过他的脚踝：“不必担心，他们和我熟知的一样顽强。”
    河神收回尾巴：“也一样团结。”
    喻越听到河神夸奖玩家和住民，就像听到河神夸奖村民一样感到开心，他眼睛弯了弯，转身正要上岸，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以为是有人醒来了，抬起头，却见是数十个玩家跑了过来。
    这些玩家也全都是生面孔，既不是之前在丰饶城池里见到过的，也不是之后在力量城池里见到过的。
    又是一批新的玩家！
    喻越刚刚还在担心，正想着该怎样才能照顾好这么多伤员，见到有新人进来，忙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在这里！”领头的玩家大喊，快步跑了过来。
    几十个玩家“呼啦啦”一拥而上，喻越这才发现其中竟然有他熟悉的面孔。
    只见林隐就站在其中，抱着一个大箱子对他笑了笑。
    喻越忙从水里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那个领头的人来到他面前：“我们是第三批编队进来帮忙的。之前公会会长们把玩家按照等级分了几队，唉，是在是不好意思，因为我们的等级都不高，所以不敢贸然进来帮忙，只能在你们这边结束之后进来帮忙收尾。”
    他这话说得太客气了，喻越连连摇头：“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
    他说话间，只听身后“哗啦”一声。
    一转头，看见竟是河神上了岸，正稳稳坐在不知何时变出来的轮椅上，尾巴卷着脚踏上小小的河神。
    “我也来帮忙吧。”河神十分温和地对着众人点头。
    【弹幕：感天动地，河神坐着轮椅来帮忙了。】
    【弹幕：你这么一说，怕不是要把我笑死！】
    【弹幕：我也终于能笑出声了，呜呜呜刚才那场仗差点看得我眼前一黑。】
    【弹幕：河神大人看着这些怪物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啊……】
    的确，画面中的河神正用一种十分温和的眼神看着地上一只只受伤的怪物。
    这些怪物无不披着可怕的毛发，面目狰狞，甚至身上还有奇奇怪怪的伤口。
    刚刚赶到的玩家们原本还有些不敢上前，但看到如同神话传说中一般美丽动人的河神毫无芥蒂地用鱼尾扶起一只只怪物，他们也才恍然回神，大声叫喊着伙伴，都冲上去帮忙。
    一时间，画面和谐极了，没有那些捣乱的黑色巨鸟，玩家们抓住怪物比他们身体还大的胳膊，“嗨呀”用力，将怪物扶起。另一边，早已准备好医疗包的同伴则熟练地对怪物身上的伤口进行包扎。
    喻越也跟在林隐身边帮忙，能在这里碰到昔日的伙伴，他也头一次有了“见到熟人”的感觉，很是小声地问：“你怎么也进来了？”
    “早就想进来了，”林隐一边帮忙给一只怪物包扎爪子，一边道，“但因为我的技能被划归在非战斗类，身份卡等级又比较低，这时候才让我进来。”
    说着，她悄悄侧头看着远处河神不断摆动的漂亮尾巴：“河神大人真的很漂亮。”
    “嗯，他心地也很好。”喻越忍不住地夸赞河神。
    话音刚落，怀里的崽崽就兴奋地醒来，圆圆脑袋一探，从喻越怀里扑棱出去，挥舞着羽翼飞了起来。
    “呜哦哦！”它兴奋地在场地里转了一圈，将温暖的光芒洒落到每一只怪物身上，将残留的灰雾彻底赶跑。
    “吼吼……我……”体型逐渐恢复正常的怪物们一只只坐了起来，开始艰难地说出人类的话语。
    “大家不要紧张，”只听见刚才那个领头的玩家靠在一只怪物被咬断了一半的耳朵边道，“我们都来了，你们安心休息就好。河神大人也来帮忙了！”
    听到“河神大人”几个字，那只怪物都吃惊地睁开双眼，等它看到漂亮的河神后，眼里又闪出泪光。
    这正是那一只带头砸自己头的怪物，此时它看起来很羞愧似的，想要转过头去。
    但是河神还是一眼看到了它，并且很快行着轮椅过来。
    河神用手轻轻抚摸着它损坏的耳朵，又用尾巴轻轻拍了拍他受伤的脚踝。
    这些伤口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你们做得很好。”河神夸奖它道，“你们守护了这里，非常了不起。”
    那只怪物更加惭愧，很是不信，但周围的玩家却纷纷起哄，说他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帅。
    “你们都很帅！我在直播间里就差让弹幕刷屏三次了。”其中一个玩家说道。
    “是啊是啊，我也恨不得马上加入你们，可惜公会不让。”另一个玩家惋惜道。
    在他们的夸奖下，这只怪物终于又抬起了头，十分不好意思地看了河神和几个玩家一眼：“我……”
    接着，他十分愕然：“我……我能说话了？”
    不仅是能说话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身体竟然缩小成了一个瘦弱的青年。
    青年一下子又惊又喜，张开五指看着自己的手掌，又往下看自己的腿：“我变回来了！我真的变回来了！”
    所有玩家和怪物一时间都向他的方向看去，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河神只是温和地用尾巴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用你的力量去帮助其他人吧。”
    “嗯！”那青年一下子站起来，兴冲冲地去找他的伙伴去了。
    其他玩家便也沿用这种方法，不断跑到那些受伤的怪物身边夸赞它们，说它们真是太棒了，要赶快恢复才好。
    听到伙伴们这样新人的话语，怪物们原本就清澈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们都慢慢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但又和原来的他们不太一样了。
    他们看起来更为有毅力。
    “呜哇，”在青年的帮助下，又有一只怪物恢复成了一只羊头人身的生物，“谢谢你们救了我！”
    它似乎十分后悔，对着身边的一个玩家道歉：“实在对不起，你们刚刚到来的时候，我们就是被那些坏东西操纵了，才会去攻击你们。”
    【弹幕：啊，重要npc也出场了么！】
    【弹幕：对哦，还是需要npc的，不然这个城池的的任务无法完成呀。】
    画面中，几个玩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纷纷转头看向那只羊头人身的居民。
    “你是最早一批居住在这里的人吗？”领头的玩家问道。
    小羊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是的，当统领死亡的神明为我们建设了这座城池之后，我就住在这里，但是，这座城池并没有建设完毕。”
    “没有建设完毕？”喻越停下手中的动作，十分惊讶地问。
    小羊重重点头：“是的，因为这是神明创造的第二座城池。因为神明在创造第一座城池时，因为没有给予臣民们抵挡恶意的力量，才让那座城池被贪婪的欲望销毁，所以神明告诉我们，这一次他不会再给予我们丰厚的物资，而是会给我们足以防身和捕猎的力量……”
    原来如此，那么这就和之前的故事完全连上了。小羊人口中说的第一座城池，应当就是被人们贪婪的愿望摧毁的丰饶城池，当然，现在住在那里的居民已经学会了分享，重新拥有了生活下去的希望。
    几个清醒过来的玩家都听得入了神。
    只听小羊继续道：“我们都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幸存者，听到能够拥有力量，大家都很开心。为了不让神明太过于劳累，所以我们主动提出要为他共同建设这座城池，一定要建设一座比之前那座城池还要大一百倍、一千倍的地方。”
    那个时候的居民，已经有了很大的成长，他们想要为神明分忧，所以才提出了这个建议。
    神明见到自己的臣民有这份心意，于是欣然应允。
    “事情就是这样，”小羊道，“起初，大家都非常努力地工作，希望能够造出更大的城池，但是渐渐的，有人开始讨论城池内的领土分配问题。当时我们所有人都认为，每个人拥有的领地数量应当听从神明的旨意。但是当时神明太过于忙碌，并没有、也不想为大家进行领地的划分。于是大家就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
    小羊的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那个办法在当时看来非常明智，现在看来却十分愚蠢。提出这个办法的人说，由于大家都拥有神明赐予的力量，那么自然是谁的力量越大，就代表谁更受神明宠爱。而最受神明宠爱的人，理应得到最大的领土。”【弹幕：其实我之前一直很想喷这群人，但是仔细想想，说不定我也会这样想……】
    【弹幕：是的，在资源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我也会为自己争取更多的资源。毕竟所有丰饶的物资都留在了第一个城池，这个城池啥也没有，只剩下领地了。】
    【弹幕：还有力量。】
    直播观众都想明白了，画面中的玩家们自然也想明白了。
    第二座城池的纷争应该就是从这里产生的。
    果然，只听小羊“呜呜”哭了起来：“然后大家就开始打架，打得好厉害。我因为打不过人家，很快就被驱赶到了城墙边上。大家光顾着打架，没有人再去建设城池，神明本想阻止我们，可是大家身上突然就出现了黑乎乎的东西，然后好多人变成了怪物……再然后……再然后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段话语似曾相识，和第一个城池内发生的事很像。大家都是错误运用了神明赐予它们的东西，结果变成了恶魔的傀儡。
    几个玩家听着，神情都是若有所思。
    喻越思考得最认真，因为他记得自己还没有完全完成“战斗的秘密”这一协作支线。
    经过前面几轮协作支线的经历，喻越已经大致明白了协作支线和通关条件之间的关系。与其说协作支线是两个玩家互相信任之后，由一个玩家救助另外一个玩家的任务，倒不如说它是整个副本任务的缩影。
    因为陷入危机的玩家与副本内的人们遇到了同样的危机，而只有真正信任他的伙伴，才能够用正确的方法将他带回来。
    神明赐予了众人力量，希望他们能够保护自己、保护伙伴、对抗敌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做好呢？
    喻越蹙眉沉思。
    “这里没有神明的雕像吗？”忽然，身侧一道女声提示了他。
    他转头看去，见是刚刚恢复正常的萧青青。
    萧青青神色疲惫，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河神已经带了一件孩子们做的衣服披在她身上。那是一件灰蓝色的布衣。穿着它，让一向只穿刺客短打的萧青青看起来温柔许多。
    觉察到喻越的目光，她转过头，对着他笑了笑，像是道谢。
    “没有，”小羊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视，“我没有看到过神明的雕像……毕竟连城池都还没有完全建设好呢……”
    这就让大家的思路再次被打断了。
    喻越轻出了一口气，站起来道：“我再四处看看，找找线索。”
    “我和你一起去。”林隐也站了起来，“不能总是你一个人在想着怎么通关。”
    她说话时没有注意，让放在膝盖上的基建包“啪嗒”掉在地上。喻越见到，不免愣了一下。
    刚才林隐就和他解释过，这些基建包都是系统里突然出现归类的，大家觉得有用，就都带了进来。
    此时此刻，联想起刚才那个故事，喻越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还有什么事没做完。
    “对啊，”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扭头看了一圈，“这是一座未完成的城池，我想神明一定希望大家用自己的力量将它建设得更好。”
    这话一出，刚才还在苦思冥想的几个玩家登时都亮了眼神。
    是啊，放眼望去，这座城池和之前已经大不相同，此时到处都是青草溪流，不再是之前战火蔓延的模样。
    那些为了瓜分城池而存在的内部碉堡、土墙也都已经被摧毁。不说为了通关，就算是为了能够让大家更好地生活在这里，他们最好还是能够将城墙再加固一下。
    “你这么一说，咱们就有方向了，”领队的玩家站起来道，“这次就看我们的吧。”
    不仅是这几个玩家，剩下的那些已经恢复原状的住民们也都纷纷站起。他们刚才都在听小羊讲述过去的故事，此时神情若有所思，有愧疚也有自省。毕竟，他们都曾经被暴虐的欲望支配过，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比起拥有那么多领地，他们还是更加喜欢那种并肩作战的感觉。
    因此，他们都没说话，而是等着看玩家们要做什么，他们就一起帮忙。
    一直停留在喻越身侧的河神静静凝视着喻越，片刻后，他笑了笑道：“你们真的做得很好。看来，已不需要我过多帮助。”
    话毕，他轻轻行动轮椅，熟练地滑入河水中，又十分珍惜地用尾巴将轮椅卷了下去。
    在离去之前，他看着喻越道：“你做得最好。”
    接着，他转身沉入水中，银色蝶翼一般的尾鳍掠过，轻轻缩入水面，在众人面前留下一朵漂亮精巧的水花。
    【弹幕：呜呜呜河神大人别走啊，我还想再看看你。】
    【弹幕：就像养大了娃的家长啊……】
    【弹幕：走之前还要夸小弟弟一句！】
    河神只是留下了轻飘飘的几句话，但却大大激励了在场的所有人。
    不仅是玩家，就连那些住民的脸上也显出惊喜的表情。
    他们被河神夸奖了，他们被神明夸奖了！
    一时间，一种高昂的热情在人群中传播，大家顾不得刚刚打过很辛苦的一仗，都摇摇晃晃站起来，去建设这一座因为他们而搁置进度的城池。
    不管玩家们怎么劝、怎么拦，这些人都不肯休息。包括刚刚醒来的田秋，听说河神来过之后，也连声感慨错过，扛着山一般的小身体就要去弄基建，任凭领头人怎么劝“田秋会长您歇歇”都没用。
    最终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浩浩荡荡地往城墙处进发，玩家们用基建包制作出坚固的城墙，住民们则自发将他们建造在内部的碉堡拆毁，用那些石料来制作新的城墙。大家干得热火朝天，谁也没有片刻停歇。
    大家的身影就这样来来去去，不知疲倦。不知过了多久，这座巨大而残缺的城池慢慢展开坚固的两翼。
    就在众人还剩下最后一点没有完成，终于累得不得不在城墙下方坐下来休息时，一个心细的女孩发现了端倪。
    “哇！”她指着众人刚刚完成的巨大城墙道，“神！”
    听到她的话，众人齐齐一惊，抬头看去。
    接着，所有人都是轻轻抽了一口气。
    太美了。
    只见此时的天空已不如之前暗沉，而是带着些橙红色，就仿佛漆黑的乌云后方已有朝阳出生。
    在这种光芒的照射下，眼前巨大的城池两翼，就如同神明展开的翅膀——众人也是这才发现，就在城池最前端，两侧羽翼对称的中部，赫然立着一座人形的雕塑。那是垂着头的神明，他双臂抱在身前，似乎想要守护什么。
    此时此刻，在众人的注视下，雕塑缓缓地动了，神明垂下手臂，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他们。
    片刻后，神明抬起手臂。
    只听“轰隆”一声，刚才加固的城墙如同有力的双翼，猛然展开，拔高数十米，又在众人面前微微合拢。
    尽管隔得这么远，所有人却都看到了。
    他们看到了神明对他们露出的赞许的微笑。
    【系统：协作支线任务：战斗的秘密，进度100%。恭喜玩家成功完成协作支线任务！任务权重奖励：200贡献值，相关npc好感度500。】
    第97章
    【弹幕：嗷呜！】
    【弹幕：发出狼叫！】
    【弹幕：胜利在望啦！】
    听到系统电子音后，大家都露出喜悦的表情。
    他们有些兴奋地望着远处身形无比高大的创世神——这座雕像比之前丰饶城池的雕像大了数千倍还不止，由于他只在地面上露出如大山一样的半个身体，先前又被天空中的乌云闪电遮住了面容，这才让其他人没能发现他。
    此时看去，男人的翅膀铸成了这座城池最坚固的围墙。
    “太了不起了。”一个玩家喃喃道，被这巨大的雕塑所震撼。
    “这就是神明对我们的保护吧。”另一个玩家道。
    “现在我们可以和神明生活在一起了！”一位住民道。
    在场的所有人也是你看我、我看你，放松了身体，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大家辛苦了，终于攻下了这座城池，先休息一下吧！等有了力气，我们就去攻打最后一座城！”田秋大声指挥，自己则身子向后一躺，“轰隆”一下躺在地上。其他数个玩家有样学样，一下子“轰隆隆”、“刷喇喇”倒下去一片。
    喻越和林隐、萧青青几个人也在原地盘腿坐下，享受这片刻的闲暇。
    地面上已长满柔软的青草，带着泥土温暖的芬芳，温柔地抚摸着众人。前方又有微风吹过，带来溪流清新的气息。
    刚才没能休息的疲惫感一下子涌上来，大家却又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不少人闭上眼，呼吸起伏之间，竟然真的睡着了。
    喻越四下看着，也感到一阵困意。
    但他和之前一样，在完成这个副本之前，仍然保持着绝对警惕的心情，因此只是对着身边两人道：“你们也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看着。”
    萧青青一扬眉，和林隐一起也仰躺下去，却不闭眼，只是静静看着已经有些发亮的天空。
    顺着她的动作，喻越也看了看那天空，接着目光就又落回到极远处的高大神像上。
    那双轮廓深邃的眉眼中，似乎有着祝福和赞许之意。
    “您看到了吗？”喻越用很低的声音对着雕像道，“我们也可以做得很好。”
    “呜嗯~”崽崽在喻越怀里翻了个身。
    喻越低头揉了揉崽崽背后蓬松的羽翼，五指轻轻收拢，感受了一下崽崽第二对翅膀的力度。
    却不料，这动作像是将崽崽惊醒了，用第三对翅膀的尾翼卷住了他的手指开始哼哼。
    “嗯。”
    有一瞬间，喻越似乎听到了男人低沉的尾音，语气是肯定的，并不如之前那样阴郁，甚至喻越觉得他还想再说点什么。
    自进入这个副本之后，他就鲜少听到崽崽身体里再传来男人的声音，就好像是创世神正在克制着自己，不愿吐露更多心声。
    但此时此刻，喻越却觉得男人的声音就像是个刚刚睡醒的人，还带着些沙哑。
    他心头一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让他感到有些担忧的想法。
    创世神一直不怎么“说话”，是不是因为自身的状态其实并不好呢？
    当时创世神让系统转告他“等他安顿好这个世界的事”时，原本是想要怎么做的呢？
    难道他还准备把自己最后的力量也送给这个世界，来解决这些争端吗？
    光是这么想着，喻越就又开始替他感到着急。
    困意完全消失，他坐不住了，抱着崽崽小心地站起来，想四处再观察一下情况。
    却不料，随着他轻巧的动作，只听“唰唰”几声，刚才还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休息的玩家，也都齐刷刷弹了起来。这动静愣是将那些住民们也惊醒了，大家纷纷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田秋的动作最为利索，他三两步站起，宛如一座大山走到喻越面前，投下阴影。
    他的身形已经恢复正常，但依旧有正常人两倍大、两倍高。
    喻越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只听见田秋胸腔里“隆隆”地说：“恩人，你又想悄悄地独自行动了？”
    田秋身后，玩家们都发出善意的笑声。其中一个补充道：“田秋会长在进来之前就知会过我们，让我们把你盯紧，说你总是喜欢一个人扛事情。”
    喻越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田秋又道：“好了，既然恩人已经站起来，那想必是有了新的线索，咱们大家伙也都可以开工了。”
    “好啊！加把劲赶紧拿下吧！”其他玩家纷纷响应。
    见大家这么热情地要跟着他，喻越倒是更懵了一下。他刚才只不过是想四处观察观察情况，并没有想到什么新的线索。
    但既然田秋已开了这个口，他也只好将自己的猜测整合了一下，对大家道：“对于接下来那座城池如何攻克，我其实没有太好的想法。我只是想趁着你们休息的时候，四处找找关于创世神的线索……”
    “有关于创世神的线索也很重要，”只听田秋双掌一拍道，“我也正想着让大家在前往第三座城池之前，先找找关于创世神的线索。对吧，林希？”
    只见那个相当热情的青年从一侧走出来，点头道：“是的。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第三座城池更加奇怪，里面的怪物并不会伤人，他们只是通过亲密的肢体接触将其他人变成怪物。现在我们了解到这座城池和神明的第三对翅膀有关……”
    说到这里，人群中走出一个兽人来，正是那个和大家介绍翅膀的兽人，它主动道：“对对对，第三对翅膀！这对翅膀最漂亮也最柔弱，代表爱和希望。”
    兽人的眼睛亮晶晶的，虽然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却也挥舞着翅膀，昂起胸脯，等待表扬。
    看得出来，它是真的很想帮上忙。
    “谢谢。”喻越看到它的模样，不由笑着对它道谢。
    兽人脸上立刻露出骄傲的表情，这才回到人群中。
    只听人群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许多这里的住民看到兽人得到表扬后，都有些站不住了。它们都是在丰饶城池或是力量城池被恶神控制的人们，刚才就已经很愧疚了，现在见到有人能帮得上忙，而自己帮不上忙，心情自然更加焦虑。
    这么一来，刚才打仗的疲惫和结束的困意算是完全消失了，大家都目光炯炯地盯着喻越、田秋和林希，就等着他们一声下令。
    “正是这样，”林希于是重新接过话头，“可是第三座城池也被恶神占领了，为什么一座代表爱和希望的城池都能够被恶神占领呢？在这座力量城池中，我们都知道力量会带来暴躁的情绪、会把人变成怪物，也大致知道该怎样来对付这些怪物。可对于第三座城池内的……怪物，我们毫无头绪，因此也不能贸然就去攻城。”
    林希说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沉思，谁也理不出头绪来。
    片刻后，田秋转头看了一圈：“大家有什么想法吗？恩人原本想去哪里看看？”
    喻越道：“在第一座城池里，创世神投下了一颗种子，然后就长出了绿色的藤蔓，在这座城池里，我们打赢了怪物，地面上就出现青草、花朵和溪流……我原本是想顺着溪流上去看看。”
    “那就走吧！”田秋眨了眨眼。他还是像之前一样，喻越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可他的话音还未落，所有人就都听到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大家吓了一跳，从城墙的缝隙中跑出去看。
    等看清眼前的情况后，他们先是愣了一下——只见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除了天空中那些盘旋的飞鸟没了踪迹、天空滚滚的黑云后方有了光芒之外，只见原本焦黑可怖的地面此时也已经愈合，上面长出了星星点点的嫩叶，嫩叶上还带着甘露。
    正如喻越之前所说的，这里还出现了很多溪流，温柔地覆盖了地表大部分裂缝，不断浸润着两畔。
    而顺着这些溪流往前看去，就会发现在他们正前方约一公里处，一座大城池正被溪流团团围绕着。
    那里的郊野绿草如茵，长满了美丽的花朵，就连城墙上也缠绕着美丽的藤蔓。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这城池的右后方，那里长着一个黑灰色的大土包，正在一起、一伏地“呼吸”着。它看起来非常狼狈，比起之前胖乎乎的样子萎缩了不少，上半部分几乎向下凹陷。
    为了维持自身的存活，它将无数灰色烟雾凝聚形成的经脉不断扎入一旁漂亮的绿草地里，似乎正在从城内吸取微不足道的养分。
    “快看，是那个坟包！”林希指着大土包大声叫道。
    “这就是恶神的本体？能不能直接打？”萧青青站在一旁冷漠道。
    “它并不是实体，必须要破坏掉维持它生存的养分才行，就算你打架厉害，也不要冲动。”田秋说话像开玩笑，脸上神情有些凝重。
    萧青青耸耸肩，目光直视前方。
    那正是他们即将要面对的第三座城池。
    只见那城池内部突然冒起飞烟，正从中央燃起一簇长长的火苗。
    不，不是火苗，只见那漂亮的火焰在半空中绽放成了一朵花的模样。接着，那座城池的四面城墙内也都喷出漂亮的火焰，就像烟花一样将那座城池包裹。
    在一声又一声爆炸声响过后，远远地又从传来了一阵阵欢声笑语。
    简直就像是里头正在举办什么大型舞会，恨不得已经要让城门大开，欢迎他们进去了。
    这地方太古怪，所有人都搞不清状况，面面相觑。
    【弹幕：太绝了这座城。】
    【弹幕：哈哈哈哈可怜的阿狐会长，我看他人也快没了。】
    【弹幕：哈哈哈哈哈爱情突然加速！】
    【弹幕：喂喂，不要因为暂时没有看到危险就放松警惕啊！这座城才是最扑朔迷离的好吧！】
    只见画面中，被直播观众吐槽为“爱情突然加速”的银狐公会会长阿狐，此时正面临着严重的危机。
    在这之前，他还能和这些热情的怪物们和睦相处，一边躲避“追击”一边等待救兵——凭借他超强的逻辑能力，自然能够从外面发出的声音、直播观众的人数和天色的变化，判断出其他几座城池的攻伐战进展非常顺利。
    可是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城池里忽然引进了水源，那些清澈的甘泉汩汩流过，所过之处，黑色的焦土上竟然能长出美丽的花朵，暗色的墙壁上也能攀附旖旎的藤蔓。
    这原本黑灰的世界，瞬间变成了彩色。
    而原本就已经很热情的怪物们，也变得更加主动了！
    不仅主动，花样也更多了！
    它们不仅搭建起舞台，开始燃放烟花，还……
    “阿、阿狐会长，田秋会长、喻越会长他们什么时候来？”一个玩家显然也被弄怕了，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再、再不来，等他们来的时候咱们几个就连娃都要生了吧！”
    他的话引起周围玩家爆发出一阵大声的苦笑。
    他们数十个人正躲进一间摆放着漂亮装饰物的房间，将大门关上，又熟练地准备从另一侧窗口逃脱。
    “别乱说话！”阿狐甩了甩满头白发，哭笑不得道，“现在城里风景好了，大家更加热情那是自然的——”
    话还没说完，就从打开的窗外处猛然对上了一张狐狸脸！
    那是一只对他眨着媚眼的小狐狸。小狐狸不再像之前那样用爪子抓人，而是不断在阿狐面前眨巴眼皮，炫弄它漂亮的、长长的睫毛，又轻轻扬起微笑，向他展示它优雅的嘴吻。
    “……”阿狐后半句话咽进了喉咙里，话音露出一丝咬牙切齿，“这里也有，另一边，跑！快！”
    几个人又是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扇没被堵的窗户翻了出去。
    但这一次，他们显然遇上了更加高级的对手。
    只见他们刚从窗户翻出去，就碰上两只缩在角落里哭哭啼啼的大头小松鼠和长尾小兔子，这俩家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只垂着尾巴、一只垂着耳朵，用他们漆黑的、通红的眼睛盯着几个玩家。
    “嗷呜……抱……抱抱……”其中一只很小声地说，然后对这几个人张开爪爪，露出毛绒绒的肚皮。
    立刻有两三个玩家走不动路了。颤动着嘴唇欲言又止。
    就在刚才，他们也遇到过很多很会卖可怜的小怪物，好几个人就是这样差点中招。其中一个还嫌他们冷血，抱起一只小怪物，结果当场变成了一只更会卖萌的半兽人。
    眼下这两只，杀伤力更大。
    阿狐：“……”
    他一把抓过那两个玩家，一边指挥另外两个和npc好感度相对较低、神志清醒的玩家挡住他们的视线，一边狠心向前走，目光焦虑地看向高高的城墙。
    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还没来？
    【弹幕：呜呜小兔子和小松鼠真的好萌啊。】
    【弹幕：？！！！你醒醒啊，碰了它们你也会变成怪物的！】
    【弹幕：哈哈哈第一次看到银狐会长这种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眼神。】
    【弹幕：通关条件成迷，不过……真的好可爱。】
    【弹幕：来了来了！】
    就在这座城池内开始歌舞升平的时候，喻越和田秋等人也带着队慢慢向这里进发了。
    原本他们是准备在四周先看看的，奈何这座城池看起来太古怪，他们很担心阿狐，这才决定直接到城门口看看情况。
    不过，出于安全起见，他们还是在城外做了一些陷阱和防御装置，甚至还在几条主要支流上放置了随时可以划走的小船。
    “恩人，怎么了？”田秋见喻越放缓脚步，出声问。
    喻越摇摇头：“没事。”
    田秋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却没有再问。
    喻越则是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抱紧怀中的崽崽。
    说也奇怪，就在他们越来越靠近这座城池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崽崽变得越来越焦躁了，在他臂弯里翻来覆去，就是不肯安静下来——就像是它很不想让他进入这座城池。
    怎么会这样呢？想到崽崽的情感和创世神的情感相通，他就更想不明白了。
    在前两座城池内，创世神可都是非常积极地想要开展建设的，怎么到了这座城池，就忽然不想靠近了？
    这座城池究竟有什么不同？
    难道是因为在这里恶神格外强大的缘故……
    喻越蹙眉，看了看城门口那个恐怖的大坟包，又抬头看了一眼天际。
    虽然天空中已经没了盘旋的黑鸟，但那些滚滚的乌云也没有完全散去。它们始终积压在那里，焦躁而恼火地慢慢卷动着，仿佛正在等着一个时机卷土重来。
    尽管看起来十分心虚和没底气。
    喻越想到什么，见周围没人在看他，便狠狠对着天上那些乌云、和地上的坟包，再度皱了皱小眉头。
    不可能让你们再卷土重来的。
    正做着这个举动，忽然就听见怀中传来一声低哑的轻笑。
    他猛然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刚才起就一直“哼唧哼唧”、很不开心的崽崽。
    崽崽注意到他的目光，小手一卷，露出一种十分坚强的姿态，像是在说，“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不管有多不情愿，我都会陪你去的。不仅如此，我还会好好保护你”。
    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崽崽这样煞有介事，喻越用指节轻轻刮了一下它的脸蛋。
    前方，田秋停下脚步，他抬头看去，发现一行人已不知不觉来到城门前。
    是的，城门。这座城池和其他两座城池不同，拥有一个漂亮的城门。此时，城门两侧垂落下两条十分喜庆的开满红爆竹一般花朵的藤蔓，像是在欢迎他们。
    “这座城……”田秋沉吟片刻道，“分析下来危险性不强，大家只要注意不要被那些怪物近身，也不要去触碰他们就可以了。”
    【弹幕：话是这样说，但真的很难做到！】
    【弹幕：田秋会长可千万不要小看里面的“怪物”啊。】
    【弹幕：卧槽，这城里面的怪物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城内的阿狐也觉得非常奇怪，因为刚才那些锲而不舍追着他们的小怪物，忽然都像是见到了更加诱人的东西那样，呼朋引伴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开了。
    准确地说，是一边欢呼、一边向着城门的方向跑去。
    阿狐看着怪物们奇怪的举动，接着猝然睁眼，低声叫道：“不好了！”
    “怎么了？”一旁一个玩家被吓了一跳。
    “npc好感度！”阿狐只说了这一个关键词，拔腿就追了出去。
    欢呼声非常热烈，从城门内侧传到了城门外。
    伴随着这片欢呼声，厚重的两扇城门，竟然缓缓地向内打开了。
    正站在城门外侧的众人都是愣了一跳，纷纷举起武器严阵以待。
    喻越怀中的崽崽也突然飞舞起来，挡在喻越面前，张开翅膀，几乎将喻越整个人都遮住了。
    “恩……”田秋回过头，本想和喻越说些什么，冷不丁只看到一只愤怒且斗志昂扬的崽崽，话语间不由卡了个壳，“你这……”
    他话音还未落，前方已经响起了数声尖叫。
    那尖叫声不是从自己人口中发出的，而是从刚刚打开一条缝隙的城门内发出来的。
    透过缝隙，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站满了怪物，它们无一不身姿妖娆、神情激动，如果在场有经历过娱乐圈文化的玩家，绝对能辨认出它们的表情，它们就像是一群见到了大明星本人的粉丝，此时情绪已经极端高昂——
    城门刚刚打开一条能够过人的通道，里面的怪物们就已经尖叫着跑了出来，脚下踩出一溜尘土。
    “这这这……”站在最前排的玩家见到这阵仗，原本想提起武器战斗，可眼看着那些怪物都长相美丽、手无寸铁，还对着他们展开双臂，就直觉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不对啊，它们好像……很喜欢我们？”另一个玩家满脸发懵地回头问田秋，“田秋会长，我们怎么弄？”
    “还怎么弄？”田秋大喊，“跑啊！看到送上门的好事，先别问人家喜不喜欢你，问问自己配不配！”
    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子，拔腿就跑。
    ——就在他们发愣的一瞬间，这些尖叫笑闹的怪物已经飞速来到他们面前。
    “呜呜呜！”可爱的小兔子闪着猩红的眼睛，一下子就扑到一位玩家身上，那玩家只是忍不住抚摸了一下它身上软软的绒毛，自己的手背上就突然长出了一层黑乎乎的黏液，黏液覆盖在他手上，很快变成红棕色的毛发。
    “啊啊啊啊！”玩家惨叫着将小兔子甩开，这才信了田秋的话，拔腿就跑。
    旁边的伙伴们见到他身体的异变，也是浑身发寒，转身逃跑。
    他们下意识往摆放了陷阱的地方去，但那些怪物行动的速度非常快，而且黏上人的身体之后就缠着不肯离开。
    最为可怕的是，其中一些“怪物”长得真是可爱，足以让大家的脚步和行动都有一丝迟疑。
    正在场面一片混乱崩溃之时，只听一道听起来很理智、但语调非常崩溃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心，它们肯定是冲着npc好感度最高的玩家去的，田秋会长，喻越会长，小心啊！”
    他的提醒非常到位，但是依旧不能改变现状。田秋小山般的身体上已经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怪物，从小松鼠、小兔子到小狐狸、小山羊都有。
    喻越最惨——
    他原本就和田秋一样，走在玩家们的队伍前列，此时，这些小怪物们直直冲着他追来，但凡是看到过他的怪物，就再也不会纠缠别人。
    仿佛是在看到他之后，眼里就不再能容得其他人，满心满眼都是他。它们嗷嗷叫着，将喻越团团围住，为了能够第一个闯进喻越的怀抱，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原地互相厮打起来。
    喻越：“！”
    其他因此得以逃离的其他人不住回头：“？？？”
    喻越呆呆张着嘴，四下看看，还没跑，却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是完全愤怒、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崽崽。
    愤怒的崽崽伸出线条手臂，一把揪住一个想要往喻越怀里窜的小怪物，“唰”一下把它抛了出去。
    随即一旋身，又用有力的第二对翅膀将一只趁机贴近喻越苍白脸颊的怪物“啪”一下挥开。
    但饶是它把人看得这么紧，就在一离开的间隙，就又有四五只怪物眨巴着眼睛闯到喻越面前。
    “哼唧！”崽崽在半空中疯狂打转，迅速变得通体发红，浑身发热。
    许久没见到崽崽进入这种备战状态的喻越一下子也慌了神，忙后退两步对它招手：“啾啾！回来，我们走！”
    “恩人快走！你这npc好感值可真不是盖的！”前方，田秋也被追得“嗷嗷”直叫。
    得亏他们这次学机灵了，将陷阱做得距离城门很近，已经有不少小怪物“噗通”一声掉了进去。
    喻越看得心中焦急，转身踏出一步，冷不丁觉得双腿很沉。
    一低头，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一条腿上攀着一只小猫咪，另一条腿上抱着一只小豹子。
    两小只都不断蹭着他的脚踝。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抓上来的。
    他想把它们甩开，奈何它们看起来实在可爱，一时间竟然让他犹豫了。
    “哼哼哼！”半空中的崽崽简直快要爆炸了，两根长长的线条手臂挥舞出去，狠狠把这两只小家伙揪了下来。
    接着，它猛然拽起喻越的胳膊就往回跑。
    “吼……”可才没跑出两步，背后就传来一阵让人心底发寒的声音。
    喻越转头一看，只见一只站着猫步的大豹子正脉脉含情地看着他，身体轻轻伏地，一条漂亮的尾巴不由分说就要卷上来。
    【弹幕：我的个妈呀，走了小的又来大的。】
    【弹幕：这个npc好感值怎么这么坑？！！】
    【弹幕：完了，这怎么逃得掉啊！】
    就在豹子猛然窜出，就要将喻越扑到时，却听“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地面重重震颤起来。
    豹子冷不丁脚下踩空，哀嚎着跌落在地上。但它身形矫健，很快重新站起，和其他同样被这一下镇住的怪物们一起，回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被怪物围绕的喻越也很紧张，以为又是恶神出来作恶，也抬头向前看去。
    却见城池大门口、滚滚尘埃之中，竟然拔地而起一座神像，容颜俊美的创世神面色不虞，抬起的手臂直直指向喻越。
    那模样，活像是至高无上的神明在对臣民们作出重要指示。
    竟、竟然是创世神的雕塑！
    雕塑竟然自己出来了！
    不只是喻越，就连刚才所有在往回跑的人、以及所有怪物都看呆了。
    同一时间，喻越听到崽崽的身体里发出男人低沉缓慢、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他……是我的。”
    第98章
    【弹幕：曹哈哈哈哈哈！】
    【弹幕：这？？！！雕塑怎么自己出来了？】
    【弹幕：创世神直接气得从地下爬起来！】
    【弹幕：不会吧，这就直接通关了？】
    直播观众发出惊讶的呼喊，画面中的几个人也都是片刻震惊。
    喻越下意识回过头和不远处的田秋对上视线，从田秋的目光中也读出了“我看不懂”的表情。
    趁着怪物们都被创世神的雕像震慑，没顾得上扒拉玩家，众人都开始仔细打量那座雕像。
    雕像已经完全在众人面前显形，神明的姿势没有改变，仍然是伸出右手臂指向喻越的方向，但这一回，大家都看清了他背后的一对翅膀，不由纷纷看入了神。
    那是一对非常美丽的翅膀，比起石像雕塑本身，它轻薄得不可思议。它是半透明的，让人想到河神的尾鳍，仿佛随时都能随着微风在人们的心头轻轻颤抖，勾起一阵战栗和涟漪，它又是柔弱的，让人非常想要去拥抱和抚摸。
    一时间，不管是玩家、住民还是怪物们，都不由自主地向那神像前进了一步。
    “啾！”空中飞舞扑腾的崽崽是受影响最小的，它想将喻越从怪物堆里拉出来，奈何这里怪物太密集，它没能做到，便抱着喻越直哼哼。
    喻越下意识低头，看向崽崽。
    只见崽崽的第三对翅膀此时软软柔柔地晃动着，散发着乳白色的光。
    他忍不住用手指指腹轻轻抚摸了一下，换来崽崽一阵战栗般的扭动，崽崽“哼唧”一声，用翅膀尖尖卷住喻越的小手指，像是在说，“怎么连你也这样呀”。
    话是这么说，它的小翅膀却不肯将喻越的手指放开，而是很亲昵地卷住，像是口是心非地表达，“就算你这样，我也是很喜欢的”。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让喻越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边的怪物们就开始动作了。
    “吱！”
    不知是哪一只怪物率先发出了叫喊声，所有怪物瞬间回神，疯狂尖叫着向神明雕塑的方向拔腿飞奔，几个玩家站立不稳，被撞得一个趔趄，慌忙用手撑一把地面，再重新爬起。
    等他们抬头时，却见怪物们已经远去，将他们一股脑地都抛在脑后。
    唯一的例外还是喻越，原本在喻越身边的怪物们，虽然也转身冲向创世神的雕像，但它们的爪子、尾巴和翅膀却都不由自主还想扯住喻越，这就让喻越整个人被一股怪物的洪潮推向创世神的雕塑。
    “哎！”喻越低声惊叫，脚步却跟着迈动起来。
    “呜呜呜呜！”
    “叽里呱啦！”
    怪物们口中激动地叫喊着，脚步飞速。
    这转变太过于猝不及防，喻越身后的田秋几人眼睁睁看着喻越被怪物抬走，都是面露惊骇，他们一个招手，也不顾危险，都跟着怪物们向雕像冲去。
    事实证明，他们这个做法是完全正确的。因为那些怪物在靠近神明的雕像时，竟然为了谁能先跳上大约三米高的圆盘底座，又打了起来。
    这次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动真格的，它们锋利的爪子抓在对方脸上、手上，露出一道道血痕；身形较大的怪物受伤最多，但还是占有体型上的优势，一声嘶吼，便跳上了平台，就站在创世神雕塑的脚下，狠狠向着下方的怪物们龇牙咧嘴。
    它有力的尾巴狠狠在身后甩动，“啪”一下触碰到了创世神薄如蝉翼的翅膀，竟然将翅膀打得向后一凹。“哼唧！”崽崽猛然蹿起，旋身上去就要和那只豹子打架。
    喻越也看得又急又气，身旁一只人高的大鹦鹉对他张了张嘴，似乎问他要不要帮忙。
    半分钟后，喻越抓着这只大鹦鹉的爪子，从空中落下到平台上，崽崽和他一起冲锋，圆滚滚的身体直冲豹子而去，将它推了一把。只听一声怒吼，那只豹子从平台上一跃而下。
    “喻越！”田秋在不远处紧张地大喊一声。
    喻越猛然回头，由于站在高台上，视野非常好，一下子就看到了田秋焦急的脸色。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手不可置信地摸向自己头顶——然后就摸到了一只软软的、暖暖的耳朵。
    喻越：“！”
    他脑子里“嗡”了一声，眼前险些一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
    【弹幕：卧槽！变成小兔子了！】
    【弹幕：妈呀我的鼻血，我要休克了，好可爱！！】
    【弹幕：可爱是可爱，可是中招了啊！】
    【弹幕：脸好红，兔子耳朵都快变成红色的了。】
    【弹幕：是紧张的吧，别担心别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只见画面中的小小少年满脸通红，正紧张地揪着自己头顶长出的兔子耳朵。
    在摸到这软乎乎的耳朵的一瞬间，喻越是非常惊慌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也非常害怕会变成怪物。
    但是在下一秒，他立刻就克制住了自己紧张的情绪，因为他想到紧张的情绪和恐惧的情绪会催化可怕的事情发生。于是他强逼着自己看着远处田秋的眼睛，向田秋示意自己目前还能保持理智。
    远处的田秋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他对着喻越比了一个“注意天上”的手势，喻越一抬头，就见到眼前一阵黑影晃过——竟然是田秋转瞬之间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老鹰，飞翔过来将他原地抓起。
    喻越：“！”他脚下一空，有些慌乱地抓住老鹰粗大的脚趾。
    崽崽看起来更加愤怒了，像是要攻击老鹰，喻越忙出声对它道：“不要害怕，是田秋会长。”
    不过这一回，喻越会错了意。崽崽倒是不害怕，只是不高兴有人这样抓着他。
    “哼哼哼！”崽崽不断挥舞翅膀，在喻越和田秋身边上下起伏。
    田秋这一招用得很妙，下面的怪物见他夺走了喻越，气得“嗷嗷”叫，却也仅有几只长着翅膀的怪物能追上来，但最终还是回过头去与其他怪物争夺雕像了——显然，争夺雕像的执念在他们心头更胜一重。
    喻越悬在半空中低头看，只见此时城池内所有的怪物几乎都聚集到了城门前的雕像下方，而城池右侧的大坟包上则飞速生长出新的灰雾。这些雾气就像一只无形的鬼手，慢慢靠近怪物群去。当灰雾覆盖到怪物们身上时，那些可爱的小怪物们都变得身躯庞大且双目发红。
    只见一只身体膨胀四五十倍的小猫一巴掌把豹子拍飞，而豹子猛然张嘴，露出嘴里的尖牙。
    接着就又是乱斗成一团。
    在它们疯狂打斗的时候，创世神的雕像就被撞得“隆隆”作响，那两片薄薄的翅膀在空中柔软地飘荡。
    一向有力的创世神，鲜少显得像此时这样无奈。
    不知为何，喻越心中格外焦躁，甚至恨不得想要冲上去将这雕像抢回来。
    “咕咕！”最后一只锲而不舍的巨大飞禽被田秋一脚踹开，终于冷冷地飞回，一头扎入战局中。
    田秋两边巨大的翅膀也微微收拢，在玩家群中降落下来。
    “喻越会长！”
    “小弟弟！”
    好多玩家围上来，都是又担心又惊恐地看着他头顶上柔软的耳朵。
    其中一个玩家细心地递过一面镜子，喻越对着镜子，果然看到自己头顶长出了一对粉粉嫩嫩的耳朵，耳朵背上的茸毛光滑柔软、色泽如雪，内侧则带着一些粉粉的肉色，有着更为细腻的绒毛。此时，这耳朵正折着垂落下来，像是和他本人一样沮丧，耷拉在头顶。
    如果这对耳朵不是长在自己脑袋上，他一定会忍不住去摸一摸的。
    喻越眨了眨蓝绿色的眼睛，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哼唧哼唧！”崽崽猛然飞过，拍掉了一只想要触碰耳朵的手。
    然后，它整只崽崽就坐在喻越乱发里，用三对翅膀将那兔子耳朵护得死死的，一丁点都不让别人看到。
    刚刚被拍掉手的玩家猛然清醒，后退几步，万分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鬼迷心窍……”
    听到“鬼迷心窍”四个字时，喻越明显感觉到头上多出的耳朵被崽崽揪得更紧了！
    “好了！”田秋知道这事不对，大手一挥呵退众人，“都先让一让，如果不小心碰到了，说不定也会异化，来，恩人我看看——”
    好吧，看不到。
    田秋面色有点肃然，看了看喻越头上的耳朵和喻越明显不正常的脸色，又抬头看了看在神明雕塑前打成一团的怪物，这才对站在巨大陷阱后的其他人道：“这个城池非常奇怪，不知道为什么，第三座雕像竟然会主动出现——但很显然这座雕像并不是通关条件。好在这雕像还能吸引这些，让它们没空来伤害我们。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可以自由地寻找线索。”
    “我觉得不一定。”这时，一个大家熟悉的声音响起，稍稍回神的喻越转头看去，发现来人竟然是阿狐。
    原来就在刚才这一片混乱中，阿狐已将另一部分在城内的玩家带了出来，和众人会合。此时，他正面色有些凝重地看向城门的方向：“我在这座城了呆了很多天，如果你们相信我寻找线索的能力，就不必花太大精力从城里寻找更多通关的线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了一圈。
    的确，他的话相当有说服力。
    作为以逻辑链和智慧著称的银狐公会会长，如果连城池内存在的通关线索都找寻不到的话，其他人就更找不到什么了。
    “在城里的这么多天，我们观察了这些怪物的行为，发现它们的行为模式非常单一，就是希望与人亲近，或者说，极度渴望得到我们的关爱，”阿狐认真分析道，“刚才田秋会长和我简单说了一下前几个城池内大致发生的事。在第一个城池内，人们克服了自身的贪婪，学会了和他人分享，得到真正美好的食物；在第二个城池内，人们不再滥用力量，克服了自身暴怒的情绪，学会用力量守护伙伴和创世神建造的城池……如果按照这个逻辑链来说，在第三个爱和希望的城池，人们是否应当克制自己对喜欢之物的占有欲？”
    阿狐分析得非常到位，大家听完后就都陷入沉思。
    田秋一边思考，一边点头，显然是非常认可阿狐的分析。
    可前两次，事情的转机都落在恩人身上。按照林希的叙述，是喻越让他们用美好的东西引领怪物，带领着怪物们打跑了第一座城池的章鱼怪，而在第二座城池内，也是喻越始终保持这没有异化的身形，也保持着对同伴的信任，才能让萧青青和其他怪物一起并肩作战，最终让所有人找到真正的敌人。
    但是现在……
    田秋的目光再次落在喻越头顶那只愤怒的崽崽身上。
    在第三座城池内，恩人却是第一个被异化了。
    难道创世神创造出这么多生灵之后，每一种生灵都必然有他自己的弱点，所以才久久没人能通关这个副本吗？
    注意到他的视线，喻越抬起头，他的脸颊虽然有点泛红，眼睛里也有些动摇，但他还是眨了眨眼道：“我可以控制我自己。”
    田秋见状，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咔啦”一声。
    众人闻声看去，见竟然是怪物们斗得太凶猛，将创世神雕像下方的圆台给弄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好几个玩家猝然一惊，纷纷讨论道：“圆台怎么裂开了？”
    “如果雕塑坏掉的话，会不会就不能通关了。”
    “完了，这会不会是个必死点？”
    “你们先别说话，小弟弟状态不对！”
    “恩人？恩人！”
    耳畔“嗡嗡”作响，喻越只是听到了几句话之后，就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目力忽然变得非常好，远远得就看清那是一只巨大的黑熊撞在底座上，将底座撞出了一道缝隙。
    创世神的雕像被弄坏了。
    被弄坏了！
    他的双眸骤然变得赤红，两只兔子耳朵险些竖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但这事实一经他脑海，他就完全无法忍受。
    他必须去保护那个雕像。
    不顾旁人的阻拦，他一个箭步跃了出去。
    【弹幕：救命！】
    【弹幕：完了，这一次小弟弟为什么会第一个中招？】
    【弹幕：那还能通关吗？】
    直播观众见到喻越真的像只兔子那样窜出去，一边觉得可爱，一边又觉得无比担忧。
    不知不觉的，即便是在有两大公会会长田秋和阿狐在场的情况下，他们还是把最大的希望押在了喻越身上。
    因此，喻越被异化，无疑让他们感到更加紧张。
    只见头上长着两只兔子耳朵的少年跑得比兔子还快，像一只战斗兔那样飞奔向雕像所在的方向。
    “恩人！醒醒！”
    田秋大步跟在后面追，但竟然赶不上喻越脚步，眼睁睁看着喻越一头扎进怪物堆。
    一只垂耳兔，就这样扎进了豺狼虎豹堆。
    身形高大的田秋面色一沉，正要不顾一切地上去帮忙，便听到绒毛满天飞的怪物堆里发出“嗷”的一声。
    又听“噗通”一声，一只身高起码有三米的黑熊被第一个扔了出来。
    接着是一只中等体型的豹子，刚才也参与了破坏雕像。
    接着是一只鹦鹉，刚才啄了一下创世神的翅膀。
    一只又一只的怪物怪物们就这么“稀里哗啦”地被扔了出来。
    隐约可见喻越小小的、生气的身影在里面埋头苦扔，他异化得更加厉害，毛衣后面已经露出一团毛绒绒的尾巴。
    而他头顶的崽崽也更加着急，一会飞在他头顶，一会儿飞在他身后，生怕其他怪物动手动脚。
    【弹幕：？！】
    【弹幕：这……】
    【弹幕：小弟弟变的兔子战斗力还挺强？】
    【弹幕：岂止是强啊，你看这！】
    画面中，田秋也看得呆了。
    眼看着喻越即将变成一只力大无穷的兔子，他一咬牙，故技重施，再次变成老鹰飞了上去。
    两翅一扇，他两爪前伸，还想抓住喻越。
    可这一次，他只觉脚踝被一股大力拉住，整个栽了下来。
    喻越气喘吁吁，将这只试图抓住他的老鹰给拽了下来。
    这是田秋。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冷静一下，不可以伤害他。
    喻越双手颤抖，拼命想要忍住战斗的欲望，但此时此刻，他不能忍受任何人靠近创世神的雕像。
    想到这里，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创世神。这座城池的创世神雕像非常精致，连红色的眼眸都有了宝石来替代。
    男人那用红宝石制作的眼眸中，正露出一种忧郁的目光。他显然也非常想要拥抱愉悦，甚至那对漂亮的翅膀都微微向前收拢，想要动作，但却最终还是停住了。
    喻越看得出男人并不开心。透过那双眼睛，喻越能感到创世神仍在为什么而感到担忧。
    他的心一下子揪起了，这让他清醒不少，慌忙松手。
    眼前，被松开“双爪”的田秋扑棱着变回原形，落到地上一把抓住他道：“快走吧，恩人！”
    却不料，这一下竟然没抓动。
    喻越站在原地，很是呆愣了片刻。
    片刻后，他厘清了自己的思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异化，但理智和情感都告诉他，不能让创世神的雕像受到伤害。
    于是他很坚决地对着田秋摇摇头道：“不可以，不能走，如果走的话，创世神的雕塑就会被破坏，我要在这里守护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毁掉创世神的雕像。”
    喻越说的是事实，创世神的雕像非常重要，田秋一下子说不出反驳的话。
    “让我留在这里吧，”喻越道，“反正我已经变成怪物了，就让我守着这里，你和其他人再想想办法。”
    喻越的话不知是哪里打动了田秋，田秋颇为一愣，深深看了喻越一眼。
    迟疑的神色从田秋脸上转瞬即逝，眼看着刚才那些被抛出去的怪物们正纷纷站起，面色不善地转向他们，他毅然转身，和喻越站在一起。
    不远处，看到田秋动作的阿狐皱起眉来。
    他们身侧，林希有些着急道：“田秋会长这是做什么？难道真的准备赶跑那些怪物？这怎么做得到呢？如果他也被异化了，那可就……”
    情况一下子急转直下。
    从喻越被异化开始，所有人似乎都失去了方向。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突然明白，这个平时话说得不多，但目光坚毅的少年，曾给过他们多少支撑。
    虽然喻越不会像田秋或是阿狐会长那样，明确地对他们分析副本，或是明确地给他们安排任务。
    但他却能够始终坚定不移地和大家站在一起，不断寻找新的通关的希望。
    不知不觉中，大家已经习惯了跟着喻越前进，不论前方的道路有多么扑朔迷离，他们都不会感到迷茫。
    正是在这种力量的引领下，大家才一次又一次攻克了这些可以说是毫无线索的城池。
    也正是有了这种力量的帮助，那些曾经陷入过迷茫、曾经变成过怪物的玩家和住民，才得以重新找回自己。
    此时此刻，许多玩家不约而同地慌张起来，因为他们发现他们失去了这盏明灯，一下子不知道该向前还是向后了。
    “大家先不要紧张，”阿狐道，“田秋会长应当是同时考虑了到雕塑的重要性。这样，在场npc好感值比较低的，都出来，准备一起去守护雕像。”
    “好，”萧青青第一个响应，“必须先把喻越和田秋救出来。”
    “救、救出来！”苟柱站在角落里，也出声道。
    话是这么说，但几个主动站出来的玩家都面露忐忑。
    并不是因为他们心不甘情不要，而是因为“救出来”并不容易。此时，那些怪物们已经将喻越和田秋团团围住，形成了一个半径足有十来米的大圈，一眼过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头、猫头、兔头和狗头等等。
    许多怪物在刚才的打斗中受伤了，此时躺倒在地上，才勉勉强强让那个“圆盘大阵”看起来有点破绽。
    这些怪物们各个龇牙咧嘴，喉咙里发着响声，不断扑攻着守在雕塑前的两人，田秋伸手拦住一侧的怪物，喻越则游刃有余地甩出另一侧的怪物，他们打得起劲，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看着这让人眼花缭乱的场面，大家同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如果喻越和田秋都被异化，那他们还会有几分胜算？
    阿狐成了新的领队，将众人表情都收入眼底，不由皱了皱眉。
    先不说他能不能想出绝对完美的计划，就冲着大家目前的心态，根本就不可能将人救出来。
    “好了，现在都安静下来听我说。”阿狐想了想，用一种非常笃定的语气道，“我知道该怎么救他们出来了。”
    阿狐是银狐公会的会长，他从来不会做虚假的承诺，也不会言辞夸张。因此，他这话一出，几个玩家的眼睛都瞬间亮了起来。
    “这些怪物是有自己的弱点的，”阿狐道，“之前在城池里追赶我们几个的时候，只要我们躲到比较暗的地方或者狭窄的房间里，他们就不会再跟进来，或是会直接把我们跟丢。”
    “这也就是说，”萧青青已经像飞身去帮忙，闻言顿了一下脚步，“只要他们看不见目标物，就会被分散注意力。”
    “就是这样。”阿狐点头。
    阿狐只说了这一部分特征，并没有透露有些怪物在“情到深处”之后会留下来不走的信息。
    并不是他想用这些暧昧的词汇来形容这个副本，实在是他在这个城池里经历了太多，不得不用这些词汇来总结它们。
    怪物的情况其实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就是“追人”，第二阶段就是“同化”，到了第三阶段，如果被同化的玩家同时也非常“喜爱”这只怪物，彼此看了对眼，那么两个人的注意力就会时时刻刻落在对方身上，不容易被别人打断。
    这种情况极少发生，一般都出现在怪物和已经被异化的玩家之间……如果硬要去算，非得玩家或者住民和怪物两情相悦，才能留得下来。
    这一个雕塑总不可能和什么人“两情相悦”吧？
    五分钟后，许多带有攻击异能的玩家在萧青青的带领下声势浩大冲进了怪物的队伍，他们浑身上下全副武装，很快吸引了怪物们的注意力。
    而另一边，由阿狐带头的几个玩家则携带了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这实际上是源于某位玩家制造虚空的技能，从另一侧飞奔上去。一个运动能力极强的玩家抓着那块黑布，猛然跃起，便将那块布“唰”一下盖在了整个雕塑上。
    当俊美的神明消失在黑色幕布之后时，所有正在撕咬打斗的怪物们都愣了一下。
    接着，它们开始扭着脖子到处看，就像是弄丢了什么东西那样愤怒嚎叫。
    焦躁在怪物们之间不断扩散，它们开始发疯地用鼻子嗅着，用爪子挠着，想要找回它们钟爱的东西。
    那样子看上去既暴躁又可怜。
    “成了！撤！快把它们两个人带出来。”带队进来扰乱怪物们视线的萧青青惊喜道，“要快，否则它们的注意力一旦转移回我们身上，我们连逃都来不及。”
    她带着玩家们一边后撤，一边焦急地对田秋打着手势。
    田秋也算是亲身经历了两场攻城战，此时身体的一部分也被异化，背后长出了一条大松树尾巴。
    不过他还能克制自己，对着萧青青一点头，便向着她指挥的方向跨出一步。
    “恩人，走……”见身边喻越没有跟上来，他转过头，话音戛然而止。
    经过刚才的战斗，喻越身上的异化进度十分明显，两只兔耳朵快赶上他小半个脑袋大了，此时就垂落在他脸颊两侧，挡住了他的表情。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委委屈屈的。
    田秋还是第一次见喻越这样，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下一刻，喻越又做了个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的举动。
    只见喻越像只小兔子那样，猛然跳上了三米的高台，隔着那黑色的幕布，抱住了里面的雕像。
    “我不走，”小兔子喻越低声道，“我要保护他。”
    第99章
    【弹幕：？？？】
    【弹幕：小弟弟完全到另一边去了？】
    【弹幕：完了，话都说得我听不清了。】
    的确，当喻越变得越来越像一只小兔子时，田秋就开始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了。
    虽然喻越嘴里并没有像其他怪物那样“叽里咕噜”发出威胁的声音，而是只发出一些很小声、很可爱的声音，但他还是听不懂。
    恩人已经完全被异化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田秋回头，和面色同样沉着的萧青青对视一眼后，并没立刻撤离。
    他顶着被其他怪物抓住的危险，向喻越伸出手大喊：“恩人！快跟我走！”
    “……”喻越死死抱着创世神的雕像，重重摇头。
    “你不走，我也不走！”田秋说着，一把抱住了柱子。
    【弹幕：？！田秋会长还能这么耍赖？】
    【弹幕：哈哈哈哈想触发协作支线吧。】
    【弹幕：田秋会长应该是真的想要救小弟弟。】
    高台上的兔子喻越显然还有担心伙伴的本能，这回微微松了松手。
    田秋面上一喜，却见——
    松开手的喻越眼眶立刻红了，接着又重重抱回去，继续摇头。
    看那样子，是和这雕像难解难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着田秋离开了。
    “田秋会长，让我上去把他带下来。”萧青青也很着急，反向着怪物堆内穿梭而来。
    “别过来！”田秋觉察到不对，伸手拦住她，接着从柱子上起身，“你现在带他走，可能会伤害到他的。他看起来离不开这雕像。”
    萧青青愣了一下：“……”离不开这雕像？
    “可是这些怪物……”她迟疑了一下。
    仿佛是在回应她的话，四面的怪物就像是瞎了一样到处抓人，并不爬到台面上去。
    这么看来，喻越短时间内的确没有危险。
    她不得已，只能慢慢退后，和大跨步走出来的田秋一起先行撤离。
    ……
    半小时后，田秋、阿狐、林希几个玩家带队，所有人都驻扎在距离城池约五百米处的小山坡上，看着城门口的雕塑。
    天色已经再次变得完全漆黑，绿草如茵的小山坡看上去像一片漆黑起伏的海，不远处的雕像下方，那个小小的影子始终执着地抱着雕像，几乎要和覆盖着黑布的雕像融为一体。在他身侧，闪着暖光的崽崽就像暗夜里漂浮着的一盏暖灯，守护着他。
    而刚才那些围绕在雕像附近的怪物们，则因为天色过暗，什么也看不清，十分沮丧地撤回到城内去了。只有少部分怪物仍然不死心，在原地或坐或躺，像是等待什么。
    “现在怎么办……”林希呆呆地看着前方道。
    这个问题已经被第无数次提了出来。
    就在刚才，先是阿狐十分震惊地得知喻越留在了雕像身边，而后众人又对着这个问题讨论半天，谁也没能得出准确结论。只有田秋提出了可能性比较大的原因，“应该是创世神作为隐藏npc对喻越的好感度比较高，而喻越又很相信创世神的缘故”。
    这推测让众人都目瞪口呆，不得不接受了喻越竟然和创世神的雕塑……有着奇妙缘分的事实，以及喻越的确被完全异化的事实。
    “目前恩人状态很好，别说是别的怪物打不过他，那座雕像也在保护他，要不我们再进城看看吧，”田秋看向阿狐，“以前跟着恩人通关，凭感觉就行，现在恩人被异化，我们还需要更多通关线索。”
    这一次，阿狐没有反对，他刚刚从一片震撼中回神，点了点头，勉强用理智的语气道：“好。这些怪物在非常暗的地方行动能力不强，我们可以悄悄进城再探查一圈。在第一个城池内，打败怪物就算胜利，在第二个城池内，打败怪物、重建城池才算胜利，但现在六芒星公会创造出来的怪物都已经被我们打散了，眼下这个城池一定不是以斗争为主题的，大家切记不要随便伤人。”
    旁边的玩家都是纷纷点头，表示记住了。他们互相打气，悄悄起身，在一片夜色中潜入了这座奇特的城池。
    为了不惊扰到那些一边休息一边等待的怪物，他们放轻了脚步，几乎没在草地上踩出什么声音，但他们在黑暗中前行的身影，却还是敏锐地被坐在雕像下方的喻越捕捉到了。
    田秋、阿狐……
    喻越抱着雕像，张了张嘴，出口的却是一声十分微弱的呢喃。
    喻越：“……”
    他真的说不出人类的话语了。
    喻越将滚烫的脸颊贴在黑色的幕布上蹭了蹭，下一秒，又为自己的动作感到更加羞耻，干脆让那兔子耳朵垂下来，遮住他一大半脸颊。
    就在刚才，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自发地抱住了这座创世神的雕像，然后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
    然后田秋就露出愕然的神情，不得已地和萧青青几人先行撤离，很显然，他的举动吓到了他们。
    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这个雕像黏在一起。
    就像是某些情感不受控制。
    “吼……”他正努力试图保持清醒，却听见大圆柱下方传来一声兽类的低吼。
    喻越愣了一下，觉得很是古怪。
    他侧耳倾听，竟然听懂了这只小兽说的话。
    “你为什么独占了我们的神明？你把它藏起来了，是不是？”对方低声吼叫着。
    喻越轻轻松开手臂，感受到内侧创世神的翅膀动了动。他借着这个姿势弯腰下去，只见一只小豹子瞪着橙黄色、圆溜溜的眼睛正看着他。
    这让喻越心中一动——他现在说不了人类的语言，说不定反而能和这些怪物们沟通呢？
    这么想着，他低声道：“我没有独占你们的神明。听上去你很在意你们的神明，那么为什么要把神明的雕像弄坏呢？”
    “吼吼吼，”小豹子愤怒道，“我们没有把雕像弄坏，我们想把雕像放到正确的位置上！但是那件事必须由我来做，不是你！”
    放到正确的位置上？
    那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位置，那都应该他来才对！
    喻越面上表情刚变得气鼓鼓的，冷不丁就见那只小豹子竟然抬起前爪，想跳上来、他一下子挡在幕布遮挡的雕像前，很不好惹地垂下两只兔耳朵。
    扒拉着雕像底座的小豹子：“……”
    小豹子想起了自己被兔子支配的恐惧，意识到自己打不过眼前这只兔子，气得龇牙咧嘴，躺下装睡。
    睡又睡不着，拼命翻来覆去。
    喻越就坐在上面看着这只小豹子，又看了看其他安静待着的小怪物。
    他发现这座城池内的怪物，和其他几座城池里的怪物有所不同。
    它们没有那么暴力、冲动，甚至有的时候还相当温柔、委屈。它们在大部分情况下没有攻击性，只有在个别情况下才会变得疯狂。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喻越蹙眉沉思。
    如果说每座城池都代表一个人自身难以克服的弱点，那他难道是已经失败了？
    或许是喻越的表情有些凝重，一旁飞舞着的崽崽轻轻落下在他怀里，仰着脑袋对他“啾”了一声。
    “啾”完，还忍不住地伸出小手来揪他的兔耳朵。
    从喻越长出这对软乎乎的耳朵开始，它就对他的耳朵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感受到“耳朵”上传来酥麻的感受，喻越有些哭笑不得，以往都是他揉崽崽的脑袋，今天倒是全反了过来。
    忽然，他感到一片极薄的羽翼轻轻掠过头顶。
    喻越整个人一僵，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创世神的翅膀飞快地缩回了幕布内。
    喻越：“……”
    喻越：“！”
    他一下子站起来，想要探头去看，奈何雕像的翅膀从内侧压得紧紧的，让他无法将幕布掀开。
    喻越原本只觉得那翅膀很幼稚，但不知为何，心中一下子升起一种被人拒绝的焦虑，他克制着自己强行掀开幕布的冲动，赶紧重新抱住幕布里的翅膀尖蹭了蹭。
    意识到现在这雕像距离自己是最近的，他的心情这才安定下来。
    喻越保持这个姿势过了一会儿，总觉得自己还是“不对劲”，便再次松开手臂，想要从雕像身边离开。
    奈何，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内心又升起一股极端的不舍，就像是回到了他将崽崽还给河神的那一瞬间。
    眼泪一下子就在他眼中蓄满，悲伤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来回滚动，这让他不得不再次收拢手臂，感受着黑色幕布下柔软的翅膀。那翅膀轻柔有力，带给他十足的安全感。
    喻越：“……”
    好吧。或许他真的离不开这个雕像，就像他打心眼里无法离开崽崽。
    他好像是明白了，又好像是没明白。一边觉得这样非常正常，一边又很担心这样的自己会成为阻碍通关的因素。
    “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我又怎么了呢？我为什么会变得容易生气、焦躁，为什么会对别人动手？”他低声地喃喃，对着里面的雕像道，“我会不会拖累大家？”
    可惜，雕像无法回答他，而他自己也成为了“怪物”的一员。他只能从自己身上寻找突破口，也只能通过这个方式去了解这个副本内的其他怪物。
    正当他皱起眉头，想要尝试再做点别的事情时，一段闪着光的漂亮羽翼垂落下来，轻轻笼在他身上。
    那温柔宁静的感觉笼罩住他，让他就像一只迷茫的小兔子一样，沉沉进入了梦乡。
    “哼唧。”半空中，崽崽也轻轻落下，休憩在他怀里。
    【弹幕：这是创世神在哄崽睡觉吗？！】
    【弹幕：我现在既害怕又兴奋，不知道为什么。】
    【弹幕：看得出小弟弟是想试着离开雕像，结果失败了……】
    【弹幕：这个副本怎么办？虽然小弟弟被异化了很可怕，但是说真的，这座城池里怪物的攻击力远不如其他两座城。】
    【弹幕：是啊，看看另一边吧，田秋会长和阿狐会长好像有新发现！】
    在黑暗而复杂的城内，数队小小的身影正来回穿梭。
    “我们留喻越会长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有危险？”漂亮的屋檐下，一个玩家压低声音问。
    “田秋会长不是说，那雕像会保护他的？”另一个玩家回答。
    “雕像？雕像怎么可能……”
    “嘘，”前方萧青青回头，“小声，发现什么没有？”
    就在刚才，数十个玩家分成十几个小队，将整个城池都搜寻探视了一番。
    这里正常得不可思议，没什么特殊之处——但正是这一点才让玩家们感到分外惊讶。这座城池里的生活环境显然很好，到处都是怪物们按照各自的审美制造的房屋，虽然十分杂乱，但能看得出都是它们真心喜爱所作。
    除了这些居住性用的房屋之外，这些居民甚至还制作了很多用于观赏的建筑，像是大舞台、瞭望台等等。
    而最高的建筑是城池中央的一根大柱子。几个人在城外看到的烟花和火焰似乎就是从这根巨大的柱子上燃放起来的。
    “除了那根大柱子看起来有点问题之外，其他的没发现什么。”几个玩家都这么说。
    萧青青于是一挥手，带着众人向城池中央行去。
    不出她的所料，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支小队，显然大家都认为这里“有点问题”、
    阿狐会长正带着他的几个队员在柱子旁绕来绕去，仔细观察这根粗大的柱子。
    “奇怪，我之前绝对没看到过这根柱子，”阿狐像只狐狸似的眯起眼睛道，“这里顶多是有一块圆形的地砖。”
    “地砖？我来看看，”田秋也从另一边走来了，如一座山那样站在阿狐身边，他身高傲人，因此可以看到柱子上方的情况，“这上面看起来是个平台啊，让我想想……”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重重打了个哈欠：“哈……”
    众人：“……”
    【弹幕：这时候都能睡着！好心大！】
    【弹幕：田秋会长就是这样的啦。而且他这么高，应该看到了更多线索才对。】
    【弹幕：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圆台和刚才那个圆台很像？】
    “咦，”只听田秋低声道，“这柱子好像变高了？上面像是个基座，刻了很复杂的花纹，但现在它已经比我高了……”
    是真的，就在他说话的档口，这柱子仍然在慢慢地旋转上升。
    “这东西绝对有问题。”林希非常肯定道。
    “这是一个副本计时器。”阿狐的判断一向是最快、最准确的。
    他这话一出，旁边几个玩家都露出紧张的神色来。
    副本计时器，这并不是说这根柱子是个计时器的意思，而是指当这根柱子上升到某一高度时，这个副本就再也无法通关了。换言之，它正在逐渐破坏着通关条件。
    “在创世神的雕像出现之后，这个计时条件就被触发了。”阿狐肯定道，抬起头看着不断升高，现在已经快到达三米的柱子。
    他就保持着这个仰头的姿势，缓缓退后，眯起眼睛：“你们能看得出来，这座城池的居民都非常喜爱创世神吧？”
    “能啊。”好几个玩家回答他。
    “你们也看到了，这座城池内的居民很有想法，他们五花八门的房屋都是亲自、按照自己的审美制作的，所以让这座城池显得非常杂乱，是吧？”阿狐喃喃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田秋双眼一亮。
    “什么意思？”林希来回看着这两位会长。
    “爱和希望……所以这座城池生机勃勃……”阿狐轻轻一拍手，“每个人都想要让这座城池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对于他们来说，最为重要的就是创世神的雕像，所以他们会选择把创世神的雕像摆放在……”
    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家齐刷刷地抬起头，看着这根巨大的圆柱平台。
    对啊，如果这座城池里需要摆放一座神明的雕像，那么摆放在城池中间，是最为合适的位置了。
    突然得知了通关条件，大家一下子都变得非常兴奋。
    “我明白了，”林希激动道，“我们要把创世神的雕像搬到这里来！”
    “那好说。”萧青青微微笑了笑，“我们这么多人，应该能做得到。”
    “好不好办还不一定。”正当大家都非常乐观且激动的时候，田秋却淡定地泼了一捧冷水。
    只见他沉吟片刻，道：“这不是一个搬运工市场，这是一个副本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白天和黑夜，怪物们在黑夜睡着，在白天醒来，但是不论是黑夜还是白天，只要创世神的雕像一出现，他们就会发狂——在这个情况下，我们怎样才能靠近雕像？”
    林希没有理解：“可我们不是已经用黑色幕布将雕像遮盖起来了吗？”
    “遮盖起来，就没人知道那是神明的雕像了吗？我们就能顺利靠近雕像了吗？”田秋反问。
    啊？遮盖起来怎么还能知道呢？
    在场众人的脸上先是闪过疑惑，而后大家都想到什么，面色齐齐一变。
    ——喻越知道那是神明的雕像。
    因为他不仅没有离开那座雕像，甚至还抱住雕像不撒手。
    照着这情况来说，如果他们强行想要抢走雕像，喻越肯定会第一个不同意的。
    【弹幕：卧……槽……】
    【弹幕：田秋会长指的不会是小弟弟吧？】
    【弹幕：就是这个意思，妈呀，不会吧，小弟弟不会变成最终boss吧？】
    【弹幕：？？？前条你真有意思。】
    画面中，阿狐的面色也变了又变：“这么看来，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尝试开出协作支线。”
    “开不出，恩人和那雕像都快合体了。”田秋大喇喇道，“我最了解恩人。他认准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自己不愿意被‘救’，咱们多努力都没用的。”
    刚刚还有希望，没聊几句，竟然就一下子又回到了死路上。
    【弹幕：这个副本好难啊！！】
    【弹幕：怎么会这样？】
    【弹幕：难道要和小弟弟敌对？不会吧？！】
    【弹幕：前条你是认真的吗？恕我直言，一路看到现在，如果你还是这个思路，是永远不可能真正通关的。】
    直播观众纷纷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但画面中的几人却明显没往这方面想。
    没有任何一个玩家提出什么“制服喻越”的方案。他们所有人依旧是把喻越当作自己的伙伴，并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他们虽然还是很想通关，但更想要守护自己的伙伴。
    半晌，阿狐道：“如果我们强行去抢雕塑，很可能会被异化成怪物，然后把雕塑给弄坏。让我想想怎样处理比较好。怎样才有可能……”
    两全其美。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两边都是朋友和伙伴，这是来自内部的矛盾，比真正的敌人还要叫人难办。
    阿狐终于明白了这个城池的困难点在哪里，因为这是一个充满爱和希望的城池，这里所有的矛盾都是因为真正的喜爱而产生的。
    “唉，怎么会这样啊，”人群中最丧的苟柱垂下头，从喻越被异化起，他整个人就是这么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要照你刚才这么说，大家不是都想把雕像放到这上面来吗？那到底是哪儿不行？你们不是公会会长吗，到底能不能行？”
    苟柱只是习惯性地抱怨，却不料他的抱怨一下子让田秋和阿狐都猛地抬起头来。
    这让苟柱被吓一跳，太久没挨打，还以为自己要挨打了，忙抱住头蹲了下来。
    只见田秋和阿狐只是对视了一眼。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只听阿狐道。
    “用逆向思维，或许还真可行。”田秋也道。
    【弹幕：等等，我错过了什么，为什么两位会长突然就？】
    【弹幕：竖起耳朵，这是知道通关的办法了吗？】
    【弹幕：这是要做什么？】
    直播观众着急，其他玩家更着急，他们的双眼就差在田秋和阿狐身上点火了。
    “我来说吧，”只见田秋大手一挥，“刚才苟……柱说得很对，如果这座城池的居民都想把雕像运送到这里来，那么大家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只不过对于过程有点争议。”
    阿狐在旁补充道：“至于为什么能推断出他们都想让雕像立在这个位置，那是因为方圆几里就只有这一个高台。按照这座城池内住民们的性格，如果他们有更加理想的位置作为选择，肯定早就建起无数个高台了。”
    这话说得一点问题也没有，大家都理解了，便听着田秋继续往下说。
    “我们想要通关，摆在眼前的就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路就是干掉那些怪物，然后把雕像搬进来。”田秋显然不可能采用这个方法，因此语速飞快，直到讲第二点时，才慢下来，“第二条路，就是加入它们，说服它们，和它们一起把雕像搬进来。”
    “加入它们，说服它们？”林希目瞪口呆。
    “对，加入它们，”田秋道，“就像我们在力量城池里做的那样，我们需要力量，也需要爱和希望，这些东西都是我们所需要的，也是神明赐予我们的。我们有什么理由拒绝它？只有加入它们，我们才能用它们的方式和它们沟通，才有希望和它们达成一致的意见。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没准就能说服恩人放开雕像了。”
    “可是……”林希欲言又止。
    可是他们会变成怪物。
    “变成怪物又有什么可怕呢？”像是看出了众人的担忧，田秋道，“在第二个副本中，我们也变成了‘怪物’，但最终我们还是帮助了同伴。”
    阿狐也道：“说的是，我刚才想明白了，我们无法靠近雕像的原因就是担心自己被异化，我们都觉得变成怪物是不对的。因为当我们被异化之后，就会变得多愁善感、黏人、渴望爱和安全，但是这又有什么错呢？在进入这个世界以来，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那种感觉了。你们有过那种感觉吗？”
    “那种感觉”？
    听到阿狐的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爱和安全？这对于他们而言，是多么危险而又遥不可及的东西。
    准确来说，他们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被爱、许久没有觉得自己深爱某个人、离不开某个人了。
    阿狐的话激起了众人久远的回忆。
    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他们也曾有过无话不谈的挚友、也曾有过爱护他们的亲人，他们也曾是那个离不开父母的宝宝，是黏着哥哥姐姐的小捣蛋鬼。
    但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他们只是为了自己活着，不断在生死边界挣扎，却把这些感觉全都忘掉了。
    他们原本以为，在这个“恐怖”的世界中，是绝对不存在“那种感觉”的、
    但是，最近的副本通关经历，喻越带他们看到的一切，又让他们莫名心生希望。
    如果成为第三座城池里的“怪物”，就能重新激活他们身上的关于爱的本能，重新让他们体会到这种感受……
    他们真的还能重新拥有这种感受吗？
    如果能够重新拥有这种感受，他们愿意承担那种因此而来的不安、痛苦和患得患失，愿意承担因此而来的一切负面情感吗？
    不少玩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们低下头，深深呼吸着，就像是还没准备好得到礼物的孩子们那样。
    他们好像明白喻越会第一个变成“怪物”的原因了。
    那是因为喻越还拥有这种情感，而他们却已经失去了。
    突然想起曾经失去的美好感受，这更让人觉得悲伤。
    开始有玩家慢慢抽泣起来，他们还没被那些“怪物”触碰，却慢慢长出了一对对敏感的耳朵和尾巴。
    这就是他们发自内心给出的答案。
    他们是愿意的。
    “亏我一直以为恩人这一轮栽了，”田秋敏锐地看到玩家们的变化，长长叹了口气，“结果恩人还是第一个找到答案的人。”
    是的，有的人或许不贪婪，或许不渴求力量，但却几乎是所有人，都会渴望爱和温暖的。
    第三座城池和前两座城池都不同。想要在这座城池中幸存，他们无可避免，必须成为怪物。
    但是他们又不会成为真正的怪物，因为他们认得彼此，关心彼此的状态，不会伤害对方。
    这是对他们最后的考验了。
    【弹幕：？！要主动变成怪物吗？】
    【弹幕：这么一番话听下来，如果让我选择，我也选择变成会爱的怪物，而不是没有这种力量的清醒人……】
    【弹幕：醒醒！不一定会变成怪物啊！你看小弟弟异化之后多可爱。】
    同一时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喻越正抱着雕像，做着一个甜美的梦，梦里大家都和睦、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他的呼吸平稳，头顶毛绒绒的耳朵微微起伏，上面雪白的绒毛颤动。
    而正笼罩在他身上的，那如梦如雾的翅膀忽然轻轻展开，像是拥有了更多力量那样，愉悦地卷住喻越的小耳朵。
    “咔啦”。
    伴随着一阵轻响，雕像上原本出现的裂缝，开始慢慢复合。
    喻越头顶的天空中，刚才还暗沉无比的云层深处，竟也再次浮现出晨曦的微光。
    整座城池正跟着一起慢慢苏醒，开始有“叽叽喳喳”的热烈声音出现。这意味着生活在这里的怪物们很快又要带着它们热情席卷出来，开始寻找猎物了。
    或许是心境不同的原因，正处于城池中心的玩家们听到怪物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
    他们都是创世神所创造的生灵，有同样的优点、伴随着同样的缺点，拥有共同的欢乐和痛苦。
    只要这样想，他们心中的恐惧竟然一扫而空。
    连那些身体开始异化的玩家，目光都非常清醒。
    只听两位会长，也就是田秋和阿狐低声道：“那我们现在还在等什么呢？”
    准备变成怪物，和喻越、和自己一起战斗吧！
    第100章
    【弹幕：开始了。】
    【弹幕：加油！！千万要保持理智啊！】
    【弹幕：苏藤会长终于进去了哈哈哈哈她到处找怪物抓她，都没用的，这什么运气啊。】
    【弹幕：这是不是说明大家的决定是正确的？】
    只见画面中，当大家都纷纷变成各种敏感的小动物时，一阵“叮铃当啷”的幸运铃声响起。
    接着，一个用带红绳的幸运铃扎双马尾的女生出现在画面中。正是绿藤公会会长苏藤。
    她因为自身的幸运值太高，尽管一早就想进入这个s级副本帮忙，但却怎么都找不到副本入口——在中央世界内，她到处追着怪物跑，把自己弄得心急如焚，但压根没有怪物愿意抓她。
    可就在刚才田秋和阿狐做下“变成怪物”的决定后，她竟然自己长出了猫耳朵，然后就进入了这个副本世界。
    苏藤抖动着猫耳，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周围的伙伴们。
    她的出现，无疑让大家感到更加有信心，仿佛就连幸运之神都站到了玩家这边。
    “走吧！”田秋一声令下，玩家大军们便浩浩荡荡向着城池门口屹立着的雕像冲去。
    同一时间，晨曦的光芒将所有怪物唤醒，被黑色幕布包裹的创世神雕像下方，喻越也抖动着兔耳朵慢慢醒来。
    他眨了眨自己蓝绿色的眼睛，直到眼睛深处泛起朝雾一般的橙红。
    梦中的美好场景慢慢从他眼前褪去，他感到一阵心慌。
    这种心慌让他像是一个初生的孩子，第一次用自己的皮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第一次脱离他人的怀抱。
    他太想要回到温暖的怀抱。
    在这心慌之下，他转动自己的脸庞，让自己的脸颊轻轻隔着幕布蹭着内侧的翅膀。
    “吼吼——”
    “嗷呜！”
    “吱吱……”
    一直守在雕像下方的怪物们一只只醒来了，它们发着叫喊，围着柱子四下扒拉。
    “下来！”喻越听到它们愤怒地吼叫，“你是不是把神明藏起来了，快把神明交出来，他是我的！”
    “混蛋，你说什么蠢话，明明是我的！”怪物们很快互相吵了起来。
    喻越眉头一蹙：“不要……”
    不要吵了。
    这和他梦中看到的不一样，这样吵架是错误的。
    在他的梦里，大家都像兄弟姐妹一样和睦，一起生活在有着漂亮创世神雕像的城池中。
    对，创世神既可以爱他，也可以爱其他人，他不可以一个人霸占着创世神。
    喻越想得非常清楚，但双手却不受控制。于是他有些恼火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一声低低的轻笑再次从崽崽的身体里传来。
    这一次，那低沉的声音一点儿也不阴郁，反而显得十分愉悦。
    就像是在喻越的心尖上挠了一下，让他整个人颤了颤，脸也发红。
    “没关系，”他听到崽崽的身体里传来男人仿佛安抚一般的话语，“我是属于你的。”
    喻越猝然睁大双眼，在这一瞬间，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他体内。
    这力量足以让他抵抗刚才的寒冷和放空。
    他下意识松开了手臂。
    也就在这一瞬间，喻越听到一阵吵闹的声音，忙抬头向城门口看去。
    只见被光线刺破的云层之下，无数怪物浩浩荡荡地冲了出来，怪物群后面还跟着另一堆怪物。
    当他看到带队的怪物穿着让他感到熟悉的衣物和发饰时，不由整个人站了起来。
    大家怎么都变成怪物了？
    喻越一阵慌乱，对伙伴们的担忧让他生出了更多力量，他一下子从高台上跳了下来。
    “啾！”身后，崽崽挥舞着翅膀飞来，“扑棱棱”跟在喻越身边，始终给予喻越最温暖的陪伴。
    “让开、让开，呜呜呜！”只听为首的怪物大叫道。
    定睛一看，那怪物个头很高，长着熊耳，不是田秋是谁？
    其实田秋正在发出熊一般的嚎叫，只是喻越能听懂他的话，便拦了上去，有些焦急地问：“你们怎么了？”
    “吼吼吼——”田秋看到了喻越，脸上显出一丝挣扎，但很快就被另外一种情绪替代。
    他十分焦急地探头看向喻越身后的神明雕像，轻轻用手掌将喻越拨到一边——他浑身上下的理智，只是让他保持住了没有伤害喻越。
    接着，只见田秋大跨步向前，首当其冲，“啪”一下抱住了创世神的台柱。
    无数小怪物跟着田秋的步伐，绕开喻越，只听“啪啪啪”数声，他们也争着抢着抱住那根柱子。
    一只跑得比较慢的小猫咪掉在队伍末端，看得眼眶都红了。
    喻越认出那是苏藤，忙抓住小猫咪：“大家都是怎么了？”
    【弹幕：救，他们这样“嗷嗷嗷”、“汪汪汪”、“喵喵喵”的，我听不懂啊。】
    【弹幕：我也听不懂。但他们互相之间似乎可以交流？】
    【弹幕：不管能不能听懂，我都看出来了，大家这还是中招了吧？这根柱子就和吸铁石一样啊……】
    “我们感受到了神明的召唤呀，”画面中，小猫咪“喵喵”道，“难道你没有感受到吗？快放开我，我也要和神明待在一起。”
    她一边说着，一边甩开喻越的手，往前跑了两步，终于跳上田秋的熊背，一下子蹿到平台上。
    眼看着这些突然闯出来的怪物一下子占领了神明的雕像，喻越在外围看得目瞪口呆。
    情绪是会传染的，他心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依赖感再度出现。
    不仅如此，他竟然还生出一丝嫉妒的感觉，看着那些抱着创世神雕像的怪物们，他想——分明他才是最乖的那个，为什么创世神就这样给别人抱着？
    明明他已经做好准备，准备好不独占创世神，为什么他们把他的创世神抢走了？
    小兔子喻越的眼眶又开始发红，但这一次他极力忍耐着，想着刚才创世神对他说过的话。
    那是一种慰藉，仿佛是在告诉他，他仍然是被人喜爱着的——这种感觉，从他出生以来就鲜少获得过，对他而言难能可贵，也更难割舍。
    “喂，”他试图用弱弱的声音和那些争抢着雕像的怪物们讲道理，“大家都让一让，让我们都看到神明不好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想哭鼻子。
    太丢人了，他变成怪物之后，情感就变得特别充沛。
    喻越抬起手捂住眼睛，两边的耳朵也垂了下来。
    在一片混乱之中，他仿佛听到身侧传来男人一声轻叹。
    随着这声叹息，一阵大风忽然刮起，那片盖住雕像的黑色幕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掀开那样，猛然飘起飞走。
    所有怪物都被这动静惊得抬起头，齐齐发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他们看见神明雕像上的翅膀不知何时已经大大地张开，晨曦的微光透过薄薄的羽翼，使之泛起一片彩色的华光。
    这对翅膀是如此美丽，就像一片温柔蔓延的薄雾，又像晨曦中酿成的月色，缓缓降落下来，将所有人都笼罩住。
    而那最精致的翅膀尖儿，恰好够到站在人群外面的喻越，轻轻将他卷了回来，和所有怪物们抱在一起。
    就在这一瞬间，大家都听到了神明的声音，也落入了一个从未拥有过的温暖怀抱。所有争吵都在此刻停歇。
    这一刻，怪物们感到自己被完全接受了。过去的一幕幕忽然都浮现在他们脑海中，他们被创世神创造出来，接着他们慢慢长大……他们做过许多错事，曾经放弃过朋友、曾经被贪婪驱使着和他人争抢，也曾经被怒火所掌控，伤害他人。他们也得到过惩罚，他们失去了爱人与被爱的能力，他们失去了理智、温暖和原本可以拥有的结局。
    这个拥抱仿佛是在告诉他们，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创世神看得比谁都清楚。
    但因为他们是由他所创造的生灵，所以他始终信任并且爱着他们。
    这种无条件的被人支持的感觉，给每个人都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在这一瞬间，他们觉得自己有能力改变任何事。
    就算曾经做错过，但他们没有错得太离谱，没有变成眼中失去光芒的怪物，没有被恶神完全操控。他们还来得及重新选择自己的结局。
    “嗷呜呜！”在翅膀外围的怪物们看到这一幕，全都呆住了。它们兴奋地冲进来，收起锋利的爪子，用圆滚滚毛绒绒的脑袋开路，争着也想进入这个怀抱。
    “神明、神明醒过来了！”有小动物惊喜地叫道。
    “嘘，别说话，如果他又走了怎么办？我不想让他走！”另一只小动物悄悄抽泣道。
    “神明怎么会醒过来？他不是说，他已经把最后的力量都放在翅膀中，让我们千万不要弄坏他的翅膀吗？我们不可以让神明再使用力量了！”
    “我怎么知道，别推我！大家不要打架！”
    它们你挤我、我挤你，却没有露出过激的动作，像是生怕不小心弄坏了神明的翅膀，给神明留下不好的印象。
    因为被这巨大翅膀笼罩和爱护的缘故，怪物们也不用再彼此争抢，有了片刻清醒。
    被长久异化的怪物们尚且如此，玩家们受到的冲击就更大。
    就在刚才，当他们变成怪物的时候，内心突然变得空空荡荡，就像是曾经有个人无微不至地呵护着他们，现在却突然消失了。他们急于将那种感觉找回来，所以不由自主地冲到神明的雕像身边，期盼着能够接触到神明。
    尽管他们已经做好准备要克服自己本性的弱点，但当他们真正接近神明的雕像时，才了解到那种被爱护的感觉是如此强烈而美好，可以将他们空虚的内心完全填满。
    神明雕像的力量和羽翼所能触及的范围都是有限的，他们谁也不愿意放弃这份温暖，最终还是争抢了起来。
    此时此刻，在神明强大而温柔的怀抱中，他们苏醒过来，也惊醒过来，觉察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一下子感到又羞愧又痛苦。
    玩家们纷纷松开爪子，从神明身前退开。
    这个时候，他们再次看到了站在外围的喻越。
    田秋摆动着庞大的身躯走到喻越身边，耷拉着脑袋：“恩人……”
    这一关太难过了。
    【弹幕：啊啊怎么了？田秋会长为什么这么沮丧的样子。】
    【弹幕：神明的雕塑忽然把翅膀打开了，是不是他们成功了？】
    【弹幕：不像啊……不像是成功了，你们看这翅膀快坏掉了！！】
    的确快要坏掉了。雕像的翅膀因为打开得太大的缘故，变得非常稀薄，在微风中不断鼓动，仿佛一阵稍大些的风吹过，它就会被损坏。
    一旦翅膀被损坏，这些失去了翅膀抚慰的怪物会立刻变得焦虑，重新去抢夺这个雕像。
    “恩人，”田秋像一只沮丧的大熊那样“叽里咕噜”道，“只要把神明的雕像送到城池中央的基台上，我们就能成功了。但是这座雕像很重，一定得大家齐心协力才行。如果大家都只顾着争抢雕像……我们是无法通关的。”
    “是的，”一旁变成一只浣熊的林希也垂下脑袋，“神明一定是看出了我们的软弱和无能，才会试图打开翅膀帮助我们，但他的翅膀看起来快要坏掉了……一旦我们和这些怪物们失去神明的帮助，肯定又会被情绪控制住的。”
    他说的是实情，旁边变成狐狸的阿狐久久不言，正转头看着另外一只红色的小狐狸。
    喻越的心中也很焦急，他很清楚田秋的推理是正确的。
    就在刚才，他也差点就要沉溺在那种感觉中，是创世神用第三对翅膀的尖尖抱住他，才让他清醒过来。
    ——神明是为了他才打开翅膀的。
    当这个念头猝不及防、强烈地出现在喻越脑海中时，他更加不希望别人触碰到神明的翅膀了。
    “这样下去不行，”喻越重重摇头，希望让自己清醒一点，“我们太依赖神明了，现在的我们和依赖河神的村民又有什么不同呢？我们自己缺少这种情感，就试图从神明身上索求，这样下去我们是永远也不可能独立的。如果我们不能独立……就永远管不住我们心中的恶魔。”
    喻越的话像是一计警钟，敲在所有人心上。
    这里有不少人都看过河神的副本。其中萧青青还参与过河神的副本。
    在河神的副本中，那些村民就像被河神宠坏的孩子，自私、争抢，渴望从神明那里获得一切。
    当时他们是局外人，只觉村民真是非常离谱。但就连这些他们曾经觉得很离谱的、完全依赖着河神的村民，都已经学会了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为什么他们还会像个孩子一样，依赖神明给予的温暖呢？
    难道这种东西，他们不可以自己创造吗？就像是春天在地里种下一颗种子，秋田收获，就像是早晨出去捕鱼，晚上满载而归。
    难道他们不能够自己寻找到爱和希望吗？
    “如果我们可以给自己、给彼此同样的感觉，”喻越低声道，“我们就不需要神明的翅膀。”
    听到喻越的话，所有玩家齐齐抬头。
    他们的神情有所触动，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正当他们还要讨论时，却听到怪物们悲戚地哭嚎。
    只听轻微的碎裂声响起，也就是这一瞬间，雕像的翅膀终于不堪重负，在怪物们“嗷嗷”的哭喊声中碎成了粉末。
    【弹幕：卧槽！！】
    【弹幕：怎么会这样？啊啊啊！】
    【弹幕：怎么办？这是触发必死点了吗？不要啊呜呜呜就离胜利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只见画面中，漫天的粉末如同灿烂的星辰在怪物们头顶散开，原本站着展开双手的神明也将双手微微收拢，垂落在身侧，那姿势像是在说，“好了，我已经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你们，再没有别的什么可以给你们了”。
    所有怪物都被这一下吓得呆住，它们呆呆抬头看着粉末，伸出爪子去够飘在空中的星粉，接着又不断在身上摸索。
    直到过了十几秒，直到确认翅膀的触感确实不在，它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那个温暖的怀抱没有了。
    没有了！
    它们还没来得及让神明回到他们建造的家中，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小怪物的眼睛在这瞬间变得通红，它们满腔怒火和失落无处发散，再次对着其他怪物露出尖锐的爪子。
    “吼吼！”
    “都怪你们！”
    “都是你们非要过来抢！”
    但是这些小怪物们毕竟没有很多力量，他们是爱与希望城池的住民，所以他们只是对着对方亮出爪子，愤怒地嚎叫，接着埋头大声哭泣。
    就在他们哭泣的时候，城池旁边的黑色坟包再度蠢蠢欲动，这一次它们动得格外激烈，甚至有了复生的迹象。随着一阵阴沉的低笑，那些黑雾就像重新生出的经脉那样，猛然冲向这些怪物——
    【弹幕：恶神！】
    【弹幕：还来啊？怎么还没死透！】
    【弹幕：救命——】
    正当直播观众们急得几乎要跳起来时，却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那是兔子小声的尖叫，并不刺耳，直播观众听不懂，但所有怪物们都可以听懂。
    “不可以！”只见怪物群中突然竖起了两只白粉粉的兔耳朵。
    “不可以！”又出现两只带着锋利爪子的胖乎乎的熊掌。
    “我们不可以因为这件事情打架！”好多怪物纷纷举起手来，大声喊。
    他们的喊叫声吸引了正围绕在雕像旁边的怪物，它们回过头来，看到一群长相和他们差不多的怪物正对着它们张开双臂。
    看起来傻乎乎的。
    这群人也一定是来抢夺神明雕像的。
    怪物们纷纷眯起眼睛，露出戒备的神态，站在原地龇牙咧嘴。
    就在他们对视的当口，却见对面有一只通体覆盖着白色毛发的狐狸，对着他们这边一只红色的小狐狸眨了眨眼。
    接着那只无耻的白狐狸竟然开口说：“你不是很想抱抱我吗？”
    红狐狸：“……”
    眼看着那只白色的狐狸越走越近，红狐狸咧开嘴角，露出尖牙，喉咙中发出“嘶嘶”的声音。
    它试图威胁眼前这只怪物，告诉对方别想什么奇怪的花招，但那只白色的狐狸却忽然张开爪子，将它抱住了。
    红狐狸愣了一下。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
    比刚才被神明拥抱的时候差一点，但也差得不太多。
    刚刚失去神明的怀抱，它的内心非常悲伤，竟不知不觉被这拥抱抚慰，在白狐狸的拥抱中闭上双眼，任凭眼角流出眼泪来。
    接着，一只又一只的怪物大张着手臂跑出来，在这些怪物住民们惊讶的目光之中，这些曾经被它们追得抱头鼠窜的人，此时都非常主动地跑过来要拥抱它们。
    刚刚还在哭泣的怪物们还没来得及动用它们锋利的爪子，就被这些奇怪的怪物抓住，被迫抱在一起。
    它们先是尖叫着挣扎，而后又忽然感受到什么，骤然僵硬身体。
    多神奇啊，这一个又一个温暖的怀抱，竟然让它们忘记了刚才的伤痛，也让它们想起神明。
    这感觉，就像是神明从未离开。
    神明的力量，一直都陪伴在他们身边。
    怪物们感到不可置信，它们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试着去回应那个拥抱的时候，竟然真的体会到了被神明抚摸的感觉。
    它们终于忍耐不住，在伙伴们的怀抱中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这批带头发起拥抱的怪物们低声安慰道。
    这些怪物们无一例外都是玩家变的，此时他们自己也是强弩之末，在神明的翅膀破碎之后，他们的心中也像是被人人用刀子挖走一块一样难受。
    但是为了能够真正地“通关”，为了能够真正地独立，学会创世神想要教给他们的一切，他们支撑着最后一口气，尝试着用拥抱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其他人。
    他们没有其他办法了，在这个爱与希望的城池中，一切武力都是无法解决问题的，为了平息自己和他人心中的伤痛，他们只能学习神明，试着去运用这种温暖的力量。
    而此时此刻，他们惊讶地发现，当这些怪物在他们怀中嚎啕大哭、并且也反过来拥抱他们时，他们竟然也获得了被信任、被依赖以及被爱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差，让他们感到自己更加强大了。
    原来这就是神明赐予他们的力量。就在这些怪物们学着互相拥抱、学着将神明赐予的力量提供给身边的伙伴的时候，那险恶的、盘旋在半空的黑色雾气，就变得万分虚弱。
    它们在空中徒劳地来回滚动，接着疯狂逃窜，试图回到那个巨大的坟包中去，却在中途就被一道大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弹幕：？！！发生了什么事，恶神忽然被打跑了？】
    【弹幕：难道还能靠抱抱通关？这也行？】
    【弹幕：当然可以了，抱抱对恶神的杀伤力可大了，狗头。】
    【弹幕：呜呜呜我也好想要一个抱抱啊。】
    【弹幕：我也是，我最想要小弟弟的抱抱！】
    “好啦，不要担心哦。”只见画面中，可爱的小兔子抱了抱之前和他吵过架的小豹子，“神明已经把力量分给我们，我们每个人都拥有这种力量，你看，现在感觉是不是好多了？”
    小兔子自己明明也还红着眼眶，却打起精神在安慰小豹子。
    小豹子原本想要咬他一口，但看到他红彤彤的眼睛后，只是臭着一张脸，没有张嘴。
    尽管小豹子十分不乐意被一只兔子摸脑袋，神情严肃又愤怒，但是几秒种后，它眯着眼睛的动作已经完全像是只小猫咪了。
    “哼唧！”看着全场其乐融融的景象，唯一一个生气的竟是崽崽。它在看到喻越抱小豹子的时候就已经炸开了翅膀，伸出线条手臂将他俩拉开，等看到喻越摸小豹子的脑袋的时候，它在旁边急得上下飞舞，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也拱到喻越怀中去。
    好容易看喻越放开了小豹子，它就猛地一头扎进喻越怀里，十分主动地一阵翻滚。
    “哼唧哼唧。”然后发出感到舒适的声音。
    喻越哭笑不得，轻轻用手揉着崽崽背后的绒毛。
    由于崽崽闹出的动静很大，它在喻越怀里翻滚时又表现出了过分的舒适。
    一下子，引来了许许多多小怪物们羡慕的目光。
    崽崽：“……”
    喻越：“……”
    【弹幕：……】
    【弹幕：等等，姐妹们，我想到一件危险的事。】
    【弹幕：神明雕塑失去效果，所以在场nc好感度最高的玩家是？】
    【弹幕：小弟弟快跑！】
    喻越显然也觉察到不妙，当他轻轻后退，以为这些怪物们会对着他扑上来时，却见一只满脸通红的小老虎走到他面前，很低声地问：“嗷呜嗷呜？”
    我可以抱抱你吗？
    好、好有礼貌。
    尽管崽崽拼命挣扎表示拒绝，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让开了位置。
    喻越轻轻抱了抱小老虎，又很快放开。
    当小老虎从他面前离开时，小老虎的身后已经排起了长长的一条求抱抱的队伍。
    喻越：“……”
    崽崽：“……”
    崽崽那么小一只蛋崽，差点气成一颗炸弹。
    田秋那么大一只狗熊，在旁边笑成了一滩泥。
    “恩人，恩人，”他又哭又笑着说，“我们通关了。”
    “不，这不是重点，”阿狐在旁边道，“我们终于找回了最宝贵的东西。”
    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这种永远也不会被打败、被消灭的力量。他们可以依靠这种力量打败恶神，也可以依靠这种力量独立。
    有了这种力量的存在，接下来的一切就变得非常简单。
    从彼此之间获得支持和关照，怪物们不再哭泣，也不再为谁来搬运雕像而争论不休。
    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明白，神明从未偏袒任何一个人，不论这个人是站在他的身边，还是站得离他很远。
    他们都拥有神明赐予的力量，也得到了神明平等的爱护。
    既然如此，那又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在每只喜爱喻越的怪物都从小兔子这里得到一个温暖的抱抱之后，大家双爪一抹脸，决定将这座没有翅膀的神明雕像搬运回它真正应该摆放的位置。
    那是这座城池的中心，代表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位神明。
    也代表他们永远不会忘记这种力量。
    “一、二、三——起！”
    在怪物们齐声的喊叫中，体型高大的怪物抬着底座，拥有翅膀的怪物衔着引绳，大家齐齐发力。
    失去最后一对翅膀的神明，在臣民的簇拥下，就像拥有了看不见的、崭新的翅膀一样。
    重新“飞”了起来。
    第101章
    天光已经几乎大亮了。
    温暖的光终于从云层后磅礴地爆发出来，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光明，神明的雕塑霎时被照耀得洁白如新。
    他轻轻收敛下颌，十分轻松地站立着，就像一个刚刚踏入这世界的神明，正在巡查自己的领地。
    在淡橙色的光芒照耀下，这个世界显得那么美好。
    各色的房屋参差不齐，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细节装饰。那些乌黑的粘液从房屋的表面完全褪去，露出下方鲜艳动人的色彩。
    最漂亮的是城池中央的高台，高台外侧雕刻了各式各样的花纹，写满了这个城池中曾经发生的故事。
    神明建设的第一座城池、第二座城池都没能顺利完工，只剩下最后一对翅膀的神明来到这处风景很好的地方。
    他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这次不再将自己的力量随便分享给臣民。相反，他提出让这里的臣民自己建设属于自己的城池，他教会他们友爱，互相帮助，从彼此身上获取新的力量。
    正如神明所想像的那样，这一批臣民们比之前两座城池内的都要勤劳自主。因为没有丰饶的物资和强大的力量，他们学会了合作，会自己寻找所需的材料和食物，自己处理和其他人之间的矛盾。
    慢慢地，他们也学会了分享和互相支持。
    神明感到非常满意，于是他把最为珍贵美丽的第三对翅膀赠予这里的住民。
    圆柱上彩绘的图案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彩色图案下方，忽然出现了一幅幅没有上色的线条画作。
    事情就是在这一刻改变的，当神明将最珍贵的东西留给住民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住民愿意让神明就此离去。
    为了纪念神明，他们建造了这座高台，为了留住神明，他们不惜重新成为会哭会闹的孩子。
    他们开始从彼此之间试图夺走神明的爱护和力量，每个人都希望神明的雕像是由自己亲手完成的——因为那样就能够得到神明更多的爱。
    当他们开始彼此敌对的时候，恶神就趁虚而入，让他们失去了建成这座城池的机会。
    圆柱上的故事到此为止，但圆柱却还在慢慢攀升。
    此时此刻，所有住民们看着过去的故事，手中的力气就更大了。
    他们终于完全意识到，这座城池是可以依靠他们自己的力量建成的，就连神明能够给予他们的宝贵感受，也是他们可以拥有、并且和其他人分享的。
    这一次他们不再纠结到底是谁托着创世神，身材高大的怪物默默垫在最下方，和变成大熊的田秋一起将创世神的雕像扛起。
    无数只小怪物从四面八方把握着雕像的方向。
    半空中，以崽崽为首的带翅膀的怪物们用线条手臂和爪子抓着绳子，将创世神雕像缓缓带得飞在半空，放置到圆台的中央。
    这个过程非常危险，因为大家没有多少力气，好在底下的怪物们齐心协力，矮个子站在高个子身上，瘦子站在胖子身上，形成长长的怪物梯队，在半空中帮忙把控方向，这才共同完成了这个任务。
    随着“轰隆”一声，创世神的雕像稳稳与刻着神秘符文的底座贴合。
    在这一刹那，天边仿佛闪过一道极亮的光，令整个城池都焕发着崭新的光芒。
    雕像下方，怪物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尽管它们有的压根没触碰到雕像，此时却感到了共同的喜悦。
    它们抱在一起，纷纷拍手鼓掌。
    “成功啦！”
    “神明的雕塑建成了。”
    “我们终于把这里建设好了！”
    “神明再也不用为我们担心啦！”
    【弹幕：我去……这个地方好漂亮啊！】
    【弹幕：之前天色那么暗，完全看不出来，真的太美了……】
    【弹幕：还有这些小房子，呜哇哇我也好想住这样的房子！】
    【弹幕：这下神明总该满意了吧？恶神总是不能蹦跶了吧？】
    在直播观众们兴奋的讨论中，神明的雕像高高屹立起在城池中央。
    漂亮而精致的台柱上，站得极高的男人微微颔首，仿佛是在俯瞰着这座完美的城池，并且感到非常满意。
    这一次，他并不因为失去翅膀就显得神色黯淡，相反，温和的神色让他看上去更加英俊逼人。
    所有怪物们都抬起头，久久地看着神明的雕像。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就像是在和神明对视一样。
    顺着神明往下的视线，他们惊讶地发现这根足有十来米长的柱体上，正在发生神奇的变化。
    只见那色彩黯淡的柱身，此时就像是被一支神奇的笔涂抹，慢慢渗出了美丽的色彩。它用繁复的花纹将这座城池的故事完全演绎出来——在恶神出现的黑色画面之下，重新又出现了彩色的图纹，那是怪物们纷纷奋起，共同抵抗恶神，最终建造出城池的故事。
    故事的末尾定格，在一个非常美好的画面。
    “哇啊……”怪物们看着那画作上可爱的小怪物们，纷纷把脑袋凑上去，很兴奋地指指点点。
    “这个是我！”小豹子很骄傲地指着其中一只小黄“猫”。
    “我在这里！”鹦鹉不甘示弱，指着画面上方的天空中的小鸟。
    “啊啊，我也有在。”一只身高不足半米的大仓鼠指着画面上的角落，那里有一只小仓鼠。
    “好啦，大家都在上面，这下子所有人都和神明生活在一起了。”大熊田秋开口道，一边目光却在画面上来回，显然也很想找到自己的身影。
    当然，他是按照大体型的动物找的，可看来寻去，怎么都找不到。
    正在这时，只听见一只怪物发出羡慕的声音：“好大的兔子啊！”
    “真的，好大啊！”
    那是在柱子的另一侧，田秋晃动着如山的身子转过去看，只见一只雪白的、可爱的垂耳兔足足占据了有半幅画的地方，它就软软地趴在那里，十分惬意，像是一片云絮。兔子身边则围绕满了各种各样可爱的小动物，看上去都是它的朋友。
    田秋仔细观察，才在这一堆“朋友”里看到一只和小猫差不多大的小熊：“……”
    他两截眉毛一垂，在想要闹和大度之间，选择了更加符合“田秋会长”的大度。
    伸出熊爪，摸了摸那只小小熊，他转过头喊：“恩人，恩人！你在这里！”
    此时此刻，田秋的心情是前所未有地放松，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是一个大公会的会长，身负许多责任，他就想要和这些小怪物们一起开心地玩闹。一起在这些画面上寻找自己的身影，做一些幼稚的事。
    另一边，喻越也正在找自己的形象，听到田秋的叫喊，忙跑过来看。
    等他看到那只巨大雪白的兔子时，两只耳朵都高兴地抖了抖。
    真的是太可爱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那只小兔子，也和田秋一样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哼唧！”崽崽伸出长长的线条手臂，用小手抚摸着那只小兔子，表现出很喜爱的样子。
    被他们的动静吸引，其他玩家也都纷纷围了上来，围观这只巨大的兔子，接着很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画像”就围在兔子身边。
    “哎呀，这神明真贴心，他把我们画在一起啦。看，这是阿狐会长，这是苏藤会长。”有玩家十分兴奋道。
    阿狐和苏藤也没了会长的样子，像小动物一样，高兴地抖动着耳朵。
    正当众人还在和住民一起分享这份喜悦时，冷不丁听到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电子音。
    【系统：恭喜各位玩家顺利完成故事剧情！】
    【弹幕：牛！！！】
    【弹幕：嗷呜呜呜！】
    【弹幕：啊啊啊通关了！这次应该是真的通关吧？】
    【弹幕：那必须的，这要是还不算通关，那真是没法通关了。】
    【弹幕：嘿嘿……完美！】
    直播观众太过于高兴，以至于都没发现系统的提示语与过去有什么不同。
    画面中，田秋脸上的神情却是僵了一下。
    虽说他整个人十分放松，可基本的警觉度还在，此时他动了动头顶的一堆圆耳朵，扭动脖子，往下向喻越和阿狐看去。
    阿狐也已经抬起头和田秋对视，喻越见到两人神情不对，脸上露出些疑惑的神情。
    片刻后，他也回过神来，低声问：“是不是通关词不对？”
    “的确和之前有所不同，”阿狐对着两人招了招手，三个人从怪物群中走出来，他捻着自己的爪子道，“很微妙，如果是通关次数不多的玩家，还真发现不了，我记得正常的通关词应该是‘恭喜各位玩家顺利完成剧情，稍后进入结算环节’。”
    “但刚才没有提示结算环节？”田秋沉吟道。
    “嗯……难道说这次不需要结算？那到底是通关没有？”阿狐也觉得奇怪了。
    被他们这样一说，喻越也想起来了。
    之前每通关过一个副本，都要经历一次结算环节。在结算环节中，系统会计算他们对副本的贡献，同时兑换成相应的积分。然后才会将他们传送出副本。
    但这一次，系统却压根没提到“结算环节”。如果只是没有奖励也就算了，难道系统也不准备将他们传送出去？
    “虽然没提结算，但我还是倾向于通关了，”田秋想了想道，“这个副本很奇怪，当时我们也是莫名其妙从这里进入S级副本的。看样子这地图还有其他玄机，要不我们出城看看？”
    喻越点了点头，正想说“好”，冷不丁身后传来一道有些担忧的声音。
    “你们在讨论什么呀？”
    几个人转身一看，见是一只不认识的小土拨鼠正看着他们。
    “我们……”喻越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向住民解释这件事，话语间顿了顿。
    却不料那只小土拨鼠转身“啊”地叫了一声：“喂，有人遇到麻烦事儿啦！”
    一瞬间，那些欢声笑语都停止了，小怪物们齐刷刷转过头，看着他们。
    接着他们三只怪物“离群索居”的行为立刻引起了它们的注意。这些怪物们不再围着创世神的雕像，而是都跑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齐齐露出担忧的表情——在它们看来，喻越、田秋和阿狐竟然对雕像“不感兴趣”，而是悄悄出来谈论其他事，那一定是遇上了很可怕的难题。
    它们已经学会了关心和爱护同伴，因此也不再执着于陪伴雕像，而是跑过来希望能为玩家提供帮助。
    看着眼前怪物们发生的改变，田秋原本有些凝重的表情不由放松下来。
    这个世界真的非常美好，恶神失去力量，住民也变得比以前更加理智善良，他想不出不能通关的原因。
    “谢谢大家关心，”田秋“吼吼”叫着，“我们只是想要出城看看，不用担心我们。”
    他原本是想让这些住民不要替他们玩家瞎操心了，可不料他话一出口，那些怪物却露出了更加担忧的表情。
    “出城？为什么要出城呀？这里不好吗？”小豹子瞪大眼睛，看着喻越。
    “是我们招待不周，所以你们要离开吗？”小鹦鹉拦在田秋面前，快哭了。
    “是不是因为这里没有属于你们的房间？”红狐狸盯着阿狐问。
    它们似乎非常担心这些外面来的客人要离开它们。
    想想也是，正是这些外来的客人教它们理解了神明真正的意图，也教会它们拥抱。
    可刚刚抱完没一会儿，人就说要走了？难道他们不再喜爱它们了吗？
    这怎么行！
    怪物们纷纷着急起来，它们看起来非常难过，刚才欢乐的氛围一扫而空。
    【弹幕：哈哈哈我虽然听不懂他们说话，但是我竟然看懂了他们的表情。】
    【弹幕：口是心非的小豹子，一开始老想咬小弟弟，现在恨不得把人留住吧。】
    【弹幕：还有那只小红狐狸，它看阿狐会长的表情就像看渣男……】
    【弹幕：。】
    眼看着大家的心情急转直下，天空仿佛又要出现乌云，喻越忙快步出来，对着大家道。
    “我们并不是要离开你们，”他认真地对着大家解释，“因为在来到这里的过程中，我们看到过很多其他的城池。其他城池建设得没有这里好，我们有些担心他们，所以想过去看看。看看这个世界还有哪里不够好，还需要我们帮忙的。”
    喻越的话说得浅显易懂，这些小怪物们都听明白了。
    见喻越几人并不离开它们，它们脸上的神色才稍稍放松。
    其中一只小怪物点了点头道：“好吧，如果你们想要去帮助其他人，那我们也可以去帮助其他人。我们和你们一起出城吧！”
    万万没料到这些怪物们竟然愿意离开这座城池，为其他人提供帮助，三人都是愣了一下。
    这时，长着猎豹尾巴的萧青青从人群中走出来，爽快道：“要不就一起去吧。反正恶神被打败了，外面也没什么危险。”
    “好哦！”怪物们听到要出城去“玩”，一个个都兴奋起来。
    当然，它们最爱的还是神明雕塑，因此一个个地排着队和神明说再见。
    也有许多小怪物最终还是舍不得离开，大家便让它们留下来陪伴神明。
    就这样，大家磨磨蹭蹭地准备了五六分钟后，以小兔、小熊和小狐狸三位玩家为首的怪物大队，开始浩浩荡荡向城池的大门进发。
    【弹幕：……】
    【弹幕：变成动物大队了？！】
    【弹幕：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还没成功通关？】
    【弹幕：我觉得还没结束，你看他们还长着兔子耳朵狐狸嘴巴……如果结束了应该会恢复吧？】
    实际上，在副本中的玩家们也是这样想的。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喻越揪了揪自己的兔子耳朵，转头对田秋非常低声地说：“我们是不是还没有通关？”
    “不，应该是通关了。”阿狐在旁抢答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没有被传送出这个世界……”
    阿狐的话语戛然而止，微微睁大了双眼。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喻越和田秋都发出了一声惊叹。
    只见城外满目都是彩色，原本绿草如茵的山坡像是突然变更了季节，此时长满了各色的野花，在微风中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充满新鲜泥土气息的芬芳。
    这里甚至还有鸟类的声音“叽叽喳喳”传出，也不知是藏在哪一处枝头。
    就在原本被恶神的大坟包占领的地方，此时也开满了美丽的鲜花——这些花朵的颜色和野花不同，红得更加深邃，带着殷殷的情意。
    喻越的目光在那色泽如同鲜血的美丽花田上顿了一顿。
    他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看安静飞舞在他身侧的崽崽。
    崽崽依旧挥舞着翅膀停留在他肩头，并没有说话。
    但那深沉的模样，却和崽崽之前的形象出入非常大。
    喻越想到什么，伸手捞过崽崽，将十分沉默的崽崽捧到怀里低声问：“你在哪里？”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当他问完这句话之后，只觉一股微风迎面袭来，而眼前那片花海中的每一朵娇嫩欲滴的花，都向着他转过脸来。
    崽崽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体，用脸蛋蹭了蹭喻越。
    “要过去看看吗？”身侧，田秋显然也注意到了那片不同寻常的花田。
    听到田秋的话，阿狐有些担忧地转头看了一眼怪物们。
    那片花田虽然十分美丽，但毕竟曾经是恶神栖息的地方，也不知是否还存在暗藏的危险？
    喻越也想到了这点，便摇摇头道：“我们先去别的地方看一圈吧。”
    说是“别的地方”，其实也就是他们曾经去过的几座城池。当他们来到力量城池的时候，发现这里的怪物正在尝试着用巨大的石块打造一座宫殿，想用来给神明居住。
    但是它们显然没什么审美，做出的大殿不仅内里黑咕隆咚，外形也只是普通的正方形。
    这让审美能力较高的爱与希望城池的住民纷纷发出恼火的大叫——天啦，这座城池里的住民虽然很有力量，但是他们竟然给神明做出这么不透气的房子，实在是让人太失望了。
    这些住民于是纷纷跑进力量城池，准备在房屋的建设上对他们给予指点。
    而当它们看到力量城池内侧那巨大的神明雕像时，羡慕得几乎留下眼泪来。
    “啊，这座神明的雕像是多么宏伟，神明的第二对翅膀是多么雄健有力！”
    “好啦，快点把设计图纸给我看看，我们帮你们弄得更好一些。”
    力量城池的住民冷不丁受到这些“外乡人”的指点，原本想要发火，但它们发火的表情还没成型，一抬头就见到了喻越几个人，眼睛登时就亮了。
    它们还记得是这些人带着它们打败了自己心中的暴虐，一下子又为刚才想要发火而感到不好意思，纷纷拿出图纸道：“真的能帮上忙吗？那真的是太谢谢你们了。”
    几乎只用了没几分钟，两座城池内的住民很快就打成了一片，爱与希望城池的小怪物们得到很多声“谢谢”，脸颊红扑扑的，变得更加积极。而力量城池的住民们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无私帮助，也主动提出可以帮忙一起建设爱与希望城池——它们愿意在自己的神殿建造完之后，也去为爱与希望城池内的神明建造一座比这个还大、还好的宫殿。
    因为改画图纸是一件非常复杂、耗时长久的事，因此一只小怪物提出，大家可以兵分两路，一部分怪物留在这里帮忙，另一部分跟着前往另外的城池。
    这个建议很快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于是又有一小部分怪物跟着喻越和田秋几人，前往第一座城池。
    【弹幕：好和睦啊~他们看到这里的神明雕像比较大，竟然也没有动手来抢诶。】
    【弹幕：是啊，而且还主动留下来帮忙画图纸，真的成长起来了。】
    【弹幕：其实这样才是最好的，大家都可以拥有更好的东西不是吗？】
    【弹幕：你说得对哈哈哈，这本身就是很简单的道理，但很多人并不理解。】
    【弹幕：这么说来，第一座城最可怜吧？统共才没多大地方。】
    直播观众正讨论着，这些怪物们就已经来到了第一座城池门口。
    的确，第一座城池是占地面积最小的，几乎就是一棵枝干繁茂的大树。
    此时的大树正向四面生长枝丫，枝丫上则挂着一个又一个小屋子，每个小屋子里都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最为让人羡慕的是，每一间屋子的上方或者门边，都结着一颗颗巨大的果子，这些果子就从枝头如同气泡一般一个个冒出来，个大饱满，红得发亮。光是这么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不仅如此，在地上生长的藤蔓上还有各式各样新鲜嫩叶。很明显，这里的居民用这种嫩叶包裹着其他东西做成一种食物，正香喷喷地吊在用植物根茎搓成的软绳上，散发出一股股香味。
    第三座城池来的小怪物们哪里见过这么丰富甜美的食物，又哪里见过这样丰饶的土地？
    它们一个个都露出羡慕的目光，顺着那些香气来到一处处洞口。
    “咦，是谁？”洞口里的小怪物探出头，冷不丁和一只红狐狸打了个照面，“啊呀！”
    它吓得缩了回去，很快从房间里取出一块切成一半的果子：“给你吧！”
    红狐狸用鼻尖在果子上嗅了嗅，那甜美的气息显然诱惑了它。
    但它并没有直接接过果子，而是问：“你们是怎么种出这些食物来的，可以将种子给我们一些吗？我们那边有很多土地，一定可以种出更多的食物。”
    红狐狸果然是狐狸家族的，脑子非常活泛而且聪明。
    阿狐站在后面听见了，都忍不住露出微笑。
    田秋在一旁看见，低声打趣他道：“怎么，真觉得它不错？”
    “……”阿狐低声反击，“那要不我也给你找只熊？”
    田秋：“……”
    【弹幕：他俩说啥呢神神秘秘的。】
    【弹幕：不知道，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画面中的两人神秘完了，立刻露出“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表情，不再沟通。
    喻越在旁边将他们的话听了个全程，想到那真有可能出现的场景，不由也微动嘴角。
    多神奇啊，如果他们真的和这些怪物们住在一起，似乎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像是觉察到他的心情，身旁的崽崽“扑簌簌”扇动翅膀，小心地落在喻越肩上，用脑袋蹭了蹭他，像是在说：“是啊，就生活在这里不好吗？”
    崽崽的动作立刻让喻越警觉起来，他抿唇看着不声不响的崽崽，眯着眼睛仔仔细细打量崽崽。
    他在歪过头的时候，兔子耳朵就从头发的一侧垂落下来，崽崽几乎是忍不住地伸出手揪住。
    然后它的小手就被早已等在那里的喻越的指尖捏住了。
    崽崽：“……”
    崽崽心虚地试图将小手抽回来，却没能成功。
    “我是来找你的，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喻越又压低声音问。
    崽崽将三对翅膀展开又收拢，显得很不自在地样子，又用小肚皮贴了贴喻越的脸，试图蒙混过关。
    喻越：“……”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听见前方传来怪物们惊喜的声音：“真的吗？”
    抬头看去，只见是红狐狸手中拿着很多果实，许多住民从树屋里探出头来，将更多的果实打包递给它。
    而在这些住民中，出现了几张大家都十分熟悉的脸——竟然是李不吃、张大嘴、肥仔、可可和孟圆。
    他们见到喻越回来了，也非常高兴，从高高的树干上像小动物一样熟练地跳下来，问他们：“我们都听到通关的消息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啊，田秋会长，阿狐会长，苏藤会长！”
    一下子见到数个大公会的会长，他们脸上显出惊喜的神色，就像终于找到了大部队。
    田秋将目前的情况简单和这几人一说，几个人听到田秋以“吼”字开口，都是愣了一下。
    张大嘴忙开口打断：“等等等，会长不好意思，您这个已经变成我们听不懂的话了，我们叫个人来。”
    说着，他一转身，从一个树丛里扯出一位半变成兽人的玩家，他介绍道：“这几天我们和其他人沟通，全靠的他呢。”
    “嗯嗯！”
    长着猪鼻子的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田秋：“……”
    没办法，一只熊拜托半只猪翻译了他说的话。
    出乎几人意料，听到没有出现副本结算的情况，李不吃几个人竟然也并不觉得害怕，反而道：“反正恶神已经被打败了，如果真的出不去，就生活在这里，我觉得也挺好。起码不用担惊受怕，又吃穿不愁。”
    “是啊，我们还有神明护佑呢。”张大嘴也点头道，“大家现在生活得都很好，刚刚我们还达成协议，我们要把种子都传递出去，要让这土地上的每一寸都长满可口的食物。它们也会帮助我们改善一下居住环境。如果改造房屋是个大工程，我们还可以请力量城池的住民帮忙——这样不是三全其美吗？”
    他说完这话，就抬头看着上方羽翼丰满的神明。
    三全其美？
    喻越听到这个词，很是愣了一下。
    他也抬头看向那熟悉的神明雕像，只见雕像的翅膀仍是微微收拢的。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在“亡灵之乡”里看到的那个男人——当时的环境非常暗，男人也穿得浑身漆黑，他的背部，似乎并没有翅膀。
    难道神明介意的一直都是这一点吗？
    “啊。”他忽然站在原地，低低地叫出声音。
    身边的几个人都看向他。
    “我想到一件事，”喻越的眼睛里泛出一层光芒，像是一个想到完美计划的孩子，“你们有没有觉察到，三座城池的力量正在互相影响？”
    当然觉察到了，从爱与希望城池出来的住民，用它们乐于互帮互助的力量感染了另外两座城池内的居民，力量城池内的住民变得非常愿意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丰饶城池的住民也爽快地给出了种子和丰盛的食物。
    假以时日，这个世界里的住民一定会变得不分彼此，同时过着富足、有力且快乐的生活。
    “既然这一切都是神明给予我们的，为什么我们不能把收获回馈给神明呢？”喻越道。
    其他几个人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又好像听出了一点头绪，都是若有所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只听喻越非常认真地说。
    “我们应该把更好的翅膀还给他啊！”
    “给他一个惊喜。不是也很好吗？”
    第102章
    更好的翅膀？
    听到喻越的话，其他怪物们纷纷转过头来。
    它们从听到“神明”两个字起，就已经竖起了耳朵，等听到喻越确切说了什么，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尤其是那些跟着喻越和田秋几个人游历了所有大城池的爱与希望城池的住民，对它们来说，它们的神明雕像不仅没有有力的翅膀和丰满的翅膀，就连原本就有的第三对漂亮翅膀也破碎了。
    比起其他两座城池来说，实在是太寒酸，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它们也想为神明打造更好的雕像！
    “你们在说什么翅膀，什么翅膀呀？”红狐狸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地问。
    其他住民们也目光灼灼地看着喻越，就像是在说，如果能为神明重新打造翅膀，它们付出再多努力也愿意。
    见到住民们这么配合的眼神，喻越心中便稍安定了些，他开口道：“看起来大家都很希望帮助神明完成雕像，但因为每座城池的雕像大小、位置都不一样，所以还需要大家齐心协力去设计才行。”
    “没问题！”红狐狸带头道，“我们保管能够设计得很好！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为什么我们之前没有想到呢？”
    其他怪物也陷入了沉思，然后接二连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对哦，它们之前光想着要神明守护它们了，在它们心目中，神明是最伟大的，所以一点儿都没想到自己也可以为神明做些事情。
    但是这会儿被喻越一提，大家再仔细一想，就发现那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它们画好图纸，找好材料，不就可以替神明的雕塑安上翅膀了吗？
    它们不就可以获得完整、漂亮的神明雕塑了吗？
    当人们意识到自己拥有的力量其实可以做很多事时，他们就会拥有更多的动力，同时获得更多精神上的力量。
    所以此时此刻，所有怪物们几乎是立刻行动起来，每只怪物都吵嚷着要第一个完成自己城池内的雕像。
    它们的声音似乎穿入了创世神的耳中。
    喻越一直都在观察最上方的神明雕像，此时，他看见神明的翅膀尖微微动了一下。
    他又扭头看一直默不作声的崽崽，发现崽崽挥舞翅膀的频率比之前快了一些。
    种种迹象都表明，创世神其实也是希望得到翅膀的。
    不过……喻越总觉得系统并不会因为创世神没有得到翅膀，就让他们继续留在这个世界。
    跟在崽崽身边，他偶尔能够真正地体会到创世神的心情，因此知道他一定还有其他隐忧。
    不知道那种忧虑是什么，他只能先带领着这里的住民做好一切，让创世神放心。
    就在面前的住民们就“先完善哪一方的雕像”这个问题争论得热火朝天时，只听身前的田秋感慨道：“恩人，你提出的这个想法真是挺好的，但你的想法让我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喻越不解其意，抬头看着田秋。
    只听田秋道：“恩人，你有没有发现，在我们的带领下，这里已经变得非常适合居住了？这里可以种田、可以畜牧，有丰饶的土地，而且咱们都变成了‘怪物’，力大无穷，想干什么都行，而且怪物们之间非常和睦，它们愿意帮助我们建造房屋，让我们生活在它们建设的城池里……你也正在带领着它们把这里建设得更完整，更好。”
    说到这里，田秋顿了顿，用一种很认真的眼神看着喻越：“你说，这会不会就是系统最终想要达成的目的？它想让我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建设出一个最适宜居住的地方，然后再也不用受到积分的限制。”
    一旁的阿狐听到这话，也是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么一说，还真是。”
    喻越抿唇。其实就算是田秋不说，他也有些觉察到这个意思。尤其是通过崽崽的表现来看，创世神应当是希望他们能够快乐地生活在这里。
    对于所有玩家而言，能够在“失去生命”之后获得这样的栖居之所，无疑是非常幸运的。没有人能够拒绝这里。
    哪怕是结合创世书中书写的故事来看，这个结局看起来也非常合理。
    可他还是觉得有点疑惑。
    当时系统曾说过，“按照我们主人的意思，请您就在家里安心休息一段时间，等他安顿好这个世界的事，系统就可以完全撤销积分制度，让大家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了”。
    喻越以为系统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当创世神安顿好这个世界的事，就可以……和大家生活在一起了？
    难道创世神并不是这个意思？
    “恩人？”前方，田秋注意到正在发呆的喻越，用巨大的手掌在他面前挥舞了一下，“我们再去其他两座城池看看，它们已经做好决定，三座城池同时开工，不过大部分人都要去第二座城池帮忙，因为那里的雕像最巨大，我们要去帮忙不？”
    那是当然，玩家们带进这个世界的基建包还没用完呢。
    这么看起来，系统当时将基建包作为必备道具上架，恐怕也有着同样的引导意义。
    说干就干，喻越收起心中有些忐忑的心情，十分干脆地投入到基建大军中去，怪物们四处呼朋引伴，它们攀登上第一座城池树屋的最高处，为这位有些内敛的神明量身作衣，当然，它们也惊讶地发现这雕像竟然还是会动的。
    神明雕像会在别人想要触碰它羽翼的时候，将翅膀微微收拢——这就让测量的难度加大了。
    最后，还是崽崽扯着喻越的手臂上去，这件事才算是有了眉目。
    不出多会儿，超级兔子量体师的大名就远远地传播了出去，第二座城池来的巨人代表和第三座城池的红狐狸都眼巴巴等着喻越去他们哪儿帮忙。
    说来也怪，怪物们在清晨才完全获得了神明的力量，但它们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热情和干劲，看起来远远超过了神明给予它们的。它们的身体内部好像有一颗已经发芽的种子，正在不断地结出果实。
    神明对这一点肯定也是满意的，当喻越在为雕像测量翅膀长度的时候，一直在用余光关注创世神的表情。
    男人的神情已经变得非常平和，他就这样看着他的臣民快乐地生活着。
    但这种平和让喻越不安，他多次看向雕像的眼睛，但神明却似乎并没有在和他对视。准确地说，“他”像是担心喻越看出什么来似的。
    当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时，喻越再也忍不住了。
    它在崽崽的帮助下飞上高空，来到坐落于高台上的第三座城池的雕像身边。
    这是唯一一座没有翅膀的雕像，也是和他曾经见过的神明最相似的雕像。
    他就这样气鼓鼓地站在雕像前，闷闷地说：“在给你量身制作翅膀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崽崽：“……”
    雕像：“……”
    刚刚松开喻越的手的崽崽，有些心虚地慢慢落回他怀中，试图用自己毛绒绒的后背给喻越暖暖手，却被喻越紧紧地抱住。
    “你也听听看，”喻越很认真地说，“我从一开始进入这个副本，就对你们说，我是来找你的，而当时你也没有反驳我的话，对不对？”
    面前是座雕像，自然不可能回答他，崽崽更没办法回答他。
    在片刻的沉默过后，喻越自己回答自己道：“所以，我肯定是会找到你的。”
    说着，他默不作声开始给创世神丈量背后的翅膀。
    当他的手掌贴上雕塑后背的时候，他感受到熟悉的冰冷触感。
    喻越维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很久，相当固执地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将神明背部捂出一丝暖意，这才开始他的测量。
    片刻后，他大声地将尺寸报给下面的怪物们，红狐狸在一只啄木鸟的帮助下，很快画出了设计图纸。
    伴随着众人的一阵欢呼声，三座城池的方案就全部定好了。在第一座城池内，它们准备用坚硬的巨石为雕像制作第二对翅膀，再用代表幸运和和平的绿色藤萝制作雕像的第三对翅膀——那些绿色藤萝会从高高的大树上一直垂落，生长在每位住民的房屋边上，就像神明的爱护无处不在。
    在第二座城池内，它们决定在翅膀城墙上种植各式各样的果树，作为神明的第一对翅膀，再用它们在城墙下方为第二座城池的居民建设的羽毛状房屋拼凑成第三对翅膀——住民们需要随时随地地去爱护神明的第一对翅膀，这样一来，当它们感到饥饿时，就可以从中获得果实；将五花八门的房屋屋顶连绵成第三对翅膀就更妙了，那感觉像是每个人都沉睡在神明的羽翼下。
    在第三座城池内，它们准备用最华美的珠宝和石头制作两对翅膀、并用手工技艺最为高超的怪物编织的纱为神明打造三对翅膀，以回馈神明为它们付出的一切——在这里，丰饶、力量和爱都被抽象出来，用这个世界最珍贵的材料展现，作为一种它们奉献给神明的宝贵礼物而存在。
    在这个过程中，有越来越多的玩家进入到s级副本来，据他们所说，这个副本已经针对所有玩家开放挑战权限，但在他们进入副本之后，并没有出现通关条件提示。
    这些玩家无一例外，都在三座城池内得到了热情的招待，拥有了自己的住所。
    他们中间不乏有因为通关副本而感到心力憔悴的普通人，面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感激涕零，几乎是立刻就加入了雕像的建设，并且从怪物手中领取种子，开始自己的劳作。
    在经历了这么多危险的事情之后，他们深深感受到这种平和的可贵，一点也没有想要坐享其成的意思，而是想着尽量将这种平和延续下去。
    【弹幕：啊，越来越多的人进去了，我们要进去吗？】
    【弹幕：嗯嗯，我已经准备进去了，刚才刚把积分花完，买了一些基建包和必要的生活必需品，还有很多种子。】
    【弹幕：好像没几个人在外面了？我的朋友们都已经进去了……】
    【弹幕：我这边还有一些人没进去，他们好像是在别的副本里认识了几个npc好朋友，所以还没舍得走。】
    【弹幕：这个世界应该是安全的吧？】
    直播观众们还在弹幕上稀稀落落地进行讨论，画面中已经越来越热火朝天。
    正在这些新加入的玩家忙着安家的时候，喻越、田秋、阿狐和萧青青几个人也在住民为他们准备的房屋内准备休息。
    他们这一批玩家都住在同一片美丽的山坡，有人的房子坐落在树干上，有的则在草坪上。
    “太没有真实感了，”阿狐从屋子里走出来，抬头看着天上美丽的月亮，“安心地睡觉，迎接第二天，我已经鲜少有这种安全的感觉了。”
    “是啊，”他身侧，田秋也一屁股坐在草坪上，“甚至有时间想想明天早上要吃什么，要摘什么果子。”
    然而他们在说完这话后，都是对视一眼，有些担忧地看着一旁盘腿坐在地上的默不作声的小兔子。
    喻越在提出那个制作翅膀的计划时非常兴奋，但后来就显得有些若有所思。
    特别是在大家为创世神准备好翅膀设计图、又有越来越多玩家加入这个世界之后，他看上去就更加沉默了。
    田秋非常能够理解恩人的想法。他知道恩人在读完“创世书”之后，百分之百地相信了那个故事，并且在心中有一个更加美好的结局。
    这个小少年，很显然是将故事中的创世神当成了自己的朋友，此时有一种没能和朋友分享快乐的惆怅。
    他站起来，走到喻越身边，用巨大的熊掌压着喻越的肩问：“恩人，你还在思考《亡灵之乡》的事吗？目前看来，这个s级副本的入口仍然没有打开。而且……”
    田秋斟酌了一下措辞：“它可能不会再开放了。”
    喻越猛地抬头。
    田秋的话在他心中激起一个很让他不安的预感，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只听田秋继续道：“恩人还记得创世书上说了什么吗？”
    “记得。”喻越低声道。
    “创世神和恶神做了一个赌约，输了赌约的人就要永远被封印在死亡的棺木中，”田秋将这个赌约复述了一遍，“现在恶神输了，恶神应当被封印在棺木中。原本阴暗、恐怖的死亡世界里现在充满着温暖，它变成了神明想要看到的样子。这个故事已经到达结局了。恩人。”
    “没有！”喻越这一次有点激动，他抬起头看着田秋，有些倔强地反驳，“我们还没有通关过最后的副本呢。”
    “其实，”一旁抬头看月亮的阿狐也转过头来，“我也倾向于这是最后一个副本了。因为我们针对s级副本研究了很久。这个副本出现的条件一直都非常模棱两可，而且玩家进去之后都再也没能出来——直到后来，你出现了。我们一直都不理解它存在的意义，但现在或许可以做出推断。”
    喻越静静听着阿狐往下说。
    阿狐深吸一口气道：“那个副本本身就是创世神和恶神赌注的一部分，那是创世神和恶神共存的地方，玩家们进去之后，很轻易地就被恶神打败，就像田秋会长一样，被封印在同样的小棺材里。系统通过副本将玩家分级，又将等级最高、最强大的玩家邀请到那个最危险的地方，或许是为了看看是否有人能够救出创世神，扭转整个世界的局面。而当时，这个世界存在的最大问题是什么呢？是人们并不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总是把创世神写出的美好故事曲解。”
    “然后呢？”喻越听懂了，低声问。
    “然后，就像我说的，很多玩家被困在那里，直到你出现了，”阿狐道，“你进入副本之后，在副本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我们也没能看到……因为当时系统很明显受到干扰，所有直播画面全停。我猜测，你肯定是在那一刻激活了创世神，让他有力量将用某种方式将所有困在那里的玩家都送了出去，并且‘关闭了副本’，不再准许任何人前去找他冒险。”
    阿狐不愧是银狐公会的会长，虽然没有直接看到副本中发生了什么，却也将当时发生的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时，喻越在副本中，为创世神制造了一颗机械心脏。
    喻越自己当然是知道这一点的，结合阿狐针对创世神“不再允许任何人前去找他冒险”的推测，喻越又想起了男人离开的背影。
    他通关的原因是“boss离场”。
    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
    喻越忍不住开口问：“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说，这个副本不存在了呢？”
    “在‘创世书’中曾说过，创世神剜出了自己的心脏，”阿狐道，“这就是他一直沉眠的原因。他付出了所有力量，就是为了将世界引导到现在这一步。对他而言，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系统自然不再需要开设这个副本，不再需要让我们接触到他。”
    阿狐一边说，一边看着喻越的神情，见他将宠物抱得紧紧的，便放低了声音道：“他是神明，我们是他创造出的生灵。起码在我所知道的所有故事中，神明并不会总是陪伴着他创造的生灵，神明只会永远被人们铭记。”
    就像现在屹立在三座城池中的雕像那样。
    “好，”喻越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阿狐和田秋对视一眼，却见喻越站起身就要走。
    “哎，恩人，你要去哪儿？”田秋跟在喻越身后喊。
    “去找一个朋友。”喻越头也没回地回答。
    几个人便这么面面相觑，看着喻越冲向另一处小山坡。
    正是原来恶神掌控的坟包所在的位置。
    到了夜里，这里暗红色的花朵看上去就更加密集，仍然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喻越一口气跑到这个小山坡前，抬头看着相当密集的花朵，他再次注意到，当他出现在这里时，这些花朵就会轻轻转过花苞，将最美丽的一面展现给他。
    这让喻越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他低头看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崽崽：“你明明也很想见到我。他们说的都不对，就算神明不会和他创造的生灵住在一起，他也不应该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下。”
    “哼唧……”崽崽扯了扯喻越的衣服。
    喻越揉了揉崽崽脑袋，站在原地，在心里呼唤系统。
    【喻越：我知道你还在的，是不是？】
    【系统：……】
    【喻越：为什么不开放s级副本？肯定不是他们说的那个原因，对吗？】
    【系统：……】
    系统一直都没有回答，但是喻越非常清楚它就在那里。
    “我想查看我的玩家身份卡。”这里没有其他人，喻越干脆直接开口说话，他的语气非常坚定。
    这是一个很合理的要求，系统没有办法拒绝。因此，一道光屏很快展现在喻越面前。
    【姓名：喻越；
    身份：正式玩家；
    道具数：1；
    积分数：溢出；
    所属公会/身份：欢乐一家人/代理会长；
    个人技能：你是一位用心的机械师，创世神祝福了你，你可以随时打开你的专属工具箱，制造出意想不到的惊喜；
    附属技能1：夜访（可查看详情）；邂逅（可查看详情）；
    个人排名：1。】
    “我记得，”这里没有其他人，喻越干脆直接开口说话，“只要是通关过高级副本的正式玩家，就可以自主挑战副本。我曾经进入过《亡灵之乡》副本，它的通关条件是‘未知’，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它真正的通关条件了。可以让我挑战《亡灵之乡》副本吗？”
    在系统出声之前，喻越用很肯定的语气道：“我可以通关，因为我现在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玩家。”
    【系统：……】
    眼前的人早已不是之前那个眼神迷茫警惕，动作带着些瑟缩的少年。
    此时的喻越，看起来像是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一切。
    空间视觉扫过他坚定的眼神，系统终于说话了。
    【系统：宿主。】
    喻越抬眸。
    【系统：宿主，s级副本的开放条件是由主人进行确认的，在确认有人可以安全通关之后，才会开放。】
    喻越：“你认为我不能通关。”
    【系统：……】
    【系统：系统并没有这样说……】
    喻越感到怀中的崽崽伸出线条手臂，一圈圈缠上他的腰，就像是给了他一个十分安心的拥抱。
    【系统：……】
    主人，您意志坚定一点啊！
    不是您让我试着把所有玩家都拦住的吗！
    怎么自个儿还安慰起人来了呢！
    系统心里更苦，可惜喻越听不见，只当是系统被他坚定的意志所打动，正在动摇中。
    于是喻越立刻道：“好了，无论如何我都想要通关这个副本，请你将你所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
    他一说完这话，立刻听到系统发出一声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电子音。
    【系统：好吧，那我就——】
    正当系统看似被他打动，开口要说话时，冷不丁地，从崽崽身体里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
    “我来说。”
    “滋——”
    系统发出倒吸一口冷气的尖锐电子音。
    下一秒，它立刻意会到什么，从善如流道。
    【系统：好的，主人，那我这边就先关机了。】
    喻越：“？”
    系统还能关机？
    喻越愣了一下，接着猛然反应过来，低下头去。
    等等，刚才是崽崽在说话？
    却见崽崽正在他怀里发着一闪一闪温和的光。
    “哼唧哼唧。”崽崽打了个滚，用线条手臂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像是示意喻越，和他说话的另有其人。
    于是从崽崽身体里，又传出一声轻笑。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喻越只觉又有一道微风吹过他的耳尖，兔子耳朵格外敏感，立刻感到一阵酥麻的暖意，自主地缩了回去。
    他忙捂住自己的耳朵，抱着崽崽在一侧坐下，轻声问：“你……”
    可一开口，他就忘了自己想要问什么。
    没来由的，他的心跳得很快。
    沉默的创世神似乎意识到了喻越这边的情况，相当耐心而礼貌地等待着。
    不过，在这等待的过程中，崽崽倒是躁动起来，扭来扭去的，非常不安定。
    喻越用五指梳理着崽崽背后的羽毛，憋了许久，终于问出第一个问题：“你在哪里？”
    “在一个对你而言很危险的地方。”男人很快地回答了他。
    对他而言？
    喻越道：“为什么？”
    这一回，男人沉默了，像是在思考应当如何像喻越解释这其中的事。
    随着空中散发出的一道金光，一本小册子“啪嗒”一声掉了出来。
    喻越原以为这又是一本“创世书”的番外，飞速地弯腰把它捡了起来。可定睛一看，这竟是一本写满了杂乱字句的小笔记。
    看起来就像是那种被谁私有、专门记录一些心情的小本子。
    看起来，这位一口气写下五千九百八十万本故事书的神明，真的很喜欢用文字与自己对话。
    那种文字非常美丽，像是一幅幅简笔画作，喻越竟然一下子就读懂了上面的内容。
    那很明显是创世神今天才写下的话语。
    “今天听到了他们要为我制作翅膀的事。”
    “看到他们能够相互合作，彼此弥补对方的不足，我很快就意识到，他们比我想像的要强大和独立。这些生灵正在自我成长和成就，即便我不将自己的力量分享给他们，他们也会获得属于自己的独特力量。”
    “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只要加以引导，他们本性中向往好的那一面就自然而然能够抵御他们心中的恐惧，也可以打消他们相互伤害的念头……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们拥有的情感，他们的弱小之处，其实正是他们的强大之处。”
    “他们此时此刻所拥有的力量刚刚好，既不致于让其中的某个个体过分强大，又不至于让他们无法通过团结协作来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我想这样就很好，他们无需从我这里获得更多力量，因为这些力量会刺激他们的情绪，反过来让他们感到痛苦和无所适从。他们已经不再需要神明的帮助。”
    “这是我能创造出的最完美的世界。”
    这是他所能创造出来的最完美的世界。
    因为这个世界不需要神明。“不是这样的。”喻越呆呆地说。
    “听我说，”男人的声音非常温和，尽管那声音深处仍然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未觉察的阴郁，“喻越。”
    这是创世神第一次称呼他的名字，喻越不免怔住了。
    “恶神之所以会产生，”创世神道，“正是因为我将属于我自己的创造力分享给了生灵们。因为我的力量是为了完成生灵的愿望而存在的，但那些情绪带来的愿望并不总是这样美好，才会导致出现这样的灾难。在我力量最强大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在这里，亡灵们的一丁点不满，都会生成极大的伤人的力量。所以我决定不再将这些力量分享给他们。”
    创世神说的每一句话，喻越都能听懂。
    就像河神将自己的力量分享给村民之后，村民的恶念就凝聚成章鱼怪物一样，神明的创造力也依附于生灵的恶念铸就了恶神。
    但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神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是因为河神剜出了自己的明珠，是因为创世神剜出了自己的心脏。
    所以他们无法再控制自己已经赠予、分享出去的力量。
    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亡灵之乡”中一派地狱景象，到处都是可怕的怪物。
    所以所有玩家在进入“亡灵之乡”之后，几近全军覆没，因为他们都倒在了自己的负面情绪中。
    “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喻越道。
    刚才一直在喻越怀中躁动不安的崽崽，此时忽然安静下来。
    就像是创世神的心跳停了一拍。
    接着，喻越听到男人的声音：“那就很好。”
    “我明白我接下来要面对的事了，”喻越道，“在最后一个副本中，我记忆中、情绪中所有的恶念都会被放大，它们都会反过来伤害我。所以你说这对我而言会很危险。我明白了，所以我会做好充足的准备。”
    喻越顿了顿，向创世神保证道：“等我做好准备之后，我会进入最后一个副本。”
    “我会让你复活，会让你拥有曾经拥有过的力量。永远也不会让恶神再出现。”
    “然后让你回到这里，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第103章
    谁也不知道喻越在这个小山坡上做了什么。
    总之，他回来的时候，脸色看起来好多了，神色看起来也更为坚定。
    一直担忧地等在门口的田秋和阿狐见状，都判断不出什么来。
    最后还是田秋走上去问：“恩人，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喻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刚才我和系统沟通了一下。”
    此时已是深夜，因为天空中没有乌云的缘故，漫天都是繁星，将原本就澄澈深邃的漆黑天空点缀得清新美丽。
    一座座已经沉睡的可爱房子围绕着他们三人，里面时不时还传出一阵阵轻微的鼾声，配合着外面溪流的声音。
    几个人只是站在草坪上这样对话，就像是在梦中会面一般。
    喻越就这样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身边可爱的房子：“这个世界已经建设得非常完美了，但我还是想要挑战最后一个副本。”
    听到“最后一个副本”几个字，田秋和阿狐都面露惊讶，但他们很快就理解了喻越说的是什么。
    “真的还存在《亡灵之乡》副本？”阿狐发出惊讶的问话。
    喻越点了点头，指着坟包变成的花海：“神明就沉睡在那下面，如果通关，就能将神明带回来，恶神也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将神明带回来，让恶神永远也不再出现。这两句话，单拎出来一句都不像是件容易的事，两位会长面面相觑。
    片刻后，田秋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问喻越道：“这些都是系统和你说的？”
    “……”好像也只能这样回答，喻越便点了点头。
    田秋登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不愧是恩人！”
    他说完这句话，随即又赶紧收声，小心地看了看周围。见自己没把其他人吵醒，这才压低声音对着喻越道：“恩人，在你和系统对话之前，其实我们几个都试着联系过系统，但是现在看来，系统只回答了你一个人。”
    喻越：“……”
    喻越愣了一下。
    竟然是这样吗？
    见喻越满脸不信，田秋肯定道：“真的，所以我们才确认没有可以挑战的S级副本。”
    “这是否就说明，”阿狐眯起眼睛，“系统认为喻越是唯一一个能够通关S级副本的人？”
    “很有可能！”田秋沉吟道，“我们之前的推测可能是错的，难道这个世界还面临着其他危险？”
    《亡灵之乡》是一个曾将田秋困了几百年的可怕副本，因此他提起这个副本时，神色分外严肃警惕，但也仅是如此，并没有露出畏惧之意。
    同样的，阿狐虽然也感到难办，将眉头皱在一起，眼神里却没有恐惧。
    他们两人的反应让喻越放下心来，也让他坚定了接下来想要说出的话：“是的。据我了解到的，这个副本非常危险……如果无法通关，很有可能还会影响这个世界。所以，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能进行挑战。”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创世神不愿意让任何人进入这个副本。
    在“亡灵之乡”副本中，遍布着创世神的创生力量，所有进入的玩家都有可能引导那些力量创造出可怕的场景，将自己困在那里。倘若稍有不慎，便会让恶神死而复生，有可能让这个“坟包”再度出现，破坏掉大家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
    “……就是我说的这样，如果不能通关这个副本，这个威胁就会一直存在。但如果决定挑战，我们就要直面这个威胁。”
    喻越尽可能详细地把可能出现的危险情况都罗列了一遍。
    “这么听起来，”田秋摸着自己的下巴，“这个副本进去的人越少越好。因为每个人的负面情绪都有可能被放大。进去的人越多，面对的恶神力量就更强大。”
    “是的，所以我准备一个人进去。”喻越道。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怀中的崽崽又激动起来，转过身蹭着他。
    喻越伸手安抚着崽崽：“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进去，我就可以控制自己的想法。万一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念头，你们这么多人守在外面，也可以阻止我创造出可怕的东西。”
    这种方法听起来的确最为稳妥，但那只是对于身处副本外的人来说。
    阿狐问道：“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我们有把握保证副本外的玩家和npc不出意外，可要是万一没能通关，你怎么办？”
    随着这个问题出现，四面便陷入了沉寂。
    因为连喻越自己都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在这些朝夕相处的伙伴面前，喻越并没有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会通关，他只是相当诚恳地说：“这一点，我也无法保证。但是当我失去生命的时候，是神明重新给了我生命，所以我愿意回到那个地方去，就算永远出不来，也没有关系。”
    这只是喻越的决定，但当他说出这话之后，田秋和阿狐都齐齐皱起眉来。
    “这样吧，”田秋沉吟片刻，打断喻越的话道，“恩人，咱们什么也别说了，既然你不想让外面的大家过得不快乐，就应该将你自己的安全也摆在第一位。我建议明天上午，咱们把这个副本的事情告诉所有人，看大家有没有万全之策，如果没有，我个人不同意你去冒险。”
    “告诉所有人……”
    田秋这话一出，喻越和阿狐都愣了一下。
    告诉所有人？
    万全之策？
    告诉所有人怎么可能有完全之策呢？那岂不是会让大家都感到紧张吗？
    这可不像是田秋会说出来的话。
    但是田秋并不解释，只是大大打着哈欠说自己困了，转身就走入那个巨大的树屋内休息。
    阿狐抓了抓满头白发，瞧了一眼喻越道：“先回去休息吧。我大概能明白田秋会长的意思。如果大家连这件事都无法接受，都感到害怕的话，仅凭你一个人也是无法通关的。S级副本，肯定没有那么容易。”
    这话说的有道理，喻越便没有吭声。他和阿狐在夜色下互相道别后，各自来到属于自己的房子前。
    喻越在属于他自己的小房子前站定。
    说是小房子，却也是这片区域内最“豪华”的了。爱与希望城池的居民似乎非常喜爱他，为他盖起一座色彩如同糖果般鲜丽的小屋，还在屋子里摆放了水果，光是走近就能闻到甜味。
    小屋内干净整洁，一点儿也不亚于喻越在中央世界拥有的房子。
    喻越从进入这个世界起，就想着能将小屋安排得舒适一些，可惜一直都没有时间，却不料一眨眼就拥有了这么可爱的小屋，比他自己想像出来的要好得多。
    他从心底感到一丝暖意，抱着崽崽进了屋，感到一阵久违的惬意和困意。
    喻越在温暖柔软的床上躺下，就又回想起刚才和创世神的对话。
    在他说完那长长的一段话之后，创世神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当他心中开始忐忑，认为自己可能冒犯了创世神的时候，就听到男人用一种相当笃定的语气，也向他保证。
    “我会永远和你们在一起的。”
    这句话让喻越感到无比地安心，他一闭上眼，就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这是一个没有梦的晚上，但恍惚之中，喻越似乎觉得有人走过来坐在他的窗边，有人小心翼翼地卷住了他的脚踝。
    崽崽也从他怀里钻出来，展开翅膀覆在他身上。
    这种被守护的感觉，让他一直沉睡到了天明。
    ……
    “哎，”是田秋在外面说话的声音将喻越吵醒的，只听田秋大大咧咧道，“看样看来，恩人倒是一点也不慌嘛。哈哈哈他睡得很香呢！”
    正躺在床上的喻越：“……”
    他猛地睁开眼，忙从床上坐起来，四下看了一圈。
    天光果然已经大亮，和煦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几乎在崽崽身上映出点点晶光。
    崽崽还趴在他身上睡得正香，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翅膀顺着它的呼吸不断抖动，细小的绒毛颤动着。
    喻越看得忍不住微笑，将崽崽揣起抱在怀里，从床上一跃而下，打开门走了出来。
    开门的一瞬间，清新的空气涌入门内，带着清晨可人的微风。当视线适应外面的光线之后，喻越惊讶地发现，门口竟然站了很多人——有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玩家、有变成怪物的玩家，也有原本就在这里的住民。
    此时，他们的目光都齐刷刷转过来。其中一个玩家对着他挥了挥手：“关于最后一个副本的事情，田秋会长已经和我们说过了。我们已经想好应该怎么办了！”
    “对呀，我们已经想好该怎么准备了！”住民们显然比玩家更热情，纷纷开口道。
    想好了？
    准备？
    喻越见到门口围着这么多人，原本就有些发蒙，听到这话更是摸不着头脑。
    正愣神间，冷不丁一只体型非常小的地鼠突然从他脚边钻了出来，把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时，怀里已经多了一束漂亮的花。
    悄悄送完花的地鼠屁股一扭，害羞地重新回到洞里去了。
    “对，就是这样，”田秋在那头鼓掌道，“恩人，咱们首先要把这三座城池里的神明雕像建造好，这样就算是恶神来了，也轻易不能让我们把神明忘掉。在完善雕像的过程中，大家决定把心里最感到高兴的事情的都分享给你，我们会从玩家手中收集照片，从住民手里收集一些故事，总之，只要你进入副本之后不忘了我们，胜利的概率就会大一些。”
    “这几天你就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了，”林隐竟然也在，她回过头微笑着对喻越说，“你只要好好享受生活，感到快乐，用最好的心情去迎接最终的副本就可以了。”
    “对、对的，我们都是支持你的。”苟柱也在，对着喻越挥了挥手。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某种促狭的微笑，像是悄悄密谋过什么。
    “我什么也不用做？这怎么行呢？我还要准备进入……”完全没意识到哪里不对的喻越听着更觉得奇怪，他上前几步走到众人面前，正要说点什么，却又被打断了。
    “从今天开始，你什么都不用做，”阿狐捏住他的肩膀，促使他转身，“这段时间以来，你已经够辛苦的了。现在是享受劳动成果的时刻，去吧——”
    阿狐拖起长长的尾音，只见两只非常漂亮的比翼鸟飞过来，衔住喻越的衣服，竟然将他带得飞了起来。
    当然，这种姿势让人飞得不远，前方有两只小狐狸嘻嘻哈哈推着一架长着四轮的鸟巢状的小车，一下子将喻越给接住了。
    “哎，你们这……”喻越一下子坐进这辆非常幼稚的“小车”，登时有点手忙脚乱。但是当那两只小狐狸推着车将他送下山坡，又来到一片大家早已准备好的共进早餐的草坪上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情就和那两只推着车的小狐狸一样，变得雀跃。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奇妙，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认识他，他们非常愉快地和他打招呼，都把自己认为最好吃的食物分享给他，直到他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再也吃不下了，就又有住民邀请他去参观他们装饰雕像的过程。
    第三座城池的雕像背后，已经打出了三对翅膀的框架，体型娇小又能飞的小鸟、小蝙蝠将一颗颗珠宝缠绕在那些骨架上，又有漂亮的鸟儿啄下自己的羽毛，装饰在神明的翅膀上。
    只用了短短一个下午，神明就拥有了一对非常美丽的、拥有千万羽毛、散发着不同光泽的翅膀。
    就这么一个下午，这些小怪物们都叽叽喳喳围在喻越身边说个不停，说着一些它们这里曾经发生的趣事。
    它们就像是坐在神明脚边的兄弟姐妹一样和睦，每一个笑话都能把喻越逗得发笑。
    不仅如此，小怪物们还带着喻越去看它们的房子和它们的藏品，告诉喻越很多关于怪物的知识。
    喻越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但是渐渐地也被它们打动，沉浸在了这欢乐的氛围中。
    他短暂地忘掉了接下来要面对的那个严峻副本，甚至和小怪物们有来有回地聊起天。
    直到天色渐暗，他才惊觉这一天过得太快了。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只年纪非常大的乌龟对他道，“但是相信我，小伙子，你还有很多欢乐的时光要和我们一起度过。不论看到了多么令你害怕的东西，都不要忘记我们，我们会等着你回来的。”
    这只乌龟说话的声音非常慢，几乎是像夜色那样缓缓降落到喻越耳边：“听着，孩子，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我们都希望你能够回到我们身边来。”
    这只乌龟和他素不相识，两“人”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据说是乌龟听说了喻越的事迹，赶了一天的路才从第二座城池爬到了第三座城池。这乌龟对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他的老朋友那样。
    “朋友”这个词，对于喻越而言是非常宝贵的，因为在过去独自生活的这么多年来，他鲜少有这么多朋友。
    更别说是被这么多人照顾了。
    今天一整天下来，他几乎没能自己走几步路，大家都争着要送他，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让他感到非常新奇又不好意思。
    而此时此刻，得到这么一位“朋友”的真心祝福，他真正感受到了住民们的用心良苦，打心眼儿里感谢他们。
    他对着乌龟抿了抿唇，认真地道谢。
    老乌龟“哈哈”一笑，邀请喻越坐到它的背上，它要带喻越去吃晚饭。
    ……这也直接导致了喻越在很晚的时候才吃上晚饭，不过那一餐依旧十分香甜。
    一直到他吃完丰盛的晚餐，又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房间休息时，都还觉得今天像是一场梦境。
    就连崽崽也被大家爱屋及乌，哄得有些晕头转向，“哼唧哼唧”地在床上打转。
    “今天感觉怎么样？”
    就在喻越因为耳畔的笑闹声忽然消失，而有些不习惯地坐在床上时，冷不丁听到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转头看去，只见田秋和阿狐都站在门口，探头往里看。
    他们的表情充满了探究和促狭。
    “……”见到熟悉的伙伴，喻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挺好的，大家为什么……”
    为什么忽然这么热情？
    田秋在门外点了点头，躬身走进门来，对喻越解释道：“用不着太担心，这都是大家本来就想做的。我们什么也没干，只是和大家说，你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如果这件事成功了，那么恶神就再也不会出现——我没有和他们说创世神可能回来这件事，毕竟也担心他们会失望。”
    “然后，大家就自发地想要支持你，”阿狐接话道，“唔，说实话，就连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能想出这么有趣的办法来，真是挺了不得的。你还习惯吗？”
    习惯……
    喻越想了想，第一次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不是特别习惯，”终于，他还是诚实地说，“但是，我……感到很开心。”
    “哇哦！”就在他说完话的一瞬间，窗外响起了一阵欢呼声，惊得他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他看向一侧的窗户，只见一只小鸟、两只松鼠正悄悄地探头看他。
    “哈哈哈，”田秋笑道，“开心就好，是这样的，大家担心你晚上一个人会孤单，加上有些住民特别喜欢你房子旁边的树，所以它们准备就在你旁边的树干上安家睡觉，就在你的房子外面，你不会觉得难受吧？”
    田秋的笑声和窗外小动物们的欢呼声，将喻越心中最后一丝空荡荡的地方也挤满了。
    刚才还觉得夜晚过分安静的他，此时觉得所有一切都正刚好。
    他沉默半晌，摇摇头道：“怎么会呢？我非常欢迎他们住在我家旁边的树上。”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一只蝙蝠飞快挂到了距离他的窗口最近的树干上，慢他一步的小鸟气哼哼地占据了稍远一些的树枝。
    见它们抢先，其他小怪物自然不甘示弱，飞速占据了喻越目力所及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还有一些怪物“人为”创造了条件，将枝条压得垂落下来，就为了自己能出现在喻越的视线中。
    刚才还显得有些空荡荡的窗外，此时变得非常热闹——尽管没有人出声，每只小动物都非常安静，但就是充满着互相陪伴的气息。
    “祝你好梦，恩人。”田秋向喻越眨了眨眼，带着阿狐退出了房门。
    “哼唧哼唧。”一向不太搭理其他人的崽崽，竟然在今天做出了第一次回应，它伸出小手挥舞着，和田秋几个人说再见。
    看样子，崽崽也非常喜欢今天那种热闹而快乐的氛围。
    喻越垂眸看着，在心中更加坚定了要将创世神带回来的想法。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所忐忑，那么在经历过今天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进入副本的。
    他是要带着所有人的美好回忆、带着一切快乐的情绪去彻底打败恶神的。
    这还有什么失败的理由呢？
    只要他的记忆里还有今天，他就不可能被其他情绪打败。
    喻越这样想着，再次沉沉睡去。
    此时此刻的他是抱着珍惜今日的心情入睡的，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他醒来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七天，每一天都让他感到更加开心和快乐。
    在第二天，无数从副本外进来的玩家将自己通关副本的照片分享给喻越。那些都是神明书写的故事，每一张照片都拥有美好的结局。他们对喻越说：“如果你遇上什么困难的事，就打开我们的照片看看，我们大家一起陪着你。”
    在第三、四天，第一座城池、第三座城池雕像完工的喜讯传遍了整个世界，大家在欢庆之后，都前往第二座城池帮忙。几个有心的住民提出，要在神明的雕像旁边放一只小兔子玩偶，好让神明时时刻刻都能保护喻越。这一点建议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很快，几只毛绒绒的小兔子就被摆放在神明雕像的身侧，看起来又傻又萌。
    ……
    在第七天，第二座城池，也就是最后一座城池内的神明雕像也修缮完工，大家在代表祝福的羽翼上挂满了祈愿的话语，最后从丰饶羽翼上摘下第一颗果子，送给喻越。
    当喻越接过那颗果子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应该出发了。
    “谢谢，”他对着所有这些天来一直陪伴着他的伙伴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我们会等你回来。”大家都这样说。
    “如果你没有回来的话，”一个很轻的声音响起，“我们也会去找你的。”
    那是另一只小兔子，只有喻越巴掌大小，自从喻越出现之后，它就一直把喻越当成它的偶像。
    在这么多天里，它一直像只小跟屁虫那样跟在喻越身后，逢人就说以后要成为和喻越一样的兔子。
    “好，”喻越弯了弯眉眼，看着那只小兔子道，“你要多吃果子，快点长大。”
    小兔子拼命点头。
    那么，该出发了。
    在和喻越一起见过三位俊美、高大的神明，并祈求神明的祝福之后，大家一直将喻越送到那片花海前。
    这曾经可怕的坟包，此时遍布美丽的花朵。
    喻越站在花海前，有着比上一次站在这里时，更加强烈的信心。
    他在心中呼唤系统。
    【喻越：你在吗？我已经准备好了。】
    耳畔陷入一片寂静，片刻后，系统的电子音如约响起。
    【系统：宿主，我在的，您确认要现在开始挑战吗？】
    【系统：目前副本的通关率为0%。您要知道，之前属于您的那次“勉强通关”，在庞大的挑战基数下，几乎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喻越点了点头。
    【喻越：我确定。】
    站在喻越面前的玩家和住民们听不到喻越和系统的对话。
    但是通过喻越的动作和表情，他们都意识到喻越正在和系统进行最终确认，脸上都露出非常紧张的表情。
    如果这时还有玩家看着弹幕，一定会有人吐槽“这些人的表情就像是我要送孩子上战场了”。
    但现在没有弹幕，所有直播观众都进入到了这个世界，正和所有人一起露出“看孩子上战场”的表情。
    他们都真切地体会着这种心情，没人有机会调笑。
    “我们会看着你的。”有人说。
    “一定要记得我们啊。”又有人说道。
    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么多人在为他紧张，喻越心中忽然一点都不觉得紧张了。
    原来，有这么多人在为他担心，有这么多人会等着他回来。
    那他一定会回来的。
    喻越对着所有人笑了笑，挥了挥手。
    下一秒，小小少年的身影就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熟悉的失重感传来，喻越抱紧身前的崽崽。
    系统的电子音在喻越耳畔响起。
    【系统：匹配中。】
    【系统：副本位面匹配完毕。
    副本：《亡灵之乡》；
    副本等级：S级；
    副本背景：这里是所有亡灵栖居之所，在无数枯骨骸骨之间，沉睡着一位统领死亡的神明，他背负因他而起的赌注，终日陷入黑夜之中。传说有一位勇士，他孤身一人进入这里，想要找寻这位神明，他将遍寻白骨和石碑，听闻真实与虚妄，只为了神明不曾向他兑现的承诺……
    通关时限：无限；
    目前通关率：0%。】
    【系统：直播开始。】
    第104章
    醒来，快点醒来。
    喻越感到自己浑身僵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难受。
    那些冰冷的东西像是有生命那样缠绕住他，往他的皮肤里钻，试图将他牢牢把控住。
    虽然耳畔没有任何声音，但他仿佛听到一句挑衅。
    ——你竟然还敢出现。
    喻越立刻打起十二分的警惕，试图睁眼，但仍然失败了。
    为什么醒不过来？
    【弹幕：看不见人！】
    【弹幕：啊啊啊怎么回事一片漆黑，这副本是还没准备好吗？】
    【弹幕：别坑人啊！】
    喻越心中也闪过一丝慌乱，但他很快镇定下来。
    响起系统和创世神曾经对这个世界所作的介绍，想到这里的一切都有可能因为自己的念头而发生改变——他静下心，不让那种慌乱影响自己，而是试图回忆起进入副本前的心情。
    对，按照系统的介绍，他是一位闯入亡灵之乡的勇士……
    “唰”。
    就在他想到这一点时，身体突然从半空跌落，接着他的双周踏上一片坚实的土地，怀中也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温度。
    喻越艰难地睁开双眼，一片破破烂烂、冰凉的旗帜“啪”一下挥到了他的脸上。
    他猝然一惊，抬手挥开旗帜，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眼眶凹陷的骷髅放大的脸，对着他“咔吧”张开下颚，露出深邃的喉——
    【弹幕：卧槽！！】
    【弹幕：这什么东西一下就扑过来！】
    画面中，怀中的崽崽已经“哼唧”一声，线条手臂一弹，将这只骷髅重重推开。
    这具雪白的骨架立刻往后一倒，散成一团，然后那些碎骨就像小虫一样在地面上攀爬逃窜，接着重新凝聚成“人体”。
    而眼前的视野也一下子变得开阔——只见此处天地同色，全是一片灰蒙蒙的，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破败的小屋和被腐蚀的旗帜。在四面涌动的灰色雾气下，隐约可见起起伏伏的丘陵，上面还有一处又一处黑点，像是黑色的棺木。
    收回视线，喻越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连退两步，又冷不丁踩在一片软绵绵的东西上，那感觉一点也不好，就像是踩在一小片柔软的肉片上。
    当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脚后跟直击脑后时，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预感。
    那是一种非常熟悉的恐惧。
    他十分僵硬地、慢慢地回过头。
    【弹幕：后面这是啥啊。】
    【弹幕：不至于吧，就算恐怖一点，为什么会是这个表情？】
    【弹幕：这表情就像是他知道会看到什么东西一样。】
    喻越的确是知道的。
    当他看到身后躺着的那一堆“人体”时，整个人一阵眩晕——
    震耳欲聋的轰炸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响起，那是他经历的最为惨烈的一场压倒性战役，当时唯一还活着的几个人已经逃离，大部分和他们一起努力生活的人们被炸成了……
    当他回到面目全非的家园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踩上这些人的身体，后来他扔掉了那双鞋子，独自躲在自己的房间内，足有半个月没有出门。
    这熟悉的，踩上肉体的感觉，将这段封存在他脑海中的记忆血淋淋挖了出来。
    就在喻越眼前，那一团团肉块重新拼组成人形，对着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啊……是你……你也来到这里了？”
    “为什么丢下我们？”
    “嗡——”
    喻越脑中响起一声长鸣，在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转过身拔腿就跑。
    身后，那些吸取了他恐惧的怪物“嘎嘎”笑着，身体疯狂膨胀，原地形成一个巨大的肉瘤，挤压着旁边的街道和建筑，“轰隆隆”追着喻越而来。
    【弹幕：救——这东西好恶心！！！】
    【弹幕：莫挨小弟弟，这是啥啊到底？】
    【弹幕：感觉像是小弟弟越害怕，它就会长得越大，但他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呢？】
    正在观看副本直播的直播观众们无法理解，因为这是深埋在过去记忆里的恐惧。
    单说这些肉块，虽然恶心恐怖了点，却不会让人如此失态，但它却牵扯到了喻越过去的一段记忆，他曾看到那些活生生笑闹在眼前的人变成僵冷的身体，当时那种头皮发炸、眼前发黑的感觉一下子就被勾了出来。
    好在喻越这次做好了直面自己任何恐惧的准备，他只是跑出数十步，便逐渐找回了理智。
    他在心中轻声呼唤。
    【喻越：系统，请帮忙调出我之前存储的照片。】
    【系统：收到哦。】
    随着面前打开的光屏，无数照片弹出。
    在奔跑的过程中没办法精挑细选，喻越从中随意点选了一组重建家园的场面——那也是一颗遍布坑洞的星球，但是在星球上，各种外星小怪物正和玩家们欢乐地站在一起。它们身后，炮台被摧毁，新的家园也逐渐成型。
    当时将这张照片送给他的玩家曾和他说，这个故事是关于战争的。战争带来的死亡是那样令人恐惧，人们为了资源和生存，不断地试图将他人打败。
    但好在最后他们还是在遗址中找到了维护双方友谊的证明，这才明白拥有力量的神明并不想让他们四处征战——他们不再通过掠夺来谋生，也就减少了这部分资源的浪费，等他们用理智战胜了贪婪和愤怒之后，终于重建了这个世界。
    因为这个副本背景和喻越生活的地方很像，所以他对这张照片印象深刻。当时喻越还在心里想，如果有机会能回到他曾经生活的地方，一定也要将那里打造成没有战争、大家共享共存的家园。
    到了那个时候，大家都可以吃饱穿暖，不会成日生活在恐惧之中。
    当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喻越脑海中时，身后那只疯狂追赶着他的怪物似乎就发出一声哀嚎，跌跌撞撞在原地散成了无数个身体溃烂的人影，然后这些人影的身上的血肉逐渐丰满，还穿上了合身的衣服。
    这些怪物们一阵发懵，“嗷嗷”叫地被突然出现的衣物绊倒在地，挣扎着爬不起来。
    它们本想扯碎这些碍手碍脚的东西，但当它们好不容易长出肉来的手臂摸到那些温暖的衣服时，竟然没舍得下手。
    就这样被喻越甩开了很长一段路。
    那场面搞笑极了，喻越又七弯八拐地跑了很久，壮起胆子回头看了一眼，见它们不再追上前来，便松了口气。
    盘旋在天际的灰色雾气发现这个闯入者化险为夷，气得在空中打转。
    【弹幕：哇小弟弟用的是我们的照片耶！】
    【弹幕：吓得我……哈哈哈这群怪物怎么突然变成裹棉袄老乡了？】
    【弹幕：笑死，棉袄打败骷髅怪。】
    【弹幕：应该是照片起作用了。我算是看出来啦，小弟弟心里的想法会改变这个世界。】
    【弹幕：天啊，那之前那些可怕的东西都是他曾经见过的吗？】
    【弹幕：这里好多墓碑！】
    只见画面中，小少年忽地停下脚步。
    在刚才慌不择路的逃窜过程中，他一不小心来到这破败不堪小村子的边缘，只往外走了两步，就来到一大片荒凉的郊野。
    只见这里到处都摆满了黑色的棺木，阴沉沉的嵌在土地里。它们有的已经半截入土，有的还完全浮在地面上。浓郁的灰色雾气就缠绕在这里的枯树和棺木上，让它们显得阴沉沉的。
    回头望去，刚才那座小村几乎已经完全消失在雾气之后。
    细细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喻越发现刚才那群怪物的行为就像是想要将他赶入这片墓地中一样。
    他心底一沉，没来由地想起系统对于这个副本的介绍。
    “传说有一位勇士，他孤身一人进入这里，想要找寻这位神明，他将遍寻白骨和石碑，听闻真实与虚妄……”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进入这个副本时的情况，当时，他从棺木中醒来，和创世神躺在一起。
    他又抬眼，看了看眼前密密麻麻的黑色棺木——难道这里才是这个副本的主要场地，创世神就躺在其中一只棺材里？
    “咔哒”。
    就在他这样想时，距离他最近的黑色棺木忽然颤了一下。接着，一只全是枯白骨节的手掌从棺木的缝隙中伸出。
    “喂……”伴随着这“咔哒”声，棺材里还发出一道沙哑的声音。
    喻越猛转过头去，盯着那颤动的棺材板，警觉地后退两步。
    怀中，崽崽挥舞翅膀飞出，散发着温暖的光，守护在他的身边。
    只见那只枯骨拼命用力，想要将那棺材盖板抬起，可却怎么也打不开棺木。折腾半天后，棺材里的声音又响起了，语速缓慢，语调沉重。
    “是新来的勇者吗？啊……天哪……我呆在这里太久了，可以行行好，帮个忙让我出来吗？我保证，只要您能让我出来，我就能够答应您的所有请求，实现您的所有愿望，并成为您最忠实的仆人。”
    【弹幕：曹，为什么这句话似曾相识？】
    【弹幕[欢乐一家人]：咳。】
    【弹幕：哈哈哈哈我想起来了，可不就是田秋会长！】
    【弹幕：不要嘲笑田秋会长啊，在这么小的棺材里被关上几百年谁能受得了？】
    【弹幕：这里面的不会是玩家吧？】
    很显然，直播观众的疑问也是喻越的疑问。
    他听到棺材中人说的话，立刻就想起了田秋，也在猜测这其中的人是不是玩家。
    因此，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稍稍上前一步问：“你是谁？是来挑战副本的玩家吗？”
    “玩家……”那道声音喃喃半晌，竟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喻越都觉得自己要被那些灰色雾气淹没的时候，棺材里的人才开口。
    “怎么可能会是玩家呢，我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好人。如果早知道死亡如此可怕，如果让我再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认真对待我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棺木中的人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在里面自言自语着，“如果我能出来，能够站在你身边的话……”
    当它的声音变得微弱时，喻越直觉感到不妙，因为那声音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如果你能将那颗活的心脏奉献给我，嘎嘎——”
    下一秒，一只冰冷的手猛然掐住了喻越的手臂。
    又有另一只手抓向他背部后心处。
    喻越心头一凛，猛地侧身躲过，甩开手上的骨掌。仓促间，他扫了一眼身旁棺材的缝隙，果然见到那只手消失了。
    “哼唧！”喻越身侧，崽崽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子弹般射了出去。
    随着一声闷响，那只怪物被崽崽砸得一晃，“啪”一声摔在地上。
    就在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喻越在脑海中回想起刚才那只被摔散的骷髅怪，果然，身后这只怪物就也散了开来。
    它“稀里哗啦”摔成了一堆白骨，显然对此感到非常愕然，试图将自己的身体重新凝聚起来。
    见到白骨果然顺着他脑海中的想法被摔散，喻越心中清明如镜。
    原来如此，他算是明白了。刚才那只怪物说这么多话，就是为了让他听到那一句“能够站在你身边”，当自己接受了这句话的设定，自然就能将它释放出来。
    可惜，这只怪物没料到喻越非常熟悉这世界发展的规律，竟然能通过念头让它一下子摔散成一堆骨头，这才慌里慌张想要重新把自己拼好。
    喻越自然不可能让它得逞，他闭上眼，在心中不断想着一堆白骨，并且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在他身后，那堆白骨忽然意识到自己碰上了硬点子，如果不能阻止喻越，它可能再也无法拥有完整的身体，于是慌里慌张地散作一团，飞快跟了上来。
    一堆白色的骨头就这么“稀里哗啦”地跟在喻越身后，见喻越怎么也不肯回头搭理它，它急了，猛地甩出一块锁骨，拦在喻越面前。
    喻越脚步一顿。
    趁着喻越这一迟疑，后面的骨头也慌里慌张来到喻越面前，长长短短、十分艰难地摆成一个字。
    “我”。
    等确认喻越蹙眉看懂这个字之后，散乱的骨头才“窸窸窣窣”开始拼写下一个字。
    “知”。
    足足过了有五六分钟，骨头才绕成一圈形成一个句号，宣告这长长的一句话结束。
    “我知道错了。你是来找神明的。我帮你一起找，但是作为回报，你要把你的心脏送给我。”
    “哼唧哼唧！”半空中崽崽拼命摇头，线条手臂往两旁一伸，示意绝对不可以。
    那着急的样子，像是快要着火了。
    喻越看得忍俊不禁，于是对着地上散乱的骨头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可以把心脏给你，我会自己找到神明的。”
    满地的骨头登时气得蹦了起来，接着着急忙慌在地面上拼出第二句话。
    “在这里，心脏是个累敖，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弹幕：累敖。】
    【弹幕：累赘吧。】
    【弹幕：……】
    【弹幕：这个副本里的怪物智商真的堪忧，刚才都说了自己要心脏，现在又说心脏是累赘……不，累敖。】
    【弹幕：不要再重复了，给怪物一点尊严吧。】
    直播观众觉得这怪物简直太扯了，喻越身临其境，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再和这怪物多“说”，抬脚跨过这一堆琐碎的白骨，继续向前。
    那堆白骨滚动在地面上，见喻越这么礼貌，很是愣了一下，呆在原地“咕噜噜”滚了半天，最终还是十分艰难地跟着喻越往前走。
    非常执着。
    飞在喻越身边的崽崽见状，很生气地用线条手臂试图驱赶这些白骨，奈何这些白骨又散又乱，总有那么一两根能跟上，怎么赶也赶不跑，气得崽崽将手臂挥成了风火轮。
    忽然，其中一根肩胛骨再次跳出，打在喻越脚踝上，让喻越脚步一顿。
    在崽崽冲上去暴揍骨头以前，喻越一把将它搂回怀里，仔细看了看前面的情况。
    说来也怪，就在那块骨头打到他脚踝的一瞬间，他竟然能判断出那力道是想提醒他小心。
    果然，在他脚步往前四五米的地方，一只几乎全部都要埋入地里的棺材盖板正在剧烈震颤，看起来像是有东西要闯出来。
    刚才，喻越一边往墓地的深处走，一边仔细观察这些棺材，同时和这些棺材都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他注意到这些棺材板上都用一种很神秘的文字写着一些语句，但又不像是在介绍棺材主人的生平。
    因为距离较远，他不能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盯得入了神，就没及时发现眼前这只快要完全入土的棺材。
    如果不是刚才骨头的提醒，他可能就要直直地踩上去了。
    此时，喻越停下脚步，抬眼警惕地看着眼前那块起伏的棺材盖板。
    因为不小心靠得很近的缘故，他看清了那上面写的字。
    “毫无希望的等待。”
    这是什么意思？
    【弹幕：又是棺材？】
    【弹幕：这个副本怎么回事，怎么全是棺材，不会一个棺材一只怪物吧？】
    【弹幕[银狐]：按照对副本背景词的分析，喻越想要寻找的神明极有可能就在其中某一只棺材内。】
    【弹幕：啊？那这……打开一个棺材多一只怪物可怎么办？】
    【弹幕：也还好吧，你看第一只棺材里的怪物现在不是已经变成一堆宠物骨头了吗？】
    画面中，“宠物骨头”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原形毕露”，邀功一般在喻越面前跳动，仿佛不得到一句他的赞赏，它就不想离开。
    “谢谢。”
    喻越从这句奇怪的棺材刻字上收回目光，对着骨头轻声道。
    如愿以偿地得到喻越一句感谢，散落在地的骨头万分开心，互相撞击着发出“邦邦”的鼓掌声。
    不过，这鼓掌声并没有让喻越的心情放松下来。他眉头微蹙，在奇怪的刻字之外，果然又发现了这只棺材的不同之处。
    只见棺材盖板在起伏的过程中，不断涌出一股又一股的黑色雾气，像是里面的东西已经完全被黑雾吞噬。
    不，与其说是里面的东西正在被黑雾吞噬，倒不如说里面像是有两个灵魂在缠斗。
    在那层层迭迭的黑雾之中，有一种很绝望的感觉正在蔓延。
    就好像在其中有人正撕心裂肺地求救，但是他却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这感觉太奇怪了……
    毫无希望的等待？
    没来由地，喻越想起了当时被封在棺材中的自己。
    当时的他也是拼命拍打棺材四壁求救，但是并没有人回应他。
    正当他心中愈加不安，飞快思考时，面前的骨头又蹦跳过来，开始艰难地用拼字大法和他对话。
    “别……看……了……”
    “这里面的勇士已经完全被邪恶吞噬，不要再靠近他，一旦靠近他，你也会落得和他相同下场。你，你不能靠近这些棺木。否则，你不会失去你的心脏。如果你的心脏没了，我就没有心脏了。”
    【弹幕：好大的脸，小弟弟才不会失去心脏，你也不可能得到他的心脏的！】
    【弹幕：没关系，让它多说点，我感觉这只怪物透露的信息还蛮多的。】
    【弹幕：对啊，它刚才说棺材里的是勇士。】
    勇士？相同下场？失去心脏？
    喻越心中疑惑更盛。
    这个副本内的线索少得可怜，光凭白骨语焉不详的话，他判断不出具体情况。
    但是骨头刚才说，里面的人是“勇士”。
    喻越对这个出现在副本背景中的词有着本能的敏感度。
    忽然想到什么，他低头去看崽崽的反应。只见怀中的崽崽正用线条手臂揪住他的衣角，这个姿势如果真要解读，就是不想让他前去冒险。
    但是崽崽面朝着那棺材，身后的第二对翅膀却微微张开，像是想要使用力量去帮助什么人那样。
    这和刚才拼命摇头摆手，让喻越“不准去做”的形象完全不同。
    这是否说明神明并不排斥喻越去救助棺材中的那个“勇士”，而仅仅只是担心喻越受伤呢？
    来不及做过多思考，眼看着那棺木即将完全被灰色的土壤吞噬，里面的绝望感更加浓郁，他一咬牙，抬步冲了上去。
    满地碎骨：“！”
    满地白骨怎么也没想到，它千叮咛万嘱咐让喻越别去冒险，喻越却还是冲上去救人。它被他的举动惊了一跳，拼命跟上去，试图绊住他的脚步，但都没有成功。
    喻越原本就距离这棺木很近，四五步就扑到了棺木上。
    他将五指嵌入棺材盖板和棺体之间，说来也怪，这厚重的棺材板被他的手一抓，竟然轻得像是一块棉花，“唰”一下就被翻了起来。
    “噼里啪啦”！
    “稀里哗啦”！
    感受到棺材中的东西要出来了，满地白骨吓得全面乱窜，原本还在喻越脚边逗留的它们，这会儿飞快向反方向逃去。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棺材中的黑色雾气猛然涌出，将喻越完全包裹。
    同一时间，喻越感受到头晕目眩，就像是又一次从高空跌落。
    “嘿嘿嘿，好是不自量力……竟然想要从我口中争夺美味的食物……”
    这一次，喻越非常明显地、再次听到了那道奇特的声音。
    他心头一凛，条件反射般抱紧身前的崽崽。
    还好，崽崽的温度和绒毛的触感仍在，让他稍微安下心来。
    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也因此稍稍得到缓解。
    他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缓缓睁开眼，预备看到很可怕的景象。
    可当他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却完全愣住了。
    在他面前，灰色土地、无数棺木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坑坑洼洼的地面和灰蓝色的天空。
    在他身后，是那间他同样熟悉的小房子。此时，一只圆盘状的飞行器就停歇在他和他的小房子前方。
    【弹幕：这间铁皮小屋？是不是我们在恶魔冢里看到的那一间？】
    【弹幕：不会吧？这是要把同一个招数使用两次吗？】
    【弹幕：等等，小弟弟的表情不对！】
    只见喻越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崽崽，又抬头看了看前方的飞行器。
    就在他看向那飞行器的时候，灰蓝色的舱门打开了，接着一条大长腿迈了出来。
    再接着，一个浑身穿着十分破烂的高个青年走了下来，他面容焦躁，似乎十分不耐。
    下一秒，青年眼前一亮，对着喻越招了招手道：“哎哟我的天啊，等你等了太久了，你是不是睡着了啊？”
    说着，他几大步跨到喻越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接着指着他怀中不知为何陷入沉睡的崽崽道：“你说一定要带走的，就是这个东西吗？哎呀，你们感情可真好，让我等了你们这么久。啧啧……再不走，轰炸机，就要来了，快走吧！”
    喻越紧紧盯着这个青年，他的嘴唇有些发白：“你说什么……我，睡觉？等我？”
    “对啊，你不是在睡觉吗？”青年抓了抓脑袋，“做什么噩梦了？”
    【弹幕：？？？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看不懂？】
    【弹幕：艹！！！完了，这一下直接牵起小弟弟的记忆了吧！】
    【弹幕：你在说什么？】
    【弹幕：作为一个从他通关第一个副本就观看的忠实观众兼忠实粉丝，我要给你们科普一下。在吸血鬼副本中，小弟弟曾经和玛利亚说过一句话，他说，“从没有人等过我这么久的”。通过这句话，我盲猜小弟弟曾经被什么人抛下过。】
    【弹幕：？你的意思是现在小弟弟看到的场景就是他以前经历过的场景？之前抛下他的那个人回来了？】
    直播观众猜得没错，这正是喻越曾经完完整整经历过的场景。
    眼前这个正在和他说话的青年，是离开孤星的最后一班飞船驾驶员。
    青年曾经对他说，可以等他半个小时，让他把他制作的那些没有生命的机械伙伴都带走。
    当时的喻越听到有人愿意等待自己，高兴极了，几乎是飞也似的跑去收拾东西。
    但是等他在规定时间内赶回来时，对方已经离开了。
    那时候，喻越忽然感到的无助、难过和无措，都在此时此刻重新涌上了他的心头。
    也就在此时此刻，喻越才意识到，他是多么希望自己没有被抛下，是多么希望有人能把自己带走。
    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他竟然无法轻易地说出“不”字。
    因为眼前的青年正带着微笑和他说，他只不过是做了个梦，他没有被放弃、也没有被抛弃。
    只要他跟上对方的脚步，就能够弥补心中巨大的遗憾和失落，就不会再次经历毫无希望的等待。
    “快走吧。”青年有些不耐烦，下颚朝着飞船轻轻扬起。
    而在打开的飞船仓体内，无数黑色的雾气正涌动了。
    “你不会让我白白等你吧？”青年嘴角的笑容似乎开始变得有些诡异，“你不是希望我回来接你吗？做梦做傻了？”
    【弹幕：不会吧？！不要答应啊！！这明明就是假的啊！】
    【弹幕：他知道这是假的……但就像这个人说的一样，他内心里希望有人回来接他。】
    【弹幕：不要答应他，我们都在等你回来啊！】
    【弹幕：醒一醒！】
    画面中，喻越正在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青年，而青年嘴角的笑容也正慢慢扩大。
    喻越的眼眶渐渐变红，他的呼吸也慢慢变得急促，他停在青年面前，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回来接他走的“飞船驾驶员”。
    接着，他又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看着怀中安静睡觉、呼吸平稳的崽崽。
    他承认，此时此刻他是无比希望带着崽崽走的。
    但那会让他的崽崽伤心的，他的崽崽会飞起来，会保护他……它不会希望他受伤。
    他的双手在微微地颤抖。
    “谢谢你回来接我，”他低声道，“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
    “……但是我不能跟你走。”
    他用同样颤抖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因为还有更多的人在等着我回去。”
    第105章
    【弹幕：好样的！】
    【弹幕：呜呜呜我们真的在等你，焦虑，不要乱走啊。】
    【弹幕：这样就没问题了吧？可为什么这个场景还没消失？】
    直播观众非常焦虑，随着他们发布的弹幕数量的增多，喻越视野右上角能看到的金色数字也变得愈加亮眼。
    这一串长长的数字散发着金光，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耀眼，好让喻越注意到它们。
    实际上，喻越也的确看到它们了。
    他盯着那串金色的、位数奇多的数字半晌，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青年：“就是这样，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受到拒绝的青年脸上闪过一丝愕然。片刻后，他眯起眼，重新又用一种相当笃定的语气道：“你一定是睡傻了，难道你真的不想走了？你要一个人呆在这里，一直住下去，直到这里被炸平？”
    说着，青年伸出手指向前方那些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地面：“这每一寸土地上都死过人，你真的不想跟着我走吗？”
    在青年一句比一句更加着急的逼问下，喻越张了张嘴，蓝绿的眸子微动，没有说话。
    太奇怪了，他明明已经拒绝了，但眼前的一切却没有消失。
    而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跳个不停。
    他明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被青年的话音带着跑。
    “问问你自己的心，”青年再次用一种沙哑阴沉的嗓音道，“难道它真的不想跟着我走吗？”
    喻越猝然睁大双眼。
    就在青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脏重重收缩，传来一阵疼痛。
    过往的记忆带来的渴望再次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而那些埋藏在他心底的希冀就像被刻在心脏上那样，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
    【弹幕：怎么回事？不是拒绝了吗？为什么还留在这个场景里？】
    【弹幕：可能是嘴上拒绝了，心里没拒绝……】
    【弹幕[银狐]：是的，离开这个场景需要绝对坚定的内心。我刚才问了一下几位会长，大家判断下来，都认为在这个副本中，最重要的事克服自己的心念。如果被这些幻象吸引，就会慢慢被锁在棺材里。】
    【弹幕：我是之前被困在S级副本里的玩家，来现身说法。你们别觉得是小弟弟不行，当时我看到的幻象比他这个可简单多了，只是区区一根棒棒糖……可那根棒棒糖是我小时候死活没吃到过的东西，别的小朋友都有，就我没有，那一瞬间我真的眼泪都下来了，不知不觉就中了圈套。我后来想了想，除非当时是有人拿着一百个棒棒糖站在我身后，我才可能克制得住自己……而且最邪门的是，如果我强行拒绝，自己欺骗自己的话，我就会受伤。】
    【弹幕：受伤？那怎么办？你的意思是这时候要有一百个人站在小弟弟身后让他别走？？】
    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此时此刻，喻越的身后空无一人。
    只见他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再次拒绝道：“不，我不会跟你走。”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到自己的心脏更疼了。随着胸口处传来的剧痛，他的手腕上赫然出现了一道伤口。
    那道伤口是由内而外裂开的，喻越吃了一惊，猛地收回手。
    伤口中渗透出的鲜血，染红了崽崽的尾羽。崽崽的尾羽猛然颤动起来。
    “不要欺骗自己的内心，否则是会受到惩罚的，”眼前的青年微笑着，向他走近一步，低声道，“你不是真的想拒绝我，对吗？”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充满恶意：“看看你自己吧！穿着破烂，像个小乡巴佬，毫无存在的价值。根本没人愿意带着你走，如果你不跟着我走的话，还会有谁等待着你呢？你连被人等待半个小时都不配，快给我滚上来！”
    【弹幕：曹！！】
    【弹幕：滚吧！】
    【弹幕：虽然这样说可能会让大家更难过，但我觉得这人说的话，都是小弟弟内心想对自己说的话……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听到青年一点也不客气的话后，喻越完全说不出话，他下意识拼命摇头，将崽崽抱得更紧。
    他还想开口，执拗地说自己不想走，但却换来了手臂上一道更深的伤口。
    而崽崽已经变得整只通红，快要炸开了。
    尽管它正因为某种原因无法醒来，但它已经用它的体温告诉喻越——它快要气炸了。
    滚烫的温度让喻越猛然回神，他低下头，见到通红的崽崽，登时吓了一跳。对崽崽的担心一下子超过了其他情绪。
    他的思路突然变得清晰，很快就明白在崽崽身上发生了什么——因为在这段记忆中，他所拥有的都是“没有生命的机械”，所以崽崽在这个世界自然“无法拥有生命”，如果他始终沉浸在回忆中，崽崽是永远也不可能醒来的。
    想通这一点后，对于失去崽崽的紧张感瞬间压倒了他目前所有的不安，想要被人带走的渴望被另一种渴望所压倒。
    比起离开，他当然是更希望崽崽能够重新醒过来。
    就在他脑海中闪过这一念头的时候，崽崽的第三对羽翼忽然张开，无数丛生的羽毛暴长而生，雪白的羽毛如同棉絮，一下子将喻越半个身体都包裹在内。长长的尾翼卷住喻越受伤的手臂，温暖代替了疼痛，同时又带来一种十分愤怒和自责的感觉。
    那是没能保护好重要的人、看到重要的人被伤害时，才会产生的情绪。
    喻越已经能够和崽崽共情，一下子就体会到了崽崽的心情——
    一瞬间，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时，只听到一道相当低沉的声音从身前这温暖的怀抱中传出。
    “你忘了我吗。”
    喻越一怔。
    这不完全是创世神的声音，反而更像是伯爵的声音。
    “我已经等待了你数千万年。从这个世界拥有第一粒尘埃开始，到这个世界结出最后一颗果实为止，我会一直等待你。”那声音平稳笃定，喻越仿佛透过它看到了真正的场景。伯爵正站在窗台处，垂着深邃的眼眸。窗外生长了千年的绿色藤蔓正垂落着，仿佛也在和他一起，等待着一位珍贵的来客。
    伯爵的声音让喻越回忆起自己在副本中的经历，在那里，他曾被人真正地珍视，曾经有人在房间内等待他的邀请，等待和他共同参加一场舞会。
    那种感觉和现在完全不同，那让他感到自己是被爱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抛弃。
    “我也在等待你。”另一道更加低沉的声音响起，将喻越的思绪重新拉回到眼前。
    “为了能够见到你，我会让这个世界变成你喜欢的任何样子。”
    这一次，是创世神的声音。
    喻越的双眼微微睁大。
    伴随着男人低沉的声音，他脚下的整个世界忽然开始颤动，崽崽洁白的羽翼在眼前飘落。
    【弹幕：！！！】
    【弹幕：我去！】
    【弹幕：这又是什么？】
    崽崽的翅膀遮住了喻越的目光，因此喻越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个世界发生的变化。
    在他身后的小院中，所有他曾制作的小机械都活了过来，它们撒娇一般奔向喻越，就连墙角呆着的三只铁桶也重新拥有了生命，蹦蹦跳跳十分着急地滚过来。
    星球地表上的坑洞也长出一团团绣球花，就好像它们的存在本就是为了生出更美好的东西。
    接着半空中一道口子被撕裂开来，几个穿着大棉袄的怪物从缝隙中“哇啊啊”叫着跌落下来——正是那些曾经在战火中死去的住民。他们的身体原来被炮火轰炸得焦黑，但现在却因为喻越的想像而重新拥有完好的皮肤和温暖的衣物。
    他们跌落到地上，慌张地爬起来，先是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非常美丽的地方，接着赫然发现这里竟是他们曾经的家园。
    “哇啦啦……”其中一个人还没习惯自己失而复得的舌头，结结巴巴道，“这、这里是……”
    “是我们的星星哎！”这群原住民高兴地喊了起来。
    他们的声音传入喻越耳中，喻越有些不可思议地从崽崽的羽毛拥抱中起身，一转头就看到住民们欢乐地奔向自己的家园，也看到那些活过来的伙伴，在他身后乱蹦。
    “哼唧哼唧！”崽崽在他面前甩起线条手臂，在他身上绕了几百圈，这个紧紧的拥抱像是在告诉他，“不要被眼前这个人欺骗，他不是真心想要带走你，也不是真心等待你”。
    “我才是真心的”。
    它一边蹭着喻越，一边又拿脑袋拱着喻越让他回过头来看自己。
    生怕喻越被别人拐跑了。
    正当喻越看向崽崽时，崽崽一只线条手臂搂着喻越，另一只线条手臂抽回来，当着他的面甩向眼前青年的胸口，给了他一巴掌，将那青年甩得踉跄后退一步。
    那青年抬起头，见到被崽崽护在怀中、被这么多人簇拥着的喻越，脸上恶毒的表情瞬间裂开，转换成了一种迷茫又羡慕的神情。
    青年张大嘴想要说什么，冷不丁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他低下头，惊悚地看到自己胸口破开了一个黑色的大洞，无数黑色的雾气正从那洞口汹涌而出，接着将他整个完全吞噬。
    在他愕然的目光中，却见喻越正抱着蛋崽，十分不经意地露出一个笑容。
    喻越没有说话，但这个场景却在他微笑的瞬间被完全击溃了。
    滚动的黑雾慌乱地逃窜，整个场景开始碎裂成一片一片。
    【弹幕：成了！】
    【弹幕：啊啊啊刚才吓死我了，是这只宠物发威吗？天啊真的养蛋千日用蛋一时。】
    【弹幕：你还敢叫它宠物吗？你看没看清楚刚才它忽然变大的翅膀，你有没有觉得那翅膀的模样有一丁点眼熟？！】
    【弹幕：！！！】
    在喻越身后的小伙伴们的欢呼声中，眼前鲸鱼飞速变换，等喻越觉察到自己的双脚落到一处坚硬所在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回到了刚才那片棺材林中，此时，他正站在一座开盖的棺材内，抱着羽毛恢复正常的崽崽，随着整个棺体缓缓下沉。
    不远处的地面上，那一堆碎骨正急得活蹦乱跳，见到他回头，所有骨头齐齐一僵。显然，它们没有一根骨头能想到喻越竟然还能恢复意识。
    停顿片刻后，它们“稀里哗啦”地涌了过来，就在距离棺材大约五六米的地方焦灼等待着。
    就在它们目睹喻越长腿一迈，从棺材里跨出来的那一刻，每一根骨头都凹成了崇拜的模样。
    就在这些骨头即将谄媚地上来围住喻越时，一只手臂忽然从棺材底部伸出，抓住了喻越还没来得及迈出去的另一条腿。
    喻越一惊，回头看去——
    只见棺材底部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人，他的身上黑雾缭绕，源源不断的黑色雾气正从他空荡荡的胸口涌出，就像一只漏了气的气球。那人对着喻越艰难地摆摆手，接着撑住棺材壁坐了起来。
    他就这么一边抓着喻越，一边坐着休息，过了好半晌才开口：“谢谢……对不起……”
    那声音，竟然和喻越先前“记忆”中的青年一模一样。
    两行清泪从青年干枯的脸上滑落。
    这让喻越更加惊讶，他原本还沉浸在刚才的场景中，此时完全回神，仔细地打量棺材中的青年。因为他现在非常清醒，所以能够判断得出，这青年与他压根没见过面，长相也和那位抛下他离开的飞船驾驶员毫不相同。
    但是在刚才的“记忆”场景中，他完全没能辨别出这个冒牌飞行员，而是直接认可了他的身份——就像是人在梦中一样。
    看样子，这又是那些灰色雾气搞的鬼。
    “刚才出现在我记忆中的是你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喻越觉察到这个人此时没有恶意，便低声问。
    见喻越并不离开，那人立刻松开抓着喻越脚踝的手，再次道歉：“非常抱歉，对你说了那样过分的话。”
    他顿了顿，又道：“你真是一位勇士。谢谢你将我释放出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棺材内站起，先是让着喻越先出棺材，自己才跌跌撞撞往外走。
    一直守护在外面的骨头大军万分警惕，在原地“乒乒乓乓”秀了一番战斗力，等到确认这人没有攻击它们的意思，才安静下来。
    周围依旧是一派荒凉，天空漆黑，棺材遍地，死气沉沉。只是因为有了喻越、青年和这一对骨头，才让这个微不足道的角落显得稍稍有了些生命的气息。
    那青年四下一望，叹气道：“看样子，果然还是没有人能够成功。”
    这话一出，喻越心中更加奇怪，便又问了一次。
    “快回去吧。不要再往深处去了，传说都是骗人的。”那青年挥手道，他指着自己空荡荡的胸口。
    在青年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喻越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情况。
    原来，青年也是来到这里的一位“勇士”，在他来到这里之前，这个世界已经出现了许许多多勇士的故事。所谓勇士，实际上都是亡灵，在他们死亡之后，都会来到一座乡镇——也就是亡灵之乡。传说在这乡镇附近的郊野内，也就是这遍地的棺木中藏着一位冥主，如果哪位勇士得以将他解救出来，就能够获得永恒的生命。
    无数“勇士”因此展开了自己的征途，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没能够再回到亡灵之乡。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或许就是冥主同我们开的玩笑吧。他本来就是统领死亡的神明，这种传说，只不过是个不可兑现的承诺，他想要引诱我们进入他预备好的棺材罢了。”青年唉声叹气道。
    喻越伸手按住又有些激动的崽崽。他注意到，在青年说起这些不好的猜测时，那些黑色的雾气就源源不断地从青年胸口的空洞中产生。
    而随着黑雾的不断增加，青年的话语也逐渐变得更加冰冷——那些流出的眼泪在他脸上飞速干涸，就好像他的情感只留存了一瞬。
    喻越蹙眉，原来那些灰雾都是这样来的。
    看见喻越的表情，形容枯槁的青年快速道：“我说的全是真的。你别不信。”
    “那你的心脏呢？”喻越低声问，“你的心脏去哪里了呢？”
    这话问得青年愣了一下，他支吾了片刻，终于有些不耐烦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些棺材非常诡异，你一旦靠近它们，简直就像是直接进入了坟墓……过去的种种难过经历都会被重新演绎，如果你还把心脏这种东西带在身上，就会感到难受，还会轻易受伤，会轻易受伤的还能叫勇士吗？既然要做真正的勇士，当然是要抛掉心脏，抛掉过去的记忆了。”
    他的语气已经变得跟一开始一模一样，刚才的那种愧疚又烟消云散了。
    【弹幕：？！这不是勇士吧？这不就是逃避吗？】
    【弹幕：拿掉心脏肯定是个必死点。】
    【弹幕：这还用你说！】
    “你曾等待过谁吗？”却听画面中，喻越问那青年道。
    “等待？”那青年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处，但他胸口冒出的灰色雾气却越来越多，“我没有等待谁，我谁也不等！”
    喻越明白了。
    墓碑上的那句话——“毫无希望的等待”，一定是因为这个青年而产生的。但他已经失去心脏，也完全忘掉了过去的记忆。
    喻越自己回想起那段记忆，都还有些心有余悸，此时并不知道如何帮助眼前的人，只能看着他，又伸手指着小村的方向道：“你顺着那个方向走，就可以回去。既然你知道这里非常危险，就再也不要进入到这片墓地中来。明白吗？”
    青年愣了一下：“你不回去？”
    喻越点了点头：“对，我要去找一个人，他在等我，所以我必须去找他。”
    就在喻越说到“他在等我”四个字时，青年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更为明显的痛楚。
    他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呼吸着，像是要将胸口的灰色雾气完全排出去，他的眼中似乎又有了泪光，但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泣。
    终于，痛楚慢慢地被灰色的雾气压下，他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去。
    当青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喻越和碎骨的视野中时，碎骨蹦跳到喻越面前，开始夸赞。
    “好厉害。”
    “你又解救了一个人，你是我见过最英武的勇士，你才是真正的勇士。”
    “但是刚才那个人，他也没有心脏，你虽然将他解救出来，他却无法自救。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怪物来袭击你，你一定要小心。”
    尽管是冲着喻越的心脏来的，它的夸赞还是非常真诚，甚至还给出了一个相当关键的信息点。
    喻越看着地上的句号若有所思，通过刚才青年的话语和目前白骨所“说”的话，他对这个副本内发生的事有了更多的了解，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副本的难度所在。
    这些“勇士”进入墓地寻找冥主，在与遍地的棺材打交道时，会因为痛苦而舍弃自己的心脏，而当他们舍弃自己的心脏之后，真正的死亡才会降临，他们会被完全封死在棺材中，而棺材上的那句话，就是刻在他们心底最深刻的记忆。
    这就像是某种特殊的、纪念他们记忆的墓志铭一样。
    因为进入这片荒地的勇士很多，“墓志铭”也就越来越多，无数灰雾从失去心脏的勇士们身体里涌出，将他们那些无从安放的情绪扩大开来，不断感染着接近这些棺材的人，同时试图将所有接近棺材的勇士都封入棺材中。
    如果后来的勇士没能成功被带入棺材，而是将这些“勇士”解救出来，那么这些“勇士”就会成为新的怪物，最终去攻击新出现的勇士。
    他依稀记得，在他第一次进入这个副本时，副本内到处都是乱窜的怪物，那些怪物很可能就是被棺材孵化出来的。
    这就是恶神看似无法破解的阴谋。
    当思路完全理顺之后，喻越心中倒是不再那样恐惧了。
    他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棺材，抿了抿唇。
    【弹幕：这个副本……有这么多棺材，难道要一只只打开吗？那得经历多少痛苦的事啊！】
    【弹幕：唉，要是我能进去帮助他就好了，我们真的不能一起进去吗？】
    【弹幕：不可以，田秋会长说这个副本不是一般人能够驾驭的，如果我们进去了，结果变成怪物，不是白白添乱吗？】
    【弹幕：别担心！我们多多去三座神明雕像下面祈福，希望神明有更多的力量，这样就可以帮助小弟弟了！】
    【弹幕：看他的样子，应该真的准备开棺材了。】
    果然，画面中喻越的目光缓缓在一只只棺材上移动，像是在考虑怎样才能将这些棺材内的人快速解救出来。
    “你想的事情是做不到的，我曾经见过许多勇士，他们一起闯入，救出了很多人，最后全都变成了怪物。”
    白骨在地面上乱蹦。
    喻越对着它笑了笑，并不接话，反而往回，向他见到的第一只棺材走去。
    他想先回头看看，为什么他在“打开”第一座棺材板时，没有受到伤害。
    跟在喻越身后的骨头们很快明白了喻越的意图，明白喻越是想去看它们的“墓志铭”。这些白骨一下子就慌了，拼命地追赶喻越，希望将他拦住。
    但是一堆骨头是不可能拦住一个大活人的，喻越很快就来到了那只打开的棺体前，他蹲下身，在棺材盖板上寻找语句。
    很快，一行非常扭曲的小字印入他的眼帘。
    “因欺骗而造成的愧疚将永世难泯。”
    因欺骗……而造成的愧疚？
    和喻越一起看到这一行小字，那些白骨突然就被激怒了，它们羞愤地试图攻击喻越，但最终都被早就看它们不顺眼的崽崽揍了回去。
    崽崽的第二对翅膀张开，横空一扫，骨头们立刻溃不成军。
    片刻后，白骨委屈地在地上说话。
    “我没有骗人，反正我也忘了我骗过什么人。”
    “我想要道歉，可是我忘记了，你又不肯把心脏给我。”
    喻越明白了，白骨生前肯定欺骗过什么人，但它始终对这件事抱有愧疚之情，因此饱受折磨——这种情绪对喻越来说是非常陌生的，因为喻越并没有刻意欺骗过什么人，也因此无法与白骨共情。他不会被触发难过的记忆，自然就不会受到这方面的伤害。
    这样一来，喻越明白了自己应该怎么做。
    “你就算拿到我的心脏也没有用，因为那不是你的东西，”喻越对那执着的白骨说，“但是你也并没有变成怪物，对不对？你一直想要重新找回心脏，这说明你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想要去弥补——这是有心的人才会做的事。”
    听到喻越说它是“有心的人”，白骨的每一根骨头都愣住了，呆呆散落在原地。
    喻越见它听进去了，进一步劝它道：“心脏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恶神是不可能轻易把它抢走的，他只是让你的心脏麻痹，让你感受不到自己的心。等到你重新找回了记忆，正视自己的愧疚，你的心脏会自然而然重新出现的……而且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没有心脏也没关系。”
    白骨被喻越说得一愣一愣，在地上摆出一个问句。
    “可是我要怎么找回那段记忆呢？”
    “你真的很好。你是第一个愿意对我说这么多话的勇士。可难道你真的想把每一个人都救出来吗？”
    “是的，我要把所有人都救出来。你愿意帮我吗？”喻越问白骨。
    【弹幕：所有人！】
    【弹幕：这个工程量也太大了吧！】
    【弹幕：小弟弟会不会太难为自己了？不是找到冥主就好了么？】
    【弹幕：问题就是找不到……按照这副本的难度来看，冥主的棺材肯定非常隐蔽……】
    白骨也被喻越的宏伟计划吓傻了，在地上“咕噜噜”滚成一团。
    “至于如何找回你的记忆，我有一个非常冒险的办法，”喻越低声道，“在我们救助其他勇士的过程中，你或许会碰到墓志铭和你一致的人，他们的情绪会感染你，或许你就能想起来过去的故事了。”
    【弹幕：卧槽？！】
    【弹幕：还能这样？？这逻辑！】
    【弹幕：好像真的说得过去。啊啊啊那岂不是能一边救人一边自救了？】
    白骨听到喻越的话之后，也陷入片刻震惊。但它在详细思考之后，竟然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一时间，它兴奋非常，在地面上来回蹦跶，最后终于汇聚成一句话。
    “好，勇士，我相信你！”
    最后一个感叹号，它用了全身上下最漂亮的胫骨，来表达对喻越的支持。
    看到自己终于多了一个帮手，喻越松了口气。
    正当他要和白骨沟通自己的计划时，却听见旁边传来一个声音道。
    “等一下。”
    他和白骨同时愣住，都转向一侧。
    只见刚才离开的青年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这里，他眼中燃着的痛苦让他眼神清明。
    显然，刚才喻越说的“他在等我”四个字，让青年久久无法忘怀，牵着他又回到了这里。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我、我不能够再欺骗自己。”
    青年垂下头：“我一直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但是我将她忘记了。我必须把她记起来，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愿意为我过去所犯的错误埋单，去救更多的人。”
    “让我加入你们吧。”
    【弹幕：？！】
    【弹幕：？！！！！】
    第106章
    【弹幕：这也行？！怎么突然就被说服了？】
    【弹幕：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被棺材操控了？还是什么其他情况？】
    【弹幕：可能是因为看到了希望？】
    尽管直播观众没能分析出原因，但画面中这个青年受到触动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喻越让他看到了对“等待”的回应，他就也在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灰色的雾气依然从他胸口不断涌出，和他仅存的一丝理智不断斗争。
    这让青年的表情时而坚定时而冷漠，但能看得出来，他真的有在非常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
    就在滚滚而出的灰雾即将笼罩青年的面孔时，喻越怀中的崽崽忽然“哼唧”一声飞了起来，它长长的第三对翅膀猛然张开，如丝如缕如雪的羽毛抚过青年的手背。
    就在它的翅膀触碰到青年的瞬间，青年胸口的灰雾似乎就停止产生，青年也像是忽然感受到指引那样，露出心神向往的神情，而后慢慢镇定了下来。
    崽崽慢慢地落回到喻越肩上，翅膀尖儿轻轻卷住喻越的手腕。
    同一瞬间，喻越也感到一股暖流慢慢从崽崽卷住他的地方传来，一直涌到心房。
    那感觉，和听到创世神说话时所感受到的一样——那是一种正在被支持、被关爱的感受，让人浑身上下充满力量。
    【弹幕：！这只……神仙宠物还有安抚技能？】
    【弹幕：神明的第三对翅膀。】
    【弹幕：呜呜呜太好了，小弟弟宠崽这么久，终于得到反哺了。】
    【弹幕：？？？】
    画面中，喻越的脸色非常明显地好转，不再像之前那样苍白，而是透出些红润来。
    他的眼睛也闪闪发光，在灰扑扑的背景中莹润着光泽，里头像是蕴藏着星芒。
    “你能加入我们，那真的是太好了，”只听他道，“那就开始吧。我们可以先通过棺材上的刻字，推测棺材里勇士的情况，救出一些勇士来，然后慢慢寻找和自己遇上同一困难的勇士——不过在这之前，我们一定要做好准备，以免再次被自己的记忆打败。”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大家记得及时向对方求救。”
    喻越说的话，青年和散乱的骨头都认真在听，认真点头。
    由于三人已经达成合作，骨头就也尝试着将自己再次拼成一副骨架——这一次它做到了。
    在这片充满着死亡气息的黑土上，一个小少年、一只骷髅和一个形容枯槁的青年竟然真的准备开始一场新的探险。
    这让萦绕在空气中的灰雾感到格外愤怒，它阴沉沉在三人头顶上盘旋，眼看着他们分道扬镳，发出冷冷的、阴森的笑声。
    【弹幕：这副本氛围太可怕了，为什么我总感觉那个灰雾在看着人。】
    【弹幕：灰雾凝聚成意识就会成为恶神吧，这里浓度还挺大的。】
    【弹幕：总觉得它在憋着坏，卧槽！】
    就在直播观众猜测灰雾不怀好意的当口，天空中的灰雾突然凝聚成一团，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窜入一只已经沉入地底的巨大棺材。那只棺材无法容纳下这么多灰雾，整个被撑得炸了开来，发出一声巨响。
    那只被炸飞的棺材盖翻滚开来，上面刻着的一行字非常显眼，“永远卑微的生命”。
    一只满是骨架的怪物嚎叫着爬出来，猛然向距离他最近的喻越袭去。
    当它身上携带的灰色雾气缠绕在喻越身上时，喻越一阵恍惚，仿佛看到自己数次在炮火的轰炸下东躲西逃、又在集市上被别人呼来喝去的身影——当时的他感受到和眼前这只怪物同样的愤怒和无力，但此时，那种记忆却并不能成型。
    因为崽崽就在他身边。这一回崽崽已经有了经验，在他陷入回忆之前，不断地用羽毛安抚着他，甚至主动将自己的小手塞在他手心里，还用自己软乎乎的后背蹭着喻越的手。
    这种实实在在的温暖抵挡了冰冷的记忆。
    尽管崽崽的身体很小，小到只能被喻越捧在手心，但它的动作却让喻越觉得自己正被另一个人珍重地捧在手心。
    崽崽雪白的翅膀，就像一堵坚硬的墙壁，将他和那些不好的记忆隔开了。
    喻越静静地凝视着那段记忆，然后伸手将面前的灰雾拨开，一把抓住那只骨架，将它甩了开来。
    骨架一击不中，在地上如同爬虫般打了个滚，四肢倒转过来，沾了满地的泥污。当这些泥污沾在它身上时，它就更加暴怒，仿佛受到冒犯那样在原地打滚，接着一个转身再次冲了过来。
    “嘿嘿……”
    随着空中传来冷笑的声音，喻越意识到眼前这个骨架的愤怒和不甘来自于被蔑视，如果只是打斗，只会催生它的怒气，便翻身躲开它的攻击，但没想到，他这个“躲”的动作，没激怒怪物，倒是先激怒了崽崽。
    只听崽崽发出“哼唧”的声音，似乎对喻越被人“欺负”感到非常不满。
    在喻越震惊的目光中，崽崽的第二对翅膀也猛然展开，变得足有成年人一条胳膊那么长，有力的翅骨向外侧展开，姿态优雅而有力，带着庄重和裁决的意味。
    【弹幕：我的妈呀，第二对翅膀也长大了！】
    【弹幕：这看起来比第三对暴力多了，普通人被扇一下是不是命都没了……】
    【弹幕：吓死我了，我以为小弟弟又要被回忆弄哭，没想到崽崽这么给力……俩崽都长大了，妈妈终于安心了。】
    【弹幕：崽崽实力宠爹现场。】
    【弹幕：前条小心被崽扇巴掌……】
    只见画面中威猛无比的崽崽两边羽翼一扇，那骨架瞬间就“嗷嗷”叫着被打散了，“稀里哗啦”滚落到泥里。
    喻越：“……”
    喻越看到崽崽这样超乎寻常的攻击力，愣了一瞬，忙上去抱住它：“等一下……”
    来不及了，地面上那只“受到冒犯”的白骨已经气疯了。它拼命将自己组装起来，但由于过分恼火的缘故，它组装得很有问题，两只胳膊长在一边，跌跌撞撞就往喻越这边跑。
    只听“哗啦”一声，崽崽左边翅膀一挥，它就又被打散了。
    喻越：“……”
    【弹幕：……】
    【弹幕：蛋崽真的有霸场的气势啊。】
    【弹幕：哈哈哈它好像越打越开心了。】
    的确，崽崽发现自己第二对翅膀拥有能够保护喻越的威力之后，高兴得到处乱飞。
    巨大的翅膀一不小心，把好不容易聚起来的骨头人又一下子打散了。
    骨头人：“……”
    骨头人终于受不了这委屈，开始在泥地里疯狂打滚，无能狂怒。
    盘旋在半空中的雾气不断沉降下来希望帮助它，但都被它一起赶走了。
    “啾啾，好了。”喻越反过来低声哄着崽崽，这才让兴奋的崽崽重新回到它怀里。
    两对翅膀变得巨大的崽崽，身体也有些沉甸甸的，当它栖息在喻越怀里时，那两对翅膀就慢慢地收缩回来，又变成了崽崽身后可爱的小翅膀，在喻越手心里不住扑腾。
    “哼。”他仿佛听到了男人一声冷哼。
    从这声相当不屑的冷哼中，喻越竟然读出了千言万语。
    就譬如“就你也想伤害我的人”、“真是太不自量力了”诸如此类种种。
    光是脑补，都足以让喻越脸颊发烫。
    他忙把崽崽拢在怀里，看着眼前暴怒的白骨道：“你遇上什么事了？你也是来这里的勇士吗？”
    那堆白骨听到喻越称呼它为“勇士”，稍微愣了一下，缩在地里不说话了。它把自己每一根骨头都往泥土里塞，似乎一点儿也不想让喻越看见它这个样子。
    喻越非常能理解这种感受，他记得有一次家里没有食物，他去另外一颗星星集市上给人修理机器，好不容易换到一丁点钱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衣服被钩坏了。
    在重新买衣服和去买食物之间，他只能选择一种，因此只好顶着旁人的目光去买食物。当时他也一点都不希望别人盯着他看。
    “好吧，总之你现在已经自由了，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你自己注意安全，我先走了，我还要去救其他勇士。”喻越对着埋在地下的白骨说。
    话毕，他转身就走，不再看那堆白骨。
    那堆白骨慢慢从地里爬起来，跟着他走了两步，又转头向另一个方向爬了两步，十分迷茫的样子。
    【弹幕：？！这算不算是又救出来一个？】
    【弹幕：算的吧哈哈哈这还是主动送上门来的。】
    天上的灰雾慢慢涌动着，有点恼火的样子，显然并不想“主动”再给喻越送点什么，于是只是阴沉沉看着喻越打开一个又一个棺材。
    很明显，这主宰一切邪恶情绪的东西正等着看喻越的笑话。
    但令它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喻越不仅没有闹出什么笑话、变得狼狈，反而一路都顺风顺水。
    因为这一次喻越做得十分谨慎，专挑难以与他共情的棺材，譬如“无从发泄的怒火”、“不可解决的恩怨”等等。
    这些棺材里的黑雾对喻越造不成伤害，但里面的“勇士”刚出现时都是暴怒且充满伤害性的，就在这些怪物冲向喻越的时候，天上的灰雾就开始兴奋地颤抖。
    然而，就在几分钟后，它眼睁睁看着这些充满愤怒的怪物都被那只可恶的、长着巨大翅膀的蛋崽揍得没了脾气。
    它们“嗷嗷”叫着逃回亡灵之乡，只留下一座座空荡荡的棺木。
    崽崽打得更加兴奋，屡战屡胜的感觉让它像一只常胜将军那样陪在喻越身边。
    而喻越不仅没有受到不良情绪的影响，反而因为得到崽崽的爱护，心情更加稳定了。
    【弹幕：我错了，我之前光看到小弟弟宠崽，光顾着羡慕这只蛋了，现在才知道他们是相爱的。】
    【弹幕： 1。】
    【弹幕： 10000。】
    【弹幕：别说了，这还是个S级副本吗？我快被酸成柠檬了。】
    别说是直播观众被酸成柠檬，那些从棺材里没放出来的妖魔鬼怪也酸成了柠檬。
    它们眼睁睁地看着喻越到处掀开棺材板，放出一只只怪物。不论里面的怪物有多可怕，他身边那只威猛无比的蛋崽都会挺身而出，一边胖揍那些怪物，一边抱着喻越哄哄。
    这还是它们之前认识的这个世界吗？
    一时间，它们连进攻喻越的兴趣都降低了，因为实在不想一边孤零零地挨揍，一边还要看到喻越和崽崽团结友爱。
    它们又恨又怕，但同时也受到触动，在喻越身后排起了一条长龙。这支队伍越来越长，直到喻越迟疑地停留在一座棺材前。
    喻越站定在那“砰砰”乱跳的棺材前，又四下打量了一番——经过他刚才的努力，许多棺材里的“勇士”都已经被释放出来。目力可及的范围内，地上七零八落地打开了许多棺材，可没有任何一座棺木里躺着创世神。
    随着跑出来的“勇士”越来越多，这里的环境也越来越像喻越曾经进入过的那个副本了。
    ——到处横斜竖立着棺木和石碑，怪物们闪烁着豆大猩红的眼睛四处逡巡，又被地底伸出的白色枯骨扯住，尖叫着陷入地面。
    可这里真的是太大了，再往远处看，还有数不尽的黑色棺木。
    他试图回想起当时自己所站立的位置，但却觉得哪里都不像。
    难道真的要踏遍每一寸土地，翻遍每一只棺材，才有可能找到身为“冥主”的创世神吗？如果创世神不在这些棺材中，还有可能会在哪里呢？创世神所在的棺材上，又会刻着一句什么样的话呢……
    眼看着那些和他无关的“墓志铭”越来越少，剩下的都是能够牵动他心情的话语，喻越抬起头，看向头顶盘旋着的灰雾。他能感受到那双恶意的眼睛始终盯视着他，等着他在这趟看起来无穷无尽的旅途中行差踏错，坠入万丈深渊。
    因为灰雾知道这世界上有这么多种痛苦，肯定有那么几种是他逃不脱的。
    喻越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定定看着眼前的棺木。
    不可以退缩，就算要花无穷无尽的时间，面对每一段他不想面对的记忆，他也要把创世神捞出来。
    眼前的棺木上刻着七个字。
    “不可替代的亲情”。
    亲情其实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他自有意识开始，就是跟着窟里的孩子们一起长大的。因为太乱，谁也顾不上谁。虽说他自己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可周围的其他人和他也都一样。
    因此他不觉得自己为这件事感到难受。
    但看着眼前的七个字，他还是直觉性地觉得危险。
    如果他在心底其实是很渴望亲情的，那该怎么办呢？
    【弹幕：啊，这个墓志铭……】
    【弹幕：这只棺材先不要打开了吧，这种失去亲人的情绪不是轻易可以抚平的呀。】
    【弹幕：是啊是啊，神明的棺木上应该不会有亲情两个字吧，毕竟神明也应该没有父母才对……】
    【弹幕：……你这么一说不就是有可能吗？！】
    【弹幕：？？？】
    其实喻越倒是没有特意去想这些墓志铭是否符合创世神。
    在感受过那种痛苦之后，他已经下意识地想要救出更多的人。
    他将手放在那块棺材上，那棺材盖板颤动得更加厉害了，里面似乎有一个孩子正在撕心裂肺地哭泣。
    那种情绪完全传到了喻越身上，他一下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他身后，崽崽展开翅膀将他抱住，试图温暖他一下子变得僵冷的身体。
    “嗷嗷……”后面跟着的一连串怪物眼看他俩又开始贴贴，登时发出了不满的吼叫声。
    其实它们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喻越，但就是不由自主地要跟着——简直就像是喻越身上、喻越和崽崽的互动之间，有某些很吸引他们的东西一样。
    崽崽抱着喻越拼命摇头晃脑，示意喻越不要继续，这样非常危险。
    喻越扭头安慰他道：“没有关系的，不是还有你陪着我吗？”
    “呜呜。”崽崽抱得更紧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怪物们：“……”
    怪物们看得眼睛发红，吼叫着就又想扑上来，但忌惮于崽崽有力的翅膀，只能扒拉着地面原地打转。
    “里面的人肯定和我一样，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爸爸妈妈，他正因为这件事情感到痛苦，如果看到我的话，可能会好一些，我们帮帮他好不好？”喻越低声劝着不肯让他打开棺材盖的崽崽。
    他对崽崽说的话，也被后面的怪物们听到了，它们非常不理解，显然都认为这事压根没什么可怕的。
    亲情？那不是信手拈来的东西嘛，每个人生下来就有父母，要是一不凑巧有了兄弟姐妹，说不准还会为了食物和衣服打架呢！
    一只跟在队伍里的怪物终于看不下去了，“咔嚓咔嚓”抬着僵硬的步伐走过来，“轰隆”一声就把那棺材板给掀了。
    【弹幕：？？？】
    【弹幕：这怎么突然就上来帮忙了？】
    【弹幕：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难道是看不下去了？】
    【弹幕：哈哈哈哈哈。】
    画面中，喻越也被这突然出现的“帮手”吓了一跳，他猛地往后跳了一步，收到眼前那只骷髅怪一个藐视的眼神。
    喻越：“……”
    身后的崽崽见到有人挑衅喻越，亮出线条手臂的肌肉就要上前，被喻越慌忙拦住。
    喻越张口正想说点什么，却见那棺材里涌出的浓郁雾气万分精准地袭向他来，直让他眼前一黑。
    “哇啊——”
    当一声刺耳的啼哭响起时，喻越心中一紧，心知自己还是中招了。
    果然，当眼前的场景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来到了最初居住的一处混居区。
    这是一条非常脏乱的“小巷”，两侧是高高的金属垃圾塔，像堆迭臭鱼罐头那样一层层地往上，原本就被挤压得只剩下一条窄缝的天空则被无数挂物的钢管割得四分五裂，几乎没有光能照亮这条小巷。
    此时，天色阴沉沉的，正下着毛毛细雨。
    小巷里人挤着人，他们都像是没有看到喻越那样从他身边穿过。
    哭声是从一处很小的角落传来的，当喻越看向那个角落的时候，心中就一“咯噔”。
    他好像模模糊糊地想起这段记忆了。
    说来也很奇怪，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的事情，竟然会这样轻易地又重新想起。
    一种羞耻感忽然就涌上他的心头，让他脸颊发红，心跳加速。
    “哼唧？”忽然，肩头传来崽崽的声音，他转头看到崽崽，这才觉得好一些。
    “来，”他向崽崽招手，将熟悉的温暖拥入怀内，“我们过去看看。”
    在这个世界中，崽崽还能够飞舞活动，就说明他“入戏”并没有上次那样深。想到这里，他稍微心安了些。
    逃避是没有用的，周围这些人和这条废弃的机械街道都是幻象，如果他不能揪出这个梦境里的棺材主人，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他必须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情绪。
    为了缓解心头涌上的不适感，他开始和崽崽讲解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很乱，但是有很多热心的人，”喻越低声的解释，指着街头一些蹲坐着的机械师对崽崽说，“我的很多手艺都是跟着这里的师傅们学的，在这里被炸掉之前，我都在这里讨生活。这里的孩子们都是莫名其妙出现的，很难找到他们的父母，哪一天，我听到角落里传来孩子的哭声，就走过去看……”
    喻越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崽崽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
    越是往前走，他就越是感到紧张，脚步不自觉的放缓。
    【弹幕：这是在担心什么？】
    【弹幕：不知道，可能是发生过让小弟弟感觉很不好的事吧……】
    【弹幕：但这只是幻境啊呜呜呜，难道真的又要在幻境里受伤吗？】
    【弹幕：人在小时候受到过的没有处理的情感伤害，在这个人长大之后还是会存在的，甚至会因为很多不同的场景被激发出来——在那一瞬间，那个人就会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无法控制自己。这就是情绪的神奇之处……它不像身上的伤口一样愈合了就没事。】
    【弹幕：不要这么悲观，现在还有蛋崽和我们陪着他！】
    只见画面中的喻越垂下目光，看着放置在楼道内侧的纸箱里的小女孩。
    “当时我以为这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所以我像这样把她抱了起来。”喻越说着走上前，将这个纸箱轻轻捧起。
    落在他肩头的崽崽有些好奇地探出脑袋，看着这个脸庞如小面包一样可爱的女孩，可还没等它看清，旁边就响起一声咆哮。
    “你干什么！”
    伴随着这声咆哮，喻越猛然后退了一步，接着一双手狠狠推搡在他身上，让他差一点跌倒在外面泥泞的地面上。
    实际上，他当时确实重重摔倒在地，只不过此时他已经长大了，身体平衡能力比以前要好，而且身后还有愤怒的崽崽扶着他，这才只是打了个滑，堪堪站稳。
    喻越抬起头，还没看清眼前两个人影，已经听到了一阵熟悉的破口大骂。
    “你是不是有病？我们正在搬家呢就要来偷孩子！”
    “你自己没爸妈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干这种缺德的事呢！”
    一男一女的大嗓门让外面的许多人都看了过来。
    尽管这些人都是幻象，但还是在一瞬间让喻越感受到了不适。
    他蹙眉抿唇，低下头，并不辩解。
    印象之中，幼小的他出口辩解，结果招致了更多辱骂。
    这条街道上的小偷很多，这对夫妻情绪这么激动非常正常，但是他们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实实在在伤害到了喻越。
    那时候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站在原地深深呼吸着，一时间也听不清前面的人在说什么。
    因为很委屈，当时的他年纪非常小，也没有人能保护他，他只能等着眼前的人消气，然后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如果从深里想，他甚至是非常羡慕眼前的女孩子的，因为她能得到父母没有任何条件的、无微不至的、不分对错的保护。
    当时的他在心里不断地想，如果他能够快点长大就好了，那就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就算是没有父母也没关系。
    时至今日，喻越也想不出，面对这个场面，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
    准确地说，他整个人完全被过去的情绪所捕获，这个诡异的地方放大了他的情绪，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他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尖，想着就这样熬过去试试，却忽然感到一股大力扯着他后退——这力气是这么大，让已经长大的他也瞬间站立不稳，向后跌去。
    喻越惊得低呼出声，下一秒，却落入一个清爽温暖的怀抱。
    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了他。
    一条银色的尾巴出现在他面前，轻轻拍打了一下脚踏。
    “我想，你们一定是误会他了，”身后，河神有些忧郁但认真的声音响起，“我曾经和他一起照顾过无数没有父母的孩子。他刚才的举动，只不过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孩子而已。”
    “所以，”河神轻轻抱住喻越，他卷着轮椅下方的尾鳍松开，露出其中已经替换成小喻越人像的铜制玩偶，用尾巴尖轻轻指了指前面的两人，低声道，“我认为你们应当向他道歉。”
    喻越的身体瞬间一僵。
    【弹幕：！！！河神大人！嗷嗷嗷！】
    【弹幕：这是怎么出现的？！】
    【弹幕：我明白了，天在下雨啊！】
    【弹幕：河神大人真是无处不在，太让人安心了啊啊啊！】
    是的，河神的声音非常动听，仿佛带着音律，让人的心情瞬间就舒缓下来。
    刚才还席卷在喻越心头的羞耻感和无助感一散而消，但下一秒，他又警惕地看向眼前两人。
    只见说话的男人目光空洞，像是被操纵的傀儡，而说话女人的胸口则开了一个大洞，正汩汩向外冒着黑气。
    “哼哼！”崽崽飞到喻越面前，展开第二对充满力量的翅膀。
    女人见喻越被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护得死死的，似乎像是受到很大的打击那样，她用手按着胸口连连后退，不断摇头。
    喻越先是担心女人会上前攻击他们，见到女人这样，反而想要上前看看情况。
    奈何，身后河神的手臂有力地揽着他，身前的崽崽也寸步不让。
    【弹幕：……虽然我很想感到紧张，但现在这个场面我真的没法紧张！】
    【弹幕：前面一只高级宠物后面一个大boss，有这么大靠山，让你紧张确实难为你了。】
    “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担心其他人了。”喻越听到身后的河神用一种很温和的声音对他道。
    他转过头，对上河神温润的红眸，河神雪白的发丝就围绕在他们身边。
    “他们的情绪，要让他们自己去面对。”河神看着喻越道。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喻越几乎都能看清河神垂眸时，颤动着的每一根漂亮的睫毛。
    他轻轻呼吸着，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照顾着一整个村落的河神会说出的话。
    “每个人都是要学会自己的长大的，我不可能陪着他们每一个人，”河神似乎看出了喻越疑惑，他将尾巴收回，轻轻缠住喻越悬在半空的脚踝，“至于你……”
    “有我在这里，你可以不用长大。”
    第107章
    【弹幕：呜呜呜。】
    【弹幕：我也想要河神大人的抱抱！】
    【弹幕：我也想抱抱小弟弟！】
    【弹幕：不可能了，他们已经抱在一起了。】
    画面中，喻越的确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呆在河神怀里。
    刚才河神的那句话，着实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时间，那种羞愧的感觉从他心头慢慢淡去，尽管天上还下着毛毛细雨，萦绕在他心间的潮湿情绪却忽然像是被温和的阳光完全烘暖一般消失了。
    原来他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就算是不小心做错了，看起来也没有关系。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偏爱，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河神。
    河神垂眸看着他，抬手用指节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脸——就像是他经常安慰崽崽时做的那样。
    “哼唧！”前方的崽崽注意到身后两人的动作，忙转过身，用大大的翅膀将喻越包裹住。
    有了第二对翅膀的崽崽的拥抱是如此有力，几乎让喻越喘不上气来。但是这个拥抱又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他全身心都放松下来。同一时间，他又感到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不会再轻易被伤害。
    此时此刻，他的确无法分心去担忧前面那个女人的情况。
    而那个女人在见到这一幕后，自己便连连后退，最后跌坐在地上。
    看着眼前被保护得很好的喻越，她“呜呜”哭了起来。虽然她没能开口道歉，但动作已充满歉疚之意，她胸口灰色的雾气弥漫，慢慢地将这里的场景完全混同，整个钢铁的城市开始分崩离析，天空中的浓云也滚滚着压下。
    眼看着这个场景即将崩溃，喻越猛然惊醒，看向河神，仓促地说了一句“谢谢”。
    但他的话音没能发出，河神温和地给了他一个“什么都不必说，尤其不用说这两个字”的眼神。
    河神就这样一直抱着他，直到这个世界开始震颤、崩溃、碎裂。
    在喻越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虽然仍有一道伤口出现在他的手臂上，但他却并没有感到疼痛。
    等喻越再度回神时，已从棺材中醒来。他正坐在棺材内部，背靠着冰冷的棺材内壁。就在他前方，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正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缩在角落。
    她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变成了白骨，另一部分则萎缩得不成样子，尤其是她的胸口，那里破了一个大窟窿，里面有一颗明显萎缩的心脏。这让她看起来既弱小又丑陋，丝毫没有攻击性。
    但她始终在哭泣着，低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自责。
    喻越知道，此时如果他说出什么指责的话语，那么她的心一定会难过到碎裂开了。
    他慢慢站起来，将崽崽抱在怀里，走向那个女人。
    “咔——”
    耳侧传来怪物们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也不知它们是怎么完成这个动作的，气流就从他们空荡荡的骨架里吹过。
    很显然，他们以为喻越肯定要带着崽崽暴揍这只“怪物”了。
    喻越：“……”
    喻越默不吭声，在女人面前蹲下，把崽崽抱到她面前。
    女人的哭泣声有片刻停顿。
    下一秒，崽崽十分勉强地伸出小翅膀，轻轻拍了拍女人，又抱了抱她。
    喻越被它嫌弃的小动作看得笑了，眼梢微微一弯。
    他的神情落入猛然抬头的女人眼中，像是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与力量，又让她感到无比的羞愧，下一秒，她猛然站起，对喻越行了个礼，又捏着衣摆从棺材中跳了出去，一溜烟跑没了影——她的姿态看起来并不像是玩家，反倒像是伯爵城堡里的贵族们。
    喻越一个愣神，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站起来想追，可看到她仓皇的脚步，最后还是止住了动作。
    他相信崽崽已经给了女人重新站起来的力量，也相信刚才河神所说的“任何人都要自己成长”。
    至于那一句“你可以不用长大”……
    喻越低头看了看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保护欲的崽崽，垂眸想道，或许正是因为这句话，他才完全成长了。
    过去在心中缺失的东西成为了他身上的弱点，这些弱点就像一道生长在他身上的小小缝隙那样，不论他如何长大都没法愈合，反而慢慢地跟着一起长大了，长成了一道很大的裂缝。能在他自己也不知情的时候，轻易让他受伤。
    但是在刚才的几个场景中，他发现了那些自己缺失的东西，也发现了自己容易受伤的弱点，好在那些伤口都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中得到的爱护而生长出了更加新鲜的血肉，也披上了更加坚硬的铠甲。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
    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
    天上浓郁的黑云逐渐凝聚成更加深邃的漩涡，就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正盯着他。
    从刚才开始，喻越就注意到了这种目光，这些黑雾像是在等待着一个将他彻底击溃的时机。
    可还有什么能够伤害他呢？尽管这里激活了他一次次不愉快的记忆，可是默默等待着他的伯爵、挺身而出守护他的河神、还有所有默默看着他的伙伴们都在给予他力量。
    他从未拥有过这么多。
    为了更好地守护这一切，他必须尽快通关才行。
    正这么想着，他放松了一下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准备跨出棺材。
    冷不丁，前方却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只见以几只白骨为首的怪物们正激动地擦着没有眼泪的眼眶。
    原来，刚才他和崽崽给那个女人抱抱的场面，被这些怪物看在眼里。它们很快就明白喻越是真心来救它们的，这让它们想起它们自己也曾经是这样的勇者，于是纷纷准备施以援手。
    高大的骨架们不再跟着喻越，而是四散开来，“轰隆隆”掀起棺材板。
    【弹幕：哈哈哈，这时有样学样啊。】
    【弹幕：那不然呢？如果是我一直跟着小弟弟，也一定会变得像他一样勇敢的，嘿嘿。】
    【弹幕：是啊是啊！】
    【弹幕：那就通关有望啦，如果棺材里的怪物都能出来帮忙的话，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不就很快能通关了吗？】
    【弹幕：前条你的数学可真好！】
    眼看着再次出现转机，直播观众纷纷发出快乐的声音。
    就连画面中的喻越也松了口气——眼看着这荒郊野岭中还有那么多棺材，光靠他一个人，或许真的还需要很久。
    如果大家能来帮忙的话，通关的希望就变得更大了一些。
    他这样想着，忙跨出棺材，准备前往这片墓地的更深处。
    然而，就在他的双脚踏上地面的一瞬间，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阴森的冷笑，接着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在他耳畔。
    “你现在一定感到非常快乐。”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喻越浑身一阵紧绷。
    他警惕地竖起耳朵，打量着四面的情况，听着这声音接下来要说的话。
    “噢，”那声音带着一些嘲讽，“你确实是位了不起的勇士，你真是很有感染力，这才让我和他的赌注出现了变数。”
    喻越并不想被这个怪人夸赞，因此神情不变，反而抿紧唇角，仔细思考着自己是否露出了什么致命的弱点。
    天空中的黑色云雾开始优哉游哉地滚动，像是在欣赏他的紧张和迟疑。
    “有了他的支持，想必你现在应当感到非常幸福……啧啧，毕竟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获得神明的宠爱更加令人欣喜的呢？只要神明还是喜爱你的，那么他创造的生灵都自然而然会受到你的感召，听从你的指令。”
    【弹幕：等等，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弹幕：听到一点点，但是听不清，是不是有什么怪东西出现了？】
    只听喻越深吸了一口气道：“没有人在听从我的指令，他们都是来帮助我的伙伴。不过我想你并不懂这些。”
    说着，他抬步便往墓地深处走去。
    被他完全忽略的卷云阴沉地聚集在一起，云层间闪过电光，隐隐传来暗雷声。
    “不管怎么说……你之所以能拥有现在的这些成就，和其他人的帮助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他们一次次伸出援手，不是神明一次又一次地出面救你，你又怎么能顺顺利利地活到现在？”
    这一次，所有直播观众都听到了这句话，他们和崽崽一起气炸了。
    【弹幕：说个毛线？明明是小弟弟救了我们！】
    【弹幕：只有憨批才会这样歪曲事实，小弟弟千万不要相信他！】
    【弹幕：是嫌那些棺材不好用，自己亲自出来作妖了是吧？也不嫌命长，等神明出来了直接把你装罐罐！】
    【弹幕：死到临头还嘴硬！】
    崽崽也是用双臂在空中舞出了一段风火轮，可惜它暂时还被喻越紧紧抱在怀里，没法宠上天去把那些坏家伙暴揍一顿。
    相比起来，喻越的脸色竟然可以称得上是平静。
    他只是点点头道：“是的，他们能够帮助我，我非常开心。”
    话毕，再也不理会黑雾一句，回头就掀开了一个棺材板，里面涌出的黑雾带来一段不那么美妙的记忆——但这一次他保持着绝对的自信和理智，像一个旁观者那样看着那段记忆从脑海中闪过。
    他没有沉浸到回忆中去，只是手指上多了一丝非常细小的伤口。
    “呜呜。”崽崽用第三对翅膀卷住那个伤口。
    “没关系，”喻越低声安慰它，“我一点也不疼，也不感到难过。”
    可是崽崽难过了，它抱着喻越受伤的手指不肯松手。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任何情绪上的问题都会让人受到真正的伤害。尽管那些回忆无法打败喻越，却还是会在他身上留下微小的伤口。
    尽管这伤口在喻越看来非常微不足道，崽崽却不想看到喻越受到一丁点伤害。
    它一边“哼唧”，一边张大了第二对羽翼，准备好随时保护喻越。
    只听天上那道奇怪的声音又说话了。
    “如果它不能再陪伴在你身边，又会怎么样呢？”
    “也真是多亏了你们这么亲密，终于让我找到了专属于你的……寄语。”
    说完这话，那道古怪的声音化作一阵得逞且虚弱的大笑。
    伴随着那声笑，四面突然发出巨响，整个天地开始震颤。尚未完全进入到地底的棺材全部颤动起来，棺材盖板像是压不住一般地抖动。喻越忙退后两步，躲开一座棺材中跳出的怪物，冷不丁地眼前一暗。
    他抬起头，只见天际滚滚的浓云变得非常整齐，几乎化作实体，仿佛在天际凝聚出一片巨大的棺木，正在缓缓向下压来。而在整个墓地四周，忽然尘土滚滚，慢慢地，有四面巨大的阴沉木自众人视野的边际缓缓升起。
    【弹幕：！！！】
    【弹幕：卧槽，这是什么东西？】
    【弹幕：憋了个大招？这不会是口……巨大的棺材吧？】
    【弹幕：这也太大了，小弟弟快跑！】
    【弹幕：怎么跑啊！】
    这能往哪里跑？
    喻越陷入一瞬间的呆滞，他很快意识到，这就是这个世界为他准备的棺材。
    那么刚才这怪异的人所说的寄语又是什么？
    他正一蹙眉，却听见旁边传来急促的声响。
    转头看去，只见一具熟悉的白骨正跌跌撞撞向他走来。那堆白骨碎裂在地上，飞速且熟练地拼凑成几句话。
    “谢谢你的建议，我找到了和我一样因曾经欺骗过他人而倍感痛苦的人，我想起了那一段记忆。”
    “我曾经为了自己的利益，欺骗他人用生命祭祀神明，我想我愿意为此赎罪，我要去找寻那些被我欺骗过的孩子。否则我将永世难以安眠。”
    “我不再需要你的心脏了，我已经找回我自己的心意。我也想成为像你这样的人，想要走到哪里都有朋友，我……”
    最后一句话，它没能拼凑成功。
    因为一团绿色的火焰从它的每一块骨头上燃起，让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哀嚎声。
    这时，不远处也传来了同样痛苦的哀嚎，只见刚才那些跟在喻越身后、此时分散在墓地各处的怪物们浑身都燃起了绿色的火焰，幽幽的鬼火点亮了它们痛苦的脸颊，而同一时间，喻越感到一股股不善且邪恶的力量涌入他的体内，让他的心绪变得焦躁不安。
    “我来帮你一个忙吧，”这一次，那恶意的声音就像是在他耳边呢喃，“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独特的棺木，既然你的力量都来自于这些伙伴，我想它们一定非常愿意为你牺牲，然后你也可以拥有它们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这是你这一只棺木的规则，你就像一只吸血鬼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吸收着他人的养分，这只独特的棺木，是不是非常适合你？”
    【弹幕：！！！】
    【弹幕：好恶毒的东西！】
    【弹幕：什么叫做获得力量？这算是什么力量？小弟弟肯定不想要这样的力量啊！】
    【弹幕：当然了，这也是我崽的软肋啊，他比起自己受伤，更担心别人受伤吧……】
    【弹幕：垃圾！！！】
    画面中，喻越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一瞬，接着盯住地面上那一团刚才还在向他表达感激的骨头。
    一些小片的骨头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大块一点的也正逐渐发黑。
    “快起来，快点逃出去！”喻越对着这骨头大喊。
    骨头意外着火，原本不知所措，在喻越一喊之下，慌忙将自己重新拼凑成人形，但它的腿骨烧伤了，一下子站立不稳，往旁边摔去。
    喻越一下子扶住它，但他的掌心和骷髅接触的那部分，竟然燃起了更加可怖的绿色幽火，简直就像是诅咒一样。
    “快出去，”喻越猛然松手，指着四面缓缓上升的高墙道，“从那里出去，回到亡灵之乡。”
    骷髅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不能丢下他一个人，但是喻越非常坚决，扭头对又走过来的一个人道：“快点把它带走！”
    正走过来的也是熟人，正是那个青年——那青年此时变得头发花白、人也老迈，但只有那一双眼睛让他看起来还像个年轻人。他显然也想起了过去的故事，此时激动得双唇颤抖：“我、我是来和你道别的，我必须去找……”
    他兴奋地想要和喻越分享他的故事，他的故事听起来是如此令人熟悉，但此时此刻喻越没有时间同他多说，只是不断恳请他带走骷髅。
    “青年”这才看到了那骷髅的情况，他吓了一跳，意识到这些漂浮在周围的绿色幽火非常危险。
    因为他非常地信任喻越，因此在飞速地看了喻越一眼之后，他立刻按照喻越所说的，背起骷髅，向着一旁那堵“高墙”跑去，他一边跑，一边还回头对喻越招手道：“请你一定要回来，我们会等着你的！非常、非常抱歉我现在不能留下来陪你一起战斗。”
    喻越一边对他挥手，一边迈开大步跑向刚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怪物。
    他发现了，那些在棺材的腐蚀下完全变成骷髅的怪物特别容易被绿色的幽火点燃，而那些仍然保留着血肉肌肤的人会稍好一些，他大声地让这些人尽快离开，告诉他们这里充斥着能够伤害他们的火焰。
    这则令人惊慌的消息立刻一传十十传百，刚才彼此解救出的怪物们登时都慌了神，跟着往高墙处跑。
    【弹幕：这一招太恶毒了，它明知道小弟弟肯定不会让这些人受伤，会让大家赶紧走，可那样不就只剩下小弟弟一个人了吗？】
    【弹幕：何止如此，不只是这里的怪物，接下来喻越会长救出的每一个人都必须离开这里，否则就会被烧死。】
    【弹幕：就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没有其他办法。
    画面中，有几只对喻越好感度比较高的怪物挣扎着想留下来，却差点被烧成一堆灰烬。
    当喻越精疲力竭地将所有人都送出去之后，他喘着气抬头望着还没彻底合拢的棺木，微微皱起眉来。
    “啊……这里真的非常危险，”一簇幽幽的绿火游动到喻越身边，“只要出去就完全安全了，对不对？”
    喻越回头看了一眼千千万万只棺木，没有吭声。
    如果他从这里逃出去了，还能不能再回到这里另说，通关的难度肯定会大幅增加。
    他不和那讨人厌的绿火说话，只是转身，重新向着墓地深处走去，而刚才盘旋在他身侧的灰雾，竟然没有办法靠近他的身体。
    见喻越并不因为失去伙伴而感到孤苦无助，反而重新燃起斗志，一旁绿色的鬼火显然非常不满，它在空中的蛋崽飞向少年的时，猛然向前袭去，重重撞在蛋崽身上。
    【弹幕：草！】
    【弹幕：这东西为什么不去死？！】
    【弹幕：伙伴们克制一下情绪，万一我们的情绪也能给恶神力量就糟糕了。】
    【弹幕：控制情绪！】
    “哼唧！”
    听到崽崽低声惊呼，喻越猛地转头，等他看到崽崽翅膀上燃烧着的绿火时，整个人的心跳都差点骤停。
    他只觉自己眼前一黑，呼吸不畅，但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跑了上去。
    当他抱住崽崽，让那团火燃得更加猛烈时，他才猛然惊醒，一把松手将崽崽推了出去。
    “呜呜！”比起燃烧在身上的幽幽鬼火，显然是喻越的这个动作让崽崽更受伤，崽崽嘴里“叽里咕噜”地就要重新贴上来。
    【弹幕：呜呜呜我看得好难受，快抱抱我崽。】
    【弹幕：抱不得啊，抱了那个火会燃得更加厉害的。】
    喻越也知道不能动手去抱，他退后两步，对着崽崽摇头。
    崽崽在空中扇动着巨大的翅膀，它开始委屈地在空中打滚。
    看到它这个样子，喻越只觉得自己刚才还包裹着铠甲的心脏裂开了很深的一道缝隙。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顶部的棺材盖板狠狠往下压了几寸——看样子，一旦他的心理防线崩溃，这只巨大的棺材就会完全封死。
    至于这只棺材为什么会这么巨大，喻越也已经明白了，因为这只棺材能够埋葬的是他的恐惧，而此时此刻最让他忧心的就是埋藏在这地底下的神明，所以这只棺材才将他的所有恐惧都包裹在其中、才会变得这么巨大。
    但这种担忧的心情是一时半会不会消失的，为了让崽崽安全，只剩下唯一一个办法。
    喻越深吸了一口气，自从将崽崽送还给河神、而河神又将崽崽送回到他身边之后，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某种理由和崽崽分开。
    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如果崽崽在这个世界受到伤害，就意味着创世神的心脏受到伤害。如果这种伤害是不可逆的，他又该怎样才能让创世神醒来呢？
    “听话，乖，”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你去外面等我，好不好？等我找到了神明，我会呼唤你，然后你再进来，好不好？”
    【弹幕：不会吧？连宠物也要逃出去吗？那他就只剩下一个人了啊！】
    【弹幕：不能走啊，不然小弟弟伤心了怎么办，被怪物欺负了怎么办？】
    【弹幕：最最重点的是，如果这棺材盖板忽然合上了，不就想进来都不行了？】
    【弹幕：是有这个风险，气死我了啊啊啊啊！】
    “……你会听得到我的声音的，对吗？”喻越好言好语地劝着崽崽。
    他非常清楚，这只棺材是对他最后的考验。
    而他也一定会用自己的行动向所有人证明，他是可以做到的。
    可惜，眼前一直都向着他、一直很善解人意的崽崽这次却不干了，它露出两对线条手臂，露出可爱的肌肉线条，背后的羽翼展开张大成不可思议的大小——看起来似乎足以将喻越整个笼罩进去。
    然而随着它将翅膀展开的动作，那团幽绿色的火焰传染般在它每一片羽毛上燃烧。
    尽管崽崽只是发出非常轻微的“哼唧”声，并且不断扇动翅膀，让喻越看清火焰下方依旧雪白的羽毛，向喻越表明自己非常强大，这点破火压根不可能对它造成伤害。
    【弹幕：哇，看起来这翅膀完全没有受到伤害啊！】
    【弹幕：这只宠物……其实是神吧……】
    【弹幕：太好了！！那它就不用受到这个规则掣肘了。】
    【弹幕[银狐]：不，它必须离开。】
    【弹幕：？？？为什么？！】
    【弹幕[银狐]：现在不是它会不会受伤的问题，是喻越会不会在意的问题。】
    果然，画面中的喻越神情一直非常严肃，他并不动手，而是仔细看着崽崽身上燃烧着的火焰。
    再让这恶毒的东西呆在崽崽身上一秒钟，他都不愿意。
    尽管他更不愿意让崽崽离开自己。
    他还是闭了闭眼，认真地看着崽崽，像和小大人说话一般道：“出去等我吧，可以吗？光是看着这些火燃烧在你身上，我的心就要受伤了。”
    这只是喻越对自己心情的真实描述，但却在一瞬间平息了崽崽的怒火，而且让崽崽羞得满身通红。
    但它还是不肯答应喻越，非常执着地飞舞在喻越身前。
    喻越做了个深呼吸。
    只听“轰隆”一声，头顶的棺材盖又往下压了一些。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过分担心崽崽的情绪一定会让这座棺材得逞。
    “哼！”崽崽原地叉腰，斥责喻越不信任它。
    “我没有不信任你，只是不想看到你受伤，”喻越轻轻抬手，刮过崽崽的脸蛋，那绿色的幽火阴魂不散地缠来，一下子点燃了那件崽崽一直穿着的粉色小衣服，“我不能容忍你受到一丁点伤害，就像你不想让我送你的东西受到损坏，对不对？”
    在喻越说出最后一句话以前，崽崽已经慌乱地用手去扑灭小衣服上的火焰。
    那些火焰很快就被扑灭了，因为这些鬼火不能在没有生命的东西上燃烧。
    但它的小手被喻越揪住，喻越让它的小手缠绕在自己的小拇指上：“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安全出来的。快去吧！”
    他轻轻托举起崽崽，想将崽崽送出去。
    但是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自己心中强烈的不舍。
    心底一沉，喻越忽然明白，这道题非常难做，如果崽崽留在他身边，他一定会不忍心看着崽崽被幽火灼烧，但如果让崽崽离开他，他也难免会时时刻刻担心崽崽的安危。
    这根本是无解的一道题。
    崽崽的尾羽眷恋地勾住他的小指，翅膀扇动的频率下降，整只崽都有点蔫蔫的。
    显然，对它来说，离开喻越的痛苦也远远大于翅膀被灼烧的痛苦。
    【弹幕：这怎么办啊！送走也不是，不送走也不是……】
    【弹幕：这真的是太难抉择了，万一送出去了，小弟弟心里时时刻刻在担忧，这种情绪会不会反过来影响他？】
    【弹幕：肯定会啊！】
    喻越自然明白这一点，他第一次感到焦灼，知道没了崽崽的陪伴，前路将更加凶险。
    正当他蹙眉抿唇，想着是否有更好的办法时，只听一道低沉动听的声音自崽崽体内响起。
    “让它陪着你吧。”那声音缓缓道。
    “你赐予了它生命，它绝无可能为了生命便弃你而去。而如果让它在离开你和失去生命之间做选择……”
    随着男人低沉的声音，喻越猝然睁大双眼。
    之间眼前的崽崽两只线条手臂向后一伸，竟然将那三对不断燃烧的漂亮翅膀扯了下来——
    一瞬间，无数飞羽在空中染成漂亮的花火，幽绿色的火焰失去生命的依托，在空中哀嚎着消失。
    【弹幕：！！卧槽！！翅膀！！！】
    【弹幕：是因为之前的翅膀代表生命，所以才会燃烧吗？！】
    【弹幕：它竟然连翅膀都不要了呜呜呜。】
    “……它一定会选择陪在你身边。”
    当男人低沉的声音落下时，失去翅膀的崽崽伸出双臂，亲昵地缠住喻越的脖颈，然后一下跃入了他的口袋。
    崽崽就像它刚刚出生时那样，只是有些疲倦，它伸出小手臂，缠住喻越的小拇指，像是在向他保证，“我只是睡一会哦，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崽崽！
    万没料到崽崽会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喻越猛然低头，一把捧住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的崽崽，突如其来的慌乱让头顶的棺材盖板险些完全合上。
    但终究是留了一丝缝隙。
    失去所有伙伴的恐惧并没有完全将他打败，因为崽崽即便选择沉眠，也仍然留在他的身边，因为他听到神明向他保证。
    “让它陪着你吧，只有这样，才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你不必担心它不再醒来……”
    “……因为我确信，在见到你之后，我的心脏一定会为了你而重新跳动。”
    第108章
    当男人的话音轻轻落下，整个世界的震颤就停止了。
    周围忽然变得异常安静，没有一丁点声音。
    喻越站在原地，有一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
    片刻后，他低下头，看着口袋里沉睡的崽崽。崽崽的身体正一呼一吸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他慢慢地，轻轻地用手指贴在崽崽仍然带着温度的身体上，感受着崽崽带给他的安全感。
    眼前弹出一道光屏。
    【道具：一颗心脏（几乎完全长成的幼崽）；
    昵称：啾啾（接受度极高）；
    状态：睡着了（因为始终留在你的身边，感到安心）；
    类别：跟宠道具（是玩家的好帮手）；
    等级：S（不能比这更厉害啦）；
    功能：从此往后，你会知晓他们的快乐、忧伤和苦痛，能够听到本体真正的心声，能够见到本体脆弱的一面，与本体共情（等幼崽醒来，就能继续与神明沟通啦）；
    激活进度：99.9%（拥有永远不会和你分离的决心）】
    原来在崽崽睡着之后，他也无法再听到神明的心声了。
    难怪周围会这样安静。
    喻越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面前不断向前延展的灰扑扑的土地、每一棵干枯的树和满地七零八落的碎骨和棺木，看似望不到边际的死亡。
    在这种环境的烘托下，“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感觉便愈加强烈了起来。
    曾几何时，他有过很长时间一个人生活的经历，在进入到这个世界之后，却收获了许许多多的伙伴，就在刚才，他几乎完全弥补了他心中曾经残留的遗憾。
    躲在黑暗中一直窥伺着他的恶神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它清楚知晓这世上最让人痛苦的事莫过于“得到之后”再失去，所以他一点点看着喻越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东西，在他几乎别无所求的时候，将这些全都从他生命中夺走了。
    它或许以为这样可以打倒他，以为他会在忽然被孤立且极端无助的情况下崩溃。
    可是没有。
    此时此刻，喻越看着眼前死气沉沉的一切，感受着耳畔仿若万年荒凉般的寂静，他的心里格外平静。
    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另一个人的承诺，尽管还没有兑现，但这承诺的内容已经足以让他一个人在黑暗里走很久。
    因为曾有一个人宁愿放弃生命，也要留在他的身边。
    “好好睡吧，”他低声哄道，“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就会拥有更漂亮的翅膀。”
    说出这句保证的话语之后，喻越便将口袋小心的笼好，不让那些黑雾缠绕到崽崽身上，他抬头看了一眼从未减少过的金色数字——这些金色数字几乎坚定地一动不动。他往前踏出一步，开始了独自一个人的征程。
    空旷无边、寂静无边的地方开始响起第一声颤动，是喻越又打开了一座关于“孤独”的棺木，他的手臂上出现一道非常深刻的伤痕，但他面不改色，伸手将里面的怪物拉了出来：“离开这里。”
    他对那只怪物说：“离开这里，外面有很多你的伙伴。”
    那只怪物虽然懵懂，但听到外面有“很多伙伴”，还是非常向往地赶紧往外面跑。
    可跑出几步后，它迟疑了一下，回头想看喻越，却发现少年已经走出了很远，走向另一处紧闭的棺材。
    旁边的几团幽火已像嗅到猎物的恶鬼一样缠了上来，怪物没有办法，只能一咬牙往边界跑去。
    它并不明白那个少年为什么明明受伤，还是要往深处去。
    这整片墓地中，只剩下了喻越一个人，因此他推进副本进程的速度算不上很快。
    如果两只棺材相隔的距离很近，他就能够在打开一只棺材之后立刻打开另外一只，然后将同样的话重复一遍，让怪物们结伴离开。
    可如果两只棺材相隔的距离很远，他就要独自在荒凉的野地里走很久，有时候甚至会迷路，会回到一只空荡荡的棺材前。
    这种感觉非常令人绝望，就好像这个世界正在慢慢被清空，正逐渐地只剩下他一个人。
    最为可怕的是，这个副本和其他副本不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竟然能慢慢地感到更加寒冷、更加饥饿——就好像生命正在慢慢从他身上消失那样。
    旁边幽幽游动的鬼火恶意地看着他，就等着看他什么时候会被这种情绪击溃。
    它的自信不无道理，它曾经用这种办法逼疯了很多人。
    因为人在极端的安静中，是非常容易胡思乱想的。加上这个副本的通关条件又非常奇特，几乎没有人能拥有那种意志力，能够安全支撑到最后。
    不说身在其中的人，就连观看副本的直播观众都已经发出疑问。
    【弹幕：这样下去真的能找到神明吗？他真的在这里吗？】
    【弹幕：这该不会又是另一场阴谋吧？】
    【弹幕：对啊，万一这些棺材里的人都被救出去了，这里不就只剩下小弟弟一个人？有危险怎么办？】
    【弹幕：不要乌鸦嘴！】
    画面已经变得越来越荒凉了。
    举目望去，甚至已经看不见地面上还完好的棺材。
    喻越忍着寒冷和饥饿，小心地看着脚下的土壤，将那些只是露出一个角的棺材也刨出来。
    他试着用个人技能制作出许多帮忙的小机械，但那些小机械在拥有生命之后也会被幽绿的火点燃。
    因为不忍心看着它们受伤，他就不再制作能够活动的机械，而是自己用一把相当小的铲子工作。
    他感觉不到疼痛，唯有在看到自己的身上又出现了新的伤口时，才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某个伤疤又被揭开了。
    不过他并不把这些伤口放在心上，只是不在意地看那伤口一眼，就继续往下一个目的地前去。他的步子非常沉稳，表情也很平静，时不时地还会低头看看崽崽。
    不知不觉的，他的神情反过来安抚了正在观看副本的观众们，他那双在黑暗中散发着莹润光泽的蓝绿色眼睛，就像两颗沉在水中的珠宝那样，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到和平和宁静。
    他穿梭在一口口棺材之间的身影，也显得忙碌而认真。
    一分钟，十分钟，一小时，一整天。
    又或许超过了一天，过去了好几天。
    时间似乎飞速流逝、又似乎停滞在某一瞬间。
    【弹幕：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一定不会再出现危险的，我们要相信小弟弟。】
    【弹幕：是的，我们只要支持他就好啦，大不了他没出来，就我们进去嘛！】
    【弹幕：说得对说得对！我们刚才是怎么搞的，自己把自己弄得这么紧张干什么？】
    【弹幕：等等，你们有没有觉得画面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某些东西是不一样了。
    当喻越正躬身吃力地将一只完全陷入在泥地里的棺材拖出来时，在他身后的一棵枯树忽然摇摆了一下枝丫，仿佛感受到什么非常令它恐惧的事物那样，深深低下了它的头颅。
    而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幽火，也纷纷如逃窜般从这附近逃离。
    可喻越“工作”得太为认真，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发生在他身后的小事。
    他仔细地看着这只棺木上的墓志铭，只见其上写着“半途而废的悔恨”。
    半途而废？
    他不会做半途而废的事。
    喻越这样想着，十分自信地掀开了这块棺材板。
    果然，里面涌动而出的灰雾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当灰雾渐渐散去之后，露出正躺在棺材里的人。
    喻越看清他的脸之后，不由愣了一下。
    只见棺材里的老人穿着一身相当古典的服装，浑身肌肉都完好无损，看起来只是像睡着了一样。
    喻越没敢伸手去触碰他，只是低声叫道：“醒一醒。”
    老人几乎是在喻越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就睁开双眼，他看起来精神矍铄，一下子就从棺材里坐起来，四下看着：“这是哪里？”
    “这里是墓地，埋葬了很多死去的亡灵，”喻越又一次耐心地解释道，“或许你已经忘了发生过什么事，但为了你的安全，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往那个方向走。”
    喻越说着，指向亡灵之乡的方向。
    那一面通天的棺材墙壁已经升得非常高，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翻越过去。
    不料，那老头儿竟然猛地站起，用那矍铄的眼睛盯着喻越道：“你也是来到这里的勇士，对不对？天啊……时隔多年，我终于见到你了，真正的勇士！”
    喻越愣了一下。
    这个老头儿说话的方式和其他怪物都不同，听上去竟然像是一早就生活在这里了。
    【弹幕：npc？！】
    【弹幕：这个副本也有住民npc的吗？】
    【弹幕：还真说不准，很可能就是因为npc全军覆没了，才会失去所有线索。】
    【弹幕：那现在的意思是要有线索了？】
    只见画面中的喻越刚一点头，那老头就激动地差点让两颗眼珠子掉出来，他结结巴巴道：“冥主大人，我们就快要找到冥主大人了，请万万不能放弃啊！”
    喻越本就没打算放弃，迟疑片刻道：“我会找到他的，这里非常危险，你……”
    “嘘，”却见老头将手指竖起在唇边，压着声音用惊悚的语气道，“小声说话，你会吵醒冥主大人的!”
    这下子，就连喻越也觉得非常不对劲了。
    眼前这个老爷爷，看起来非常了解这里，也很清楚他在做什么，从老爷爷数次提起的“冥主大人”就可见一斑。
    而且，这个老爷爷竟然还说“会吵醒冥主大人”，难道化作冥主的创世神就在这附近？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喻越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背上几乎冒出了一层热汗。
    在即将抵达终点之前，他一直让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既不因周围的环境而感到绝望，也不给自己过多的希望，以免最后失望。
    直到此刻，他身体里所有被他强行压下的感觉才一下子被施放出来。他意识到自己非常地担心崽崽、非常地想要找到创世神。
    光是听到有关于创世神的一丁点信息，就已经让他激动得四肢发麻了。
    而且，刚才那些随便燃烧掉生命的绿色幽火，此时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因此喻越并不给予“赶”老爷爷离开，而是勉强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低声问：“你也在寻找冥主大人吗？”
    “当然！”老头儿缓缓地说，“大家都传说，只要找到冥主大人，就能获得新的生命。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显得非常年轻？那是因为我只差一点点就能找到他了……唉……”
    提起这件事，老头儿就变得非常难过和懊悔，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喻越只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耳朵都快嗡鸣起来了，他的手轻轻压在身前的崽崽身上：“那么，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这话问得老头儿也愣了一下，他垮下脸来，重重摇头道：“没有，没有人知道冥主大人在哪里。”
    喻越心底一沉，愣愣地眨了眨眼。
    【弹幕：不会吧？这时候还要跳出一个npc增加难度？】
    【弹幕：老爷爷，你不知道就算了，能不能别说话！】
    【弹幕：那刚才为什么要说“只差一点点”就找到了？这么不靠谱？】
    直播观众比喻越还着急，纷纷在弹幕里发出质疑的声音。
    倒是画面中的喻越很快恢复冷静，在听到老头儿说“没有人知道冥主大人在哪里”的瞬间，他那疯狂跳动的心脏仿佛突然停跳，而他整个人也仿佛被冰冻住一样无法呼吸。
    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就过去了，因为崽崽依旧乖巧地躺在他的口袋里陪伴着他。
    “为什么这么说呢？”喻越深吸了一口气，问。
    “唉，咱们能来到这里，就说明依旧成为了亡灵，已经成为了冥主大人的臣民了，我们还能够在这里像生者一样活蹦乱跳，已经是得到冥主大人的恩赐了，”只听那老头儿哀叹一声道，“我现在全想明白了。当年全是因为我们不知足，竟然以为靠近冥主大人就能重获生命，这才想要跑到冥主大人的身边去，这个传说根本就是错误的。”
    这已经是喻越进入这个副本之后，第二次听到有人说“传说有误”的了，第一次那样说的人本身状态不佳，他也就没放在心上，但眼前这位老爷爷非常明显神志清晰，而且对这个副本了解很深，他不免就也上了心。
    “那么，为什么你会觉得这个传说是错的呢？”喻越又问。
    【弹幕：呜呜呜我看得好想哭，万一这个传说真的是有问题的怎么办？】
    【弹幕：你不能哭啊，小弟弟现在肯定也很难过，我们要乐观一点！】
    【弹幕[银狐]：不用太悲观，一般而言，在探索类副本中出现关键npc，就已经代表距离正确答案很近了。不论这位npc所说的话是提供了积极线索还是消极线索，都会比没有线索两眼一抹黑要好得多。】
    【弹幕[绿藤]：是的，我也感到了非常幸运的气息。】
    【弹幕[欢乐一家人]：我们会长的恩人肯定没问题。】
    【弹幕：哇啊啊！三位神级大佬镇场，肯定没问题！】
    “哎呀，”只听老头儿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喻越道，“那还用说吗？当时，我是整个亡灵之乡最勇猛的勇士，比你还要勇猛很多咧！”
    “勇猛”的喻越：“……”
    老头儿举起胳膊，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力气非常大：“总之，他们闯入这片死亡之地，就是为了寻找那位传说中的，统领死亡的主人。当时我还是个年轻小伙子，也被这传说冲昏了头脑，一股脑就扎了进来。可是老天爷啊，这里真是太可怕了，到处都是吓人的玩意儿……还好我的胆子够大，这才没被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打倒。”
    老头儿说到这里，拿眼睛看着喻越。
    片刻后，喻越这才回神夸道：“真是很厉害。”
    “哼哼，”老头儿点点头，“那是当然了！”
    【弹幕：快说重点！！都死了还那么爱听别人夸夸。】
    【弹幕：笑哭了，这一点是人是鬼都一样吧。这位老爷爷这么靠近真相，当年应该确实挺了不得。】
    只听老头儿道：“我这个人从小就没什么不开心的事，虽然家里没什么钱，但父亲母亲都十分爱我，等我长大一些后，又凭着我帅气的脸和傲人的体魄得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我就连死都死得非常体面——我是为了救一位落水的老妇人才溺死的。如果说人死后要下地狱，我自认为没有任何鬼差能拦得住我！”
    【弹幕：哇哦，这么听起来，难怪他可以走到这里。】
    【弹幕：很幸运了，浑身上下都没什么负面情绪，就这样都没能见到冥主？】
    喻越显然也是这么觉得，上上下下看着这位老爷爷，心中对他的推论已经信了三分。
    这让他心底更加发沉，不再问话，而是等着老爷爷继续往下说。
    老头儿瞧他一眼道：“到了后来，我果然是第一个走到腹地的人，就是你现在正站立的这个地方。当时这里还没有这么荒凉，这里曾经有一副非常漂亮的棺木——那棺材是用万年阴沉木做的，不腐不化，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老头儿说得绘声绘色。
    当时，他作为最早一批到达这里的勇士，自然十分兴奋地靠近那巨大的棺木。
    可是还没等他将那棺木打开，他就感到一种非常强烈的恐惧感捕获了他。这让他心生疑虑，慌忙从这只巨大的棺材旁退开。
    而十分恰巧的是，当时他有一位落后他几步的竞争对手，他眼睁睁看着那竞争对手欢呼着超越他，一下子扑到那只棺材上——接着对手的身上就燃起幽幽的绿火，直接变成了枯骨。
    那一瞬间，这位勇士的信念崩溃了，他并不想再去寻找冥主，但他一转头，又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无比羞愧。因为他想起正是冥主给了他们新的家乡，他不该仅凭眼前所见就放弃寻找自己的主人。
    这种懊悔的情绪将他吞没，于是让他也陷入了这副棺材中。
    他的故事实在太过离奇，让喻越听得呆了，过了好半晌，喻越才一下子惊醒：“你的意思是，冥主就在这里？”
    可刚才不是还说“没人知道在哪里”吗？
    只见那老头儿用一种沉痛的目光看着他：“唉，小伙子，你完全没听懂我刚才那段话的重点。看样子你也是冥主的忠实爱戴者，你对他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你的理性啦——我刚才的意思是说，寻找冥主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你是无法见到他的。”
    喻越还是没明白，他微微蹙眉，转头看到什么，脸色一变。
    只见不远处，又有几朵幽幽的绿火开始向着他们这里漂移。
    可正当他想要开口让老爷爷快跑时，却见那些绿火就像是触碰到什么隐形的墙壁那样，在距离他们大约十步的地方不断徘徊，不再靠近他们。
    绿火这奇怪的行动轨迹让喻越颇为一愣。
    -
    看着绿火忌惮的模样，他心中一动。
    ——如果当时的情况真如这老爷爷所说，是他们靠近冥主之后，才会被绿火伤害，那么此刻的绿火就不该是这个表现。
    想起恶神惯用的伎俩，喻越不得不在心中怀疑，当时的那只棺材和绿火都是恶神在暗中捣鬼。
    毕竟对于它而言，只要激起众人心中的恐惧，就能够无往而不利。
    可光是想通这一点并没有用，他必须知道更多关于冥主的信息。
    喻越收回目光，对着老爷爷道：“为什么我无法见到他呢？”
    老头儿也没想到自己能在墓地里碰上这样一个刨根问底的“十万个为什么”，便压低了声音道：“你想啊，冥主是什么？那可是统领死亡的主人……难道有任何生者有幸能见到他吗？自然是沉眠于永恒的死者才能见到他。总之，这前前后后来了这么多的勇士，还从没人听说过有任何一个勇士生龙活虎地跑回来说，自己见到过冥主呢！”
    老头儿的话犹如黑暗中一盏雪亮的灯，一下子就将答案映照得明明白白。
    喻越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一下子任凭周围阴冷的空气将他包裹。
    直播间的弹幕在片刻停顿后，骤然被刷屏。
    【弹幕：？！！！！】
    【弹幕：这话是什么意思？】
    【弹幕：这就是最终的线索吗？要见到死神，必须先死亡？这算什么通关条件？】
    【弹幕：小弟弟千万不能相信啊，万一这是骗局呢？！】
    【弹幕：哭了，重点是这不像是骗局啊。想要见到死神，本身就必须完全死亡……这很符合逻辑。】
    【弹幕：那要是这么说，S级副本不就是个死局吗？】
    是的，这非常符合逻辑，所以当老头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喻越已经信了一半了。
    原来这才是这个副本藏着的最大谜底。
    这才是没有任何玩家能够通关的原因。
    只见老头儿对着他招手道：“快跟着我回去吧，咱们都是冥主的臣民，冥主会保护我们的……但是他毕竟是统领死亡的主人，我们作为一些还有点儿活力的亡灵，就不要再不自量力地去打扰他老人家了……”
    当老头儿说到“老人家”三个字时，喻越下意识捂住了崽崽。
    但崽崽一动也没有动，他这才回过神来，崽崽已经睡着了。
    多亏崽崽睡着了，不然听到这一句“老人家”，那肯定又要闹了。
    喻越这样想着，心中却陡然感到无比难受。
    眼前的老头儿又招了招手：“快走吧，你现在不走，等到饿得走不动路了，就会和我一样被埋葬在这里的！”
    他的话又让喻越浑身一个激灵。
    他终于完全明白了这个副本的与众不同之处——他在这里真的会感受到饥饿和寒冷，这是在其他副本中所不能够感受到的。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太过于劳累的缘故，但现在想来，这恰恰说明……
    这个标注时限为“无限”的副本，并不是永恒的。他的生命不再永无止尽，而是成为了消耗品。
    这算不算是“通关条件”之一呢？
    正当喻越沉思之际，耳畔再度响起了那个消失了很久的声音。
    “惊喜吗？”那个声音问他。
    这一次，喻越没有回答。
    “被创世神喜爱的人，那就是天之骄子，世界的宠儿，嘿嘿嘿……可惜啊，这个世界上早就已经没有创世神了。他亲手挖出了自己的心脏，把自己变成了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那个声音讽刺道，“他又能算得上什么呢？他只不过是死亡、废墟、一堆坟墓的集合体，被他‘喜爱’的人，就会被他杀死！”
    那声音恶毒地说道：“他早就已经不是神明了，他已经堕落了，他会想让爱的人去到他身边，然后夺走对方的生命。不论他有多么爱你，他的本能就是把你杀——”
    “那又怎么样呢？”在这声音继续说出很过分的话之前，喻越的声音已经响起。
    前方的老头儿以为喻越是在对他说话，惊讶地转过头来。
    喻越见状，干脆将错就错：“我的意思是，就算我被埋葬在这里，那又怎么样呢？我想当真正的勇士，请你先回去吧，不必再管我了。”
    【弹幕：！！！】
    【弹幕：真的要通过死亡来靠近冥主吗？这靠谱吗？】
    【弹幕：太危险了吧！】
    【弹幕：小弟弟怎么和那只宠物一样冲动啊。】
    在直播观众担心的话语声中，老头儿眼中似乎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
    “虽然我不是勇士，但我仍然相信这世上是存在勇士的。不论勇士最后是否会回归家乡，家乡里也定然会流传着勇士的传说。”最后，老头儿默默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躬身离去。
    【弹幕：卧槽，卧槽，为什么要说这样一段好像诀别的话？？】
    【弹幕：不知道，有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感觉……我好心慌。】
    【弹幕：我不想让小弟弟变成传说呜呜呜……】
    喻越也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传说。
    当他目送这老头儿离开的时候，就再次转头去寻找别的棺木。
    但这一次，他没有任何收获。在这一片广袤的土地上，他的脚印已经遍布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每一处翻开的棺木上都有他的手印，每一句遗憾的话语也都有了新的开始。
    他已经打败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死亡，只留下了他自己。
    喻越带着满身属于回忆的伤口，慢慢地在这片土地上逡巡，寻找新的线索。
    他能感受到自己越来越饿，甚至有时眼前模糊，看不清晰。
    喻越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是对的，但他坚持要撑到最后一刻——他必须见到那位神明。
    不论那位神明是创世神，还是死神；不论那位神明是代表着生命和希望，还是代表着死亡和不祥、坟墓和废墟，他都要见到他。
    【弹幕：过了多久了？我这边没睡觉都有点撑不住了，小弟弟还好吗？】
    【弹幕：我看得忘了吃饭，现在已经快饿死了……】
    【弹幕：他的状态看起来太糟了，真的没问题吗？！】
    喻越已经走不动路了。
    他又绕回了这死亡之地的最中心，就轻轻抱着崽崽坐在那片空地上。
    然后他打开照片夹，将所有照片都召唤了出来，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他刚得到崽崽时快乐惊喜的模样，接着是崽崽和他一起看星空，然后长出了翅膀，还有差点和崽崽别离的时刻。旁边则是所有人欢乐的笑意。
    他太饿了，已经走不动路，也太冷了，无论怎样都无法让身体恢复温暖。
    神秘的死亡幕布似乎终于笼罩到他的头上。
    他原本该恐惧的，但这些照片陪伴着他，过去的一幕幕也都浮光掠影般飘过他的眼前，伙伴们的欢声笑语，伯爵和河神的低语，崽崽嫌弃笑闹的声音，都仿佛近在他的耳边，陪伴着他。
    周围的土地好像变得绵软，连带着他的思绪也飘飘然起来。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地陷落，那些灰色的土壤就像棉被一样包裹着他。
    在这种有些诡异的安心的感受中，喻越终于缓缓闭上双眼。
    【弹幕：不要闭眼啊！掉进去了！真的在往下陷，醒醒！】
    【弹幕：他醒不过来了，啊啊啊啊！】
    【弹幕：怎么办！】
    画面中，小小的少年已经完全陷入了这片可怕又温柔的土壤。
    喻越闭着眼，感到温暖，接着像是掉落在一堵坚实的墙上。
    这让他感到些许惊慌，让他又获得了一丝力量。
    他试图挪动身体，五指却忽然握住了身侧——
    男人那冰凉有力的手。
    第109章
    一片黑暗中，早已失去知觉的喻越没来由地感到自己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浑身冰冷的血液仿佛也因为这一下心脏的跳动而重新流淌，让他浑身都感到一阵酥麻。
    意识片刻回归，手掌和身体下方的知觉便更加明显，当他意识到自己正摔在另一个人身上时，一阵极端的恐惧和一种无比心安的感觉在他心头打架——他的身体和灵魂似乎都因为眼前的人而感到震颤，但一种熟悉感却又将他包裹。
    那感觉像是在对他说，“你已经寻得了最想寻得的人，不若就此安息吧”。
    喻越原本全靠着紧绷才维持住的最后一丝精神，终于缓缓散去。
    他就像睡着的崽崽的那样蜷缩起身体。
    【弹幕：别睡着，你就要成功了啊啊啊！我好像看到一个人影！】
    【弹幕：好熟悉的场景啊，小弟弟刚进副本的时候，就是这样摔在boss身边的。】
    【弹幕：求求你不要睡觉。】
    【弹幕：两个人都睡着，不是吧？起码要有一个人醒过来吧！】
    【弹幕：！！！醒了醒了，你总算不乌鸦嘴了！】
    画面中的喻越并不知晓，就在他陷入深深的沉眠时，在他卷乱黑发上方，冥主缓缓睁开了双眸。
    当那抹血色流光在黑暗中现出时，刚才还在焦虑着刷屏的直播弹幕瞬间停滞。
    片刻后，数量庞大的弹幕将整个屏幕完全淹没。
    【弹幕：！！！】
    【弹幕：卧槽！这眼睛！】
    【弹幕：啊啊啊！是冥主大人吗？真的见到冥主大人了？】
    【弹幕：是我们的神明！】
    那是深渊中最为炙热的血色，里面仿佛燃烧着沉怒的暗火，灼烧着千年沉眠的灵魂。
    但此时此刻，那眸子的深处又流淌着千万般情绪，浓郁幽深。
    四面的黑暗也像是被这双眸子点燃了，那些没有温度的火慢慢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亡灵们开始哀叫，整个世界也开始颤抖，那些雪白的埋在地下的骸骨和各色的怪物们纷纷匍匐低头，恭迎它们醒来的主人。
    它们的主人沉眠在此处太久，成日与冰冷的死亡作伴，任何人想要匍匐到他脚下，都必须要献上自己的生命。
    包括眼前这个将他唤醒的不速之客。
    流光之下，神明深邃的面容便显现了。他是那样俊美，几乎让所有看见他的人屏住呼吸，但他看上去又是那样冷酷，仿佛任何有生命气息的生灵都无法轻易靠近。
    此时，男人也正垂眸，看着趴伏在他身上的“不速之客”。
    只见少年脸颊苍白，长睫垂着，像是进入了无忧无虑的梦乡。
    这模样，并不像是闯入死亡的怀抱，反倒像是来到一位熟悉的朋友身边。
    ——睡着了。
    不知为何，意识到这一点的他，立刻感到了自己胸口的空洞。
    但因为没有心脏的缘故，他尚不能想起什么。
    男人眼神微动，手指也轻轻地抬了一下，这便让两人交迭在一起的手同时一颤。
    他们的姿势是那样亲昵，几乎让身体完全贴在一起。
    而喻越的胸口恰恰也对着神明的胸膛，让神明身前某处空洞流血的地方，感受到他仍然温暖跳动的心脏。
    男人微微眯眼，似乎讶异于这奇异的感受。他抬起手，用他冰凉有力的指节，轻轻触碰到少年的脸颊——
    当那苍白的指节触碰到同样苍白的脸，这位死亡的主人却猝然睁大双眸。
    仿佛伴随着从亘古传来的轰鸣，新生的朝阳自他血眸中升起。
    几乎不可克制的，他展开大手，轻轻包裹住了少年脆弱纤细的后颈。
    【弹幕：？！！】
    【弹幕：不是吧啊啊啊不会真的像那老头说的那样，必须彻底死亡吧？！】
    【弹幕：那还玩个啥，不要啊！boss手下留情！】
    【弹幕：boss醒醒，这是去捞你的小可爱呀呜呜呜。】
    【弹幕：小弟弟是去救你的，你可不能乱来！】
    【弹幕：这世上没有谁比他对你更好了。】
    画面中的男人仿佛感受到了直播观众激烈的情绪，动作微微顿住。
    他的眸光变得极为幽邃，刚才触碰到喻越的一瞬间，一种从血液中奔涌的本能让他做出了这个动作。他本能地认为他必须占有这个少年，不能让少年像那些惊叫着仓皇逃窜的人一样离开他。
    这个少年是属于他的，绝不可能拱手让人。
    这样想着，他险些就克制不住手上的动作。
    恰在这时，喻越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冰凉的五指，微微瑟缩一下，竟是不知道危险一般，还往他怀里靠了靠。
    这相当亲近且依赖的姿态一下子撞入神明的眼中，让男人微微一怔。
    一瞬间，无数记忆和梦境像清晨飞速弥漫的薄雾，像是一道蝴蝶扇起的微风和着月色齐齐闯入他的心间。一点一点，都是他曾经创造出来，但又许久不曾见过的景象。
    他感到自己胸口剧痛，无数新鲜的血液开始向外流淌，而同一时间，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脏收缩的声音。
    男人的胸膛里没有心脏，但他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心痛。
    他猛然松手。
    尽管他是一位掌管死亡和坟墓的神明，但他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不能伤害眼前的少年，这少年也不该留在这里。
    他必须护送他离开。
    【弹幕：！！！】
    【弹幕：等一下，你们看这boss背后！】
    【弹幕：哇！！！】
    只见一阵肉体撕裂的声音响起，男人的身后竟然一节节露出骨架。这些雪白的东西从他体内长出，在他身后展开成为一节节的羽骨，那些羽骨就像是被业火灼烧过那样漆黑、泛着血腥的暗红色。
    那是三对非常漂亮且强大的骨骼，在这个窄小的空间内不断撕裂。
    为了能让翅膀展开，男人直起身子、
    他两颊的发丝也因为躬身坐起的动作而微微垂落，更衬得他眉目深邃。
    正当伏在他身上的少年因为这动作而向后仰去时，只见他伸出胳膊轻轻接住了少年。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少年口袋里发出微光，将他们两人暖暖地笼罩在些微的暖光中。
    【弹幕：啊！是小宠物！】
    【弹幕：？！宠物活了吗！】
    【弹幕：小宠物快出来救人呀！】
    崽崽并没有探出头来，它还沉睡着，像一颗被激活的种子那样发着光。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这完全漆黑的天地被辟开一道裂隙，男人揽住少年，一只手挽住他的膝弯，另一只手掌贴着他的颈背，自己则用宽厚的肩背护在他的上方。
    神明低头，眼眸中阴鸷之色尽去，他用几近温和的神色凝视着少年的睡颜，接着展开身后三对巨大的羽骨。
    锋利的羽翼划过万年沉生的棺木，发出刺耳的声音——棺木很快被满背的骨头划破，露出狰狞的伤口。
    “嘎——”四面逡巡的白骨仿佛受到惊吓，开始四处逃窜。
    直播观众这才看清，这两人竟然陷落在极深的地底。
    【弹幕：这是双双被埋在下面了？】
    【弹幕：我的老天爷，这上面这些都是之前的亡灵骸骨吗？！】
    【弹幕：好可怕！！！】
    死亡埋藏于所有骸骨的最底部。
    只见上方视野之中，万年腐朽的泥土里淅淅沥沥露出许多恐怖的骸骨，这些骸骨无不露着黑洞洞的眼眶，里面燃着不甘的幽火。
    它们是死亡的幽灵，都失去了生命，在这里等待千万年，只为了神明的垂怜。
    它们也是神明的奴仆，十分明白神明想要将少年留在这里。
    但它们至高无上的神明，却正十分珍重且小心翼翼抱着这个少年，要将这少年从这里带走。
    “嘎——”这违背了神明“真正”的心意，守护在这里属于死亡的魂灵们不满地尖叫，从口中吞吐出灰色雾气，它们试图制造恐惧、试图制造将少年继续拖向死亡的深渊。
    但它们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神明高大的身躯，几乎只是贴近一点，就被锋利的第二对翅膀的羽骨刺穿。
    这片在死亡中沉睡的大地，仿佛被刺醒一般，骤然醒来。
    随着一只又一只骸骨开始活动。白骨如雨一般从埋葬众人的泥土中散落、聚集。
    画面中央，神明抬眸，羽骨微卷，轻轻捏碎了一只拦路的骸骨。
    【弹幕：卧槽，一下就捏碎了，这什么战斗力！】
    【弹幕：……这小怪的数量也太多了，如果不是boss抱着小弟弟，这……这是神仙也出不去啊。】
    【弹幕：虽说很可怕，看起来boss是想带着小弟弟回到地面？】
    【弹幕：是这样的没错！】
    【弹幕：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了，boss是不是知道小弟弟是好人了？】
    【弹幕：不敢看，这场面太可怕了，他们简直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
    的确如此，此时此刻，男人正带着少年缓缓从万丈深渊往上。
    那锋利的翅膀骨架，如同挥舞一般在他身后滑动，时刻牵连着他背部的血肉。
    违背了自己意愿的神明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他怀中的喻越却睡得十分安稳。
    好暖和？
    喻越轻轻蜷缩了一下身体，只觉身前有一个热源正温暖着他。
    远处隐约传来惨烈的叫声，但耳畔却特别安静。
    他已经完全死去了吗？
    但为什么这感觉还是相当舒适呢？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直到他又贴上了“那堵墙”。
    喻越：“……”
    他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
    手腕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捉住。
    “再等一会儿……很快。”
    恍惚之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畔低声说话。
    很快什么？
    喻越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只觉一阵清凉的风吹入他的怀中。
    刚才那种憋闷的感觉完全消失，呼吸也变得更为顺畅。接着，他听到一阵“刺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扯出地面。
    然后他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处光滑的地方。
    【弹幕：出来啦！】
    【弹幕：我的心跳啊，从刚才开始就没听过，这一幕真的……】
    【弹幕：我理解你的感受，又恐怖又有仪式感对不对！】
    直播观众口中的“这一幕”正是他们所看到的的画面。
    此时，身形高大、一身漆黑的神明正半跪在地上，在他周身，密密麻麻的枯骨尸骸跟着他一起浮出地面，将灰扑扑的泥土点缀出一片森然死气。
    而就在这遍地尸骸之中，俊美的神祇轻轻将喻越抱起，放置在被他的第三对羽骨卷上来的巨大棺木上。
    喻越就静静地躺在棺木上，胸口微微起伏。
    【弹幕：为什么还没有醒来？】
    【弹幕：接、接下来要做什么？】
    每个人都在屏吸看着。
    这个画面一动不动，简直就像是静止了。
    有那么几具不识相的骨架刚站起来，就被神明的威压吓得散落在地。
    而刚才围绕在整座墓地四面的、专属于喻越的巨大棺木仍然高高耸立。
    此刻，浓浓的黑雾在神明和少年头顶卷成一片浓郁的漩涡——这双恶意的眼睛嫉恨地盯着这个即便失去了心脏和翅膀、却依旧俊美无俦的神明。也愤怒地看着那个明明应该去死，却还安然躺在棺木上的少年。
    感受到来自于上方的注视，男人抬起头，一双血眸冷冷扫视而去。
    那些灰雾登时就像受伤那样被冲得散乱，有些狼狈地重新聚集。
    它不死心，但它的力量的确已经一点、一点地散去。
    【弹幕：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吧哈哈哈，真正的boss出现了。】
    【弹幕：对哦对哦，按照赌注来说，输了的人不是要滚进棺材里去的吗？】
    【弹幕：难道说现在赌注还没有分出胜负？】
    【弹幕：？？？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吧，我们已经把能通关的副本都通关了，把能写完的故事都写完了。】
    【弹幕：现在不就只差一个完美结局了吗？】
    【弹幕：对啊，问题就是怎样才能……到完美结局啊？】
    这个结局还不够完美吗？勇士找到了神明，神明也将勇士带回地面，放置在代表永恒的棺木之上。
    但是神明距离勇士很远，他在放开喻越之后，便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
    在他的身旁，很快燃起绿色的、幽幽的火焰。
    那是死亡之火，但凡沾染到的人类，必将失去他的生命。
    高大的神明垂眸，像个虔诚的信徒那样缓缓后退。而随着他的离去，躺在棺木上的少年脸色渐渐红润，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
    “呵……”空中传来一声胆怯又不屑的笑，像是对眼前这一幕感到非常满意。如果最后的结局就是如此，它也未必会失掉这个赌局。
    神明听到了这一声轻嗤，他抬眸望去，身侧那些幽绿色的火焰立刻就像见了鬼一般逃窜得很远。
    “你能驱赶死亡，可你本身就是死亡……你忘了吗？你我立下赌约的那一天，你已经放弃了接触生灵的权利。除非你愿意将死亡的世界拱手让给我。不过，如果你不再插手关于死亡的事，想必这里又会变得一团乱吧……”
    神明像没有听到那些烦人的声音一般，垂眸看着少年。
    躺在棺木上的喻越似乎感受到男人的离去，他蹙起眉头，垂落在身侧的五指微微收拢。
    在他身前的口袋里，崽崽正卖力地挪动着，它快要醒来，却还缺一丁点力气。
    “我不能伤害他。”
    似乎有男人低沉的声音自崽崽体内响起。
    这句话的内容显得异常克制，但男人的声音里却似乎压抑着某种非常深重、一触即发的情绪。那种情绪几乎要从这几个字中奔涌而出，将喻越完全吞没。
    只可惜，这声音从崽崽身体里传出时，显得非常轻微，就像是崽崽还没睡醒，不能很好地传达本体的心意。
    他？
    你不认得我了吗？是因为崽崽还没有醒来的原因吗？
    你不会伤害我的！你怎么可能伤害我呢！
    听到这句话，喻越的心中有些焦急，他努力想要睁开双眼，但死亡的气息将他牢牢笼罩，几乎是扯着他的眼皮不让他动弹。
    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放弃。他感到体温正在回暖，但那也意味着死亡之神正在离他远去。
    他吃力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攀附在棺木边缘，像是要抓住什么那样。
    这细微的动作，自然也落入了高大神明的一双血眸中。神明后退的脚步猛然止住，晦暗不明目光垂落在喻越雪白细小的指尖。
    就在刚才，这苍白的小东西就在他受了伤的胸膛点燃起火焰，而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弹幕：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干看着！】
    【弹幕：大家都听到刚才那个烦人精说话的声音了吧？现在是紧要关头，千万不能让它捣乱。】
    【弹幕：怎么才能不让她捣乱？】
    【弹幕：大家听我说，之前不是说那些灰雾是我们强烈念头的聚集地？我们把这些念头打消，灰雾不就没法这么嚣张了？】
    【弹幕[银狐]：这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可以尝试一下，现在这些灰雾仍然存在的原因，就是我们心中仍有恶念，既然现在我们希望喻越和神明都能够回来，我们更要拿出自己的诚心和力量了。】
    【弹幕：快回来吧，别顾忌这么多，我们都在等着你们回来呢！】
    这是银狐公会管理难得的一次没有用“推理”，而用“诚心”来说事。
    这也是所有直播观众第一次齐齐用心，只想着同一件事。
    他们想要让这位孤独的勇士归来，也想要让他们尊贵的神明回家。
    他们已经将这个“家”打造得非常温馨，不能想像大家从此不能再相见的未来。而且在过去这么多副本故事的磨练中，他们也已经变得独立，不需要神明再以献出自己心脏的方式提供帮助——就算是这个死亡直接被彻底摧毁，他们也有信心能够将它重建。
    这个念头生长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脑海中，他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充满勇气的想像，足以破开画面中的死亡和黑暗、破开层层恐惧的迷雾，凝聚成极为强大的力量。
    “轰隆”。
    只听画面中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
    半空中盘旋的灰雾像是受到很大的打击那样，瞬间消散开来，它们无论怎样都不能够再凝聚成实体，也再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这个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恶神，此时也不过成为了生灵们口中可恶讨厌的“烦人精”，被十分彻底地打败了。
    就在这些灰色雾气散开的时刻，笼罩在喻越和神明头顶的那块遮天蔽日的棺材盖板也缓缓碎裂，有光线从裂隙中射入，这源自于生命的光芒一下子照亮了遍地枯骨，在白骨与白骨之间画出一道道光线。
    野草立刻从地面上生长出来，缠绕住枯骨，不让它们忽然异动。
    又是一阵血肉生长的声音。
    站在棺木旁的神明轻轻举起自己的手臂，只见那皮肤正变得饱满，仿佛重新生长出血肉。
    神明像是觉察到什么那样，看向天际，他仿佛能透过那些微光，看到他的臣民们一双双坚定的眼睛。
    ——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什么也不需要，只是想让您和勇士回到我们的身边。
    破开的云层中，终于有一束光落到了喻越身上。
    男人的目光顺着向下，借由这温暖明亮的光线，便看清了喻越身上的伤。
    那是一道道在探险过程中落下的痕迹，足以证明这个少年是怎样努力，穿越了多么久远的记忆、拼尽了全力才来到他的身边，想要将他带回臣民们所在的那个世界。
    每一道伤口落入男人的双眸，就像化作一根利刺扎在他的心头。
    他血红的眸子终于渐转深邃，疯狂的心念席卷上来，吞没了他最后一丝克制的情绪。
    无论是生是死，他都要留在这个少年身侧，这少年也必须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就算他已经不拥有生命，他也愿意献上自己虔诚的一切。
    神明不再后退，背羽骤然生出新的光华。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喻越身前的崽崽忽然“哼唧”一声，转了个身。它背部也开始长出小小的绒毛，接着“啪”地生出三对小小的翅膀。
    三对小小的翅膀抖了抖，崽崽伸懒腰一般，抬起两只线条手臂，软软地抱住喻越。
    【弹幕：醒了吗？！】
    【弹幕：啊啊啊这次应该是真的醒了！】
    【弹幕：快起来，你家的大崽有危险！】
    崽崽刚刚醒来，正缠喻越缠得不行，哪里肯起来。
    它只是“呼啦呼啦”扇动着自己的小翅膀，仿佛很不满意那样。
    而就在它的身后，高大的神明也正用一种相当不悦的眼神看着自己身后只剩下骨架的翅膀。
    在他的注目下，翅膀仿佛受到催促一般，发了疯似的长出长羽。那些羽毛每一根都比世界上最纯净的雪色还要洁白、比最纤细的毛发还要柔软，当它们在微风中颤动的时候，耀眼得像是散发着微光。
    【弹幕：啊啊啊啊是翅膀，真的是神明啊！】
    【弹幕：泪目，翅膀终于长出来了！】
    【弹幕：请快回来吧！带着小弟弟一起回来！】
    眼看着三对翅膀都已勉强成型，男人便缓缓将翅膀张开，这才很小心地走向躺在棺木上的喻越。
    感受到口袋中的动静和熟悉的气息靠近，喻越这才安下心来。
    太好了。
    他闭着眼睛想，崽崽好像已经醒来，神明也好像走到他的身边。
    那么接下来，只要将崽崽还给神明，就能让神明和崽崽一起恢复活力。然后就可以带着他们回家了！
    一直以来期盼的事情即将成真，喻越浑身上下都放松下来。尽管还是没有力气睁眼，但已忍不住地在唇角牵起一个小小的微笑。
    然而，在这个微笑成型之前，他的唇边忽然传来一股冰凉的气息。
    那气息一靠近他的皮肤，立刻变得温热而酥麻。
    【弹幕：？！】
    【弹幕：？！！！！】
    【弹幕：这是在做什么，等等？！滋——】
    【弹幕：系统又……滋……】
    【滋……滋……】
    历史再度重演，和曾经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随着画面的疯狂震颤，所有直播观众面前的屏幕忽然开始闪烁模糊，弹幕也扭曲得看不清字样。
    极度担忧的直播观众们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俊美的死神张开三对羽翼，对着少年欺身而下，接着牢牢罩住了小小的少年。
    一丝一毫也没让别人再看见。
    没有人可以随便看到喻越，这是独属于他的少年。
    神明向来沉怒自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执着，接着缓缓垂下他修长优雅的颈。
    被神明整个笼罩住的喻越：“……”
    他的整个身子突然就紧绷了起来。
    太怪了，他先是感到身上温暖的光线不见了，接着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当头笼下。
    而现在，竟、竟然有温热的气息落在他颈侧。
    等等，这是在做什么？
    喻越很想开口对身上的神明说，“你的心脏在我的口袋里，我想将它还给你”。
    但此时此刻的神明显然已经忘掉了心脏这回事，他任凭小小的崽崽在喻越口袋中翻来覆去地跳动，享受着将自己的生命寄托在少年手中的感觉，他埋首在少年颈侧，高挺的鼻梁摩挲着那处光洁的皮肤，如同十分珍视那般，轻轻地贴蹭着。
    这举动其实和崽崽非常相似，但男人这么大一个，带给喻越的感受自然和崽崽完全不同。
    等意识到神明正在自己身上做什么时，喻越就像一只小动物那样炸了毛。
    说来也怪，就在崽崽开始活动的瞬间，他身上也仿佛重新有了生命的活力——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神明已经重新拥有生命的象征。
    可是喻越现在没法推理那些事，因为他的脖颈、他露出在外的手腕，甚至他的脚踝……！
    “你做什么……”他低低地出声问，终于十分勉强地睁开双眼。
    这一下，立刻就对上了一双幽邃的血眸。
    男人显然正想对着喻越脸上某处下手，但见到喻越忽然睁眼，便一下子掉入喻越眼中。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
    一时间，喻越甚至忘了欣赏男人惊天的容颜，只是愣愣盯着那双红眸中有些无措的少年。
    那少年被小心翼翼地放在这双眸子的中央，被很郑重又坚定地注视着。
    刚才还非常慌乱的心情，不知为何瞬间落定。
    他的心脏慢慢、慢慢地加快了跳动，时间也仿佛停滞在了这一瞬间。直到他感受到身前的崽崽一蹦一蹦，也快要整只跳出来了。
    崽崽！
    他移开目光想要看看崽崽，可左左右右都是神明雪白的羽翼，他的视线无处安放，只好顺着男人高挺的鼻梁往下，落在他漂亮的唇上。
    却见男人唇角微动，似是想说什么话。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像是有些害怕男人即将说出的话语，他竟然不自觉地先开了口：“你……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但问出这话，他又自觉愚蠢。创世神现在的身份是刚刚醒来的“冥主”，就连崽崽也是刚刚醒来，对方还真的未必就会记得他。
    “不会忘记。”神明忽然微动双唇，回答了他。
    但男人显然有更多其他的话想说。
    喻越迟疑了一下，还想再问点什么，却忽然听到怀中的崽崽身体里传出清晰而低沉的声音：“如果……”
    这声音非常阴郁，应当是冥主的心声。
    如果？
    喻越抬眸，再度对上男人的双眼。
    只见男人的双眸变得愈加幽深，似乎在想一件极为重大的事。
    “他如果敢拒绝我，我就杀死——”
    喻越猝然睁大双眼，一声惊呼尚卡在喉咙，崽崽的下半句话就让他瞬间失声。
    “死缠烂打……”
    第110章
    死缠烂打？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想什么？
    喻越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反攥住男人的手腕，就想从这巨大有力的拥抱中挣脱出去。
    奈何他的动作反而激起了神明未明的情绪，只见男人将那俊美深邃的双眸一眯，再次俯身下来。
    喻越眼前一黑。
    接着，他勃颈处传来熟悉的热度，曾经与伯爵接触过的位置，此时烫得要命。
    整个人都快被巨大的翅膀和宽阔的怀抱淹没的他彻底慌了：“等等！先、先放手，松口！醒醒！你你是……”
    你是这个无限生命世界的神明啊！再不济，也是个恐怖世界的boss，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能和崽崽一样黏在别人身上呢！
    可惜，最后几句抓狂的话语还没能出口，一阵相当温热的触觉便让他再次失声。
    一片黑暗之中，喻越猝然睁大双眸，脑子里一阵发懵，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已经被温暖的羽翼结结实实覆盖住了。神明三对有力的羽翼就像坚实的蛋壳那样将两个人牢牢包裹。
    没人能看到他们在其中做了什么。
    片刻后，三对翅膀微微张开，喻越这才喘得上气，急急呼吸了几下。
    他回过神，抿了抿唇，脸一下子涨成番茄，完全不敢再看眼前仍然注视着他的人。
    周围的空气和声音仍然被几对大大的翅膀隔绝，两人之间仅有的阻隔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心脏崽崽。
    “呜哦！”
    崽崽被两个人挤在中间，扭动了一下小小的身体，不仅不感到难受，似乎还非常兴奋，还把喻越抱得更紧了。
    它兴奋，喻越可不兴奋。
    喻越这时慌乱极了。
    他不明白刚才突然发生的事，更不明白自己刚才奇妙得如同发着泡泡的心情。
    相当具有压迫感的男人从上方，不容躲闪地凝视着他的眼睛，虽然还没开口，但想说的话已经全都凝聚在了那双深邃的红眸中。
    喻越只觉自己手腕一烫，侧目看去，被男人压在一侧的左手手腕上，那只透明的小鱼正在疯狂打转。
    挤在两人中间的崽崽伸出羽翼小手，轻轻拍了拍那只小鱼，喻越面前就突然弹出一块面板。
    【道具：一颗心脏（完全长成的幼崽）；
    昵称：啾啾（接受度极高）；
    状态：兴奋（因为可以永远留在你的身边，感到超级开心）；
    类别：跟宠道具（是玩家的好帮手）；
    等级：S（不能比这更厉害啦）；
    功能：从此往后，你会知晓他们的快乐、忧伤和苦痛，能够听到本体真正的心声，能够见到本体脆弱的一面，与本体共情（等幼崽醒来，就能继续与神明沟通啦）；
    激活进度：100%（拥有绝对要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决心）】
    100%！
    喻越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
    但那光屏很快消失了，因为崽崽收回小手臂，又开始在他身上欢快地打滚。
    头顶的男人似乎非常清楚这些情况，很明白自己的心脏已经向少年展现了自己的心意。他垂眸看着喻越，缓缓向下，让两个人的距离更加靠近。
    喻越：“！”
    眼前的画面太有冲击力，他们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一起。
    眼看着刚才让他心跳加速的事又要重演，喻越慌忙抽出右手抵在男人身前，就在他的手掌接触到那坚硬的胸膛时，他竟然还能够分心在想——创世神应该是真的已经复活了。
    要不然，为什么他的气息会这样温暖、胸膛也还在起伏呢？心、心脏也完全长成了！
    他片刻走神的神情落入男人的眼中，只听上方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喻越只觉自己的心脏又闷颤了一下。
    这感觉让他受不住，他开始试图从一侧逃离出去。
    可惜，他的动作还没成型，手腕便被更有力的翅膀卷住了。
    喻越：“……”天啊，身上缠着对方的两只手和三对翅膀，这怎么办？
    “你……”他脸颊发烫，情急之中只好试图说服对方，“你做什么？既然已经醒过来了，我、我们就回去吧……”
    “嗯。”身上人闷闷地回答他，一边收紧双臂将他抱紧。
    这动作和怀中的崽崽如出一辙，仿佛在说，“没问题，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可是双手和三对翅膀，谁都没有放开。
    喻越：“……”
    或许是这个拥抱非常温暖，和刚才的饥饿和寒冷有了鲜明对比，喻越竟然一时间没再挣扎。
    两人就这么抱在原地静止了片刻。
    忽然，身下的棺木重重震颤的一下，接着四处都发出“嘎啦”的声音，像是整个世界开始崩坏。
    喻越有些担忧的神情落入神明眼中，神明轻轻收回一侧的翅膀，喻越便从缝隙里看到了外面世界的情况。
    只见漆黑的天空已经碎裂成了一片一片，非常灿烂的阳光正从灰云之外倾泻而入——那场面非常神奇，就像是这个灰暗的世界被打破，露出了其后一个更加精彩的世界。
    喻越眨了眨眼，很快从空中远远看到了一个尖顶状建筑。
    竟然有建筑漂浮在天上！
    他微微一愣，接着瞬间意识到，那或许是另一个副本内的场景。
    【系统：滋——】
    【系统：检测到大量副本干扰，紧急重启。】
    【系统：恭喜玩家顺利完成故事剧情，稍后进入结算环节！】
    随着系统的电子音，空白的屏幕上重新出现激烈的弹幕。
    【弹幕：恢复了！】
    【弹幕：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刚才没看完呢。】
    【弹幕：啊啊啊故事剧情完成了，那就是通关了吧？嗷呜！】
    【弹幕：等等，他们俩在干嘛？！】
    【弹幕：地震了？】
    完成了？
    画面中，喻越也是一愣。他险些都忘了这是副本，乍一听到系统的提示语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神明则在他耳畔低声道：“不是说要带我走吗？”
    因为整个世界都在发出崩坏的“咔嚓”声，男人凑得很近，那声音才进入喻越的耳内。
    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还带这些许未开口的沙哑，让喻越耳尖一颤。
    他的手动弹不得，只能小心地揪了揪神明卷住他手腕的羽毛，低声道：“那你先起来。”
    此时的喻越还没发现，右上角原本跳落成“0”的金色数字，此时正在发疯一般上涨。
    【弹幕：两个人叠在一起了！！！】
    【弹幕：这算是什么通关条件？勇士找到冥主之后……？！】
    【弹幕：虽然不该看得这么仔细但是我连眼睛都没有眨哈哈哈，小弟弟通关思路清奇我一直都知道，但是这次是准备用本人通关了吗？！】
    【弹幕：非礼勿视！】
    【弹幕：论坛已经有新帖了。等等我看看能不能转。】
    【弹幕：转“惊！死神抓住最强玩家后竟然——”】
    【弹幕：？？？】
    弹幕再度刷屏，只见高大的神明欺身而下，又想要和小小的少年贴贴。
    慌乱之间，喻越终于发现了那串耀眼的金色数字。
    他先是一愣，继而忽然明白刚才系统那句“紧急重启”是什么意思了。一时间，他脑袋里“嗡”了一声。
    这一次，他惊得如同灵敏的兔子，一下就从神明的羽翼下躲了开来。
    但他的脸还红扑扑的，这动作也是突然出现的，直播观众便立刻误解了。
    【弹幕：啊，小弟弟是不是发现我们在看他了？】
    【弹幕：害羞了？我们要不要撤？】
    【弹幕：撤什么！完美大结局，看啊！】
    高大的神明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他轻轻扬眉，看向天际并不存在的那个金色数字。
    此时，这个世界的震颤变得越来越剧烈。四面的棺材墙壁完全碎裂崩塌，天空中，雪白的云和飞雪交缠在一起，地面上，荒芜的沙漠和奔涌的溪流互相缠绕。它们明明非常不同，来自于完全迥异的故事，但却非常缠绵，就像是奔向同一个幸福的终点。
    喻越终于意识到什么，低呼一声道：“这些副本世界……”要融合了？！
    眼前的神明还没回答他，系统的电子音就已经响起。
    【系统：确认，故事剧情完毕。检测到boss协同玩家一起离场，玩家触发最高等通关条件，完美通过，恭喜通关！】
    【弹幕：？！什么意思，什么叫做boss协同玩家一起离场？】
    【弹幕：哈哈哈意思就是小弟弟被神明带走了？】
    【弹幕：不会吧！我们还等着他回来呢！】
    直播观众非常着急，但是因为副本已经通关，直播间正式关闭。
    他们被迫弹出直播间，互相看着，脸上尽是担忧。
    但好在系统的电子音很快再度响起，安抚了他们的情绪。
    【系统：恭喜所有世界内的玩家，因S级副本《亡灵之乡》被正式通关，系统将进行一次统一的奖励发放，并进行升级。在本次升级过程中，积分制度将被撤销，副本准入门槛降低，将以联通地图方式展开，副本不再设置通关门槛和时限，请玩家和谐生活。】
    【系统：“故事-世界”状态切换中，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稍后将颁布具体执行细则。】
    【系统：开始副本结算，副本《亡灵之乡》最终情况确认完毕，因存活玩家较多，转入私人通讯。】
    【系统：玩家喻越，贡献值3810，相关npc好感度3500，汇入最终结算。按照通关贡献度、直播观众支持度结算，本次副本宿主共获得积分“溢出”点，目前宿主的生存积分共“溢出”点。下面为您更新身份卡。】
    【系统：因系统临时更新，身份卡收回，原有附属技能保留。】
    【论坛：？！】
    【论坛：你们听到刚才那则公告了么？我这边的世界有一个角落完全塌掉了，好可怕！但是对面好像也有人哎！】
    【论坛：应该是所有副本世界都连通起来成为一个大地图的意思……】
    【论坛：真的要撤销积分制度了吗？那接下去怎么办？】
    【论坛：正常过日子呗！这里吃的也有穿的也有，难道你还非要进副本不可？】
    【系统：系统更新完毕，积分商城将开放最后二十四小时，同时所有商品进行零点五折促销，这是造物主的馈赠，请玩家尽快使用积分。】
    在系统电子音一长串的播报之后，副本结束的熟悉失重感却并没有出现在喻越身上。
    他呆呆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发现自己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被传送回中央世界。
    忽然，脚下的地面忽然崩裂，无数碎石下落，下方竟然也出现了云朵和天空。喻越吃了一惊，整个人刚向下一坠，一对有力的双臂就轻轻将他抱起，接着神明身后的翅膀打开，从空中带着喻越落下。
    上面也是天，下面也是天，两人就这样缓缓地穿越云层。
    “呜哦哦！”崽崽兴奋地举起双臂。
    喻越缓缓睁大双眼。
    这感觉太奇妙了，云层就围绕在他们身边。
    在他身侧，创世神身上的披风仿若被风点燃，原本漆黑如夜的衣袍此时散发出一道道金光，描上了点点金纹和大片大片白色的羽纹——这衬得神明原本有些阴郁的脸庞衬得阳光起来，也让他显得更加英气逼人。
    喻越正呆呆看着，冷不丁对上创世神温和的红眸，男人低声对他说：“转头看。”
    他忙转过头去，却见云层另一边，半空中浮着一片乡土，正是他刚才所经过的“亡灵之乡”，此时，微风将亡灵之乡里人们的话语声慢慢地传到喻越耳边。
    那声音非常嘈杂，伴随着激动的呼喊，像是人们在奔走相告，传说着一位曾经踏足过他们乡土的勇士的故事。
    “当所有灵魂都被自己的懦弱和恐惧困在棺木里的时候，这里出现了一位勇士。”
    “勇士一个人前往那片死亡之地，舍弃生命，从万千骸骨中找到了冥主。”
    “他们还齐心协力打败了死亡的恐惧，重新唤醒了生命，从此大家可以安心地住在这里。”
    “不过，我们要先把那可恶的家伙封进棺材，埋到最冰凉最深的地底！”
    他们口中的“可恶的家伙”，指的应当就是恶神了。
    创世神将手轻轻覆在喻越眼睫，接着放开，喻越的目力就瞬间比刚才好了百倍。他一下子看见了那些破烂的房屋和街道。此时，因为天上的光芒照射在这残破的街道上，引得一阵粉尘带着微光飞舞，这街道并不显得阴森，只是有些破旧，反而让人看出了一丝乡情。
    在最宽大的主道上，以那个勇士老头儿为首的几个人正给一只非常丑陋的棺木钉上四角。那只棺木正不断地颤动，“砰砰”作响，内里传来连连哀嚎和诅咒的声音，那声音还试图引诱旁边的人作恶。
    但是旁边的人们都没有理睬它。勇士们各个面色凛然，他们有的扶着受伤的人，有的安慰被恶神恐吓的人，没有一个人上当。
    当这只棺材终于钉得十分牢固时，几个勇士便“嗨呀”一声将它抬起来，众人进入到黝黑的死亡之地，在白骨们的帮助下，把这黑漆漆的棺材吊入一个巨大的坑洞中。
    这只是一个非常简短的仪式，就像是埋葬掉自己的恐惧和恶意，每个人都要在未来保持警醒。
    因此，为首的老人在棺木上刻上了一句话。
    “唯有将恶意永久埋葬，生与死才能变得坦然。”
    勇士们默默看着棺材上的话，他们都想起了自己的过去，都准备离开这里。
    在这些勇士之中，喻越见到了正在收拾包裹、显然是要启程去寻人的青年，和一只手中举着地图，也正准备离开这里的骷髅。
    青年的包裹中，闪过一个皇冠状的装饰，而骷髅的手中，则捏着一块小小的鹅卵石。
    喻越看清这些，不免颇为愣怔，他心中灵光一现，立刻明白他们要去往的故事世界是哪里，他们的等待和愧疚都归于何处。
    看样子，这整个副本世界已经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崩塌融合——这或许和创世神重新拥有生命有关。神明不再执掌这个死亡世界，他曾用笔写下的无数个小世界，也将从一个个副本内完全挣脱出来，继续展开属于他们各自的故事。
    而这些曾经在故事中被迫消失的人们，也有机会从“亡灵之乡”重新回到故土，去弥补他们生前的遗憾。
    原来这就是最终副本通关的奖励。
    生与死的界限被劈开了，化作脚下的道路，从此再也没有别离。
    那系统和中央世界、还有原本在“恶魔冢”的玩家们该怎么办呢？
    喻越出神地想，大家都会去哪里呢？
    下一秒，电子音非常迅速地回答了他。
    【系统：在最后二十四小时内，系统仍然会为您提供最为贴心的服务，如您有商品选购上的困难，或是想要了解最新折扣，系统愿意为您详细介绍，确保每一位玩家都能用努力获得的积分购买到最心仪的产品，在自己最心仪的地方开展新的生活。】
    【系统：在本次促销结束后，系统将驻守论坛，对知识板块进行梳理，不定时更新生活区内容。请大家多多分享生活小窍门，不要随意发表恶意言论，共同维护美好生活。】
    【系统：另外，《创世书》新番外集已上线，仅需在祝福纸笺上写下祝福语，即可免费兑换一本，看创世神与爱侣的甜蜜生活。书架作为商城特殊区域，在未来也不会关闭，欢迎大家上传自己的故事，兑换物资与祝福。】
    喻越：“！”
    喻越一直呆在创世神怀中，冷不丁听到系统大力推销《创世书》番外，还提到了创世神和“爱侣”，不由整个人都精神了。
    同一时间，他怀里的崽崽也整只都精神起来，开始疯狂打滚——崽崽的翅膀成长速度惊人，此时已经能够飞在两人身边，贴贴这个，贴贴那个了。不过非常明显，它还是偏爱喻越，大部分时间都围着喻越转，甚至有时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卡在神明和喻越的身体之间。
    “那是什么？”看着眼前人似乎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样子，喻越终于忍不住出声。
    “每一位神明的生活都要被记录、被传颂，”男人似乎不以为意，垂眸看了他一眼，“而作为神明的伴侣，你同样至高无上，自然要被一起记录下来。”
    “作为神明的……”喻越念不出后面两个字，慢慢睁大了双眼。
    “你要拒绝我吗？”创世神忽然低下头，眸光微动。
    不知为何，他的眼神让喻越想到了崽崽透露给他的那一句心声。
    “……拥有无尽生命的神明可是非常执着的。”果然，男人补上了后半句话。
    喻越一时间没有回答。
    身侧的创世神与他想像的完全不同，他有着伯爵的霸道和河神的温和，但同时又……
    喻越很难说出自己的感觉，他只知道呆在神明身边的自己非常安心。那感觉，就像是既被陪伴、又被照料，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他相信不论自己作何选择，男人都不会离开他。
    就像崽崽永远都会留在他身边。
    他默不吭声，头顶的神明也很好脾气地没有追问。这时，两人已经穿越厚厚的云层，眼前豁然开朗，猝不及防和神明的雕像看了个对眼。
    这雕像建得非常高，雕像下方是喻越熟悉的树屋。
    代表和平的第三对翅膀上的绿色藤萝不断垂落，落在每一户住民的窗口。
    在树屋最底下，几个神情担忧的玩家正和几个住民聚在一起说话，像是在讨论孤身一人离开的他为什么还没回来。
    他们竟然是回到了丰饶城池！
    “听你的，我跟着你回来了。”神明在他耳畔道，“我们到家了。”
    听到“到家了”三个字，喻越的心脏有一瞬悸动，他怔怔然地看着脚下熟悉的土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自从进入到这个副本世界之后，他有过自己的小屋子，也有过别人送给他的小木屋，但是“家”……
    正在愣神间，却听见男人又低声道：“给他们一个惊喜，好不好？”
    话音一落，神明的三对羽翼便齐齐一晃，雪白的羽毛自天际飘过。
    伴着微光和清影，高大的神明带着少年从最高处现身。
    “啊！”
    “哇啊！”
    底下的人们先是抬头，他们以为是雕像忽然挪动，但等他们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便在一阵不可置信的沉寂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真的来了，神明真的来到我们这里了！”
    “快去叫田秋会长！快去叫阿狐会长，快去叫……”
    “把大家都叫过来！”
    根本不用叫喊，这边发出的声响已经足以让附近的住民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玩家们也纷纷从商城里退出，用最快的速度聚集到了这座丰饶城池的下方。
    他们甚至没能来得及给神明制造用于歇息的宝座，而是傻傻地占据了地面上的每一处缝隙。
    丰饶城池虽然已经扩建了数十倍，但仍然站不下这么多的人，他们一圈又一圈地扩散开来，就像永远没有止境的涟漪。
    只见高大的神明站在雕塑一旁，巨大的羽翼垂落着。他的面容比他们精心雕刻的雕塑更要俊美，背羽比他们制作出的所有翅膀都要丰满美丽。他的怀中揽着从这里出发的小小少年，小少年的神色有些局促，但眼中也闪烁着重回故地的喜悦。
    玩家们都是抬着头，呆呆看着两人说不出话。田秋的目光先是落在喻越身上，又是看着那位神明，一时间，这位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大大咧咧说话的会长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但他到底是个沉稳又老谋深算的玩家，心知这里的住民们都对神明非常敬畏，如果真的想让神明留在这里，他必须代替他们和他的老朋友、大恩人说点什么才行。
    “恩人！你把神明带回来啦！你真了不起！”田秋在下方大声说。
    他注意到神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如山的身躯便感受到一阵压迫感，但很快，那感觉便消逝了。
    是神明将目光移向开口的喻越。
    喻越听见田秋的话，看了一眼身侧的人，便回答他道：“嗯！是……神明带着我过来的。”
    这话属实，因为所有人都是看着他被神明从天上抱下来的，见到他这样“诚实”。就有不少人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刚才十分紧张的气氛，也因此而放松一些。
    神明并不说话，只是垂眸看着他的臣民们。
    对于这里的三座雕像，他已经用丰饶的果实向他们致以最深切的谢意。此时，他看向他们的目光也十分温和。
    住民们感受到了这温和的目光，又听到田秋和喻越的对话，心头的忐忑感稍去。终于，他们你看我，我看你，胆子较大的几个便联合起来，用非常诚挚的声音邀请道：“请您就住在我们这里吧！”
    “是啊，是啊，我们刚才已经了解过了，这里还有好多好多世界，那些世界里的住民，也都希望您能到他们的世界去居住……因为您是每个世界的一部分。但是，但是！”
    “但是我们还是希望您能住在我们这里，我们会为您和您的伴侣建造最漂亮的城堡和宫殿，我们会为您打点好一切，我们会制作很多漂亮的小车，如果您想要到哪个世界去馈赠神迹，那么我们也愿意将您经过的道路都加以妆点，请您就留在我们这里吧！”
    “我们会记下您每一天的故事，我们会让您过上最好最好的生活！绝对绝对不会让您操心。”
    为了表达自己的真诚，这里的住民们都用手举起他们种出的花果，玩家们则向神明展示他们从商城购买的物资。
    但神明依旧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他身侧悄悄看他的少年。
    喻越猝不及防和他对上目光，忙收回视线，向下看去。
    只见玩家们都在对着他招手，其中有许多是他熟悉的面孔。那只为他制作房屋的小怪物也在人群中对他做着鬼脸，甚至还用手做了翻书的动作——示意它已经看过了《创世书》的番外，也不知道是哪位玩家借给它的。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认真地向喻越和创世神许诺，他们会永永远远将这个故事书写下去，永远也不会让这份幸福和快乐停止。
    “你觉得呢？”创世神终于说话了，他转头看着身侧这个拥有他的心脏的少年，低声问，“你会答应他们吗？”
    他红色的眸子是那样深邃，里面燃烧着属于新生生命的金色火焰，他用其他人都听不见的声音再度发问：“……你会答应我吗？”
    在男人温和的目光和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喻越微微抿唇，终于点了点头。
    他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也无法忽视余光里兴奋到打转的崽崽。
    他希望神明能够和爱戴他的臣民生活在一起，也希望生灵们能够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成长。
    至于他自己……他非常、非常希望能有一个家。
    这一次，众人的声音几乎要将整座高楼震塌。
    从此他们拥有了神明，拥有了小小的勇士。从这片土地出发，可以通往五千九百八十万个神迹。
    他们会将这里建设得繁荣美丽，会让每一个善良的生灵都拥有神明的眷顾。
    这会让这个故事永远、永远地持续下去。
    他们也会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